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切中楚昭南也顾不得多想,使出驭剑疾字诀,连人带剑化做一道闪电,头下脚上追了下去。所过之处,云雾纷纷避退,便如自动给他让路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前面潇湘子就要撞到一处突出的山崖,楚昭南咬牙再喝一声疾,顿时加速追上,伸臂捞住师兄,然后拐了个弯,斜斜地往深谷中间横移过去,缓掉冲势之后,这才掉头拉起,瞅准采洱洞的平台,稳稳地落在地上。
潇湘子面色紫青,气喘吁吁地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潇湘师兄,你没事吧?”楚昭南担心地问道。
却见潇湘子嘴唇一阵颤栗,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吐不出来。猛然掉头,又羞又恨地冲进了洞府,好一阵子,才从洞里传出他羞愤已极的叫喊。
楚昭南望着洞顶上的“采洱”两字,心里明白如镜:自己虽然救了师兄一命,却让他的面子全丢光了。做人真的很难啊,还没进洞,就无缘无故遭到这种无妄之灾!
楚昭南想跟进洞去,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时候还是别出现在师兄面前较好。
直到现在,楚昭南才有空闲打量周围的环境。
他所站的平台处在一个坐西朝南的凹形山谷的正上方,从悬崖绝壁间凸起,往前是常年云雾缭绕的深谷,往后几十米高的悬崖上,又有三座相互叠砌的石山。那些冒出头的稍见平缓的石头上,三三两两地生长着苍劲老松,一些说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点缀其间。真没想到天下闻名游人如织的武当山,竟然隐藏着这么一块幽静奇僻的胜地。
楚昭南看了一会风景,便把刚才的憾事抛到一旁,驾剑飞上高悬,找一块开阔平坦又爬满柔软苔藓的石头坐下,闭目内视察看金丹结成后的身体状况。
那金丹就像一颗鸡蛋的蛋黄,浮在丹田之处,虚虚荡荡,散发着柔和的微光,伴随后天的呼吸,一涨一落。金丹的这种涨落就是先天呼吸,先天呼吸能够带动散布全身的元气,缓缓地在体内自发运行。其总体方向与血液运行的方向刚好相反,如此相反相成,达到阴阳的总体平衡,从而使身体时刻保持最佳状态。
游龙剑不仅促成了金丹的凝结,也给楚昭南的元气带来了异乎寻常的变化,它们好象都活了,像小蝌蚪一样成群结队,欢愉自然地穿经走穴,时而有那么几只强壮的蝌蚪游离大队伍,钻出经脉的厚壁,钻进经络所不能到达的一些器官和组织,去进行开发改造工作。
楚昭南心神喜悦,很快便融入那奥妙无穷的内宇宙的运转中去。
时间如水飞逝,白天过去黑夜来临,然后月落日升,如此日夜交替,转眼已是七次。楚昭南却浑然不觉,好象只是过去了片刻一样。
这天,那些生机焕然的元气已是走遍身体的大小角落,有的甚至钻进大脑深处的藏魂珠,和里头的灵魂取得了联系。楚昭南这才收起神念,心智归位从坐忘中“醒”来。
虽然是半闭着眼睛,他却能“看”到一道身影踏着松石从谷外急掠而来,忙睁眼细看,不禁吃了一惊:“师叔什么时候出谷去的?他不是在洞里的么?”他可没想到这次“短暂”的入定,竟经过了七夜八天的时间。
傅青主手中提着一个篮子,老远看到他已醒来,便直奔高崖,说道:“饿了吧?你有十四天没吃东西了,先喝点汤。”把篮子放下,里面装着汤煲菜食,份量不是很足,但营养丰富。
楚昭南伸头一看,果觉馋涎欲滴,肚子也咕咕直叫起来,想来那肠胃里面,空空的只剩下胃酸了。
楚昭南狼吞虎咽的时候,傅青主便坐在旁边啃苹果。楚昭南把汤菜饭一扫而光,意犹未尽,却见傅青主那个苹果还没啃完,不禁咋舌道:“师叔,你速度也太夸张了吧?就算换成偷吃的老鼠,这会儿也啃光了。”
傅青主也不理他,慢条斯理地把苹果啃完,把果骨远远抛入谷中,这才回道:“这叫辟谷,辟谷不是不吃东西,而是吃的方式、消化的方式不一样了。”
楚昭南奇道:“都是吃,那有什么不同?”
傅青主反问道:“那都是活人,修真者的呼吸和普通人的呼吸又有什么不同?”
楚昭南似有所悟,道:“这么说,辟谷不是不补充营养,而是化元气为营养了?”
傅青主道:“可以这么说吧,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两人回到采洱洞,楚昭南发现潇湘子不见了,不禁奇道:“师兄呢?”
傅青主道:“他下山了。”马上把话题岔开。楚昭南见傅青主不愿深谈下去的样子,心里明白了:潇湘子肯定是负气出走了,如果仅仅是因为丢不起脸而离开,那这个师兄的度量也太狭窄了。
但楚昭南又觉得有点不对头,再怎么说,潇湘子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不可能这么不通世故吧?
傅青主又告诉楚昭南,楚泽平夫妇来武当找过儿子,听说他不是出家而是修道,都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显得不太放心。楚泽平还说:修道并一定非要在深山老林,家里也照样可以。因此强烈要求楚昭南回家。
听着听着,楚昭南的眼睛不禁湿润了。傅青主明白他的心思,便道:“你回去一趟吧,顺便去找找天瀑剑武琼瑶,你和她有过接触的。”
楚昭南道:“上次师父也提过武琼瑶和张华昭的事,还说到时候一切自知。今天师叔你也这么说,可真把我弄糊涂了。你们怎么都像那些算命的一样,什么事情都弄得神秘兮兮的?”
傅青主眯眼笑道:“如果师叔说,我们不仅会算命,而且比那些算命先生要灵验百倍。那你信不信呢?”
楚昭南听得头皮发麻:“如果命运可以推算出来,那不是太没意思了吗?别的我都可以理解,并且相信,但这个实在难以接受。”
傅青主并不强加观点,而是另辟蹊径地道:“你该知道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吧?说一说,那是怎么回事?”
楚昭南道:“相对论和这个没关系吧?那是物理学的概念。”
傅青主笑道:“这你就错了,相对论就是有数学公式的神学,也是宿命论。”
楚昭南实在没想到师叔还会对相对论有研究,不禁大感兴趣,奇道:“为什么呢?”
傅青主笑道:“按相对论的观点,假设一个人以光速往宇宙深处飞去,再假设这个人能够活一百年,那相对呆在地球上的我们来说,他的一百年,能够折算成我们的多少年?”
楚昭南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怔道:“可是不可能达到光速啊!”
傅青主哧道:“真不可能吗?不可能的事情多着去了,但往往人们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实际就存在着。比说如修真者的特异功能,比如说飞剑,这些东西,物理知识怎么解释得通?再回到相对论,先假设这个宇宙之外,还存在更高一级更庞大的宇宙——这本来就是事实,但我们先不认为它是——按相对论,我们这个小宇宙的极限光速,在那里很可能就是比蜗牛的爬行还要慢的速度,至于人类的整体命运,对那个宇宙的高级智慧而言,更加是昙花一现毫无意义的事情。”
楚昭南听得有些迷茫,但他觉得事情没那么悲观:“也许不同的宇宙之间,有着共同的桥梁用来沟通的吧,比说道、佛、禅这些精神的本源。”
傅青主道:“对啊,有些底限,硬性的物理学是永远也突破不了的。因为物理学的一切,本来就是建立在理想的相对的数学模型上的,物理学讲究精确,讲究实事求是。可是它连最基本的数学问题都没解决,1+1是不是等于2?1-1怎么等于0?0和1以及-1的关系又如何证明?所有的数学以及在数学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物理学,都是先假定这些基本关系成立展开的。”
楚昭南更迷惑了:“可是如果它们都不对,那怎么取得这么大的成绩呢?”
傅青主道:“不是不对,而是人类对它们太迷信了,认为科学能解决一切问题,这是很危险的。”
说到这里,傅青主打住了,换上另一种口气道:“我跟你说这么多,是怕你执迷于物摇摆不定。因为接下来的修真,最基本的要求就是,放弃对物质世界的任何持着,要看得破。”
原来,修道和修真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修道是修真的筑基阶段,这一阶段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关键就看你能不能入静,能不能达到忘我的境界。修真就不同了,修真是要有所作为的,但这种作为是在直觉也即是神思的指引下完成的。
直觉需要经常锻炼,而锻炼的第一步,就是相信命运在很大程度上是可预测的,这说起来很迷信又很矛盾,既然命运能够预测,那一切就是命定的了,还预测做什么?还努力做什么?
这实际又走入了另一个误区,命运是有它的必然性,但更多时候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预测只是提供最大的一种可能。命运是因果,没有因就没有果,有了因就必然会有果,但不是唯一的果。预测是为了避祸趋吉,而避祸趋吉的办法,就是从根源上改变因,只有因改变了削弱了,果才会随之改变。
说完之后,傅青主掏出一本超薄版的《周易》,交给楚昭南,并教给他最基本的预测之法。
楚昭南弄明白之后,当下便以“接下来我该干什么”为题卜了一卦。得雷地豫。翻到豫卦的那页,开头便写着:“豫,利建候行师。”
便道:“这好象是说有利于建功立业,出征打仗啊?”
傅青主笑道:“你对这句话的第一感应是什么?”
楚昭南道:“好象是说我回家的事。”
傅青主道:“这就对了,卜卦要培养的就是直觉。直觉往往就是正确的。下面的《彖传》说,阴阳相应,志向得以实现,就应顺应情理而动,那么就会感到欢乐。这就是说你得到游龙剑,应该顺应父母的思念之情回去了,这样就能得到欢乐。”
楚昭南连忙在书上找那句话,不想果真如此,顿时瞪大了眼睛,直感不可思议。
傅青主又进一步教他解卦:“本卦变了四变,按正常手续,应该是拿没有变化的六二和六五来解。但这种手法,对豫卦来说不太适用。因为豫卦是个顺时而动的卦,因此应该先看它的变卦。本卦的变卦是离为火,离卦六二讲的是,黄色依附,大吉大利;六五说的是,泪如雨下,悲伤叹息,吉祥。六二在下,说的就是和游龙剑合体后散发蒙蒙黄光的你;六五在上,是说你的双亲,见到你后泪如雨下,但又不能改变既定的事实,只能悲伤叹息,任你走自己的路了。因此说这是吉祥的。”
楚昭南这回是真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