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城守
作者:梧桐暮非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788

见到阿木的时候,我忍不住一阵心酸,他到如今还是昏迷不醒,原本憨厚的脸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我叹了一声,掀开了被子的一角,却见阿木的胸膛上缠着厚厚地白布,如同被一个包裹住的的粽子。

我心内一疼,泪水差点就掉下来。转头离开,我没有再回头,怕再呆下去会忍不住痛哭,如果连阿木也不在了,那我还该去依靠谁?

到得下午,这一战的前奏开始了。先是城北,无双军发起了猛攻,看得出来敌人对此次的攻城准备得很充分,在盾牌的护卫下,敌人在护城河上搭起了浮桥,虽然在城头箭矢的攻击下,这浮桥的搭建显得奇慢无比,却是慢慢地被搭了起来,然后又被拓宽,最后居然可以容两三骑马齐过了。

左护秋对此却是毫不在意,他甚至来城北都没来过,只是站在东城注意着凤舞和白云的营地。

几乎于北城的战斗同时开始的,南城野望的两万大军发起了进攻,我抽空去看了看,和北城一样,也是在搭建浮桥。

而凤舞和无双的大军显得很悠闲,时不时的,敌人在视线可及的地方埋锅造饭,仿佛他们只是看客一般。只是那些铁浮屠分成两股,时常在城南和城北游弋,森森的铁枪散发的冷黑的光,虎视眈眈。

如果有投石机就好了。有的时候我忍不住这么想,可是事实上,这种守城的工具枫叶城根本不曾备得,自古以来,草原上的战争都是以骑战为主。守城和攻城都非所长,对此,我唯有庆幸敌人也没有这样的攻城用具。

日暮的时候,欧云风站在北城头上,面上露出了笑容,他抄起了长弓,点燃火箭,射在了敌人耗费一下午搭建的浮桥上,然后很多支火箭射下,那木制的浮桥眨眼工夫便被烈焰所吞没,一些搭建浮桥的敌军战士呆呆地站在那边,脸露苦涩。在我看来,敌人搭建浮桥之举显得有些白痴,根本就是一相情愿的想法。

不用想,城南也会是一样的结果。那是由谷深淮所负责的地方,欧云风能做到的,谷深淮也不会逊色。

城墙上的枫叶战士好不吝惜他们的嘲讽,朝着城下比划着各种充满侮辱性的手势和动作,敌人失去浮桥,站在对面赶瞪眼,却又什么也干不了。

那些通过浮桥来到城墙下的敌人早被各种东西砸死在下边,如果把头探出城头,会看到下边的鲜血和碎肉。然而这只是大战的序幕,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然后敌人退去,这个夜晚也显得宁静起来。

而在我看来,这个夜晚却显得漫长无比,我翻来覆去却是睡不着,仰头看着黝黑的屋顶,心头焦虑而不安。这种焦虑,甚至连我身边的浣衣都安抚不了,不过,倚在我的怀里的她,还是给我带来了不少的安慰。

结局早已注定,中间的过程不会有什么意义。这是我的想法。如果敌人止于这十万战士,那守城虽然艰难,却并不是不能守下去,问题的关键在于敌人还在往这边赶来的援兵,所以,现在的努力,或许只是一种垂死的挣扎罢了。

这个夜晚显得很静,大战前的这种气氛却有些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只等天一亮,只怕如海的攻势就会被掀起。

我悄然起身,坐在桌前,看着安置在桌上的怜影剑,没有动作。时间就这样流逝,奇异的,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我将手握住了怜影剑的剑柄,心头闪过一丝熟悉的感觉。这些日子来,我有一直带着这把剑,只是,现在这剑与普通的剑再无丝毫区别,除了锋利一点外,丝毫感觉不到神器的意味。

一夜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我再睁开眼,却是浣衣如水一样温柔的目光,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味道。

我安慰地笑笑,吻在她柔软的唇上。她环手抱住我,在我耳边呓语道:"今天你带我出去,好吗?"正品味着浣衣的温柔,却不想听到这样的话,念头一转,我轻声道:"城头凶险,你好好呆在家里给我做饭吧!""不要!"浣衣挣脱了我的怀抱,嘴唇微微噘起,眼神中有些许的落寞。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心头不由有些好笑,难道我带着自己的妻子去巡城不成?虽然说草原上民风粗犷,这样做并无不妥,可是问题在于浣衣根本就只是一个柔弱女子,我可不能担保她不会受任何损伤。

"挽云姐姐还还经常带着小月出去转悠呢!"浣衣的目光充满了失望,只是她却从不把这个宣之于口,只是尝试着让我改变主意。

我心头一叹,看着浣衣不豫的神色,心里充满了愧疚,从认识她以来,她又对我要求过什么?甚至连一个丈夫,或者说是情人用来讨好自己心上人的一件首饰或是衣裳,我都未曾给她买过。

只是这样的要求未免太过凶险,走在城头上,随时会有从城下射来的冷箭,如果有个损伤,那我岂不是要愧疚终身?

"我不想成为一个什么也做不了的累赘,虽然我做不到像挽云姐姐那样。但我想为你尽上我的一分力。"浣衣轻咬贝齿,神态间的落寞更甚,"每一天,我目送着你出去,然后提心吊胆地等着你回来,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浣衣扬着头,眼中有泪光闪现。

见到浣衣带着凄楚和希冀的眼神,我心里忍不住一阵愧疚,略一沉吟,我叹道:"这样吧,你中午的时候帮忙去准备食物,到时候去劳军,好吧?"没有人愿意住在一个笼里,这些日子来,我甚至连带着浣衣出去逛街都不曾有过,虽然是过于忙碌的缘故,但我内心里,又何尝不是把浣衣当成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没有考虑到她的感受。而温柔的她,却一直忍耐着,到得现在,我能不答应她的要求么?

浣衣神色一喜,重重地点了点头,笑道:"我一定把饭菜做得最好,让城头的战士都有力守城!"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轻轻吻了面前温婉的女子,然后胡乱吞起桌上的吃的东西。

此时外边已经传来了喧嚣声,往外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看来敌人已经攻城了。我拎起怜影剑,朝外大迈步走去。

登上了北城,看到敌人如风般驰骋而来的千余骑士,我不禁有些疑惑,这千余人,难道又是来送死的吗?

然而出乎我意外的是,着千余无双的骑士像是疯狗一般冲着,与昨日不同的是,他们斗志昂扬,竟无一点犹豫和迟疑。到了护城河边,身着铁甲的他们弯弓射箭。看得出来,他们这千余人都是箭术精湛的战士,虽然从下往城头射箭要比从城头拉弓来得艰难得多,他们之中大部分人只来得及射出一支箭就会被从城头上射下的箭扎透,虽有铁甲,但城头上射下的箭实在太多,他们躲避不过,但他们没有一人退缩。

片刻之后,城头上倒下了百余人,但城下这一千多人却所剩无几。只是在他们的身后,如潮水一般的敌人忽然涌了上来,没有骑马,只是用力得奔跑着,脚步声传来,竟似有撼动城墙的威势。

与此同时,鼓点声响起。悲壮而寥廓,有如急雨,毫无滞涩,似要压榨出所有的豪情,能让人身上流淌的血在瞬间沸腾。

"看不出来,檀冲那老头居然如此冷血,居然毫不顾忌无双战士的伤亡!"欧云风低头看了看城下的敌人,朝我笑道。

我苦笑,我的心情可不像欧云风这般轻松。虽然可以无惧无双的进攻,但接下来,东城和南城都受到攻击,那可不好应付,特别是东城,到现在,我依然无法猜透凤舞和白云二城的虚实。

却在这时,我心里一动,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一支冷箭从我身边飞过,然后又越过城头。我凛然一惊,吓出了一身冷汗,转头看去,却见欧云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咬咬牙,回瞪了他一眼,朝城下看去。一个骑士策马立在护城河边,正抬头向这边看着,接触到他狂热的目光,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冷哼。

欧云风低声笑着,从一战士手中取过长弓,搭箭朝下射去,这一箭带着风声,在万千箭雨中仍旧显得惊心动魄,然后从那战士身上的铁甲穿过,带起了一朵艳丽的血花。

一架架云梯被抬着向城下冲来,虽是冒着漫天的箭雨,但人人奋勇,片刻之间,又有几百人倒在了城外枯黄的草地上。

鲜血流淌着,漫过枯寂的草地,渗入了护城河,护城河在片刻之间变成了一片血红。一个个敌人倒下,仍旧不停止,云梯从护城河边上倒下,一端架在了城头上,那些敌人顺着云梯开始攀沿而上。

从护城河到城头,至少也有十丈的距离,想不到敌人居然有如此长的云梯,看得出,他们的准备很充分。虽然在箭雨之中不断有人倒下,但却是越来越多的敌人朝着城头而来。一眼望去,少说也有十五六架云梯。在云梯边上,一处浮桥被铺在了水上,想来是连夜准备好的,百余名无双战士竖起了浮桥,然后轰然推倒,浮在水上,然后一队几百人推着一座撞车向着城门而去。

城头上的箭雨无法覆盖整个城下,就算站在箭垛后朝外一看,也可以看见那些沿着云梯攀上来的敌人。

城头上的枫叶战士用手去推架在了箭垛上的云梯,却因为云梯太过沉重而推不动,而且由于云梯是从护城河那边架上来的,有一个坡度,使得想要推翻这云梯变得更加艰难,除非是阿木那种天生神力之人,否则根本就无能为力。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样一来,敌人岂不是可以直接沿着云梯而上得城来?现在城头上只有三千战士,而敌人却有万余,如果敌人上了城头,那后果就难以设想了。

欧云风眼疾手快,将手探出城头,一剑挥下,砍断了云梯的一端,失去了平衡的云梯瞬间翻倒,云梯上的十几个敌人重重地摔落了下去,发出了一声声凄厉的喊。只是云梯实在是有些长,在被砍掉一端后落下,擦着城墙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然后又挂在了城墙上,只是比城头矮了一个人身左右,那些抓得紧的敌人,在半空中晃荡着,却也没有像先前不小心的人一般落下。

其他枫叶战士纷纷学欧云风的方法,都挥舞着弯刀砍下。只是他们的武技不如欧云风远甚,往往要砍上五六刀才能砍断,而且一不小心会被城下射来的箭矢射中,就此倒在城头上。

没有人畏惧死亡,生命在这里变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城上城下不断有人倒下,但却没有任何人多看倒下的人一眼,在尸体被踢开后,又是奋不顾身地冲上。

"城主,凤舞开始动作了!"这时,我派去城东观察的拓拔先沿着人头攒涌的城头跑到了我的跟前,大声说道。

"情况怎么样?"我紧盯着接近城沿不断涌现的敌人的人头,大声喊道。

"还好,并无大碍。主攻的是白云的军队,凤舞的敌人并没有派上多少。"这也是意料中事,毕竟,城东聚集了一万的战士,算是把枫叶的一半兵力压在那了,如果那边失守,只能证明左护秋是无能之辈。

"城南呢?"想起了带伤守城的谷深淮,我有些担心起来,在不断的撕杀和吼声,还有鼓点声中,我得扯开嗓子,才能让拓拔先听清楚我的话。

"没事,野望军的士气很弱!"在离我只有几丈远的地方,有火堆在燃烧着,在火的上边,一锅牛油热气腾腾,炽热的气息甚至我都能感受到。

几名战士不顾滚烫的锅身,只用牛皮包裹住锅沿,然后从城门上倾倒,刹那之间,城下传来了凄惨的叫声,那些用木榫破门的敌人还没到城门口,就被这些牛油烫熟了。

这似乎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在漫天的波澜之中像是一道微不足道的涟漪,又被淹没。

可惜没有滚石檑木之类的大型守城用具,否则敌人的伤亡只怕会添上一倍。

云梯上的敌人已经到了城头,然而等候他们的是一把把弯刀,还没等他们在城头上露出头来,就被那些闪亮的弯刀削去了半边头,然后坠落。

身手稍敏捷些的,不等弯刀落下,便向城头跃起,但这一人的高度竟成天堑,只是跃到半空,就被城头上执弓箭的战士射穿,复又跌落在城外,就算没被箭射死,却也会活生生摔死。

战事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明朗,一架架比先前的云梯要短得多的云梯又架在了城头,这些都是运过护城河才开始架起的,坡度要陡得多,也能被城头上的战士推翻。

只是这一次,这样的云梯实在是来得太多,少说也有几百架,一道道被推翻,但更多的,有敌人顺着攀上了城头。就算是被城头上的弯刀劈落城下,但还是有敌人登上了城头。如此一来,形势变的迷茫了,城头上开始了肉搏,虽然第一批登上城头的敌人很快被歼灭,但这个口子一开,越来越多的敌人开始登上了城头。

欧云风也不出剑,只是拉开了长弓,箭无虚发,每一箭出,必有一登上城头的敌人倒下。嘶喊声,刀剑交击之声,惨叫声,混杂着风声和鼓点声,构成了一副涂满了鲜血和死亡的图画。

城头上的我方战士井然有序,并不因登上城头的敌人越来越多而出现混乱,往往是一队人应付着搭在城头上的云梯,一队人组成阵势击杀登上城头的敌人,还有拉开弓等着敌人露头的射手。

牛油还在煮着,不时地找个地方倾泻而下,然后每一次倒下,就会传来凄厉至极的嘶吼之声。这虽然是千百年来一直没有过变化的守城之道,但毒辣之处,确实有伤人和。

在这时,一道人影从云梯上飞出,竟在目不交睫的时间内登上了城头,瞬间一道寒光闪过,几名离得近的战士被切开,然后那身影不作丝毫停顿,朝着那火堆扑去。

紧接着是几道敏捷并不输多少的人影跟着跃上了城头,刀光霍霍,又有几名我方战士倒下,但这一次,十几名我方战士围成了圈,将那后来的几道人影限制在一角。

火堆旁的几名战士只来得及抽出弯刀,就倒了下去,那人的武技之高,远超出了我的意料之外。欧云风抬手一箭射了过去,那人却在纷乱之中察觉到了危机,身形一矮,箭从他的头上擦过。如此一来,火堆边的其他我方战士都将弯刀抽出来了,围成一团,向着那人劈去。

那人却并没有再去杀火堆边倒油的战士,而是在一矮身形后朝着我这边掠了过来。很明显,他已经看出了我和欧云风的服饰和其他战士的不同,而且他是直朝我冲来的,应该是知道我并不会武技。

没有任何花哨,一刀直接地朝我掠来,在这一瞬间我甚至看清楚了刀身上映照着天空的云朵,百转千回,刀上泛起的寒气沁入我的肌肤,有一种很不舒服的疙瘩在我的肌肤上涌起。

风声在我耳边响起,这场景竟是出奇地相似,历史难道是再一次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