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他的手猛地颤抖了下，药丸险些从指尖滑落。他不由暗暗好笑：自己这么个老江湖，今日怎得缩手缩脚，象个刚出道的毛头小子？背后已传来不耐烦的催促声：“萧兄只需将药丸放入他口中即可，药丸遇津液自会溶解，流入体内。”

药丸刚触及李无为的上唇，李无为的手突然闪电般地点中了萧无翼的胸口，萧无翼吓得魂飞魄散，待醒悟时，全身已动弹不得。

李无为翻身而起，笑着道：“萧堂主，我们又见面了。”

萧无翼望着他满含嘲讽之色的脸，真是哭笑不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另一人见突起变故，也是吃惊不小，一连退到窗口，警惕地望着李无为。

李无为笑道：“萧堂主真是好客，居然让在下服这种珍贵的药丸，在下无功不受禄，只好完药归萧了。”他从萧无翼手中取过药丸，往他嘴里一塞，道：“这难得之物，还是萧堂主自己享受吧！”药入口中，顷刻溶化，这下把萧无翼吓得面无人色，颤声道：“唐……唐堂主，这药……能解吗？”

另一人沉声道：“一个时辰之后，无药可救。”这一句话险些把萧无翼吓昏过去。

李无为笑道：“阁下一定是‘九重天’的狐堂堂主唐相送，也就是名震江湖的唐二先生了。”

那人脸色一变，道：“你怎么知道？”

李无为道：“你跟我的一位朋友实在相像。”

那人眼中闪烁着不安与疑惑，道：“谁？”

李无为道：“唐门的大少爷唐笠。”

那人叹了口气，道：“不错，我就是唐相送。”

风呼呼地冲进屋来，凉意逼人，李无为忽然感到一阵心寒。

***

武林中最精于暗器和毒药的是谁？

——蜀中唐门。

蜀中唐门中造诣最深的是谁？

——除了神秘莫测的唐老太太，就数唐氏三兄妹了。但唐大老爷很少涉足江湖，唐三姑娘又是个女流之辈，故唐氏三兄妹中，以唐二先生名声最响。

唐二先生的暗器和毒药到底有多厉害？

——很少有人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除了唐门中一些不出世的人物，他的身手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唐门中人是谁也不愿轻易沾惹的，因为江湖中人都知道唐门有多可怕。唐门每一代直系人丁都不是很旺，但每一代都有出类拔萃的人物，只要他们在江湖上出现，必将掀起腥风血雨、滔天巨浪。

唐相送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

李无为凝望了他一阵，叹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唐相送道：“人各有志，勉强不得。”

李无为道：“大凡有才之士，必不甘久居人下，魔教便瞅准了这一点。加以收买，允以扶持，这才使很多的门派、帮会发生内乱，使得魔教坐守渔翁之利。少林、丐帮、‘江海万里’、‘金玉满堂’，还有江南扬威镖局、京师捕王府莫不如此。唐二先生想必也是觊觎唐门当家人的位子，才心有不平，为魔教招揽所用。”

唐相送沉默了一会儿，道：“家兄的本领比我大多了，而且还有老太太镇着，我绝不敢有异心。我所以投身天教，实是——”他忽然缄口不语。

李无为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何必吞吞吐吐？难道有见不得人之处？”

唐相送怒道：“你敢这样跟我说话？我纵横江湖时，你还穿开裆裤呢！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狂妄自大，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李无为淡淡地道：“你若不为魔教做事，确实是令人仰慕的前辈，但你一入魔教，便成了魔教的走狗、武林的公敌，这样又怎能让人起敬？恐怕唐门中人，提起阁下也会深为不齿吧！”

唐相送有些无精打采地道：“我也知道走错一步，贻害终身，现在是既不见容于唐门，在江湖上也难有立足之地，但唐某有恩必报、有诺必践，所以为天教办事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李无为道：“上官鹤影的小恩小惠，就值得你为他卖命？”

唐相送怒道：“什么小恩小惠，他当年从‘剑魔’手下救了我一命——”他即时收口，但李无为已听到了。

他叹了口气，道：“有仇必报，有恩必还，有诺必践，有命必偿，这真是江湖人的悲哀。”

萧无翼忽然叫道：“唐兄，快拿解药来！”

唐相送道：“这个样子，我怎么把解药给你？”

萧无翼怒道：“再过会儿，我便要一命呜呼了，你还跟他扯家常？”

唐相送也向他怒目而视，道：“你有能耐就过来拿解药，难道还要我送到你嘴里？”

萧无翼气急败坏地道：“姓唐的，你见死不救，小心我揭空你的伤疤！”

唐相送也急了，怒气冲冲地道：“萧无翼，你要是无中生有，血口喷人，甭想再得到解药！”

萧无翼这才不言语了，他真怕唐相送一走了之，到时即使李无为放了自己，恐怕也来不及救治了。想起到时候不免七窍流血、全身腐烂而死，不由胆颤心惊。这时他只能自怨自艾：明知道李无为诡计多端，自己还这么大意，实在是该死。想起李净的前车之鉴，他又是后悔又是害怕。

唐相送忽道：“李无为，你明明中了‘相思泪’，怎么一点事也没有？”

李无为道：“这个简单，我嘴里含了解药。”

唐相送诧异地道：“你又怎么知道会有唐门中人来袭击你？”

李无为道：“当日金银儿假扮成老妪，想把下了‘以怨报德’的毒茶骗我喝下，结果被我识破了，我当时想一定有唐门高手窥视一旁，金银儿才会可能有唐门的毒药。所以我一直提防着。况且‘相思泪’当日唐鸿已用过一次，自然迷不倒我。”

唐相送又道：“那你又哪来的解药，居然连唐门的迷药也能化解？”

李无为道：“难道你知道，‘医圣’郁金香，也是我自然盟人？”

唐相送喃喃道：“洛阳郁金香，风流天下闻。”然后他再也说不出话了。

屋里很静，只听窗外风刮得越来越猛烈。

三人各怀心事，一时谁也没吭声。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李无为背后的墙忽然倒塌了。

***

一道闪亮的刀光自背后劈来，森森寒意让萧无翼头皮发麻。这刀若是一不留神落在自己头上，岂不干脆利落、如同切瓜？萧无翼心里慌乱，偏又动弹不得，不由暗暗叫苦。

李无为抽剑在手，挥剑相迎，只听“当”一声，刀剑一触即分，来人跳开一步，低头看时，却见刀身上已被磕掉了一块。

李无为看那来人，只见他一身黑衣黑裤，脸蒙黑巾，只露出二只凶悍的眼睛，手里握着把长而锋利的刀。

那人朝李无为的古剑发了会儿愣，实是想不到那把锈迹斑斑的古剑竟能伤了自己的宝刀，而它却丝毫未损。他哇哇乱叫，猱身扑上，非砍即劈，没有什么招式可言，却是凶悍异常。李无为笑道：“原来是扶桑武士，亏那魔教也能网罗得到。”

他气定神闲连出三剑，将那东洋武士的刀都震开了。那东洋武士气得哇哇直叫，出刀更加凶狠，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架势，有两刀差点砍到萧无翼的脖子，吓得萧无翼破口大骂：“灵谷太郎，你这鬼儿子，眼睛留在扶桑岛上了？要是伤及我萧大堂主一根毫毛，回去要你一条臂膀；若是砍了我一条臂膀，回去要你狗命；要是害我上西天，回去……回不去了，那倒便宜了你！”

他也不想想灵谷太郎根本听不懂他在骂什么，而且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他是扶桑国来的忍术高手，为魔教狼堂重金所聘，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又怎会顾惜萧无翼这个干瘪老头的命？

又听“轰隆”一声，左边的墙上出现个大窟窿，一个高大的头陀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李无为不由笑道：“又来一个西域头陀，看来要东西合璧了。”

那头陀却不急于出手，双手合什道：“贫僧铁柱，非用铁铸成之铁铸，而是用铁铸成的铁柱的铁柱……”

萧无翼不耐烦地道：“什么铁啊柱的，赶快出手，若是能救得我萧大堂主一命，保管你金柱银柱都有了。”

那头陀却没有理会他，继续道：“贫僧乃西域灵珠寺普兴大师的三弟子，因慕中华武学遂千里而来，还望施主赐教。”

这时从左边开着的窗户中，一人飞跃而入，手握利剑，如一道白虹般直扑李无为，嘴里还在骂着：“狗和尚，跟人打架还有这么多规矩。”

李无为看那人时，却是一身白袍，颇为潇洒，袍上还绣着几朵银灿灿的茶花，甚是引人注目。李无为留心那人的剑法，几招过后，便脱口而出道：“你是云南大理段家的后人。”

那人板着脸道：“在下段向明。”手里却一刻未停，“长虹经天”、“金虹焕彩”、“白虹贯日”……正是大理段家的“白虹剑法”。这剑法虽不霸道，却绵绵不绝，兼有当年段家“六脉神剑”的灵巧飞逸和“一阳指”的凝重厚实，只是“一阳指”和“六脉神剑”这两大绝技早已失传，而“白虹剑法”的威力也根本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这时铁柱头陀也加入了战团，此人内力极为雄厚，拳脚如旋风般扑向李无为，压得萧无翼有种窒息的感觉。

但李无为依然从容自若，闪身避开段向明的一招“虹霓满天”，左掌敌住了铁柱，挥剑格住灵谷太郎的刀，一脚踢在他的肥臀上，灵谷太郎顿时腾云驾雾般撞向门户。

门外忽然飞来一条长鞭，卷住了灵谷太郎，使其得以安全落地。然后一名蒙古武士冲了进来。李无为道：“南北又能合作了。看你们这些来自东南西北的好汉，能不能把我这个中原武林的小人物困住！”

待蒙古武士和灵谷太郎加入战团，开成四人合围之势时，唐相送也发出了唐门的暗器——“见缝插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