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柯密特的等待中，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去了。转眼到了冬天，迪尔丝音讯杳无。慢慢地，他的生活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除了雷打不动的练功，发呆的时间更长了。

他怀疑过，迪尔丝会不会不守信用，不过这个念头刚刚形成就被他无情地扑灭了。不，她不是那样的人。他只担心，她会不会在来找自己的途中再次出了意外。上次是一群野猪，这次天知道会是什么。可是，这样的担心并没有让他更好受一点，反而把他折磨得几乎要发狂。

到后来，他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再想。实在是想得厉害了，就更拼命地练功。

时间来到迪尔丝离开后的第一百零二天。清晨时分，柯密特被一阵响动惊醒了。他从床上爬起来，推开门走到屋外。几片雪花飘落到脸上，融化成水，顺着脖子淌进冒着热气的衣领，他立刻清醒了不少。下雪了！一夜之间，地上、树上都落满了雪，满眼都是银白色。

眼前的景色无疑让柯密特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只可惜，他目前没有时间来多欣赏森林的初雪美景。在离他几十米远的地方，出现了一只年轻的九头蛇。也许是自认为是在柯密特的攻击范围之外，也许是因为天气太冷了反应迟钝的缘故，总之，天知道，它竟然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

“这么早就出来赏雪啊？”柯密特打了声招呼，迈开步子走过去。脚刚一动，那只九头蛇立刻从雕塑状态活了过来，怪叫一声转身就逃。虽然身体笨重，逃起命来速度却倒是不慢，转眼就消失在森林中了。这样的事，早已司空见惯了，柯密特才懒得去追。

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吧。柯密特心头一动，横竖闲得发慌，找点事做也好。消极的防备难免总会有疏忽的时候，倒不如跟着脚印去看看，这些可笑的爬虫们到底想做什么？

把那个封印着剑的大盒子拿到屋外，小心地在雪地里埋好，在上面胡乱堆了个雪人之后，柯密特循着九头蛇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出发了。森林中由于枝桠的遮挡，林中地面的积雪不如外面那么厚，幸运的是，那行脚印非常清晰。

以前柯密特也曾经在下雪的时候到森林里走动过，不过一般都是拾柴或者寻找猎物，象今天这样悠闲倒是第一次。空气中有着淡淡的、不知冬花的清香，周围静悄悄的，唯有脚下积雪被他踩过时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让柯密特犹深处一个不真实的幻境之中。

经过那条小溪的时候，他习惯地停下了来，寂寞地叹了一口气。

很小的时候他就了解了寂寞。经常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个夏日，本该是午睡的时间，他偷偷溜了出来，光着脚走在无人的森林里。枯枝轻轻搔着脚板底。满耳都是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好像在撕裂着夏日里的一切。森林里只有他一个人。对着逶迤流向山外的小溪痛快地小便，仿佛生命中的一部分也随溪水而去了。他知道总有一天会离开这个寂寞的地方，他的小便只不过是比他本人先走了一步。可他并不知道寂寞就在那个时候深深地种在了他的心中，并且疯狂地生长，犹如森林中处处可见的刺藤，并且将缠绕他漫长的一生。

他又叹了一口气，对着快要结冰的小溪仔仔细细地小便了一次，然后继续上路了。

一路走来，脚印两旁散落着不少残枝断桠，想必是身躯庞大的九头蛇经过时碰落的罢。看着这些大约间距为3米的脚印，柯密特一时童心大起，试着把每一步都踏在脚印里，这一来他几乎是在飞奔了。

边走边想这些九头蛇的奇怪举动。它们对自己的兴趣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捕食？明显站不住脚，柯密特虽然身材高大，但还不够一只幼年的九头蛇吃一顿呢。是因为好奇？也不太可能，没听说过九头蛇还会好奇的。哼，这次我就找一张好的九头蛇皮，给自己做一面鼓，免得再敲那个盒子，让迪尔丝看着笑话……迪尔丝……对了，迪尔丝你在做什么呢？下雪了呢。

只顾胡思乱想，以至于忽略了一些不该忽略的现象。比如耳边越来越响的怪叫声，比如空气中越来越浓的腥臭。

眼前忽然失去了脚印的踪迹，本来朝下一个脚印踏出的一步，却踏到了空气中，就这样，柯密特稀里糊涂地冲出了悬崖之外！

在身体急速向下飞坠的过程中，他双足不停在峭壁上蹬蹭，抵消了不少的冲力。尽管如此，落到崖底时柯密特还是深深陷入了积雪里。他狼狈万分地从雪里钻了出来，悻悻地吐掉口中的雪块，一边环顾左右一边自我解嘲地说：“运气还真是不错啊。”

接下来他看到的情况，竟让大张着的嘴忘了合上。

在他站立的这片谷地里，在他这个不速之客的四周，围满了九头蛇，恐怕有上万只之多！蛇头如潮水般涌动，怪叫声震耳欲聋，浓郁腥臭的气息让他窒息。

柯密特很容易地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些九头蛇一定不是在欢迎他。

这下好了！到了九头蛇大本营了！真正的笨蛋是他，柯密特。想到这里，他不禁呆笑了几下，然后越想越好笑，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声在山谷里回荡，震得山谷四周峭壁的积雪朔朔飘落。

笑完，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可密特身上发出凛冽的杀气。

不等蛇群有所异动，柯密特飞快地往刚才跌落的那片山壁走去，身上的杀气使挡住去路的九头蛇纷纷逃开。忽然，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等一下！年轻人！”

柯密特脚步一滞而停，转身回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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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深处，丛生着五光十色的水晶结晶体，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中，很多矮人矿工正在拼命地工作。四周几乎看不到一点积雪，因为负责打扫工作的人员太负责了。

这里，就是精灵族的第一水晶矿区，也是最大的水晶矿开采地，关乎全族经济命脉，出产的水晶占全部产量的百分之九十以上。矿区警戒队队长、迅猛大将军阿尔法-古塔雷斯是族中最负名盛名的神箭手和战士，被精灵国国王委以重任，负责保卫这里。

此刻，阿尔法斯骑着一头神气的独角兽，一路巡视了过来，不时停下来跟矮人们谈笑几句。一队半人马战士紧紧跟在他后面。所谓巡逻，其实只不过在例行公事而已，距上一次敌人的全军覆灭，已有十几年了。

“迪尔丝！我的小云雀，你要去哪里？”阿尔法及时出声，叫住正躲往一棵树后的迪尔丝。

阿尔法膝下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安丽娜和小女儿迪尔丝，虽然两姊妹都一样美丽而乖巧，但他跟妻子更疼爱迪尔丝些。自从去年安丽娜嫁给了皇储菲力斯以后，迪尔丝简直成了他们夫妻俩的心头肉。

“早上好啊父亲，这么巧啊……”迪尔丝眼看行踪败露，装作没事般迎了过来。那些半人马战士发出了善意的笑声，一齐看着这个美丽的精灵少女。

“是啊。怎么就这么巧呢？”阿尔法想看看这次她又玩什么花样。

迪尔丝眼珠一转，“我来采集魔法材料。”

“哦？采到了吗？”阿尔法问道。

“还没有啊……”迪尔丝心不在焉地说着，眼睛瞟着阿尔法身后的半人马战士们，后者知趣地退后到能听见谈话内容的距离之外。

“到底有什么事？快点，老爹我在执行任务。”

“没什么，真的是来这里收集材料，顺便找托勒尔金大叔聊天。”女人就是女人，不管什么种族，撒起谎来一样是脸不红心不跳。

“哦？迪尔丝，如果不是你在撒谎，就是老爹我老眼昏花了，我好像看到你想躲起来。”

“人家想突然跳出来，好吓您一跳嘛……”亏她想得出。

“好，老爹我已经被你吓坏了。没空跟你玩捉迷藏，快回家去吧。”阿尔法不忍心戳穿她的小把戏。

“其实……还有……”迪尔丝不敢看他，垂着头说。

“又想去找那个人吗？”

“让我去嘛……父亲……”迪尔丝像小女孩般扭动身子撒娇。

“老爹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惟独这件事不行。”阿尔法做出严肃的表情。

“我不管……我要去……让我去嘛……”迪尔丝不吃这一套。

“不行！”阿尔法大感头痛。

迪尔丝继续死缠烂打，无奈阿尔法坚决不允。旁边的半人马战士虽然听不清父女俩的交谈，但看着平素威严无比的上司头冒冷汗的样子，一样的赏心悦目。

“你再闹，我可要告诉你妈妈。”阿尔法祭出了杀手锏。由于他的妻子身体不好，两个女儿一直不忍惹其生气。上一次迪尔丝失踪，急得妻子整整一个多星期没吃一口东西，没有合一下眼，差点就急疯了。迪尔丝回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跪在母亲面前，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回。

“好啦……我不去就是。”迪尔丝乖乖缴械了。

“克拉克！”阿尔法转身叫道。“到！”一名剽悍的半人马战士应声越众而出。

“送迪尔丝小姐回去。”

“是！”尽量克制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一等兵克拉克已是第十次执行这桩任务了。

“应该是押迪尔丝小姐回去！”迪尔丝恼怒地小声说，翻身骑在了克拉克的背上。其他的半人马用艳羡的目光看着克拉克，这样的优差怎么每次都被这小子抢了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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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衰老的九头蛇慢慢地排众而出，费力地爬到柯密特面前。它的九个脑袋中，有几个已经死掉，再称其为九头蛇似乎有点过于勉强了。

“是你叫我吗？”柯密特按捺住内心的惊讶，没有比九头蛇开口说话更令人惊奇的事了。

“是的。”老“九”头蛇回答道。其他几个头垂了下去，中间那颗慢慢地抬了起来对住柯密特，后者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错，这是一颗人类的头颅。头颅上长着一张满布皱纹的、人类的脸。如果只是从五官来看，起码称得上端正，可惜的是长错了地方，跟脖子以下那覆盖着鳞片的丑陋蛇身结合起来，显得诡异而恐怖。

“你是……什么东西？”柯密特庆幸自己没吃早餐，对方的尊容实在是不敢恭维。

“我是杰罗德-海德拉，九头蛇之王。”它说完，口中发出“嘶嘶”之声，其他九头蛇纷纷响应，一时间怪叫声大作。

“好啦好啦……杰罗德？很高兴见到你。”柯密特觉得有点意思了。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年轻人。嘶嘶。”杰罗德没想到柯密特会这么友善。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柯密特左手抱胸，右手摸着下巴上短短的胡须，皱着眉头说。

“尽管问好了。”

“那么，你到底算是人呢？还是算是蛇？”他盯着杰罗德布满血丝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

杰罗德的蛇身剧烈地颤动起来，很显然，它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双眼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可怖之极。

“……都是。”它艰难地回答。

“都是？为什么？”这个答案超出了柯密特的意料。

“我可以像人一样思考，但我像蛇一样生活，或者说我跟它们……”杰罗德蛇头一歪，看了看那群躁动不安的“同类”，“……生活在一起，你当我是什么都好。”

“……那你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这么……有意思。”看到它尴尬的样子，柯密特好不容易找出一个词来，担心伤到它或者“他”的自尊心。

“我也想知道！”杰罗德自我解嘲地干笑了一下说，“从出生那天起我就是这个样子，与众不同的滋味真不好受，我宁愿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的九头蛇！”

“很明显，这不是你的错，杰罗德。”柯密特说，“但是……为什么你会说话？有人教过你吗？是谁这么有空？”

“这正是我为什么不断派孩子们去找你的原因，”杰罗德口中的“孩子们”不用说，当然是指那些死在柯密特手下的九头蛇，“可你把他们都杀了！要不是我已经老得爬不动，我早晚也会死在你手里！”杰罗德全身的蛇肉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向你们道歉。也许是我不好，可我当时真的不知道它们来找我干什么，”柯密特苦笑一下，“也许是你们的名声有点太……太那个了……”

“你不用道歉。年轻人，这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杰罗德冷冷地说，“在你们这些人类和魔族到来之前，这片大陆原本是我们九头蛇的乐园。说到名声，哼……人类恐怕更加不堪。”

“……”柯密特无言以对。

“没错，我们为了生存而捕杀猎物。但人类也一样，不是吗？”杰罗德继续说，“可我们从未像人类一样污染和破坏环境！我们从不浪费！亦不曾把猎杀其他生物当作是一项专门的娱乐！相比之下你们人类残忍得多，也要过分得多……”

柯密特头皮阵阵发麻。他觉得很不舒服，可偏偏无法辩驳。

“……你们人类有着所有生物中最高级的智慧，可你们的行为却不如……”

“够了！”柯密特粗暴地打断了杰罗德的说话，“闭上你的嘴！”

“哈哈……你最好连我也杀掉，人类。”最后两个字充满了讥诮。

“我没空跟你瞎扯下去了！再见，不！再也不要见了！”柯密特强忍着怒火，瞪了杰罗德一眼，转身欲离开，又停了下来，“既然如此，你何苦又来找我……这个凶残的人、类？”柯密特冷冷的问。

“冷静点，年轻人。”杰罗德开始后悔，也许他不该激怒柯密特。

“说不说？”柯密特有限的耐性被磨得差不多了。

“好吧，”杰罗德让步了，“我之所以一定要找你来,完全是因为你的父亲。”

“什么！”杰罗德的话像剑术高手手中的利剑一般，准确无比地击中了柯密特的要害。顿时，他双眼露出令人心惊的神情，全身肌肉也一下子绷至最紧，只要这个该死的老杰罗德胆敢有一个字对父亲不敬，柯密特将立即痛下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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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克背负着身体轻盈的迪尔丝，在密林中的一条小路上缓缓而行。背上传来的阵阵幽香和少女的体温，让他希望目的地永远也不可到达，他好永远这么走下去。

尽管身为半兽人族中得天独厚的半人马，克拉克还是明白自己不该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即使是在精灵王国严禁种族歧视的法令已经生效了几十年之后的今天，半人马们还是有自知之明，真正意义上的平等永远不可能有。抛外形上的巨大差异不说，精灵族拥有让他们自卑的高度智慧。另一方面，除了身体强壮，半人马可以说是再也没有什么优点，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那就是他们为了报答善待自己的精灵们而献出的耿耿忠心。

飞快地偷偷回头瞄了迪尔丝一眼，克拉克知道，能够跟大伙儿心目中女神一样的她在一起，每次都是上天格外的恩赐。恼人的是，他偏偏无法停止幻想。……自己和她之间……也许……说不定……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呢……

迪尔丝的手抓着克拉克颈上鬃毛编成的小辫，仰头看着眼前不停掠过的光秃秃的树干，心情懊恼到了极点。要是自己的动作再快些，就……哎，这次回去必然被更加严密地看管，再想偷跑只会越来越难。

这已经是迪尔丝的第十一次偷跑，也是第十一次被抓个正着。因为要到柯密特住的地方，这片分布极广的水晶矿区乃必经之路，不巧的是阿尔法又是这么尽职尽责。

族内不乏优秀的男子众星捧月般地追逐，可是自从遇到柯密特之后，迪尔丝不再对他们有任何的兴趣。

可想而知的是，迪尔丝遭到了父母的坚决反对，理由是异族之间不能交往。迪尔丝争辩说对方有救命之恩，母亲一句“你想气死你妈妈我是不是”就给堵回去了。幸好姐姐安丽娜理解她，常常安慰她。

柯密特英俊的样貌和种种怪异的言行，再次一幕幕浮现迪尔丝的脑海里。回忆着跟他在一起时的每一个瞬间，迪尔丝轻轻地笑了起来。可是，一想到再见的遥遥无期，又笑不出来了。唉！他肯定会以为我忘恩负义吧。迪尔丝呀迪尔丝，你这个可怜的傻瓜！

“傻瓜！”她喃喃地说。

“傻瓜！”克拉克全身重重一震，完了，她终于察觉到我的心事了。克拉克啊克拉克，你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以后怎么有脸再见她……

这二人，准确地说是一个精灵和一个半兽人，只顾想着各自的心事，大难就要临头了却还不知道。

在前方小路转弯不远的地方，五十个精锐的魔族弓箭手静静地埋伏在路的两边，每个人都已经扣箭在弦，只等羊入虎口。

除了那只使他们显得阴鸷的、有点类似鸟类的喙的、极其夸张的鹰勾鼻，魔族跟人类的外貌几乎一样。由于是冬天，他们每个人都戴上了鼻套防止冻伤。

在雪地上行走时发出的声音，渐渐近了，越来越清晰。终于，克拉克和迪尔丝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一个有着比其他人还要大得多的鼻子的魔族站起来，挥了挥手，顿时四下响起一阵轻微的弓弦绷紧时发出的“嗡”声，每个人都将弓拉至满月。

克拉克突然停下了脚步，心脏开始狂跳，将他迅速从自怨自艾中惊醒。与生俱来的直觉告诉他，极度的危险即将来临。

一切已经太迟，弓弦声中，如雨的利箭从两旁的密林中扑面射来。

电光火石之间，克拉克奋力一拱马背，迪尔丝被一股大力抛至半空，到此刻她总算惊醒，知道大事不妙了。仓促间在空中一扭身体，往一旁落下。

箭未及体，劲风已刺得克拉克全身发痛。大吼一声，他将手中长矛掷了出去，树林里传来一声惨叫的同时，他已被射成了一只刺猬。

“啊！不！克拉克！”刚刚安然落地的迪尔丝目睹这出惨剧的发生，用手捂住眼睛，痛苦不堪地叫了一声。

人影晃动中，魔族弓箭手纷纷从隐身之处跳出，团团把她围住，几十枝明晃晃的箭尖对准了正要有所行动的迪尔丝。

“畜生！”迪尔丝愤怒得脸部扭曲，回答她的却只是魔族们漠然的眼神。

“古塔雷斯小姐，请不要误会，我们不会伤害你。”方才那个特大鼻子的魔族军官施施然越众而出，来到迪尔丝面前，尽量用最柔和的声音对她说。

迪尔丝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介绍一下，我，阿夫罗特上尉，这次行动的指挥官。久闻古塔雷斯将军家的二小姐美如天仙，敝国的公主们早就想跟您交个朋友，奈何贵国向来不太愿与外界接触，不得已嘛，唯有出此下策，冒犯了。”取下鼻套，摸着得通红的大鼻子，阿夫罗特又得意洋洋地说，“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们可以上路了吗？”

“你敢！”迪尔丝喝退了一个拿出绳索走过来想把她绑住的魔族士兵。

“大胆！不可对古塔雷斯小姐无礼！”阿夫罗特佯怒骂了那位尴尬万分的士兵一句，转身微笑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害，还请小姐您多多合作。”

“等一等。”迪尔丝推开围着她的魔族士兵，来到克拉克的面前，后者竟然还剩下最后一口气，痛苦地挣扎着。洁白的雪地上，浸透了刺眼的鲜红。

迪尔丝蹲下，低头，轻轻地在他那正在慢慢失去温度的额头上吻了吻。克拉克的嘴唇牵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一抹微笑却在他惨白的脸上泛起。一滴眼泪以极慢的速度从迪尔丝的脸上滚落至克拉克已无血色的唇边，他头一歪，闭上了眼睛。迪尔丝的脸埋在手里，开始无声的抽泣。

四周安静得可以听见各人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气声。阿夫罗特亦忘记了应该出声催促，直到迪尔丝站起来，冷冷地望着他时，才如梦初醒，拾起不知什么时候掉到雪地上的鼻套，大声下令：“出发！”

5.

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已危若累卵，杰罗德轻晃着脑袋说，“没错，你的父亲——特里尔斯托芬-卡尔穆……”

柯密特双手微颤，那是过度用力的迹象。一层薄薄的雾汽在他周围升起，双脚站立之处的雪竟开始逐渐融化。

“……是他让我学会了说话和思考，让我开始思索生命的意义。没有他，我只不过是一堆不会呼吸的粘土……”杰罗德继续说着,语气充满敬意，再无半分先前的调侃。

猛然转身，柯密特左掌遥遥一挥，一束眩目的紫色光柱射向山壁，巨响声中，碎石夹杂着尘土、雪花四处激射，数只离得稍近的九头蛇被飞溅的石子击中，尽管皮粗肉厚，仍然痛得怪叫起来。

如受巨球撞击般，山壁上留下了一个径约5米的圆形凹坑，边缘如刀削般齐整。

“对不起，请继续。”看着目瞪口呆的杰罗德，柯密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如不将已提聚至巅峰的能量发泄出来，自身必受反噬。只因“烈日破冰掌”过于霸道，而柯密特仅练至第四重，远远不能收发由心。

“好本事，年轻人。然而比起你父亲来，仍然差得远了。”杰罗德知道危机已过，强作镇定地说。

“你见过我的父亲？”

“别急，我会告诉你的。”

“拜托，请一定要说来听听……杰罗德大叔……”柯密特陪着笑脸，一改刚才的凶神恶煞，一切只要是跟父亲有关的事情，他都渴望知道。至于刚才杰罗德对人类以及他本人的诸般责难，此时早已抛至九霄云外。

“我能够成为万蛇之王，在你父亲加诸于我的无数恩惠中，只能算是很小的一桩。你看，”定下神来的杰罗德说到这里，回头对着身后的九头蛇群，发出几下“嘶嘶！”之声，然后再回头续道：“我的孩儿们多听话。”

蛇群涌动起来，柯密特乐得袖手旁观。

过了几分钟，奇迹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犀牛象浪尖上的小船般，慢慢地从远处经由众蛇的头顶被传送过来，“啪”地掉在杰罗德面前，怕有数千斤重的庞大身躯几乎全部陷入雪里，剩露在外面的仍在微微抽动的两只牛脚，说明这只可怜的生物刚刚才被杀死。

“唉！如果不是没有手，生不了火，倒真想试试烤熟的肉是什么滋味……”杰罗德低头看着自己的晚餐，像是在自言自语。

柯密特本欲提醒杰罗德不要中断刚才的话题，忽然心念一转，已洞察对方的机心。

他一言不发快步走到山壁边。

石缝间一株干枯小树被信手连根拔起，在他手里三下两下，变为一堆柴禾。

在那个被他无意间打出的大坑里细心地将柴堆搭好后，柯密特走过去，弯腰抓住露在外面的犀牛的脚，用力一拧，喀喇一声，生生将一条牛腿扯了下来，由于天气极冻，竟没有牛血流出。

右手倒提着重逾百斤的牛腿，他来到柴堆边，左手中指一扣一弹，几点火星准确地打在柴堆上，“彭”！火苗应声摇曳而起，渐渐燃成熊熊的大火。

不觉天色已暗。火光辉映中，杰罗德及众蛇似已被眼前发生的事深深吸引住，偌大的山谷，竟只有山风催动火势时发出的噼啪声。柯密特站到火边，右手握住牛脚，将整个牛腿平平伸入火焰里烧炙起来，融化了的牛血和牛油滴进火堆，滋滋乱响中激起更猛烈的火势，火舌乱舞，不时舔到他的手臂，他却恍若未觉，兀自来回翻烤着。很快，一阵浓洌的肉香弥漫开来。

“好手艺，年轻人。”垂涎三尺的杰罗德，发出衷心的赞叹。

柯密特心中忽然没来由地一痛。迪尔丝也夸过他手艺好。

思念弥漫开来，浸透了整个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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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迪尔丝在被魔族士兵簇拥着一路急行了二十分钟后，跟一批哈皮会合了。这些上半身酷似女人，却长着翅膀和鸟爪的怪异生物，又叫鸟身女巫，是魔族用以代步的最佳工具。

阿夫罗特不顾迪尔丝的抗议，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拖到一块宽大的毯子上。等他们站好，四只哈皮各自抓住毯子一角，腾空而起，剩下的魔族士兵每两人合乘一只哈皮，纷纷升空。转眼飞得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