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推断这栋房子是灵场,根本就是错误的。
所谓的灵场,在风水学中,是指地理位置容易聚集灵的至阴场所,是自然界中所产生的场。
可是,经过昨夜所见的灵的共食效应、艾曼的心志受到影响,以及莉丝对这栋房子的形容─“牢笼”,一点一滴地,指向了某个答案─“这是变相的练蛊。”晓夜说,“蛊毒始于中国,到现在已经失传。方法是用蛇、蝎之类的生物,共置于器中,埋入土里。最后剩下、存活的则是练成的毒咒。
“最典型的是使用‘金蚕’,可是传到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金蚕是什么样的生物了。咒术施行到最后,有时毒会反扑,吃掉施咒者。因此有所谓的‘嫁金蚕’,就是将祸害转嫁给他人承受。”
这栋房子─“牢笼”就是依循着这个道理,供养着毒鬼。
“溓溪,你和艾曼留在这房子里,我想失踪的人一定在这房子里的某个地方。”
晓夜指着四周。
“你指的是骨骸?”溓溪说。
“没错,只要你们赶在童魂被食尽之前将骨骸取出,练蛊就不会成立─惟有艾曼要遵守三项规定:不留下过夜,在这栋房子待到三个小时以上就要离开,避免发狂,还有随时和溓溪他们保持联络,以免他们处于无法求救的状态。”
“他们?”
“我昨天已经找帮手来了,我想他也差不多快要到了吧。”晓夜看了一下手表。
“谁呀?”溓溪好奇地问。
“尊海。”
溓溪注意到晓夜的脸上完全没任何笑容。
“那你呢?”他说什么也无法放心晓夜。
“净即使忘了一切,但他记忆深处会有如此惧怕的本能反应─莉丝也一样,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是目击者,当时所发生的情形想必是非常危险、痛苦以及残酷。”
在一旁原本默默不语的云开终于有了反应。
“ego─defencemechanisms─自我防卫机制。”
晓夜点头,同意云开的说法。
其实,带曾经是死者的莉丝去是最恰当的,死亡是比任何事都要深刻的刻划在内心之中。
“我带净去─”
“我也要去!”云开介入晓夜的话。“净是我的病患,无论如何我都要在场,避免你加重他的病,你这是多么不科学的……”
“随便你,医生。”晓夜不用去想也知道云开的想法。“但是,你要是出事,我是不会去救你的,别妨碍我就行。”
“放心,我不会是那颗‘绊脚石’的。”云开对晓夜微笑。
溓溪拉住晓夜,制止对方离开。
“我不是很能清楚界定那是梦境,抑或是幻象,总之─我看见了不祥的黑暗,晓夜。”
别去……溓溪很想这么说,因为他感到莫名的不安。
“这是你的预感吗,溓溪?”
“我……不知道。”
晓夜反握住溓溪的手,“不解决的话,莉丝和净都会死,只不过死法没那么容易。会如何死我也不知道……至今还没有人跨越禁咒的界线。”
溓溪僵在原地。他有一种感觉,觉得晓夜离开之后,似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是……他放开了拉住晓夜的手。
溓溪垂下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莉丝会死……再死一次……
当初,溓溪最无法接受的,不只是他的无能为力,更主要的是他让莉丝孤单一人,承受死亡的恐惧。
我不能再让她独自一人面对死亡─“对不起,晓夜。”
“没关系……”晓夜抱起那叠厚厚的资料。“溓溪,禁咒解除时,莉丝马上就会化为一堆白骨,你要好好珍惜这最后的时间。”
“我知道。”
“净,我们走吧。先陪我回家一趟,我要把‘夜魂’一并带去。”
净点头,追随在晓夜的身后。
“再不快一点就丢下你,医生。”
“喔!”云开提起自己的公事包追了出去。
“这样好吗?”艾曼站在门边,凝视他们离去的身影。
溓溪皱起眉头,他抬头看着晓夜等人离去的方向,又垂下头思考,最后,他冲出门外。
“雪─”他朝树上大喊。
一抹黑影从树上迅速落下,雪安稳地站在溓溪的面前,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雪,你快跟去。我这里会有尊海来帮忙。”他简单说明目前状况,“不论如何,别让晓夜离开你的视线,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雪眯起双眼。
“净没关系,他毕竟是护卫。”
雪点头,转身准备离去。
“雪!我的房间内还有一把日本刀,你拿去备用。”
“我知道了。”
北加州马林郡
旧金山之所以会大受观光客的欢迎,其原因之一就是在那金门大桥的彼端:马林郡〈MarinCounty〉。
一旦过了金门大桥,都市生活的快步调似乎便平缓了下来。在这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是如此从容安适。马林郡拥有原始森林、洁净的海滩,以及适合闲逛的古老城镇,再适合人类居住也不过了。
晓夜等人一下飞机,便寻着资料中的地址,朝圣约翰孤儿院前进。
当他们一到达时,时间已经很晚了,让他们感到又累又饥饿。
雾气弥漫着宁静的马林郡,在黑夜笼罩、昏暗不明之间,隐约可见一扇扇点着灯火的窗户。
“先找个旅社休息一下吧,晓夜。”云开见心急的晓夜,忍不住点醒他。“净似乎也累了。”他指指晓夜身后的小男孩。
晓夜回头,一看见硬撑着自己,但双眼却是如此疲惫的净时,他焦虑的心便放松下来了。
“净─”晓夜向前。
“我没关系啦。”净摇头,拒绝让晓夜背。
他能够明白晓夜的焦虑,可是越接近孤儿院,不知名的恐惧便逐渐油然而生。
“我们先住那里一晚好了。”云开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间小旅社。“反正都到了目的地了,明天一大早再从这附近找,一定很快就可以找到了。”
“嗯……这样也好。”晓夜同意,背好剑袋,提起简单的行李进去登记。
所有房客在一瞬间安静下来,似乎是深受晓夜的外貌所吸引。晓夜不理会他们的反应,直接朝柜台前进。
“两间房。”晓夜指着自己与净,而另一间则是云开的。
柜台人员显然是看晓夜看到呆了,毫无任何反应。
“喂─晓夜。”云开用下巴点点对方,叫晓夜注意。“柜台人员盯着你不放耶。”
“我早就习惯了,每一次出国都会发生这种事。”晓夜按了一下放在柜台上的叫人铃。
柜台人员吓了一跳,回过神后,他不好意思地迅速帮晓夜等人安排房间。
“你这张漂亮的脸,真不知道是方便还是麻烦。”云开一边笑,同时拿走自己的房间钥匙。
“嗯,看情况,有时很方便通过检查就是了。”晓夜拍拍背上的剑袋,拿了另一把钥匙。“净,我们快点去房间休息吧。”
净的本性就是不太喜欢说话,但唯有对晓夜例外,不论晓夜如何命令他,都会乐于遵从。
“明天八点集合。”云开提醒晓夜,自己也想尽快好好地休息。
晓夜点头回应。
一打开门,那不算大的双人套房便可以一眼看尽。虽然小,但干净整洁的美式乡村风格摆设,足以令疲惫的旅人马上放松,并好好睡上一大觉。
“你先去洗好了,净。”晓夜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将行李丢到一旁先暂时不管。
净环视四周一圈。老实讲,他已经很久没出国了,都是待在那个“家”之中,就连外出都很少,没想到这次竟是回到故乡。
晓夜看得出净的紧张。
说的也对,净已经忘了一切,现在要他回到案发地点,他当然会害怕,他还只不过是个小孩子。晓夜想起净五岁时就拥有“隐见”的能力,他是如此害怕看见鬼怪。
毕竟我们所受的教育不同,怕鬼是人类的本能。晓夜无奈地笑了。
“净,我们一起洗吧,因为我想帮你洗头。”
净眨眨他那双湛蓝色眸子,以微笑代替回答,他赶紧尾随在晓夜之后进入浴室。
晓夜脱下上衣,他身上的那些类似刺青的图腾引起了净的注意。净沉默不语,他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胸口,原先也拥有印记的他,因为多次手术而留下的伤疤,几乎快将印记给遮盖住。
不过,他依稀记得自己的印记是怎样的图形,净对于孩童时的记忆,还是有一些模糊的片断画面。
“没错,你也有一样的东西。”晓夜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你、溓溪以及影子护卫,你们三人身上的印都是源自于我。”
净好奇的伸手碰触晓夜右臂上的印。
“哪天你可以叫溓溪给你看,他的印就是在右肘内侧。”
他将净拉到一旁,首先帮他用莲蓬头冲湿头发。
“我们不是同个父母所生,但我们之间的联系却比任何事物、血缘还要亲近,强烈。”晓夜按照约定帮他洗头。
净抬头看着晓夜。
“还好我找到了你。”晓夜情不自禁的抱住净那瘦小的双肩。
拥抱,这是溓溪教会晓夜如何传递情感,安慰人心的方式。晓夜现在才了解,这其实一点也不丢脸。
“失去任何一个,我们都将不会是完整的我们─”
晓夜想要告诉净,他是多么的重要,缺一不可的存在。
晓夜─净抱住对方。
他的内心似乎有某个东西,无声无息的开启了……
身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在晓夜的安抚下,净终于安心,马上便陷入梦乡中。
晓夜瞪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双臂枕在头下。
他睡不着。脑中充斥着各种想法,不停运转着,根本就平静不下来。
每个时间点都排上了,可是……
纽约市的圣彼得孤儿院案件发生的原因为何?是幌子吗?混淆他们的观点?
反正,一到早上,就可以直接到案发地点了。
晓夜一整夜辗转难眠,一直到天都泛白,晨光降临大地。
自窗口流泄而入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幽暗的房间。晓夜放弃睡眠,他起身,前去梳理。
当净睡醒时,发现已整装完毕的晓夜就坐在床尾,手中捧着一把他所没见过,雕工如此美丽的长剑。透明的剑身,在阳光照射下,跳动着眩丽的银光。
晓夜注意到净已惊醒了。
“净,准备一下,我们该出发了。”
晓夜等人准时出发,一路上靠着路人与路标的帮助,找到圣约翰孤儿院时,已经是下午了。
圣约翰孤儿院所处的位置靠近森林区,有点偏僻,据资料显示,报案的人不是邻居,而是每天往返住家和园区的工友。
工友─佛斯特老先生的说法是,当时他生了一场奇怪的大病,只好叫朋友代替他去看看园区是否安好,直到隔天,他回到工作岗位时才发现,事件已经发生了。而现在问他那位代替他去的朋友是谁,佛斯特先生却想不起来了,也忘了对方的长相。
老旧的铁制大门深锁,荒废的孤儿院被长春藤给爬满、覆盖,到处杂草丛生,遍地堆积着枯黄的落叶。全然一片宁静……
云开看着挂在铁门上,标示禁止进入的牌子。
“晓夜。”净小声地呼唤晓夜的名字。他拨开蜘蛛网,清干净之后,出现的是一把大锁以及铁炼。
晓夜接过手,试着转动几下。
“打不开的啦,我看我们还是去找负责这里的员工好了─”云开如此提议,却没想到晓夜从口袋拿出一根像是铁丝,扭曲成不规则状的物体,直接插入锁孔之中。
“喂!你这是违法的─”
喀的一声响,生锈的大锁被打开了。
晓夜回头瞄了云开一眼,然后当着他的面取下锁与铁炼,摇了几下后便丢到一旁,迳自推开大门进入。
净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不论何事,晓夜对云开似乎是喜欢故意唱反调。
但他依旧是选择站在晓夜那边。净踏着小碎步,在堆满落叶的路面上困难地行走,紧紧跟在晓夜身后。
到处都结满了蜘蛛网,连耸立在园区内的玛莉亚圣像都不例外。
净环顾四周,刹那间,他突然听见了孩子们嬉闹的声音由远至近,回荡在他的身旁。
咦!?他愣在原地。有个影子从净身旁迅速一闪而过。太快速了,净一注意到并转身同时,那小小的人影便消失不见了。
好奇怪!净眨眨双眼,他发现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看见那怪影,因为晓夜与云开根本毫无反应。他瞄了身后的大门一眼,接着迈出步伐朝建筑物内前进。
跨入室内的第一步就已经感到不对劲,所有一切的景色在刹那间转变!
原先老旧的门、蜘蛛网、破掉的玻璃……全都像焕然一新般,回到最初的状态。
这是……净呆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他瞪视了许久,突然脑部传来一阵剧烈疼痛。
净咬紧牙根,忍受那短暂的疼痛。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净看见有许多孩子在园区外嬉戏,而建筑物内有一位身着修女服饰的老妇人,迎面朝他走了过来─要撞上了!净想动,可是身体却不听他的命令,动也不动。
那位修女硬生生穿透过他,继续向大门走去。
没有任何感觉!净摸摸自己的身体。
他回头望,只是静静凝视那位老修女,在记忆之中,净对她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不要过去!他瞪着大眼,心中不断念着,因为他有不好的预感,接下来将会发生─不要过去,院长!
他的身体莫名其妙打颤,他的内心被恐惧所笼罩。净看见门口出现一名蓄着长发的白衣男子,那名男子挡住老修女的去路。
“他”笑了,伸出手掌覆盖在修女院长的双眼上,仅仅一瞬间,修女就像断了线的玩偶,整个人失去力量摔倒在地面。
她圆睁着大眼,眼白四周爆裂出血丝,将双目染成一片鲜红,而她的视线正好朝向净站的方向。
院内马上就陷入尖叫与恐慌之中!
孩子们无法逃出去。园内所有的大门全在一瞬间自动封锁上。
净在哪里?
“他”开口说话,那嗓音听起来冷漠,毫无感情。
晓夜的护卫在哪里!
净听见“他”如此大声咆哮着。
“净?”
有个熟悉的声音自外界穿透而入,打破净的回忆。
“净?你在发什么呆?”晓夜皱起眉头,担心地看着眼前的小男孩。
净不知道自己已经浑身是汗。
“你不舒服吗?”
净点点头。
刚刚看见的画面,净了解那似乎是当时所发生的情景。
好恐怖……净吓到都说不出话来。
不流半滴血就能杀人。他闭上双眼,不敢再次回想。
“他”要找的人是我,可是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净用双手压按头部,还有,“他”是怎么找到我的?净想了一下,奇怪……为什么我会认为我被抓到了?我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
净又恍神了。
晓夜觉得净有点怪异,让他不禁猜想净是否是回想起了什么。
“净,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晓夜小声地问。
净点头,想说话但发不出声音来。
晓夜不能贸然读取净的记忆,因为他怕会伤害到对方,他察觉到,净光是想起过去,似乎就会变得痛苦异常。
真厉害的手法,强制性的封锁、混淆。晓夜紧咬下唇。
“那─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晓夜环视四周,从教室里搬出一把完好无缺的椅子,他将净压坐在椅子上。
净抬头凝望晓夜。
“真是的,那个呆子医生跑到哪里去了。”晓夜双手抱胸,有点感到生气。
云开似乎不知道自己一个人摸到哪去了。
“我先去看看教职员室以及院长室,你有看到呆子医生就跟他讲一声吧。”晓夜抚摸净的头。“我离开一下,马上就会回来的。”
晓夜取下剑袋交给净。
“有危险就使用‘夜魂’,别害怕。”
净将“夜魂”紧紧抱在胸前。晓夜在得到净的回应后,便马上离去查看。
院长室一片幽暗不明,晓夜推开门,迎头落下的大量灰尘令他咳个不停,他伸手,迅速拍掉掉在头上的灰尘及蜘蛛丝。
好暗喔……
他走向窗边,将窗帘拉开,并打开窗户。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整个天幕,使院长室内也陷入一片火红之中。落在壁面上的影子被拉得极长,营造出一种奇特的孤寂感。
晓夜在四周走动。
墙上挂满了十字圣像、历代学童的合照。办公桌上摆着一本摊开来的厚皮书本,上头还斜躺着一枝沾水笔。
墨水早已干枯,但看起来就像主人才刚离开一样。
他看着墙上的纪念照,照片中的孩子们全都开怀地笑着。晓夜转身,打开办公桌的抽屉,小心翼翼地翻找着。当他逐一打开到最下一层,晓夜摸到了一个坚硬的黑绒布盒子。
“这是……”他拿了出来,吹一口气将其上的灰尘吹落,让盒上原本被遮盖的文字显示出来─“距离无法拆散我们。”
下面还写着,这是来自于纽约曼哈顿的圣彼得孤儿院。
晓夜心中一惊,他赶紧将盒子打开。
由于太过用力,盒子应声断裂成两半,里头的东西全都散落在地面上。
飞散的老旧相片,其中一张正好落在晓夜的眼前。他看见了相片中,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
“净与伶─合照于圣约翰孤儿院前─分离的前刻。”上头是如此写着。
晓夜瞪大双眼,这时他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得到了圣彼得孤儿院为何会被袭击的原因!
净是双胞胎,另一个兄弟则是在建交的姐妹校:圣彼得。
难不成……净的兄弟也是护卫?
不过不可能呀!这样他一定会发现到他的,因为晓夜与护卫们不论相隔多遥远,还是会彼此吸引,回到对方身边。
“好乱……”晓夜按着自己的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记忆,他在脑中飞快搜寻着,当时与净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我记得……净当时说有件事他必须去做,所以不能跟走,他要留下来─”
留下来做什么?晓夜捡起那张泛黄的相片,翻到背面,他看见一行孩童写得歪七扭八的英文字体,上头写着:“到约定的时间要留在那里等我,我会回来找你的─”
“净留下来是为了等他的兄弟。”
那他有等到吗?
突然,外面传来巨大的碰撞声响,听起来很像有东西垮下来一样。
怎么回事?晓夜冲到走廊上。
净呢?他原本坐在大门口旁的!
“净─”晓夜着急的大喊。
碰撞声不断,并有越演越激烈的趋势,晓夜绷紧神经,追寻声音发出的方向而去。
“净─你在哪里!”他隐约听见有人的叫唤声。
“晓夜─”
有人正大声地不断叫唤晓夜的名字,那是净和云开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