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我住进了罗刹山。秦毁诺在他住的房子旁边给我盖了一间小房。
他从来没有教过我功夫,只是他练习的时候,我就会站有一边默默地看。第二个月,他进山打猎,我一个人在家里,十天。
十天后,他抗着一头熊,拖着六只狐狸回到了家。
我杀了二个人,二个趁着秦毁诺不在家想来占我便宜的人。
第一个人死在秦毁诺的屋子里。
他说老秦要他来拿一样东西。我放他进了门。当他确定秦毁诺不在的时候,我也明白了他要什么。我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大,秦毁诺说他在这里住了十二年,那,我就算是十二岁吧。
他足足有四十岁。一身的酒气,一脸的凶相。
以前养父把我扑倒在地的时候,我总是只有害怕和愤怒,期望着老天会派人来救我。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可以反抗的,只会在头脑里一遍一遍地假想。命运安排你走背运的时候,哪怕你挣破了筋骨,也换不来一丝希望。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会是秦毁诺的人,也,只能是他的人。
你想象不到一个成年累月想象着如果逃脱与反抗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当他卸掉了我的双臂的时候,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欲望即将达到时的笑容。
我把头撞向他的头,他甚至都懒得躲开,顺手揪住我的头发就往自己的怀里拉。
然后,我就看到他到死都不相信的眼光,死死地盯着我的脸。
不错,我的脸刺破了一洞,里面探出一根二寸有余的钢针。正一点一点地从他的喉咙里拔出来,然后,又刺进去,拔出来,刺进去……
我花了一个下午,不停地侧着身子向墙上撞,总算接回了自己的二条手臂。秦毁诺没有刻意教过我什么,只是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得。包括,这种杀人的方法。
第二个人是在晚上来的。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二个是兄弟,刚刚搬到这里来不久的兄弟。
他哥哥的尸体被靠在院子口,因为我不会允许任何不洁净的东西呆在我或秦毁诺的屋子里。
天已经黑透了。那个男人还是不敢迈进院子一步。他哥哥的尸体靠在院子口,我守在旁边。屋子里的灯亮着,很模糊,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
“和老秦说,我把他的尸体带走,就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不行。”我冷冷地拒绝了他。我知道,我根本打不过他。可是我更知道,如果老秦在这里,也同样的不会答应他的要求。我是他的人,不能做出怍逆他的事情。
他深吸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身子。
我知道,他要动手了。可是我不怕。屋子里那盏灯是我点燃的,但,却是老秦走的时候亲手加的灯油。他加的灯油,我,舍不得用。今天灯在那里亮着,我知道,老秦就在我的背后、身边。
他是个剑客。
我不知道他的剑法到底好不好,可我知道,他一剑就能要了我的命。
所以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哥哥的尸体推向剑尖。然后,用我最快的速度,向他扑去。
他轻松地避开了倒过来的尸体,根本没有要去接住的想法。他的剑比我想象得还要快,瞬间刺穿了我的右臂,第二剑,刺穿了我的左腿。一直到老秦回来后,我才明白,原来我能杀得掉他,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把精力放到我的身上,他一直在担心,秦毁诺不知道是站在屋子里蓄势待发,还是早已隐藏在院外的某一处,准备给予他致命一击。至于我,从我站在院口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我只是一个,根本不懂武功的小孩子。
我的右臂血如泉涌,我的右手动了,第一拳打在他的左肋上,没有什么效果。我的左手也动了,第二拳打在他的胸口上,震得我疼痛不已。
他似是抓着一只死物般地抓牢我的脖子,却在时刻地提防着不存在的敌人。
我的第三拳和第四拳几乎是同时到的,同时,打在了他的脖子上。我的拳头并没有力气,只是我的袖子里,藏着二根钢刺。
“你来的时候,天还没有黑透,你有足够的时间,看看你哥哥是怎么死的。可是你根本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所以才会把全部的精力放在防备老秦的上面。如果你早一点看到你哥哥喉咙上的洞,如果你注意到我的脸上也有同样的伤痕,你就应该猜得出来,老秦要是在这里,是绝对不会让我受伤的。”
我一边咳着,一边跪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用布条捆住自己右腿的伤口。
我没有把他们二个埋掉,只是把他们拖到了院子外很远的地方。老秦曾经问过我是不是要把他们的尸体当作示众,以免再有人来。我没有回答。事实上是我再也没有力气做这样的事情了。
我在家里一直躺到老秦回来。
我的身边除了放着些吃的,背后还藏着一根刺。这根刺不是用来自卫的,我再没有信心杀掉一个这样的人。如果还会有人闯进来,我所能做的,就是把它刺进自己的喉咙里,免得,让老秦为难。
老秦回来了,我却整整昏睡了三天。
这三天,好象是我自懂事以来睡得最好的日子。没有烦恼,没有害怕,生命里一切的不安都远远地遁离而去。天亮又天黑,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里醒过来,还是在梦中梦到了自己。我可以肆无忌惮地让痛的时候喊痛,饿的时候要吃的,可以拉着老秦的手,枕在头边,直到深深地睡去。
老秦在一个月后开始教我武功。
的确,在这样的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实力是唯一让你觉得安全的办法。严格地讲,老秦教我的,并不是什么武功。他和我讲,世界上本来是没有什么招势的。只是后来人们不断地在实践中,才总结出来,什么样的时候,用什么样的手法,才是正确的。只是这世界上不同的人,不同的地点,包括对手的高矮胖瘦,行为喜好甚至是看似无关的一片飘落的叶子,都有可能,决定一场战斗的结果。我所要做的,就是看看自己最适合用什么样的东西,最擅长用什么样的办法,解决掉我对面的人。
二个月之后,老秦已经很少和我说些什么了,只会默默地看着我在那里练习。他会带着我到罗刹山最险恶的地方里去打猎,也愿意陪着我向百丈高的绝崖上采花草。为了治好我脸上留下来的伤痕,他带着我,跑遍了罗刹山的主峰余脉。
当我在静苦古井的深潭边,看到自己的面颊真的平滑如初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幸福得想要哭。
老秦抚着我的头,声音里带着些沙哑的快乐:“看到你这样子,我也才算是安心了。现在,你不会不开心了吧。”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点头,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不放开。我想老秦也是不知道的。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就算是这伤痕一辈子都治不好,我也心甘情愿。我只是怕,他会因此而不喜欢我,他的朋友,会说他身边的人长得不漂亮。
四年后的一个夜晚,他喝了一点酒,对着外面黑黑的山林长久地发呆。“夏洛特,有的时候我会很矛盾应不应该教给你武功。”
“为什么?是我学得不好么?”
“不是,你是我见过的,绝无仅有的天才之一。如果说天山大陆上还会有象你一样的人存在,那么也绝对不会超过五个。”
我沉默不语。很多时候,我不知道老秦的头脑里在想些什么,也许真的还是,我太小,而他,已经太过于成熟了。可我只知道,他要我去做的事情,我一定会拼了性命去做,只要是单单地看到了他的不开心,我就会难过得想流眼泪。
“因为你的天才,绝对是用来杀人的。你的身手,也很象是……”
老秦半晌没有声音,然后,长久地叹了一声气:“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