第八节 疑云重重
作者:隐逸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392

落梅风是被宁真真的那声尖叫引来的。

说实话,他能够千辛万苦的找来,实不是一件易事。

刚才他因为好奇去追寻那阵神密的胡琴声,琴声却仿佛在和他捉着迷藏,带着他在树林里东悠西转了大半天,到了最后,忽然销声匿迹。这时他才发现,四周黑漆漆一团,他已然完全迷失了方向。

他一边咒骂着那个该死的瞎子老头,一边瞎乱在林子里摸闯。转悠了好一阵,仍未出得那片茂密的树林。

幸好,这时他远远听见了宁真真那声夜半足以吓得死人的尖叫。

一眼瞧见宁真真傻乎乎持着短剑,怔在当场的模样,他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笨丫头最终还是将人追丢了。

见到不远处草坪上倒着的鄢谯笪,他微微有些吃惊。

月色下,鄢谯笪不言不动地仰面倒着,瘦削的面孔带着一层朦朦的青气,瞪眼张口,表情好象见到了令其极为震骇的事情。

落梅风奇道:“这是怎生一回事?”

宁真真没好气叱道:“你不是没长眼睛,难道不能自己看看吗?”

落梅风碰了个钉子,讪笑了两声。过去伸手一拭鄢谯笪的鼻息,整个人忽如被蛇咬了似的跳了起来,张口结舌道:“此人……怎的……怎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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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愈发浓重。

夜风吹拂,风中送来一阵峭人的寒意。

瞧着鄢谯笪那渐转惨白的面孔,落梅风整个人都有些傻眼。

彩衣人是谁?为何要杀此人?

而宁真真既然看见了彩衣人的相貌,为何那人不杀她灭口?

还有,那无缘无故杀出的瞎子老头,以及居步衡主仆的半途离去,亦令他诧异纳闷。

但更让惊奇的,却还是鄢谯笪的死因。

查遍此人全身,居然找不到丝毫伤痕,唯有额头正中,有一个针眼大小的红点。

夜雾低垂,寒深露重。

不知何时,红点附近的肌肤慢慢结上了一层薄冰,并且迅速扩大,渐渐笼罩了整张面孔。

“这是什么邪术?”看见这种情形,落梅风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今晚所发生的事情,委实令他觉得匪所思夷!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所有的事情加起来,尚不如后来所发生的一件事情那般更令他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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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首先仍得从宁真真身上说起……

瞎忙了大半个晚上,到头来只是空欢喜一场,恐怕任何人都难免会有一肚皮火气。

宁真真正愁没地方发作,看见他傻愣愣地立在那里,立即找着了出气的对象,不由分说就将怨气一古脑尽数发泄在他身上。

若单是以事论事,以刚才追人之事而言,落梅风自知理亏,只能自认倒霉。

偏偏宁真真越吗越凶,到了后来,愈扯愈远,居然蛮不讲理地将今天乔装改扮被人识破身份的事情,亦全部硬生生栽在他头上。

于是,落梅风终于火了:“是你自己要穿男装的,怎能怪我呢?你也不看看自己那副娇滴滴的模样,只要不是瞎子,如何看不出是女的?还有,奶奶的,男人哪有那么香的?纵使是瞎子,只消用鼻子闻闻你身上的香气,还不是马上就查觉了?”

“你敢狡辩?”

宁真真怒气勃发,冷不防就是一剑。

落梅风侧身躲过,还未来得及庆幸,冷不防宁真真下面又飞起一脚,正踢中他的脚弯。

“哎哟,”

落梅风一声惨叫,一屁股跌倒,痛砌心肺。

他又窘又怒,气急败坏爬起,破口大骂:“小辣椒,别以为我怕了你!当心惹火了老子,对你来个先奸后杀……”

宁真真怒道:“你敢?”

“老子有什么不敢做的?”落梅风凶狠逼前。

宁真真没想到他说到做到,声音略显惊慌:“你……你想干什么?”

“夜深人静,四下无人,孤男寡女,你说老子想干什么?”落梅风不怀好意“狞笑”,伸手摸向她胸脯。

宁真真双手掩胸,惊惶失措退后一步,惊呼道:“你……你别过来!”

“老子为何要听你的?”落梅风嘿嘿冷笑,一步步向她逼去。

这种情形之下,只要是女子,在所难免都会有激烈的反应。

但没料到,宁真真平时虽然天不怕地不怕,碰上了这种事情,其反应剧烈的程度,竟比所有的女子加起来还要激烈得多。

对落梅风的举动,她初是稍稍一怔,紧跟着就象踩着条毛毛虫一样惊跳跌脚,凄厉尖叫:“来人啦,非礼啦!”

声音又尖又细,在夜风里传出老远,其凄锐尖厉的程度,足以将一个单身走夜路的人活生生吓死!

落梅风慌了,猛扑上去,不由分说一把将她嘴唇捂住。

心虚向四周瞅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方才长长松了口大气。

“别叫!”

他陪上一副笑脸,对不住挣扎着的宁真真连哄带吓道:“你不再叫了,我就松开手!”

宁真真“唔唔”了两声,拼命点头。

谁知他的手刚一松开,宁真真就扯长喉咙,放声惊天动地尖嚷了起来:“救命啊,杀人啦,非礼啦,强奸啦……”

落梅风火了:“你尽管叫罢,这里四下无人,即使叫破喉咙,照样亦无人来救你!”

“谁说的,我老人家难道不是人吗?”林里突然响起一个破锣般的苍老声音。

跟着,象变魔术似的,树后平空转出一个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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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子!”

一瞧见地上的死尸,老者就象踩着尾巴的小狗般一窜三尺,乾指瞪目一通怒骂:“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行凶杀人,意谋不轨,岂不是目无王法,不将我老人家放在眼里吗?”

落梅风火道:“狗屁光天化日!你瞧清楚了,现在明明是晚上嘛!”

对这个不知从何处蹦出来的疯疯癫癫的古怪老头,他实是火不打一处来。

“臭小子,你还敢狡辩?”

老者气势汹汹冲上前来,吹胡子瞪眼怒道:“现在人脏俱获,你还有何话好说?他奶奶的,你非礼人家小姑娘亦就罢了,干嘛还要丧尽天良杀害她丈夫?”

宁真真羞窘跺脚:“死老头,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哪来什么丈夫?”

老者马上改口:“是,是,我老人家说错了,应该是情人!”

宁真真窘气叱道:“胡说八道!我哪来情人?”

“不是丈夫,又不是情人,那会是甚么呢?”老者挠了挠其乱如草的白发。

猛一点头,肯定道:“我老人家明白了,此人一定是你的兄长!、

“呸!”

宁真真又气又急,顿足骂道:“死老头,臭老头,死的才是你的兄长哩!”

老者苦兮兮摊摊双手:“不管怎样,这人死在这里,总该和你有点关系吧?”

对这种缠杂不清的糊涂老家伙,宁真真实是恼怒难当,干脆闭眼掩耳,赌气背转身去。

老者大是得意,回过头来,大咧咧喝道:“臭小子,你现在还有何话解释?”

落梅风恼羞成怒道:“人是我杀的,那又怎样?”

“气死我了!”

老者一声怪叫,火冒三丈道:“我老人家行走江湖将近百年,从未见过似你这样卑鄙下流的坏坯,干下这种无耻龊龃的勾当,竟然不知悔改!今天若不教训你,如何咽得下这口怒气?”

挽袖挥拳,一副随时准备扑过来拼命的架势。

看见他瘦瘪衰老,随时皆可能一命呜乎的模样,落梅风再是忍俊不住,哈哈大笑道:“就凭你?”

老者不怒反笑:“凭我又怎的?看来你是贵人多忘事,忘了昨晚在‘徐家废园’里所吃的苦头了!”

落梅风闻言一怔。

细细打量着老者:那说话的话气,疯疯癫癫的举止,乱曲若草的白发……

他张口结舌,道:“难道……你……你是昨晚那位蒙面持戟的前辈?”

“不错!”

老者虚眯着眼,“前辈风范”十足地嗯了一声,捋着几缕鼠须,大大咧咧地颔首。

落梅风赶紧换起一副笑脸:“不知老前辈大驾光临,深更半夜到此有何贵干呢?”

老者小眼珠一瞪:“我老人家睡不着,出来走走,散散心,难道不可以吗?”

落梅风碰了个钉子,大感没趣,揉着鼻子,讪讪鳖笑。

老者端起长者的架子,以前辈的口吻痛心疾首地教训道:“亏我老人家以前还对你慧眼有加,想不到你原来却是这样一种人!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副熊样?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既然有胆子干下这种伤天害理之事,如何没胆子接受惩罚?”

落梅风有苦难言,干笑道:“老前辈误会了,人的确不是我杀的!至于刚才的事情,不过是场误会而已!”

老者扳起面孔:“误会?我刚才明明听见有人喊救命,又叫非礼,难道是我老人家冤枉你罗?”

他愈说愈气:“想不到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强词狡辩,糊弄我老人家,若不好好教训你一顿,今后传出江湖,外人岂不要说我耳聋目瞎,年老糊涂,听信片面之辞,有损我老人家在江湖中如雷贯耳的赫赫威名?”

宁真真听得大是不耐,跺跺脚,恼道:“死老头,你要教训他就快些动手,罗里罗嗦地哪来那么多废话?”

老者一本正经道:“教训他之前,我老人家若不对他讲上这些大道理,这臭小子又如何知道错在何处呢?”

落梅风被他左一个“臭小子”,右一个“臭小子”,骂得无名火起,道:“死老头,少在那里装疯卖傻,有胆子就尽管放马过来,老子难道怕了你不成?”

“好,有种!”

老者冷笑,一拳击了过来。

这一拳来势极慢,轻飘飘地,看上去毫无力道。

但落梅风明明看见拳头袭来,却偏偏躲闪不开,被正正击中面门。

面上仿佛只是被一团柔软的面团击中,丝毫未感觉疼痛。落梅风正自惊诧,陡觉一股怪异的力道由上传下,一刹那,四筋八脉,连全身骨胳亦跟着暴痛了起来。

他惨呼一声,腰背疼得弯成虾米。

而刚刚才拔出一半的腰刀,亦忽然从中间折断。

“呵呵,臭小子,知道厉害了罢!告诉你,这一招有个名堂,叫作‘弱柳无依,春风化细雨’!”

老者得意大笑,上前又是一拳。

“至于这一招嘛,则叫作‘后羿弯弓,金箭落烈日’!”

这一拳来势更为缓慢,但到了中途,忽快得肉眼难辨,“砰“地正中他胸膛。

落梅风哇哇惨叫,身不由己被大力抛起,摔向丈外。

老者哈哈狂笑,不由分说冲上前去,对着他就是一通乱打乱踢。

宁真真眉开眼笑问道:“死老头,这一招又叫甚么?”

老者闻言大笑:“这一招纯属自创!叫作‘我老人家发威,拳打脚踢,痛惩落水狗’……”

落梅风被揍得昏头转向,根本就没听见两人在说些什么。只记得在晕过去之前,满耳听见的都是宁真真的不住拍手叫好和老者的狂笑声。

但就在意识消失以前的一霎间,他终于盼到了宁真真略带焦灼的嗔叫:

“喂,死老头,你将他揍成残废就行了,可千万不要把他打死!”

她担心跺脚,“黑灯瞎火的,没有这死臭猪带路,我可就不认得回去的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