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仓库，沃尔夫和凯蒂帮我校正断骨，矮个儿的老者在怀中摸索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淡红色的药剂，“喝下它。”他把瓶子递给我，“看看管不管用。”

我苦笑着——我哪一只手能接啊。

凯蒂伸出手来，刚准备接。“让我来。”话音未落，沃尔夫抢在凯迪前面，拿过了瓶子。

“哦，我倒是忘了，真是老糊涂了。”矮个老者拍了拍额头，“你两只手都动不了？这么严重？等一下……”他示意沃尔夫继续，又在怀中摸索起来，“不行的话，把这个也喝了。”他拿出另一个样式相同的小瓶子，不过盛着的是黑色药剂。

沃尔夫先打开淡红色的药剂瓶塞，“张开嘴！”他很粗鲁的说，并且同样粗鲁的将瓶子拿到我的嘴边。

淡淡的草药味儿有些刺鼻，并不难闻。“主要成分是柳条浆果汁么？”我随口问道。

“咦？”矮个儿老者有些奇怪，“你能认得这个？”

“咕噜……咕噜……”配合着沃尔夫的动作，我艰难的吞咽下了药液，“嗯，我稍稍懂得一点儿。”随着药剂从喉入胃，一阵冰凉的感觉传透全身，左臂和右肩的疼痛也减轻了——但也只是减轻了一点儿，我试了试想动一动，还是痛得我直皱眉。

“这么年轻，你就对炼金术有所涉猎了吗？”矮个儿老者惊讶了。

“不，我只是曾经和猎人学习过一些简单的草药配制……还有一个牧师，他也告诉过我一些简单的相关的知识。”如果不算那另一个“灵魂”的话，我的确对炼金术敬而远之，而且即使是那个“灵魂”残存的记忆里，对炼金术的评价也是“高度危险性”的。

“牧师？懂得炼金术的牧师？”矮个儿老者似乎来了兴趣，“真奇怪。”

“不是，他只是仅仅懂得如何调制药剂而已。那也算懂得炼金术么？”

“可是教廷是严禁牧师私自调制药剂的。而且，调制药剂也不是简单的活儿。”矮个儿老者不满我对炼金术的态度，“调制药剂可是炼金术的重要组成部分，……”他开始大谈起来，很明显，炼金术是他的强项。“所以，懂得炼金术的牧师，就想不懂得炼金术的法师，一样稀少。”

我怎么听得他说话像学院里的老师们一样？不过，是有些奇怪。牧师怎么会学习炼金术呢？不过想一想那家获的叛逆性格，应该也是相我一样，喜欢不务正业，却对旁门左道的东西感兴趣多吧。

冰凉感逐渐退却，疼痛感再次袭来，“这药剂的效果还差一点儿。”我打断了他的长谈。

“不行就是不行，那本来就是治愈轻伤的，喝了这瓶。下次说话直接点儿，别像个女人似的。”

“对不起。”我赶紧再次张大嘴。

“那这一瓶呢？你还能分辨的出来吗？”矮个儿老者兴致仍然不减。

我皱紧了眉头：这瓶黑色药剂闻起来就有一股刺鼻的味道，而且是那种，很容易让人往不好的方向联想的味道，进入口中后更有呕吐的感觉，我赶紧强咽入腹。与上一瓶相反，这药剂带来的是火辣辣的灼烧感。

“这……不可能的。”凭借着我那并不很丰富的草药知识，怎么可能分的清这种复杂的配方？

“你是不行，还是不敢？”老者激我。

我当然不行，不过另一个“灵魂”，可就不一定了。抱着赌一赌的心态（当然主要对另一个“灵魂”的依赖），我还是仔细品味着这糟糕的药剂。

看我沉吟了许久，仍然没有言语，矮个儿老者逐渐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柳浆果，白兰根，风铃花，……”我每说出一种原料，矮个儿老者的脸色就恢复一分，随着我越说越多，他也越来越惊奇，“……龙涎草，龙骨木……”我越说越慢，他的神情也越来越紧张，“……七叶藤……”看着他的表情，我感到有些好笑，故意说的还差最后一种，然后停了下来。如果我显得那么神奇，勾起了他的兴致再聊个一发而不可收拾，那就不好了。

“你……已经很不错了。”矮个儿老者极为勉强的说，“虽然还差……差一些。”

只是差一种罢了。不过在他看来，炼金术可是容不得一丝失误吧。毕竟，同样的配方——甚至不同的分量的同一种药剂，既可制成活死人的灵药，也可以调配出致命的毒物，，

这样想着，我看到了沃尔夫的狐疑，还有凯蒂的惋惜神色。我心中一动。

“香柏叶。”我开口了。

“什么？”

“香柏叶。”我重复道，“最后一种成分，是香柏叶。”

“好小子，真有你的！”矮个儿老者笑起来，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好疼！

“啊，抱歉，现在感觉是不是好多了？应该有效了啊？”

嗯？的确，原来的伤痛处，开始有了麻痒的感觉。

“还不快谢谢我的灵药。”矮个儿老者非常得意。

他还真是个直率的人呢。“可是这药剂味道实在太……”我有意卖个关子，“……恶心了，如果……”

“如果什么？”矮个儿老者想不到我居然还吹毛求疵。

“如果能把味道也弄得好一些……”我还没说完，就被矮个儿老者给打断了。

“你当我是谁啊？宫廷药剂师？我的药剂一点儿也不比那些家伙的效果差。他们为了讨人欢心，把药剂配的看起来晶莹透明，闻起来香气宜人，喝起来也酸酸甜甜的，当然能讨人欢喜，可是效果呢？为了参杂那些能让药剂看起来好看，闻起来好闻，喝起来好喝的东西，原本的主要成份的效果就不得不大打折扣。一瓶药剂就能治好的伤，得用上三瓶；能配三瓶药剂的材料，却只够他配一瓶。”矮个儿老者越说越气，“可笑那些愚昧的人们，居然还对那些垃圾感兴趣，把药剂当成饮料一样，宁可花高价买不中用的。”

“垃圾？”我没想到他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过也由此得知了他的性格。“对不起……原来您是故意不添加那些成分的。我还以为……”

“以为我不知道？”矮个儿老者冷笑了两声，“你打算怎么样？指点我一下？就凭你？”

“……”我犹豫了一下，“妖磷草，可以添加荧光；凤尾草，可以使药剂透明；合欢花，可以产生香气；山蛇莓，带有酸甜的味道；……”

矮个儿老者惊讶的张开了嘴。

“这些都的确会减弱一部分药效，但是比起其它的能起到同样效果的东西来说，已经好很多了，至少据我所知，这些是最好的。”

“妖磷草，我知道。可是凤尾草……真的可以吗？我真没想到过……”矮个儿老者喃喃自语道，他思索了片刻，“合欢花，还有山蛇莓？它们有什么用？”他竟然认真的想我请教起来。

“合欢花，因为具有刺激情欲的功能，自然闻起来会让人觉得舒服；同理，山蛇莓能够增强食欲，当然味道也不错。”

“难怪……”矮个儿老者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表情已经释然。和我想的一样，以他的性格，被小辈“教导”并不会让他恼羞成怒。

“其实不能怪那些宫廷药剂师，他们如果配出的药不够好看、好闻、好喝的话，就没有人愿意买了。毕竟没有几个人能看透经过包装的外表。”

“包装？说伪装还差不多！”矮个儿老者愤愤不平的样子，让我怀疑他以前可能是药剂师出身。

“伪装？”我笑了，“那是指不正当的手段吧？即使是加入了罂粟，也不能完全算是……”

“你说什么？”矮个儿老者脸色大变。

“……”我怔了一下，“我说，即使加入了罂粟……”

矮个儿老者面色凝重，一言不发，他紧紧盯着我，那眼神就像是要在我身上掏出个洞似的。我不自在的回避开他的目光，沃尔夫和凯蒂则是面色茫然，显然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矮个儿老者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罂粟，易上瘾，慎用。那个“灵魂”关于罂粟的记忆只有这么简单的两句，其余的都是它的功效——镇痛、麻醉、催眠、强化体能、抑制疲劳、刺激呼吸、……怎么看都是很有用的啊？

“你……”矮个儿老者终于开口了，“你真的拥有两个‘灵魂’？你的知识，都是那个‘灵魂’的？你有另一个‘灵魂’的记忆？”他的问题像连珠箭一样。看来他们还一直不肯相信呢。不等我回答，矮个儿老者就自问自答道，“天！难道这次……”他竟然倒退了两步，“难以置信……难以置信……”他的神色又是欢喜又是紧张，甚至给人以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

老实说，我并不感到高兴。不管说“奇迹”也好，“幸运”也好，自从感觉到存在着另一个“灵魂”以后，我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关注我的人不是因为真正的、原本的我，而是因为我仅仅可能是另一个人，即使那个人是麦克斯＊威尔，那我又算什么？好吧，我承认，有的时候我也感觉到，自己确有些像小孩子争宠，为其他人比我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而生气、嫉妒，可为什么那个“其他人”偏偏是我自己，或者说是“我的另一半”。

即使是最让我感到高兴的力量，尽管有着“为此牺牲也值得”，“哪怕折寿十年二十年我也认了”的觉悟和勇气，而且我也十分享受那种拥有力量的快意，我仍然会有些烦恼。那力量我充其量只能算是借用，很多时候我想到，会不会不是我驾驭那力量，而是那力量控制了我。使用那力量，我有狐假虎威的不良感觉。

我很想和“乌鸦”好好谈谈心，她的身体被强行灌入了朵儿的灵魂，我非常想知道她的感受。她像我一样有着诸多的——不安、惶恐、愤怒、……等等情绪么？她是怎么处理的？

每当想到那另一个“灵魂”，他沛然难御、足以翻天覆地的力量，就在我体内，我从单纯的欣喜、崇敬和向往，到猜疑、畏惧和无奈。鹊巢鸠占，这团阴影在我心中，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增长。

短短的人生，尽管要经历的大部分是痛苦，但毕竟还是有欢乐的，而且更因稀少而显得弥足珍贵。我还想经历更多。就在那个吸血鬼少女将尖牙刺入我颈部的那一刻，我没有做到淡然和洒脱，我心中唯一的念头是——我不甘心，我想活下去！我如同经历过一趟生死轮回，现在的我，哪怕另一个“灵魂”真的就是麦克斯＊威尔，他想要我的身体的话，我也不会乖乖就范的。我的身体，我的灵魂，我的人生，我的一切一切，都只能属于我自己。

“我可以肯定了，你就是他，你真的是麦克斯＊威尔！”矮个儿老者突然的大叫起来，“天啊！谢谢神主！”

听到一个亡灵巫师赞美神主，感觉还真是好笑。

“我的导师从小就对我说，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再见麦克斯＊威尔一面，你知道吗？他可是麦克斯＊威尔的真正的追随者，在麦克斯＊威尔失踪以前，他还跟随在他的身边。他一直相信，麦克斯＊威尔没有死，‘麦克斯＊威尔不会死’，这句话总是挂在他的嘴边。我的导师是一个非常冷静、理智和谨慎的人，可是对麦克斯＊威尔，他只有狂热的崇拜。在临死前，他念叨的还是麦克斯＊威尔的名字。”

“我的导师是一个好人，他不是个强大的魔法师，可是他是最好的炼金术士之一，尤其擅长调配药剂。我看到他的一本笔记，里面有些罂粟的使用方法的记载。然而他却从来没有使用过罂粟。我问他，他非常生气，但是仍然郑重的警告我，罂粟是魔鬼创造的，嗯，他是这么说的，凡是尝试过罂粟的炼金术士，除了麦克斯＊威尔，没有第二个人恢复正常的。那本笔记，是麦克斯＊威尔的遗物之一，本来我的导师极为珍视的，可是他当着我的面销毁了那本笔记。他把我当成他的孩子一样，我也视他为父亲。他那么做，肯定是为了我好。他对我说，除非你能有幸遇见麦克斯＊威尔，再向他讨教罂粟的运用方法，否则千万不要私自进行有关罂粟的试验。”

我不由心中一惊，罂粟是这么危险的么？这个“灵魂”的知识，虽然丰富，却没有完整的介绍，以后可要谨慎了。

“我曾经寻找过近两百年来，大部分著名的魔法师的有关炼金术的笔记，却没有一个人提及罂粟，看起来还是麦克斯＊威尔首先发现了那种植物的功能。于是，我不得已放弃了。”矮个儿老者说到这里，长长嘘了一口气，“你知道罂粟，对吧？”

我茫然的、也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所以，你就是麦克斯＊威尔。”矮个儿老者说着说着居然泪光隐隐，“我见到了，我的导师，您终于可以瞑目了。”

我愕然看着触及心弦、唏嘘不已的矮个儿老者，沃尔夫和凯蒂也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传送门乍开乍合，出现的是高个儿老者。他衣衫破烂，样子有些狼狈。拜特不在他身后。

“你怎么了？”矮个儿老者和高个儿老者异口同声的问对方。

“是那个咬颈子的？”矮个儿老者擦了擦眼眶。

“嗯，我见到她了。她也不知怎么了，好端端的说了没两句，就动起手来。”高个儿老者目光突然转向我，“不过至少知道了一件事，这小子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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