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普为什么要和我决斗，我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凯门，罗丝，甚至是莉莉——可我从来没想到，真正的原因是为了“她”。

“觉得不可思议是吗？”希普此时像我一样，坐在地上，已经没有了什么贵族风范。他脸上带着苦笑，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跪坐在我身边的“乌鸦”。

希普指的是“乌鸦”，还是朵儿？我一时间有些茫然，两个都有可能啊。“乌鸦”倒显得很镇定，只是微一停顿，仍旧继续为我整理衣着——我的衣服被希普的火球轰的破破烂烂。这样不太好吧？我想让“乌鸦”停下来，张开了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或许是“不打不相识”吧，希普对我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我趾高气昂的向你挑衅，最后输的却是我……”希普似乎有些意气消沉，“我还是没资格……”

资格？什么资格？我正想问，却被希普抢先开口。

“对不起，我为我先前的失礼之处道歉。请你原谅！”希普郑重的说。

“啊？这……没什么，我也有错。哈……”面对严肃起来的希普，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还有个无礼的请求……”希普竟然向我下跪，“请你务必答应。”

“不要这样！你这是……”我焦急的想拉起他，可是情急之下，连站都站不起来。

“请你把她让给我！”希普向我低下了骄傲的头颅。

果然……我暗暗叫苦。我看向“乌鸦”，她却没有反应，像是事不关己。难道是朵儿？可是不管是“乌鸦”，还是朵儿，我都不能替她们决定啊！“对不起，我……”

“你身边已经有了好几个女孩，难道你真的喜欢她吗？”希普不依不饶，“你这样对她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公平？”我有些火起，挣开“乌鸦”的搀扶，勉强站了起来，“什么叫公平！你一个魔法师找我这么一个学徒决斗，是公平么？如果现在躺在地上的是我，而你仍旧站着，你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把她带走了么？”

“啊……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

“……”希普谦卑的样子，让我无法继续。为了她，希普竟然能这样低声下气，他真的爱她么？“请你不要再这样了，我承受不起……”我颓然的坐倒在地。

沉默中，希普的目光始终在“乌鸦”的身上。

“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喜欢她么？”我忍不住问道。

沉默继续着，好一会儿，希普才开口，当着“乌鸦”的面，缓缓叙述起来。

“在我快满二十岁的时候，我通过了魔法师的测试，成为了一名正式的魔法师——我用这个，当作自己的生日礼物。我很自信，自信到愚蠢。因为导师们说，我是西平魔法学院历史上，最年轻的魔法师。”希普的话语中虽然有自嘲的口气，但仍旧流露出骄傲。

“父亲不关心我，从不。虽然我知道，家族的继承权，轮不到我，但是，我也不在乎那些。所以，我选择成为魔法师——父亲是个魔法师，我要向他证明，我会比他还要出色。我告诉他，我已经成为魔法师的时候，他却只是简单的说，‘哦，是吗？’仿佛那没什么了不起……父亲看不起我——只有他看不起我！”希普凌乱的话语，似乎显示着他凌乱的思绪。

“其他的人都羡慕我，说我的天赋好，又出身高贵。可是我讨厌他们这么说！也有人说，我是依靠父亲的关系，才能如此的。他们哪里知道，我从来没有得到父亲的一点儿帮助！……两种人我都不喜欢，我没有朋友。我想，我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即使没有任何人的帮助！”希普约说越激动。

“不久，我去皇都旅行，一方面是散心，一方面是寻求冒险。在学院中，我已经受够了和导师做枯燥而单调的练习，我想体验真实的战斗。同行的护卫，我刻意减少到了一半。我想，这应该能吸引盗匪的注意了吧。果然，在‘迷途森林’的时候，盗匪出现了。”希普的声音逐渐地沉下来。

“我们家的护卫，都是精挑细选过的精英，对于那些盗匪，足以以一当十。对于父亲，我以此为接口，只带了六名骑士。实际上，我心中想的是，我已经是一个魔法师，难道还抵不上六个骑士吗？真正出了事，我才惊觉，我的自信多么脱离实际……”

“盗匪们先用弓弩偷袭坐骑，射杀了全部的马匹……骑士们从马上摔了下来，仓促之间，来不及结成队形，盗匪们已经掩杀了上来……面对鲜血，平时我背诵了上万遍的咒语，也像是被血洗了一样，我竟然全忘了……我感觉只不过一瞬间，骑士们就全都倒下了……我像个没用的傻瓜一样，呆在车里，直到一个盗匪来打开车门……”

“一柄短剑刺穿了他的胸膛的时候，我才注意到他身后一个朦胧的身形，就像是鬼魅一样……她受到几十个盗匪的围攻，刀光剑影中，不断传出的是盗匪的喊杀、怒吼和呻吟声……在倒下了十几个人之后，剩下的盗匪愤怒了，他们聚集在一起向马车靠近……为了保护我，她不得不守在车门口，就再我的面前，与盗匪硬拼……而我却不知所措，甚至连逃跑都想不到，与她的冷静相比，我惶恐得像个孩子……”

“……她受伤了……一个体型壮硕的盗匪，将战斧向她投掷过来，如果她躲开，身后木然的我肯定会被劈中，于是她用短剑硬架开了飞斧，斧剑交击的巨响震得我耳朵生疼，可是因为力量的差距，她还是被击倒了……她的短剑断成了两截，断剑尖插在她的腿上，她的身上全是血，我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她自己的……最后我终于清醒了，将导师送给我的护身符中的连珠火球，扔进了盗匪的人堆里……盗匪被这个法术吓坏了，他们以为车子里面是一个高阶的魔法师，就扔下了同伴的尸体逃走了……因为我的盲目的自信，六名骑士死了，我和她也是死里逃生，而且从始至终，我都没尽上一点力……我真没用……是她救了我的命。”

原来他喜欢的是“乌鸦”。我松了一口气。但是我怀疑，希普这话究竟是对我说的，还是对“乌鸦”说的，或者是说给自己听。

“从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她……她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女孩……”

“可是，你对她……究竟了解多少？”我忍不住插嘴。

“我不在乎她的身份！”

“其他的呢？比如……年龄？”

“我也不在乎！”

“……”我默然。希普的回答固然很冲动，但是他的感情是真挚的。“那你为什么不向你的父亲要求，反而直到现在才来找我？”

“你以为我没有吗？”希普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对父亲哀求，家族产业什么的，我都可以不要，只求把她赐给我。结果，父亲说，我不会‘赐’给你任何东西。”

我愕然——皮戈对朵儿、侍女们胡天胡地的他不管，希普正式的请求，凯门却怎么会如此绝情？

“五年了，我连她的脸也没见过一次，名字也不知道。从你这里，我才知道她的昵称——乌鸦。”

“凯门先生手下，像她这样的……”我犹豫了一下，“像她这样的‘人’，应该还有不少，你怎么能肯定，我的‘乌鸦’就是‘她’呢？”看着“乌鸦”如此平静，我觉得希普可能认错了。

“你的‘乌鸦’？”希普不答反问，紧盯着我，让我感到有些不舒服。

“我是顺口说的，其实不是这样……”我颇为尴尬。

“我能肯定，乌鸦就是她。”希普紧盯我不放，“父亲真的把她……给了你？”希普的眼神变得炙热，“求求你，把她给我好吗？我真的很需要她！”

需要？

“你身边不还有好几个女孩吗？领主的女儿莉莉，奈特将军的孙女罗丝，还有我妹妹皮尔妮，哪一个都比她强，不是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乌鸦”喜欢希普么？如果是，我乐于成人之美。可是朵儿和“乌鸦”这种情况，让我如何取舍？

“希普，”我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我无法答应你。理由有很多，但最重要的是，我和你一样，不想失去她——我已经失去了‘她’一次，我不想再失去‘她’一次。”

爱，终究是自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