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游戏
作者:胧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2610

老管家抱着颤抖的雪莉与兰婷缩在大厅的一角。他们害怕地看着窗外益见明显的怨灵,它们不只包含之前遇害的人,似乎连九百多年以来古老的鬼魂,也全都聚集到这里来了。

食鬼在窗外徘旋回绕,啄食那些灵魂。

这时,大厅的门砰的一声被人打开,雪莉吓得大叫出声。

“麦管家、兰婷,快——我们要离开这里!”晓夜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抱起小女孩。

“可是溓先生他……”老管家怕得都快站不起来了。

“他已经没关系了,总之我先把你们送出去。你会开车吗?”

老管家点头,晓夜便将溓溪交给他的车钥匙丢给他。晓夜把风衣盖在雪莉的头上,和管家一起冲出城堡外。他们冒着风雨在视线不佳的前院找到溓溪的车。

他们钻入车内,那些怨灵一鼓涌上包围住他们。

“快!”

老管家紧张的发动车子,在车体发出怒吼之时,一脚踩住油门。

有某种奇怪的声音与记忆不断回绕在他的脑海中——那是一片一望无际、辽阔的平原。

花草茂盛,随微风摇曳,苍郁的高山以及树林都被夕阳染红,成千上万只由灵魂幻化而成的青色蝴蝶,缓缓飞向天际。

壮阔的山林景色中,他的身后站着数名同伴。

然后,他看见一个绑着马尾的年轻男子,站在最前方带领着他们,正对他们说话着。

溓溪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但他知道他们是非常要好的伙伴,一同出生入死,砍杀着妖魔……他觉得对方的脸好像在哪里看过,异常之熟悉。

是晓夜!他想起来了,这张脸简直是年纪再大一点的晓夜。溓溪惊讶的睁开双眼,自梦中清醒。晓夜应该将他们送出去了吧?他脑袋混沌地想着。

溓溪在晓夜离开后休息一段时间才回复力气。“这就是晓夜的力量吗?”他握拳,逐渐感觉到一股新的力量涌入,使疲倦不再。“不只是语言,甚至连血液中都含有力量……”

他赶紧爬下床抓起自己另一把备用的配枪,坐在地上将子弹一一填入枪内。

晓夜很固执,他不得不找个理由劝他离开。兄弟、歃血为盟的誓约,他很自然而然的就说出口,而唯有这个理由才能压制住晓夜,因为晓夜在乎他。

他了解晓夜的个性,毕竟他们很相像——就像表与里的存在……一正一反,一动一静。

溓溪内心深处一直觉得他们似乎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他从没跟晓夜说过,当他们初次见面时,他所看见的幻影令他永远无法忘怀。

那是一幕尸横遍野的画面,溓溪知道那是古代战场,但遍地的尸体不只来自于人类,还有某些奇特的生物……而一直站在他身旁的年轻男子,他无法看清楚,但他知道对方是——晓夜。

这难道就是晓夜所说的,太古时期的封魔行动吗?但是为什么我会知道?他停下动作看着手上的印记。晓夜不就是为此而来的吗?他说我是他的护卫。

你身为护卫的能力尚未显现,我若不管你,你迟早会被吃掉——晓夜的话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吃掉……这两个字不断重复着。

溓溪的头部传来一阵刺痛,他开始回想起他昏迷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抱歉了,溓溪。他脑中浮现出某个人在对他说话。已经快要完成了,你该高兴你不用被砍头,因为你是引诱他的工具——为了杀晓夜。

隐约之中,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接下来则是他被强迫喂食那些小蛇。

等等!为了杀晓夜?晓夜的血在溓溪的体内鼓动着,试图告诉他某些讯息。

当他们缔结血誓后,溓溪逐渐能感知到那些晓夜不愿意对他说的事情,就像是有某种声音直接在脑中回响,而那就是晓夜所说的——天命。

我必须护卫晓夜,一同驱魔,这是我的使命,这体认来的如此突然,这是个警讯!他知道对方会直接找上晓夜,因为没有人可以阻挡了,而他更知道晓夜会回头来找他。

他们远离了风雨圈……当他们一到达那灯火通明、人口繁多的城镇,让晓夜确定他们安全了。但是他……晓夜迅速下车,他走到路口招了一辆车。

“晓哥哥,不要走!”雪莉急忙拉住晓夜的衣角,不让他离开。

“你要回去吗,晓夜?”老管家担心的看着他。“这样太危险了,溓溪都叫你先离开了——他一定是有他的想法。”

“我必须赶回去。”晓夜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一心只想着要快点回去。

他坐上另一辆车。“快,去蒙克利德堡。”他说,计程车应他的要求迅速启程。

晓夜很害怕,他知道他不应该离开溓溪,因为它和他还在城堡内。他双手交握,将额头抵在上面。晓夜其实心中已经大约知道是谁主使的——有两个人,但原因不明。

计程车开进神秘湖一带,四周的景色逐渐转变,他们到了风雨范围。

“糟糕,这场风雨似乎会转变成暴风雨,客人。”司机转开大灯。他一边开车,一边专注于被风雨肆虐、几乎看不见外面景色的挡风玻璃。

“在这种天气开车很危险的。”他紧急转了一个弯,迅速闪过一棵似倒非倒的榉树。“而且,这一带又死过很多人……”

突然,连续恐怖的爆裂声响起!晓夜眼前的挡风玻璃爆出数个如蜘蛛网状的裂痕,前方的视线顿时不清!

晓夜赶紧卧倒。子弹的爆裂声不断,在车体上弹跳着。晓夜在混乱中隐约看见司机瘫软地倒在一旁,整辆车因而打滑。完了!晓夜压低自己的头。

他们狠狠撞上一棵大树,挡风玻璃耐不住撞击的爆了开来,就像火花一般喷向四方!最后,车体半截嵌入树中,终于停了下来。

晓夜赶紧开门下车,他摇头,摇醒混乱的意识。他前去查看司机的状况,发现司机额头上有一明显的弹孔。

有人对我们开枪!果然若杰是帮凶!因为晓夜曾不小心看到若杰在擦拭手枪,而他手臂上的伤不愿让溓溪检查,或许他知道溓溪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枪伤。可是,为什么若杰要帮忙杀人?

“笨蛋,小鬼,别呆站在那里!”溓溪突然扑了过来,他抱着晓夜滚入草丛中,躲过刚才朝晓夜站的地方射来的一枪。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溓溪取出配枪朝同个方向开枪。“现在你仔细听我的命令,小鬼——跑!别停!别回头1他追在晓夜身后,一面回击对方。

枪枝射出子弹的爆裂声不断,即使在风雨中也听得一清二楚。雨水狂打在他们身上、脸上,他们身上的衣服吸饱了水,变得异常沉重。晓夜大口喘着气,他的肺部开始疼痛。

当四周一片浓雾散去,晓夜发现他们已经站在结冰的湖面上。

“溓溪——别过来1晓夜震惊地停下脚步。“湖的结冰程度……”

没办法了!溓溪抓住晓夜的手臂。“站稳了。”他开了一枪,子弹嵌入冰面,他们同时感觉到脚下的震动及脆弱的崩裂声。溓溪抱住晓夜,两人跌入寒冷刺骨的湖中!

他们还没死,他知道。若杰站在湖边紧握着枪。“躲到哪去了?”他在湖岸徘徊,查看湖面下有无动静。“可恶……说什么也都要杀了晓夜,因为这是‘他’说的游戏规则!”

一片幽暗,冰冷的水流在他身旁回动,他藉着微弱的光线,看见逗留在湖岸边的人影离去。溓溪松了一口气,这时他才放开捂着晓夜的手。他摆动僵硬的四肢,冷冽刺骨的水温令他的手指冻僵,毫无感觉。晓夜伸手拍溓溪的肩。

溓溪回头看他,只见晓夜一下指着他,一下又指着自己的额头,他不了解晓夜的手势。

溓溪眯起双眼。当他认真凝视晓夜的双眼时,不知道为什么在一瞬间,他能够听见晓夜在心里对他说——你的额头受伤了,在流血。

真奇特,多么的自然。被子弹擦过额头的溓溪,他的血在水中就像是红色烟雾般漂着,逐渐消失在深不见底的湖中。

因为我们气血相通,所以你能听见我心里对你说的话。晓夜的眼中传达着讯息。

接下来该怎么做,晓夜?溓溪试着在心里想,用眼神传达给晓夜知道,他认为晓夜能够做到,他应该也可以办到。

晓夜用手指自己,然后比向身后;最后再指着溓溪,比向前方的位置。

拜托你了——你跑得比我快,溓溪。我当诱饵引开若杰,你去帮我把我常带在身边的长型包裹物拿来。晓夜指的是驱魔剑“夜魂”。

你要小心一点,小鬼!它要杀你!

我知道,我的命就交给你了,溓溪,晓夜邪恶的微笑。不过我相信你会来得及赶到——他握住溓溪的手。溓溪紧紧回握住一下才放开。

晓夜滑着水游离溓溪。他浮出水面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风雨依旧敲打在他身上,晓夜的身体本能地颤抖了起来。他奋力移动僵冷的四肢爬上岸边,缓缓地在泥泞的地上行走,尽可能远离湖边,好让溓溪方便行动。

他想找个地方躲雨一下,他看着手指,只见双指尖端苍白发青。真糟糕,假如失温就不好了,他皱起眉头抱怨。

寒冷似乎令他的感官变得更敏锐,更能够清楚听见风雨中微弱的声音。

来了!他全身泛起兴奋的疙瘩。晓夜知道若杰就在他的身后。

“另一个人呢,晓夜?”若杰将枪抵在晓夜的脑后。

“我掉到湖里就跟他失散了。”晓夜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

“算了,找到的是你也好,我要带你去某个地方,让它亲手杀了你。”

溓溪等晓夜与若杰走远后才爬上岸边。他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雨量,就像用刀把云层划开,倾盆而下。天快亮了,但依旧灰暗。他因寒冷而颤抖的双腿,不稳的拖地行走,本能的朝远方目标前进。“可恶1溓溪一离开湖水便不断颤抖。

他的器官麻木,甚至使他忘了额头伤口仍在。滑下鬓边的鲜血,混合雨水模糊他的视线。伸手一擦,温热的红色液体瞬间染满他的手,接着被雨水冲洗去。

虽然不是很严重的伤,但他讨厌视线被血模糊的感受。逐渐地,溓溪习惯最初寒冷所造成的影响,开始狂奔了起来,如豹子般在树林灵活穿梭。

时间正倒数计时着,他跑得越快,时间就流逝得越快。十分钟?一个小时?或是更久?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可能只有短短数十分钟,但他却觉得好像过了数年之久。

闪电照亮前方道路,令他得以闪躲过狂风卷起的飞来物。晓夜将命交给了他,显示出他对溓溪的信任……我一定要赶得上!

“你在想你那位朋友吗?”若杰以为晓夜是在想这些事。“溓溪或许被水草卷入湖底,死了,虽然他是没有关联的人,但我对他感到抱歉。”

转强的风雨正好称了晓夜的意,让对方没办法看见他现在的表情。

“你该感到抱歉的不只是如此。你留下的纸条中写满了对死者的祈祷文,是害怕他们的鬼魂回来吗?”

“害怕迷信的不是我。”若杰低喃。“对了,你是怎么办到的?那些小蛇回弹……”

“我是驱魔师,没什么无法办到。”

“你知道吗?你伤到它了。”若杰的口气隐约改变。

晓夜斜眼瞄他。

远方轰隆雷声持续,逐渐伸展锐爪来到高塔上空,在层层迫人窒息的云层中翻滚,四周暗得不见五指,唯有闪电大作之际才能视物。晓夜顺着若杰的命令,跪在泥泞中。

若杰靠近,在离晓夜一公尺处蹲下,枪指着对方。

溓溪这个白痴,怎么这么慢!

“伤到了吗?它杀了这么多人,它没为此偿命真可惜,你也一样。”

若杰的反应迅速,用枪托狠狠朝晓夜攻击。晓夜用双臂护住头,咬牙忍受自左臂蔓延的剧烈疼痛。糟了!晓夜清楚感受到手骨的碎裂,他紧按着受伤的手臂。

“你知道你说的人是谁吗?亚历山大。迪尔拉,它就是我父亲。”

晓夜听见答案,整个人都愣住了。“你是堡主的儿子?”他想起那张与堡主合照的相片中的男孩。

“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是城堡的主人做的吧?”

“要猜很简单,因为堡主委托我之后一直迟迟没出面,也没给指示,甚至放任城堡里死人不管,还要继续经营下去,当我觉得奇怪时,就已经私下派人去调查堡主身旁的一切,后来才知道堡主已经脑瘤末期,是因为这样,它才不断吃人脑吧。”

“很聪明嘛……”

“还不够,因为我唯一没猜到的,就是你是他的儿子,若杰!”

若杰拆下有色的隐形眼镜,以及一些黏在脸上、改变脸部轮廓的假皮肤。

“要扮成另一个人是容易的,晓夜。”雨水冲刷他的头发,将染色剂一并洗清。

“若杰,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晓夜直视着他。“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你父亲并不能活过来!”

“你错了,我父亲还没死。”若杰眼中的泪落下。“他还活着,但却被‘他’给活生生变成这样。”

“他”?晓夜不懂他所说的意思。

“不能死去,也不算活,思考能力逐渐降低,肉体也不断腐败,崩落!”他的枪依旧对着晓夜。“可是‘他’说只要杀了你,我爸爸就可以恢复——这是游戏规则!”

不能死去,也不算活,思考能力逐渐降低,肉体也不断腐败,崩落——这是由人生成的魔!

“‘他’是谁?”

“我只知道是一位身穿白袍的长发男子——”

长发?晓夜想起初次见到溓溪,透过他看见他的梦境时的诡异男子。

“算了,别跟你说这么多,很抱歉了,晓夜,虽然我跟你无冤无仇。”

“若杰!你父亲是不可能回复的,相信我!由人生成魔的人再也变不回来的,它会丧失意志,最后连你是他的儿子也不会记得的。”

“不可能,你说谎……”突然,若杰闭上嘴巴无法再说出话。

晓夜抬头,在风雨及黑暗之中看见他呆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地。

“若杰?”晓夜试着叫唤对方的名字。

温热的液体自若杰的口中喷出,溅满了晓夜整身。那味道极为熟悉,即使雨水冲刷过后,依旧嗅得到那股浓浓的血腥味。他听见诡异的折断声——若杰整个头都飞了出去,剩下的身躯沉重地倒下,压住晓夜,让他无法动弹。

它就站在晓夜的前方,手持着柴刀。这次它并没有戴上面具,斗篷之下几乎腐烂完全,只剩下骷髅头。

给我——晓夜听见它那发不出来的声音。给我你那至高无上的血与肉!它的柴刀落下——溓溪跃身挡在晓夜身前,一记侧踢,将它手中的柴刀给踢落。他喘着,视线不离对方。

“你没事吧,小鬼?”

“你来得太慢了。”晓夜试着摸受伤的那只手。“我的左臂快报废了。”晓夜狼狈的从泥坑中爬出来。

溓溪先将晓夜的东西丢还给他,然后一个跨步,迅速挥出一拳!他的眼神以及表情全变,不再是晓夜熟悉的他,仿佛是另一个人一样。溓溪成功击中对方的腹部,然后以一记右勾拳将对方打飞出去。“这一拳是你打伤小鬼的代价1

它应声倒地,但溓溪依旧毫不留情地,狠狠地朝它的侧腹一记重踢!

它已经没有声带,所以惨叫不出声。

溓溪!晓夜不敢相信的看着沉浸在打斗中的溓溪,他看见一向脾气温和的溓溪,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溓溪一脚踩在它的胸口——“溓溪——住手1晓夜大声制止。

一面倒,它已经衰弱到无法抵抗溓溪的攻击,脑子中只剩下生存的本能。

“溓溪……住手……它太可怜了。”晓夜跟溓溪不同,他驱魔所拥有的强烈五感,让他能听见它用全身力气、灵魂所发出的悲鸣以及哀号。“即使死了……全身都腐烂还是必须要活下去。”

那是强制性的生存诅咒,甚至还让它杀了自己的儿子——它生前最疼爱的唯一独子。

是谁?“他”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晓夜,可是不能放着它不管呀。”溓溪松开脚,而后者缓慢地自地上爬起。

“我知道,我要解放它,让它从诅咒中脱离,回到正常的轨道。”

他们被随后追来的怨灵团团包围住了。

“让它们安详的走是我的工作。”

晓夜拆掉那长型包裹物的封印经文,抽出了一把剑。

那是一把剑身充满精美雕刻的剑——黄金躯体的生物,似马又似鹿,鼻上突出一尖角,身上布满龙鳞的麒麟浮雕。镶满绿翡翠、血玛瑙及碎钻石子……如星辰般闪烁。

如果照晓夜所说的,这是太古时期制造的驱魔器,那种雕工与制作的方式,是不可能由那时候的人所能做到的。溓溪瞪视着那把剑。

晓夜拔出了剑,仿佛吸收了天上的闪电,原先的打雷闪电在一瞬间静止,他手中的剑看起来有紫色的闪光跳动着。溓溪对那把剑有奇怪的感触。

晓夜高举着开始挥舞。多么美丽的舞姿。溓溪眯起双眼,无法移开视线,只能静静欣赏在雨中挥舞神剑的晓夜。

“夜魂”的剑身如水晶一般透明,每当角度的转换,一道道炫丽银光便会在暗处中浮现,划出美丽的弧形。晓夜一个回身,朝天划出一剑。远方灰暗天际,层层厚重云层突然裂开,顿时大放光明。风雨停止了!溓溪不可思议地看着天空。

晓夜仍挥着斩魔剑,散发的银光将怨灵全吸引过来。

“我会引导你们走向光明——开启魂道——”

一点一滴崩解,包围他们的灵,苍白几近透明的躯体如粉尘四散。他一剑砍下,将眼前的它给完全净化。

堡主——亚历山大。迪尔拉的肉身完全崩解,只剩下一具白骨站在原地,它凝视那大放光明的天空,灵魂整个脱离,飞向了天际。

正当他们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之际,突然,一阵响亮的拍手声打断了那份平静。

“很厉害嘛,晓夜。你真不愧是新一代驱魔宗长,身手以及头脑跟我猜想的一样好。”

尔雅的男性嗓音透露着一丝危险气息。

是谁?溓溪跟晓夜同时回头。“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站在晓夜及溓溪面前的,是一名穿着中国样式的白衣男子,高而瘦,五官隐没在幽暗中令人无法看清楚,唯一可见的就是那双嗜血红目,就跟溓溪诡异的梦中的人一模一样。

晓夜想起若杰所说过的话。“是你让亚历山大。迪尔拉变成这样的吧。”晓夜说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没错,不过是他的贪念造成的,我只是提供了他方法。”他轻抚自己的长发。

“提供他方法……你难道不知道由人生成魔是多么危险吗?”

“当然知道,可是他一直想活下去,强烈的欲望让他说出不计任何代价都要达成。”

为什么“他”能这样面不改色的说这种话?

“这场游戏就算你们赢了。”他无邪的笑着,宛如天真的孩童一般。“我不该小看你们两人。

“‘夜魂’是你们的,我不会再和你们硬抢。”

“是你——夺走了‘远视镜’!”

“他”笑得更加愉快。

“你到底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吗,晓夜?”

晓夜看见对方朝他伸出一指,口中念着咒术语,“他”在空气中划了个圆形,紫光突然乍现。“晓夜……虽然能够使用真言的确很不错。但是,一旦你不知道我使用的是什么咒术,无法洞悉咒术的本质,真言也是没有用的。”他冷笑一声。“而且,看你这次的表现,你似乎还没有完全觉醒呐,我以为你能够让我玩得很快乐——”

晓夜开始冒冷汗,他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中,他害怕对方施展的“术”。住手!晓夜在心中呐喊着说不出口的话,汗水不停落下。

“看来,在你的意识深处还记得这个‘咒术’。”对方的手停在空中,紫光如电在他的五指间跳动着。“毕竟……它曾几乎毁了你——”

晓夜的额头一阵刺痛。他痛到闭上双眼,紧咬着牙根。一幕影像窜过——晓夜看见一名年幼的孩子。影像中的小男孩双手捂着额头大声哭喊。他全身是血,自额头溢出的鲜血染红了一身洁白的他。

疼痛持续影响晓夜的思考。那小孩是谁?为何而哭喊?为什么浑身沐浴在血之中?

“你不但没有觉醒,就连过去也忘了?”

过去?强烈的痛让他快昏过去。“你放屁……你到底是谁?”晓夜睁着疼痛双眼瞪他。

“看来,那几乎致命的伤,让你自己将那段记忆封住了。”

恐惧袭卷了晓夜。

“我来帮你想起吧,不然就不好玩了——只要一点小压力,你就能想起一切。”

晓夜为什么都不动?溓溪感觉气氛非常怪异。他觉得晓夜是因为听了对方的话而无法动弹,就像是被牵制住一样。他想起言灵,溓溪认为对方似乎也拥有与晓夜同等之能力,甚至更加强大,不破解这局势是不行的!

“你这个怪物!你想要干什么。”溓溪愤怒的从晓夜手中抢过“夜魂”冲向前,他抢先破解这仿佛静止一般的局势。

晓夜感到害怕,恐惧使他无法动弹。那道咒术曾几乎杀死他,现在他知道为何“他”会对他说。对“他”而言,这只是游戏,“他”只想对晓夜说明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那道紫光很危险!晓夜从“他”那双眼中看出某种企图。

停下!溓溪突然停住,剑也拔到一半。晓夜并没有说出口,但溓溪的内心依然感觉得到晓夜的声音。“晓夜?”溓溪回过头看晓夜。

“你该感谢你的伙伴叫你住手,溓溪。”“他”的笑容退去,目光冷冽。“我说过这是一场游戏,你不够资格跟我打。”“他”伸手弹指。

溓溪看见“他”身后的黑暗渐渐涌出。

“这场游戏我还会再找你们玩,目前就当做暖身,你们要越变越强,这样游戏才会好玩。”黑暗的分子一点一滴吞噬“他”的身影。“他”要消失了?

“拿了斩魔剑却没砍到我,你一定很不甘心吧,溓溪。”“他”在溓溪耳边低语。

可恶!溓溪朝对方狠狠砍去。他没有砍中任何东西,就像幻影一般,对方已经消失在他的面前。一张剪成人型的白纸落在他们眼前,逐渐被雨水淋湿。

“别在意,因为你根本就砍不到‘他’,那只是幻术。”晓夜说。他捡起地上的人型,试着安抚溓溪。

“气死我了!”溓溪喘气,跌坐在晓夜身旁。他放开剑,整个人躺在泥泞中。他闭上双眼,任由雨水打在脸上、身上。

“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

“哈……哈,除了防守以外,我只会进攻,说不上厉害啦。”溓溪苦笑。

在那一瞬间,晓夜的眼前浮现出似曾相识的画面,将溓溪与另一个人的影像重叠。

仅只是一秒的时间,晓夜看见一名拥有鲜明红发的男子,身穿古代战甲,手持着“夜魂”,而他的外貌和溓溪非常相像。

晓夜总是作着相同的梦,但这次的幻视是如此的鲜明、深刻,那是身为继承者流传下来的记忆。他终于了解了。在漫长的战役中,那名红发男子即是最初的守护者,而他总是在身为驱魔一族族长的他的身边,直到死亡的最后一刻,最重要的伙伴……

“怎么?一直看我。难道我哪里又受伤了吗?”溓溪摸摸自己的脸。

“没什么,只是看着你,有种怀念的感觉……”

晓夜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被血液中的记忆所影响,毕竟那是千年以前的事了。

溓溪笑了。“虽然不甘心真正的幕后主使者没有抓到,但这样应该算是结案了吧?”

“嗯,委托结束了。”

他们看着晨光自淡去的云层洒落,解放这地区长久以来的死亡阴影。

溓溪看着站在光中的晓夜,一只只由灵魂化成的青蝶围绕着他,缓缓飞向天际——他从来未曾见过如此美的画面。

经过一个多月,所发生的事,溓溪早已学会不再惊讶,该是说……他觉得这才是真实。

晓夜的血液逐渐同化了他,某些事情即使他不愿意知道,他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些讯息,例如……他就能够体会晓夜的心情,偶尔还能感应到对方内心的声音。

说是伙伴,到不如说是各自的半身。被“天命”所牵制住的人,同样也失去了自由。溓溪在缔结血誓之后,他同样也背负晓夜的半个人生,也时常能听见晓夜所说的,来自于“天命”的声音。

但是,他从不恨晓夜,是晓夜救了他一命,溓溪也甘愿陪他承受到最后。

溓溪唯一不知道的,就是太古时期的封魔行动。虽然有时会有某些片段画面浮现,但一切都不是那么清楚,他猜想,他们的相遇早在很久以前就决定了,至于多久以前,那已不可考了,或许只有晓夜知道。

为什么身为宗族的继承者还要背负前人的记忆?溓溪觉得这就像是天要求所有继承人赎罪一样,能力越强者,所背负的就越沉重。难怪晓夜会说这是诅咒。

“那小鬼醒了没?”

“还没。”老管家摇头回应。“溓先生,你去叫他吧,也只有你能叫醒他。”

溓溪叹了一口气,推门进入晓夜的房内。

这些日子,晓夜大多处在沉眠中。他睡得很熟,看起来就像死了一样,除非是必要的事才能叫醒他。晓夜缩在棉被中,耀眼的晨光在他柔细发丝上跳动,闪着青银色的光芒。

他这样熟睡的模样,看起来就还是个小孩子。溓溪泛起一抹微笑,他伸手,轻轻抚摸晓夜的头。“真难为了你,晓夜。”他脑海中浮现出这几天来所发生的事。“要不是你救了我们,你也不会这么累。”他看着晓夜的手,发现原先的伤痕早已消失不见。

“……溓溪?”晓夜自睡眠中醒来,他疲惫的眨眨双眼。

“晓夜,该去看医生了。”溓溪指指晓夜的左臂。“今天是拆石膏的日子。”

“……让我再多睡一会儿。”他一说完,马上又躲回棉被之中。

“喂!小鬼。你给我起来。”溓溪一把抢过晓夜的棉被。

“很好——请动动看手臂。”晓夜听从医生的指示。

“你也真厉害,我第一次看见手骨碎裂的人能够痊愈的那么快。”医生轻轻压按晓夜的手臂。“很好,恭喜你。你已经康复了。”

晓夜打了一个哈欠,睡眼惺忪的离开诊疗室。当他打开顶楼的门时,刺眼的阳光令他不由自主的伸手遮挡。

“如何,医生说的怎样。”

“完美的康复。”晓夜伸展左臂给溓溪看。

溓溪笑着摸晓夜的头。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别乱摸我的头。”晓夜白他一眼,说归说,却没拍掉溓溪的手。

晓夜拆开刚才在楼下买的巧克力冰棒,大口咬着,完全无视现在寒冷的天气。

“喂——”

“这是补充体力补充体力。”晓夜对溓溪摇着双手,做势不要他管。

“可是你这种消耗甜食的方法,看起来怪诡异的。”溓溪一脸恶心的说。

晓夜掏掏口袋,拿出一大块巧克力继续啃着。

“你什么时候要走?雪莉今天早上就离开了,她要我跟你说一声。”

“今天下午。你呢?”

“我是明天出发,完成城堡接下来的一团混乱后才出发,案情破了,我也该回纽约的分局报告这次的情况——我想大概会被削一顿吧,休假中私自办案。”他苦哈哈地笑着。

一阵狂风吹拂过他们,卷起溓溪的大衣。“小鬼,说真的,你走后我会寂寞的。”

晓夜只是无奈的笑。

“对了,这个东西我一直忘了还你。”溓溪拿出“真言”。“它也是神器之一吧,很抱歉我把它弄坏了。”

当时,溓溪为了停止“真言”继续演奏——他察觉“真言”是在吸食晓夜的气。他只好将它打下来。

晓夜接过“真言”。他只是细细查看许久,就像要记住它的容貌一样,最后晓夜又交还给溓溪。

“晓夜?”

“送给你,‘真言’是属于你的,溓溪。”

“你真的要给我!神器不是对你很重要吗?”

“‘真言’是唯一不属于我的神器。它在远古初创众神器的时期,是那名巫觋所拥有。由身为好友的神器创始人打造,送给了他唯一的朋友——‘真言’之名,就是由那名巫觋的名字而来,他也是唯一能够说真言——天语的人类。”

溓溪欣喜的拿着“真言”。

“我同样也把它送给我的朋友。”晓夜回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溓溪吹笛的模样,以及那优美流畅的音乐。“而且,乐器还是要有人吹奏才好。”

溓溪紧握着黑色的长笛,他其实真正感动的是晓夜将他当成朋友了。

“溓溪。”晓夜像想起了什么一样。“你后来有没有怎样?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他指的是给了溓溪血以后,有无异状。

“这个嘛,我产生了很多幻象,梦境中出现了很奇怪的画面。”

果然!溓溪极有可能因为承传了晓夜血中的记忆——由古代流传下来的。

“那是不是你曾经说过的太古时期的封魔行动?我看到了很多东西,其中……还有一个人长得很像你。”他凝视远方,眯起双眼想着。

晓夜总是在他身边,即使浑身浴血,活在战场之中,他们从来不曾背叛对方过——他们之间的情谊比兄弟还亲近、深刻。那是超越时空的界线,刻划在彼此的灵魂、血液之中。

“溓溪1晓夜赶紧唤醒陷入幻视中的溓溪,后者吓了一跳。

“你……绝对不要相信幻境中的东西!”晓夜抓住溓溪的肩。“不论你看见什么,都不能受到血中的记忆影响。那是我和宗族的事……”

“晓夜,放心,我不会探究过去,或是你们宗族间的事啦。”溓溪大笑,难得看到晓夜这样紧张。“我真的想说的是——我很高兴能够和你相遇。”

晓夜愣在原地。

“你一提到宗族里的事就这么严肃。放轻松点,刚刚被我骗到了吧。”

“喂!”他白了溓溪一眼。

“我们还能够再见面吗?”

“当然可以的,溓溪。”晓夜笑了。

那是溓溪第一次看见他打从心底开怀的笑出声,就像个正常人一样,而不是一尊冰冷冷、面貌美丽的娃娃。他从未忘怀这一刻。

溓溪知道晓夜再也不会感到孤单,他心中的缺憾已被填满。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他们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