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枝叶的罅隙中透了进来，刺破了晨雾，驱散了寒意，变幻着迷人的光彩。

枝叶上微微颤动着的露水，晶莹透剔，闪闪发亮，就象贵妇人耳上的珍珠。

李无为用手拨开繁茂的枝叶，一轮鲜红活泼的太阳便映入了眼帘。

这不同于泰山日出，泰山的日出让人感觉到帝王出巡时的恢宏博大；这也有异于黄山日出，黄山的日出让人以为是魔术师在变幻，而这里，人们能感受到的也许是生命的活力、向上的勇气。它爬到山巅，还在艰难地向上攀登，云霾都束缚不了它。它涨红了脸，就象赌气的孩子，可是只要冲破了重重障碍，它就会焕发出胜利者才会有的夺目光彩。

李无为望着朝阳。

上官达也望着朝阳。

他们的眼中，都焕发着太阳般炽热的光芒。

“上官兄，你看到这朝阳了吗？没有什么能阻挡它的喷薄而起！”

“是的，太阳的力量是无穷的，哪怕有烟云雾霭，也不能遮挡它耀眼的光芒，迟早，阳光还是能将它们彻底撕裂、驱散！”

“太阳正好，它把光明带给了人间，人们的心头充满温暖。世人对光明的向往，就象对正义的信奉一样。光明永存，正义不灭！”李无为望着上官达，“所以，‘九重天’虽然能逞威一时，但也只能如阳光下的冰雪一样短暂！”

上官达点了点头，道：“但是，这颗让冰雪融化的太阳，现在还没有出现。”

李无为道：“我知道，武林中人都盼望着一位救世主的出现，如‘剑魔’欧阳前辈，或是‘正义鹤王’，但这并不是随人所愿的。欧阳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暂且不论，而近年来风头最劲的‘正义鹤王’，虽屡有惊人之举，但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以他的身手，要在江湖上扬名并非难事，但他又何必藏头窝尾，惹人猜疑？”

上官达愣了一下，不能回答。

李无为道：“我想他绝不是故作神秘、故弄玄虚，只可能是一种想法。”

上官达道：“什么想法？”

李无为道：“那就是他认为自己还不具备向魔教公然挑战的实力，他要积蓄力量，只有等待。眼下没人知道他的身份，魔教对他才束手无策，他才能保证自己更安全。”

上官达道：“李兄何以对‘鹤王’心思如此了解？”

李无为道：“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鹤王’麾下的‘千臂猿’叶飞，碰巧就是我的结义兄弟。”

***

走出林子，李无为和上官达沐浴在阳光下，感到温暖无限。

“上官兄，令尊的武功是昔日江湖第一人武天侯传授的吗？”

“武爷爷去世时，我尚在襁褓中，而我大哥已略略懂事。家父家母对武爷爷都很尊敬，以前每到清明必前去祭扫，不过这几年家父因事务太忙已不大去了。武爷爷当年十分赏识家父，亲自指点他武功，只是家父武功尚未练成，他便过世了，家父为此常嗟叹不已。家父后来完全是闭门造车，自行修练，历经十年方武功大成。”

“那么武前辈有没有留下什么武功秘岌？”

“据家父讲，‘刀神’、‘枪王’、‘棍祖’、‘鞭圣’、‘剑魔’倒是各得一部，他却没有，因为武爷爷想亲手造就一支武林奇葩。再说家母服侍过武爷爷，对他的遗物了如指掌，她也没讲过武爷爷曾留下什么武功秘岌。”

“听说伯母是武前辈的义女？”

“是啊，家母最得武爷爷宠爱，家父家母的婚姻还是他一手撮合的。据家母讲，家父好象一直迷恋着另外一个女子……”

李无为暗想：这个女子便是水庄主了，以她的绝世容貌，上官鹤影又怎会不心动？不过这类事，你母亲当然不好意思跟你细讲了。

上官达见他神色有异，问道：“李兄，想什么呢？”

李无为忙道：“现在江湖上都在争夺《天侯秘笈》，既然武前辈并没有什么秘岌留下，它必定是假的了。而且据我看，武林大会上西门青泥吐血身亡、朱博临阵怯战，似乎都与练了这本假秘岌有关，它可真是祸害不浅哪！”

上官达道：“听说秘岌还在朱博手中，看来昆仑派从此是难得清静了，这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知朱博一行能否安然回到昆仑。”

说着话，两人已走上山道，少林寺已隐隐在望，喧哗声自那边传来。

这时，道旁斜坡上突然伸出个沾满泥土的脑袋来，他刚掸掉眼皮上的泥，便看到了李无为和上官达，他立刻把头又缩了回去。

“是梁丘蔓。这小丑，又不知在搞什么花样。”两人继续向前走。

“上官兄，伯母有没有跟你讲过她当年的感情纠葛？”

上官达迟疑了一下，道：“她似乎提到过，欧阳前辈与她关系不浅。”

李无为道：“在下听令狐慧前辈讲，‘剑魔’当年曾追求过伯母，只是伯母一直痴恋着令尊，这事才没有结局。”

上官达恍然大悟道：“我知道这些年她为何郁郁寡欢了，莫非她一直在思念欧阳前辈？她对家父失望，难免会忆起欧阳前辈的好处来，说不定她真是后悔了。”

李无为道：“在下这么问，绝对没有探寻隐私的意思，我只是奇怪，伯母与‘剑魔’关系非同一般，她应该知道‘剑魔’的下落。”

他停下身，道：“昨日在下曾听令兄讲，‘剑魔’已丧身于万丈悬崖下，可有此事？”

上官达摇了摇头，道：“家兄这话未必可信，可能他只是安抚部下的心而已，而且家母这几年过得很平静，倘若得此噩耗，她一定会伤心欲绝的。”

李无为松了口气，道：“但愿如此。”

这时候，有人在背后轻声叫了声：“李公子。”

李无为回头一看，竟然是在水月山庄见过的唐河。他在水月山庄投了毒，险些让水月山庄全庄覆没，幸亏李无为及时赶到，才将一场灾难化解。不过水庄主还是放了他。李无为实在没想到他会在此出现，而且还敢跟他打招呼。

唐河向他招了招手，返身就走，李无为见事有蹊跷，便和上官达跟在后面。

到了一处极隐僻的所在，唐河才停了下来。

“李公子，水庄主和小姐没来吗？”

李无为摇了摇头，不知他搞什么花样。

唐河如释重负一般，随即又道：“李公子，你最好还是不要留在这里。”

李无为奇怪地道：“为什么？”

唐河神秘地道：“天教在少林寺前埋下了炸药，是由虎堂堂主第五黄亲手配制，然后由梁丘蔓使地行术埋下的，时候一到，恐怕会炸个天崩地裂。我受水庄主大恩，怕她和小姐也来参加武林大会，所以特来报个信。”

李无为大吃一惊，道：“真有此事？”

唐河道：“这是我亲耳听见商公子和成副堂主酒后讲的，谅不会假。”

李无为紧张地道：“他们要什么时候引爆炸药？”

唐河道：“恐怕要到大人物都到来后，来个一网打尽。天教是绝不容许出现一个武林联盟与它对抗的，昨天华山派弟子杜一山成为七大门派盟主，听说大公子为此大发了脾气。”

李无为真诚地道：“唐河，谢谢你，你救了不少人哪！”

唐河赧然一笑，道：“我以前助纣为虐，心里很不好受，以后决心将功补过。听说唐姑姑已到了中原，二叔的身份已经暴露，他在唐门已难容身。我准备回唐门，听侯唐门处置。”

李无为道：“下次我遇见唐大公子，我会请他为你求情的。”

“有大公子出面。那敢情好。”唐河望了下四周，“我得走了，否则他们会怀疑我的。”

他向李无为、上官达一拱手，匆匆去了。

李无为对上官达道：“快，回少林！”

两人施展绝顶轻功，向少林寺如飞而去。

***

少林寺前热闹得紧。

寺内僧人端出了热气腾腾的馒头和稀饭，饥肠辘辘的江湖好汉们抢着便吃，狼吞虎咽，场面颇为热火朝天。

李无为和上官达刚回到凉棚内，就听到杨林泉笑呵呵地对他说：“李贤侄，你来晚啦，你那份都让我吃光了。”

李无为笑道：“伯父吃得越多，小侄越高兴，你欠了自然盟的情，以后自然盟有事请您，您可不能推脱啊！”

杨林泉高兴地道：“那是自然，老头子我是随叫随到。说真的，我老头子是越来越喜欢你了，真想赖在这儿不走了。”

杨大眼道：“爹，你这是说儿子不中用，讨不了你的喜欢喽？”

杨林泉一个劲摇头，道：“差远了，差远了，你要讨我喜欢，以后得学着点。”

这时只听李无为沉声道：“方、欧、常三位兄弟，你们带人守住四周，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们有事要相商。”

常自明、方自强、欧自惜三人凛然遵命，带领二十余名自然盟兄弟将凉棚团团围住，只是他们或坐或站，或散步或交谈，别人也看不出来他们是在警戒。

此时凉棚内仅余李无为、杨大眼、竹青衫、郁金香、杨林泉、叶满林、上官达，还有呼呼大睡的展一笑和扔在角落里动弹不得的邱脱兔。

杨大眼见他神色凝重，知有不寻常的事发生，忙道：“大哥，怎么啦？”

李无为当下把唐河的话复述了遍，众人的脸色也变得紧张起来，连杨林泉也皱起了眉。

杨林泉道：“这火药可不易抵挡，一般打仗时才会使用……当年江南霹雳堂，正是凭借火药名震天下。火药开山裂石都轻而易举，我们血肉之躯是万万受不了的。”

叶满林也忧形于色道：“当年‘剑魔’、杨兄和我三人联手，才把为害江湖的霹雳堂元老级人物‘霹雳三虎’消灭掉。那一仗可真够凶险，我们都让火药炸得衣衫褴褛，面目全黑，至今想来实是心有余悸。”

李无为道：“火药确实难以抵挡，所以我们只能撤下少林，让他们阴谋落空。”

杨大眼连忙道：“大哥，此事绝不能张扬，如果人人都知道了，乱成一窜蜂往下跑，不仅会有误伤，而且会促使魔教提前下手，一旦发生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李无为道：“我也这么想，所以我们一定要保密。而且，即使我们出面去讲，大部人都不会相信，相反，他们还会怀疑我们自然盟想争夺武林盟主而哄骗他们下山。如果这样惊动了魔教，他们来个先下手为强，那就糟糕了。”

众人都是双眉紧锁，苦思良策，角落里的邱脱兔听到这吓人的消息后，脸都白了，只有展一笑睡得正酣，做他的白日大梦呢。

叶满林忽道：“不知贤侄有什么办法能使这么多江湖好汉安然下山？”

李无为道：“急切间，实难有万全之策，不过有一个办法倒值得一试。”

众人精神一振，瞪大了眼看着李无为。

李无为道：“我们自然盟兄弟自然要及早下山，免得有伤亡，此外我再去通知峨嵋、武当、华山、点苍、崆峒五派，让他们暗自下山，想必不成问题。只是不能让昆仑、少林二派察觉，以免他们去给魔教通风报信。假如七大门派的大部分人都走了，武林大会便名存实亡了。我们再设法劝动‘刀神’、南宫华衣等人，这些顶尖高手走后，武林大会就开不成了。我想有些人必定会询问原委，我们只要稍微透露点风声，大家都会深信不疑。人就是这样，容易得到的消息往往不加重视，而对小道消息则深信不疑。只要大多数人走了，就算魔教引爆炸药，伤亡也可减到最低。”

众人面面相觑，但也确实找不出更好的方案，最后都表示同意了。

杨林泉自告奋勇道：“我与刀上雄有些恩怨，不便去见他，但南宫华衣和我交情不恶，我可以去说动他，再让他转告刀上雄便可。”

叶满林道：“卓凡师太、射狼道长跟我熟得很，由我去通知好了，还有崆峒派，当年我曾远赴西北与他们围捕骆驼儿，不算陌生，也交给我好了。”

李无为道：“两位伯父出马，那是最好不过了。另外请郁先生去通知点苍派，竹大侠去通知关溪流、石涛和阳宝，华山派就由我去讲好了。二弟可速速安排自然盟兄弟下山。”

***

杨林泉、叶满林、竹青衫、郁金香等人刚走，欧自惜便进来禀告道：“华山派花迎剑、杜一山来访。”

李无为喜道：“他们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他们呢。”

不一会儿，欧自惜领着花、杜二人进来了。

花迎剑满脸堆笑，道：“久闻李兄大名，一直无缘拜识，今日一见，果然是年少有为，令人不胜敬佩。”

李无为忙谦虚了几句，道：“花兄是华山派掌门，名门正宗，天下共仰啊！”

杜一山从旁闪出，亲热地道：“大哥，江南一别已有数月，真是想煞小弟了。”

李无为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现在可是七大门派的盟主，用不着这么大哥长大哥短了，我可受不起啊！”

杜一山肃然道：“一山虽然侥幸当上了七大门派盟主，但仍是华山派弟子，也依旧是自然盟弟兄，你永远是我的大哥。自然盟川陕部负责人，我会很高兴当下去的。说实在的，一山能重归师门已是心满意足，至于这个盟主，当不当也无所谓，能跟随大哥闯荡江湖、行侠仗义，那才真是人间幸事呢！”

李无为正色地道：“七大门派有一个新盟主，这可不容易哪！你肩负的担子不轻，要把七大门派拧成一股绳，这样才有力量对抗魔教。你在华山门下，或是自然盟内，无论怎样行侠仗义，都没有当好盟主来得重要。要知道，只有同心同德的七大门派，才能使魔教有所顾忌，不敢肆意妄为！”

杜一山道：“大哥说得是，只是一山才疏学浅，无德无能，恐难服众……象昆仑派、少林寺、武当派，都眼高于顶，他们又怎肯听从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辈指挥？”

李无为道：“只要你多做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众人自然心服，而且峨嵋、点苍两派会支持你，射狼是你的手下败将，不见得敢反对你。而崆峒派西门青泥新亡，兴不起什么风浪来。至于少林寺，不久便会改头换面，重新成为武林的中流砥柱。只有昆仑派桀骜不驯，不过朱博自身也有极大的麻烦，他能够保全自己就不错了。所以从大势上看，你完全能领导好七大门派，你一定要充满信心。”

花迎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李兄这么一分析，我们就豁然开朗了。今天选举武林盟主，一山作为七大门派盟主，是理所当然的侯选人。不过天下能人异士极多，据说连‘刀神’、‘枪王’这样的绝世高手也会参加，那样机会就微乎其微了。所以我和一山商量，想全力支持李兄做武林盟主……”

李无为苦笑道：“李某原也有此想法，现在是不可能了，不光是我，任何人都没有机会当武林盟主了。”他见花、杜两人茫然不解，便把魔教暗埋炸药，想要将天下英雄一网打尽的阴谋简要讲了。

花迎剑和杜一山面面相觑，有些紧张。

李无为道：“现下之计，你们速去安排华山弟子秘密下山，特别不能让昆仑、少林二派察觉，以免他们通知魔教提前下手，这样后果不堪设想。”

花迎剑、杜一山见势态严重，不敢久留，匆匆告辞了。

这时，展一笑揉着朦胧的睡眼醒来，一见凉棚内变得空荡荡的，便问：“大哥，武林大会开始了吗？怎么也不叫醒我？”

杨大眼笑道：“什么开始了，已经结束了！”

展一笑一骨碌爬起来，满脸懊恼，哀声叹气道：“这下惨了，这下惨了！开不了眼界、长不成见识，展一笑只能变成展一哭了……”

他哭丧着脸，仿佛真要嚎啕大哭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