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作者:我只吃饭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299

在来到北京一年后心洁回了一次家,这是她到北京后第一次回家。当然她这次回的家不是乡下那个贫穷寒酸的家,而是心洁花了几十万块钱在上海买的新家。心洁的出名改变了原本在贫困线上挣扎的家庭,虽然在过去的一年里她没有回来过,但这个家在上海的开销以及孩子的学费等全都是她寄的钱。

钱真是个好东西,它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可以让男人变心,女人变坏,可以让黑白颠倒,可以是非不分。但有些东西钱却不一定解决得了。

心洁的回来是陈忠没有想到的,他手忙脚乱的接待了心洁。他的手忙脚乱让心洁一阵莫名的悲哀,她突然觉得,她和陈忠的关系从她执意离开的那天起就已经在无形中注定。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回来,但却永远也找不到过去的感觉,换句话说她对这个家庭而言已经成了一个外人。

这不仅仅表现在陈忠对她的态度上,他在打开门看见她时先是一楞,然后脸上带着笑请她进来,那笑容看起来是那么的僵硬,是那么的不自然和陌生。他很客气的请她坐在沙上,为了给她拿饮料摔坏了冰箱里中午吃剩的菜盘子。在她喝饮料的时候,他不是像过去那样坐在她的旁边,而是小心谨慎地站在一旁看着她,那表情像接待贵客一样。

也许她在他心中已经不在是妻子,而是一个作家,并且是很会赚钱的作家。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注意到陈忠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套全新的床罩和被套换上,并且在她上床的时候,不自觉的搓着手站在地上傻笑着。陈忠后来是在心洁的催促下才小心地爬上床来的,他轻轻地掀开被角,很小心地钻进去,然后便没了什么动静,就连翻身的动作也没有,他在刻意的保持着距离,而心洁记得,之前的他总喜欢用手给心洁做枕头,并且一个晚上要替她掖几次被角。

当然心洁感觉到的并不只是陈忠的变化,还包括儿子和婆婆的。儿子在心洁在上海打工时一直都在乡下长大,和心洁见面的机会本来就不算多,现在心洁到北京后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除了偶尔在电话里听到心洁的声音,他和心洁根本就没有什么交流。所以当他看见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时显得非常的害羞,在听说心洁是妈妈时,他害怕地往后退着,后来是在陈忠和婆婆的催促下才小声叫了心洁一声妈妈,叫完后就躲进房间不肯出来。

婆婆的变化就更明显了,她很小心地和心洁说话,吃饭的时候连菜也不敢伸筷子夹,在心洁吃完饭后,她飞快地站起来给心洁拿来了擦嘴的纸,而且她还给心洁放了洗澡水,并且在放水的时候还用手试了好几下水的温度。婆婆的变化让心洁吃惊,她记得自己在做月子的时候她也没有这样服侍过自己,而且但凡有好吃的东西她总是第一个伸手的。

这个家的人对心洁的态度让心洁倍感孤独,她本来还想回来享受一下关怀,以为能在他们的关心下慢慢的忘记了张浩然。但没想到事与愿违,她不但没有能忘记张浩然,反而更加的想念他。想到张浩然就似乎有一种力量在促使她回到北京,回到张浩然的身边。所以心洁的这次回家只有匆匆的一个礼拜。

回到北京后的心洁也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感情依托,她和张浩然的关系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他们继续客气的见面,客气的保持距离,唯一不同的是她比之前更加的出名了,她频繁的为许多杂志写序,她频繁的接受记者的采访,并且还被邀请到电视台做节目。

就在心洁的前途春风得意,一片光明时,一件让她悲痛欲绝的事情却突然的生了。那天心洁在家里写稿子时突然接到陈忠的电话,他说家里出了点急事,要她马上赶回去。因为他在电话里说得很含糊,所以心洁不知道陈忠所说的急事到底是什么。她匆忙给张浩然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后就匆匆赶到机场,在路上心洁的心一直忐忑不安,她知道如果不是大事情陈忠一般是不会打电话给她的,但这急事到底是什么呢?是关于儿子的?还是其它人的?想想应该是关于儿子的事情,因为如果是其它人的话陈忠不会叫她回去的。下飞机后心洁叫了张出租车飞快赶往家里,她虽然想到了是关于儿子的事情,但却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次回去竟然连儿子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儿子死了,是溺水而死。说是和几个同学放学后一起到湖边玩,然后不小心掉进了湖里。心洁赶到家的时候还没有证实儿子已经死亡,因为当时还没有找到尸体。所以当时的心洁在心里还抱着一丝幻想,那就是儿子也许根本就没有死,也许他像她书里经常写到的故事情节一样,因为遇到了一个什么人的救援,所以此时正躺在某一家人的家中或者是医院里等待着他们去找寻。

没有到最后一刻,人通常都是喜欢自我安慰的,尽管这种自我安慰根本就不存在。儿子的尸体是在三天后才从湖中打捞上来的,陈忠的母亲当时就惨叫着晕了过去,陈忠也疯似的撕扯着自己的头,责怪自己没有把儿子照应好。只有心洁,她像一个傻子一样的没有什么反应。其实她应该哭的,可她却哭不出来。世间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白人送黑人,当时许多在场的人都在抹眼泪,但心洁却一滴眼泪也没有,许久她木然地走过去仔细审视着那具已经被水泡得白涨的尸体,她从他的上面丝毫找不到儿子的样子,儿子小时候是那么的可爱,白白胖胖的,一笑一个小酒窝,长大后的儿子她见过不多的几次,尽管他说不上特别的帅,他长得像他爸爸,但也总不会是这个样子吧。

“这不是我的儿子!”心洁站起来宣誓似的对着懊悔不已的陈忠说,“我的儿子没有死,我们回家吧。”“这是我们的儿子!”陈忠坚持。“不是,我说不是。”“看,当妈的都傻了。”旁边的人开始更加伤心的落下同情的泪水。其实他们的泪水又能代表什么,死的又不是他们的亲人。心洁就看见过好几次送葬的情形,那抢天呼地哭得最伤心的人她一开始以为是死者的至亲,后来听看热闹的人说不是,说哭得最伤心的那个是死者女儿的婆婆,而死者的儿女几乎都没有出声,后来这样的葬礼看得多了,心洁也就从中感悟出了些东西,其实痛在心里的人并不一定有泪,反之那有泪的人并不一定痛在心里。

那天的她在陈忠说出,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和儿子一样也是在耳垂后有一粒红痔的话后就不在坚持。但还是一滴眼泪也没有,只是觉得世界在一瞬间全变了颜色,而且觉得那天的太阳好毒,其实当时已经是秋天,可是她分明觉得太阳很烤人,那光真的很毒,烤得她头昏眼花的。

心洁后来在床上躺了一个礼拜,一个礼拜后她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去了儿子的墓地。那天她坐在那里对儿子说了很多话,她说,你怪妈妈吧!怎么能不怪呢?妈妈虽然生了你但却没有尽到养你的责任,你应该恨妈妈的,所以你选择了让妈妈后悔一辈子,内疚一辈子报复行为。儿子,你怎么不替妈妈想想呢。其实妈妈过得也不容易啊,妈妈也很希望能每天送你上学,晚上接你回家,也好想每天能替你洗澡,盖被子,陪你做作业。也许你会觉得这是妈妈的借口,可是这天下又有哪个当妈的会不喜欢自己儿子,再怎么着你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说这些的时候她感觉到了自己的眼泪,伸出舌头舔舔,咸咸的。

儿子的死成了心洁这辈子的遗憾,也是她经历的最为痛苦的事情。就在她为儿子的事情折磨得意志全无的时候,陈忠却又对她提出了离婚。心洁不是个忘本的人,其实在内心里她上非常憎恨那些了迹就忘了本的人的,所以尽管她不爱陈忠,但在自己出名后却从来没有想到要离开他。但她不离开陈忠并不代表她和陈忠的婚姻就能维持下去,他们婚姻的纽带一开始是儿子在系着的,儿子死后一切就意味着结束了。心洁没有想到陈忠会主动对她提出离婚,这个老实人其实不像他的外表那样的懦弱。那天当他郑重地对心洁提出谈谈时,心洁压根就没有想到他要谈的话题竟然是离婚。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当陈忠又一遍很清晰的说出他的意思后,心洁开始不可思议。

“为什么?”她盯着他问,在她问他的时候她现陈忠的母亲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了他们的旁边。

陈忠的回答是让心洁吃惊的,这个老实人以少有的口吻心洁简明地好说出了他要离婚的理由。一,作为妻子的心洁没有尽到妻子的义务,二,作为母亲的心洁没有尽到母亲的义务,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不是因为你不在身边我们的儿子不会死。三,就在心洁吃惊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陈忠又提出了第三点,作为儿媳妇你没有尽到孝顺老人的义务。

最让心洁气愤的是陈忠的母亲在旁边插上的一句,你离婚后,我们可以不要其它的钱财,只要你将房子给我们就行了。她说这话的意思好象对心洁很是仁至义尽。

心洁看着她,“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或者是你们的共同意思?”“当然是我的意思。”陈忠从旁边接上话并且对他妈说:“妈你出去吧!”。

他妈出去后陈忠对着心洁摊了底牌,他说他和厂里的一个女人好上了,只有你离婚,我才能和她结婚。他的话让心洁扬手给了他一个嘴巴。陈忠没有动,只是用坚定的目光看着心洁,心洁冷冷地看了他约五分钟后丢下一句话:“没想到连你这样的男人也会抛弃我,而且竟然拿着我的钱搞外遇。不知是我瞎了眼还是你的名字取错了,其实你一点也不忠诚,现在我觉得你很恶心。”

心洁后来是以最快的度和陈忠签了离婚协议后就提着行李赶往飞机场,在整过过程中她一眼也没有看陈忠,也没有回头。如果她看陈忠一眼她回现陈忠签协议的手在颤抖,如果她在上出租车的时候肯回头看上一眼,她会现那个老实人的眼睛里含有泪花。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外遇,只是觉得心洁不属于自己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