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上
作者:九戈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137

“男儿膝下有黄金。”

闻过则喜,闻过则改,成为张开翔身上最可贵的品质之一,也是从今日这一跪而始。

以张开翔之聪明,头脑清醒过来哪里还不明白苗妙对他的深情?当然也就知道自己那些不负责任的话对苗妙的伤害有多深。

苗妙不过是一个歌伎而已,工商艺伎,都是贱民身份,不要说始乱终弃,就是一刀杀了,也不过是赔点钱了事。在门阀意识重的贵族高官心中,这种说法是很平常的。但张开翔却不这样认为。

张开翔家中汗牛充栋的书籍影响了他的一生,同样“尽信书不如无书”的圣人古训也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对张开翔来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是用一种朴素而简单的价值判断:“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就要付出对等的真心来回报。”

苗妙对他是真心的。如果说在临王将她转送自己时,苗妙还可能是利用这个机会来脱离苦海,摆脱孙相的控制,但在她恢复了自由之身后,不远千里地来探望已经被革职待罪的自己,并且毫不犹豫的以身相许,这就不能理解成利用或者是报恩了。

张开翔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而遮掩、变相的认错不是他的性格,他用最诚恳也是最极端的方式来表达他的后悔和歉意。

“妙儿,我不敢奢望你今天就原谅我,只求你留下来,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张开翔跪在苗妙的身后,平淡的语气中透出坚定的决心。

单薄的衣衫根本挡不住寒风的侵袭,张开翔被冻得瑟瑟发抖。他这突然的举动出乎院子中所有人的意料,本来一想想狠狠教训他一番的孙栋也愣在了那里。

这里的几个人也都是门阀意识以外的另类,他们没有因为张开翔自轻身份去跪一个歌伎而轻视他,反而因此对他增添了一份敬意。尤其是叶莹,她感动的都要落泪了:“真太让人感动了,多浪漫啊。”

有一个人的反应和大家不同。方非盯着苗妙,目光中混杂着嫉妒、愤怒和企盼。从她答应摩秀儿帮助张开翔的那一刻起,虽然没有公开说出来,从心中她便把自己当作了张开翔的人。第一个陪张开翔的人不是摩秀儿,不是她自己,而是苗妙,这让她心中实在难以容忍,她恨不得苗妙走得越远越好。但她也清楚,张开翔在情感上相当的脆弱,摩秀儿的不辞而别已经还给他沉重的打击,如果苗妙再这样伤心的离去,张开翔心里怕要留下难以愈合的创伤。复杂的心理活动下,方非不安地注视着苗妙。

苗妙的确被张开翔狠狠地伤害了,可她再也不能向前迈动一步。不要说张开翔在出事前已贵为国公,他就是个普通的男人,这一跪也是价值千金。苗妙也不可能不被感动,但带给她的伤害真的能够弥补吗?她左右为难,低头哭泣起来。

就是这时宁拒赶了过来,打破了小院内的尴尬。他一看到院中的情形就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张开翔跪在地上,一个少女背对他哭泣不已,其余人站在一边看着。不管什么原因,张开翔也一定不愿意让自己这个外人见到这一幕。宁拒转身就又出了院门,大声喊着:“张大人,我家大人有请,商讨紧急军务。”

“你等一下。”张开翔的上下牙齿都冻得不住咔嚓作响:“告诉杨大人,我有家事要办,办完之前不会有心思管什么军务。”

这话就说得近似无赖了,明是告诉宁拒,实则说给苗妙听得。苗妙恨恨地转过身,把狐皮大氅脱下来扔到张开翔身上,一句话没说,径直进屋去了。

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出了一口长气。

果然是紧急公务。杨亚非和平建同合作,以罕见的高压手段一举将全城所有宁国商人、百姓全部抓了起来,由于没有合适的地方,只好把他们关进了学子监,派了两个百人队严加防守。这是亡羊补牢的措施,但粮仓大火的后果却不得不处理。

张开翔也觉得棘手之极。早晨又急又冻,他已有了风寒的症状,把身子裹在羊皮袍中,他蜷在火炉旁苦思良策。

秋收已过,百姓们手中应当还有一些存粮,但军粮只够支用五天左右,即使节省着吃也不过用上八天。杨亚非、平建同联名的求援信已分送相邻的永寿、朔望、丰园三路,但丰园路肯定也在和宁军作战,其余两路援军何时能到尚未可知。军中一旦断粮,就无法再象昨夜一样防守。

这一晚打下来,极军阵亡两千余人,伤者则接近五千,相信宁军折损也在六千左右。这样的伤亡数字并未动摇双方的整体兵力,更大的战斗还在后面。

能等到援军到来吗?

杨亚非曾想过让百姓先行撤走,但这个提议当即被张开翔否决,要保障城中近30万百姓平安撤离,至少也要抽出万人左右的军队护送,这就大大削弱了防守能力。张开翔没有说出口的理由是,一旦防守兵力不足,这些百姓就能起来后备役的作用。再者,有这些需要保卫的百姓在,战士们就会有一个坚持下去的动力和目标,如果只让他们防卫一座空城,又怎么说服他们去拼命?

“一定要想出办法,我要做一个负责任的人。”张开翔的眉毛皱到了一起,紧张的思考让他的脸都有些扭曲。但他越想想觉得头脑昏沉沉的,尽管守在火炉旁边,他还是冷得浑身发抖,终于一头从椅子上栽到了地上。

看着他勉力思考对策,杨亚非没敢打扰他,谁知他突然摔倒就不再起来,杨亚非连忙走过去扶起了他,无意中摸了张开翔额头一下,才知道他在发热,额头烫得怕人。

张开翔的脸烧得通红,却在昏迷中不住地叫冷。苗妙给他盖上了两床棉被,她也顾不得再生张开翔的气,用湿毛巾一遍遍给张开翔擦拭身体。

昏迷中,张开翔第一次叫出了摩秀儿以外的名字:“对不起,妙儿,不要走。”张开翔的手紧紧抓住苗妙的手,仿佛一松手苗妙在他的迷梦中也会离去。苗妙轻轻地道:“放心,公子,我不会走的,我一定陪着你。”一滴滴眼泪落到张开翔的脸庞上。

张开翔这一昏迷就是两天两夜,尽管有大量受伤的士兵需要救助,杨亚非还是请来城中的十几个知名郎中给张开翔看病。其实他的病不重,只是风寒,但郎中说他最近心力交瘁,虚火上升,过于劳累,导致身体虚弱,这风寒也就发作的格外厉害。

张开翔的烧在服下了几剂汤药后慢慢退去,终于苏醒过来,他一眼就看到爬在床边熟睡的苗妙,伸手抚摸了一下苗妙的头发,苗妙立刻就醒了。

两天来衣不解带地守着张开翔,苗妙美丽的面容也显得苍白憔悴,张开翔心疼地道:“妙儿,辛苦你了。”见他还要说什么,苗妙伸手阻止,说道:“公子不要多想,好好休息一下,妙儿不会走了。”“谢谢你,我真得对不起你。”“不要说了,都是妙儿不好,没有体谅公子的难处。”苗妙忽然想起了什么:“公子昏迷了两天两夜,一定饿了吧,我给你熬着桂圆莲子粥,你等我给你去拿。”

“两天两夜?”张开翔一掀被子就要起来,发现自己竟没穿衣服,连忙又盖好,“怎么会这么长时间,宁军又攻过几次城?”“你别操心了,这两天一直很平静。”

“怎么可能?那晚守军的进攻是试探性的,既然发现复式云梯的优势,他们就该抓紧攻城才对啊。”

张开翔就是再聪明十倍怕也想不通,宁军为什么这两天没有采取行动。就在他昏睡的时候,宁军主将宁中权没能片刻休息。在试探性的进攻中他的确发现极军对防守复式云梯没有什么好战术,可同时云梯的损坏又显得过于容易,通过对撤退回去的云梯进行检验,宁中权愤怒的发现,复式云梯的底座上一个关系到平衡性的部件存在质量问题。

一根横轴的两端切成木楔钉在木架上,可这木楔削得过细,当守军用滚木等重物砸到上面时就会断裂,这小小的毛病便会导致整个复式云梯的倾覆。

这样关键的部位,竟然连铁钉也没有用,宁中权在中军帐中破口大骂,查清制作云梯的商行后,宁中权一面上书长老会要求查办这个偷工减料的商行,同时请求从其它商行购买、调拨云梯过来,一面命令军中的工匠动手,把所有云梯的这一部位重新加固。

就这样,极军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过了两天相对平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