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日记的主人是谁?她竟然认识麦克斯*威尔?这本日记又怎么会在凯门的手中?……诸多的疑问,使我迫不及待的向往下继续读,可是,我强忍住了——要想读完这本日记,只怕得花一两天时间。我非常不情愿的翻到末尾,却发现,日记本并没有用完。我粗略的数了数,大约记了有五、六百页的样子。
日记为什么会中断?女孩出了什么意外么,死亡,剧变,抑或是……?我忍不住有不安感觉。
末页:
今天,我终于和哥哥见了面,我很想和他好好谈一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哥哥也是如此。我们甚至彼此回避着对方的目光。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我已经明白了,我想要问的。我想,哥哥也是一样。我本以为我会哭出来,可是我没有。我想,这是因为我已经坚强起来了吧。
时间像静止了一样,我再也无法忍受漫长的等待,我先开了口。“哥哥……”,这个我曾经教过无数遍的称呼,现在竟然这么难以启齿。“这是我最会一次这么叫你。”我的话,让哥哥带着惊喜的表情冻结了。悲伤中,竟然还夹杂着些许的快意,我都有些惊讶,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哥哥终于开口了,“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难道哥哥你会不明白吗?“我要离开……”尽管鼓起了最大的勇气,我仍然无法将话说完,这句话的难度,比我预想的要大得多,“恐怕,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了。”哥哥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打断我的说话,但是终究没有。“再见,我曾经最爱的……”想起刚才的话,我硬生生刹住了到嘴边“哥哥”,“再见……”
我拥抱着哥哥,他的肩膀和以前一样宽阔而坚实,可是那种温暖而安全的感觉却没有了。哥哥像被石化了一般,没有激动的颤抖,没有挽留的话语,没有温柔的抚慰,尽管这些,我都想到了,可是仍然忍不住的难受。
“你要去哪儿?我……”我本来想说“不用你送”的,可是哥哥接下来的话是“……让人送你。”
我没有回头,因为我不想让哥哥看到我在流泪,虽然凭哥哥的感觉,一定已经知道了。“我会结婚……”
“结婚?!谁?!……是索尔特家的那个小子吗?你怎么可以……你是不会幸福的!我不允许!……”
我抢断了哥哥的话,“提前祝福我吧,因为没有婚礼。”……
最末一行,写着——“从今以后,我将再不记日记。”
虽然没有提及麦克斯*威尔,可是离奇的故事,将我深深地吸引。那个女孩与她的哥哥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她如此伤心欲绝。
日记,是情感的寄托。养成记日记的习惯后,是万难改掉的。有过同样经历的我,深深明白这种痛苦。不记日记,我的情感,我的记忆,我的灵魂,似乎都残缺了一样。一念及此,我就想到贝尤蒂,我强迫自己烧毁了六年的日记,我强迫自己扭曲了真实的感情,我强迫自己忘却珍视的记忆,我强迫自己撕裂了完整的灵魂……
就像洪水冲破了堤防,有关贝尤蒂的一切,一笑一颦,一字一句,在我的脑海中激荡。思维似乎不受控制般的混乱。“晤——嗯——”胸口烦闷如塞,紧接着喉头一甜,凭着经验,我立刻咬住了牙关,闭紧了嘴唇,想将吐出来的一口血,强行咽回去,然而,还是溢了出来。这口血似乎带走了所有的力气,房间像是旋转了起来,头晕目眩的我终于不省人事了……
手上传来温暖的感觉,我睁开了眼,我躺在床上,朵儿她正跪在床边,双手握着我的右手,闭目祈祷着。“朵儿……”我轻轻呼唤着。
“你醒了!”喜悦的惊呼。“你先躺着吧。”朵儿不无担心的说。
不顾朵儿的劝阻,我坐起身来。“没事儿,我都习惯了。”我苦笑着,这该死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朵儿欲言又止。
“怎么,你想说什么?”我将朵儿从地上拉起来,让她坐到身边。
“你怎么……知道是我?”看见我的笑容,朵儿似乎觉得问了一个很笨的问题。
“很简单的啊!你刚才跪在床边,握着我的手,是为我在祈祷吧?这几件事,她一件也不会做。”我顿了顿,仔细的解释,“如果是她,她一定会站在床边;也不会碰我;而且我怀疑她是否信仰该亚女神,所以,也不会祈祷。如果是她的话,根本就不会像你这么温柔啊。”
尽管看不见朵儿的脸,但从她的眼眸中,我读出了笑容。“怎么了?”朵儿有些奇怪,因为我拉起她的手,仔细的看着。朵儿的手,不,应该说“乌鸦”的手,十分的粗糙——手掌中布满了硬茧。
和罗丝完全不一样呢。我暗想。虽然我没有握过罗丝的手掌,但是罗丝保养得很好,至少看起来一个硬茧也没有。
“没什么。”我松开了朵儿的手,我不想让“乌鸦”误会,“乌鸦”不喜欢我碰她的身体,如果她强行出现的话,难得和朵儿相处的机会,就泡汤了。“我只是觉得奇怪,你的手竟然有这么多的硬茧。”闻言朵儿怔了怔。“是因为她锻炼的很刻苦吧?”朵儿点了点头。
“哦,对了,你怎么会想到这样做的?”我不想让朵儿想太多,就作出双手合一的祈祷状,“精灵的习惯也和人一样么?”
“嗯——嗯——”朵儿摇头否定,“这是我向人类学来的。以前,在奴隶团的时候,我曾经生过病,有人就像这样守候着我,让我觉得很舒服,很安心。所以,……”
“哦?……照顾你的人,是那个奥黛丽丝么?”因为我和朵儿共享过记忆,所以对朵儿脑海中形象鲜明的那个女子,也留心了一下。
“是啊。她是我遇见的最善良的人类之一。”
“最、善良、的人类之、一?”我一字一顿的重复,“难道你还遇见了其他的,可以比拟那个奥黛丽丝的人吗?”我十分好奇。
“当然还有了,虽然我认识的人类并不多。”朵儿说着,将手指向了我。
“我?!”我哑然失笑,“我,善良?我是告诉过你,人类有好人也有坏人,可是我没有说过,我就是好人吧?”想到朵儿的认知,可能多半来源于我的记忆,我有些愧疚。“如果以前我的记忆中,认为自己是个好人的话,那么,现在我告诉你,那是错误的。”
我过去不是个好人,现在也不是,将来也不可能。我没有资格。
“可是……你的心……”朵儿被我几番抢白,仍断断续续的说了出来,“你的心很善良啊!”
“哈!光有善良的心,就是好人了么?那还不够,远远的不够!有善心,还要有善举。要善举,就要有实力。否则,天下到处都是好人了。”
看着朵儿带着不解和惶恐的眼神,我心更痛了。我伸手揽着朵儿。“还记得你出事的那天么?”我感觉到朵儿的身体一硬,更加怜惜,让她靠在我怀里。
“当你在街头歌唱时,周围的那些人们。他们,对你的歌声加以赞美。当你唱完一支歌的时候,他们仍然不满足,还希望你再唱一首。你的歌声让他们欢乐。”
“你说,他们是好人么?”我看向朵儿的眼睛。
“他们?”朵儿并不明白我要说什么,但仍然点了点头。
“哼!”我冷笑一声,不顾朵儿的困惑,继续说道。
“当皮戈,那个猪头出现的时候,他们都在哪里?意犹未尽,仍然尾随着我们的他们,在皮戈,那个坏人出现的时候,都去了哪里?”
我越说越激动,胸膛急速的起伏,几乎无以为继。
“他们认得皮戈,那是个恶名昭著的坏蛋,于是,那些好人就躲了起来。当看到皮戈在欺负我们的时候,他们什么都没做!他们只是在想——希望神能保佑那两个人;或许,他们还在想——谢天谢地,皮戈只是找那两个人的麻烦!”
我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能缓缓得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知道,他们帮不了我们。可是,他们可能连想帮我们的念头都没有。欺负我们的人,是坏人,可是没有欺负我们的人,也不见得是好人!”
想起直到“乌鸦”清醒,再离去,凯门让皮尔妮去找我,那些“善良”的人们,都没有一个人过来检查,刚才为他们带来欢乐的人究竟是死是活,我就悲愤不已。
“人类,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分为好人和坏人的。我希望自己是个好人,可是我没有做过什么好事,凭什么算是好人?就凭我希望做好事么?做好人,也要由做好事的力量。没有力量,什么都做不了。不管是坏事,还是好事。”
朵儿似懂非懂,只是凝视着我。
“当时,我也救不了你。所以,我和他们一样……你明白么?你变成现在这种样子,其实,不应该恨皮戈,而是应该恨我。坏人,是死不绝的。坏人,就是要做坏事。你不能奢望没有坏人,没有坏事。制止坏人,挽救坏事,我都没有做到。”
“可是,你最后还是为我把他们……”朵儿仍不住说道。
“最后?你都说是最后了——太晚了。而且,可以说是你的牺牲,才促发了我的力量。你的死——当时我以为你已经死了——还让我想了很多事情。这世界上,最大的恶棍,莫过于贵族。以后,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会以此为目标。就像那一次一样,我可能还要牺牲很多,才能得到足够的力量。而我所做的那些牺牲,可能就是坏事……所以,我永远不会是好人。”
“不!”朵儿突然的,但是坚定的说,“你是!因为好人也会做错事的!”
我不禁莞尔,慷慨激昂的情绪也随笑而去,“朵儿啊,你也学会咬文嚼字了呢。”不说是“坏事”,而说是“错事”。我轻笑着,再次搂住朵儿,“谢谢你,朵儿。”
好人也会做“坏”事——好人也会做“错”事……我心中默念了几遍。一时间,我不由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