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敏却不赞同幡儿的说法,微微蹙眉,打量着眼前这张再熟悉不过的圆乎乎红彤彤的脸蛋,不疾不徐地说道。“过了年马上就要十八了,看来我要赶紧帮你找一户好人家了,免得耽误了女儿家的年华。”
“小姐做主就好了,我什么都没关系的。”她埋下脸去,有些不好意思,说不想嫁人是假的,但她更不想抛下小姐。
“幡儿。”苏敏望着这个跟姐妹一样的存在,她的眼神渐渐沉下去,突地唤起了她的名儿。
“什么事,小姐?”幡儿默默收拾手边的东西,半响之后才察觉到苏敏的目光,有了一些异样。
苏敏微微一笑,说的平和随性:“我已经烧掉你的卖身契了,过了年,你如果想要走,就随时可以走的。你可以选择其他的路,不必一辈子都当别人的丫鬟。”
幡儿一听,眼眶瞬间红了,她再也笑不出来了。“小姐要赶我走吗?我是没用的人,没什么大志向,有这么好的主子,已经是我的福气了,即使当年的奴婢契约不在,我还是相当小姐的丫鬟。”
“你考虑一下吧,到时候,我尊重你的决定。”苏敏淡淡睇着她,这世界,或许永恒的东西太少,她不可以因为一己私欲,自私地困住幡儿,至少给她自由选择的时间。
“我去准备晚饭了,小姐坐一会儿吧,很快就好。”
幡儿的心底有些伤感,她低着头,退了出去,一想到自己可能会离开小姐,她就很不是滋味。
她想要一辈子,跟她不分离,除非生死的力量,否则她不会背叛小姐。
翌日。
或许是昨晚跟幡儿提及的话题太过沉重,幡儿整天无精打采的。
苏敏默默地看着她,倒也不再多谈,除了多嘴多舌啰嗦唠叨的幡儿变得特别安静之外,今天她的心里也仿佛有些沉闷。
似乎有什么,堵着胸口,她轻声叹气,都无法宣泄心中的诡异情绪。
总感觉要出事。
她蹙眉,让自己投入杂册的阅读之中,不想想的太复杂。
第四天了,他还是没有回信,她的眼眸渐渐有了起伏。
他怎么可能会出事?
京城风平浪静,他身边多得是保护他的侍卫,而且他武艺非凡,一切都没有发生的可能。
她笑了笑,自嘲着,望向天际的那一轮明月,思绪渐渐飞走了。
西渡的百姓都重新过上了往日的生活,局势也不再动荡不安,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
那一场瘟疫,终于也要过去。
她仿佛看到前面的路程,坦坦荡荡,不会再有任何的波折。
十天之后。
苏敏越来越不安了,她明白南宫政不是有信不回的人,他仿佛是毫无消息一般,让身处遥远偏僻西渡的自己,无法听到有关他的讯息。
只是她还未等来一封信,却等到了凌风。
“他最近好吗?”
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踌躇了些许时间,才问出这一句话。
“是,主子派我出宫做事的时候,顺便来看望一下夫人。”
凌风还是跟往日一样没有多余的表情,所以苏敏也没有看出任何的异样。
“马上就吃饭了,你也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吧。”苏敏挽唇一笑,知道他无事,她更加安心了,即使凌风强调是顺便,她也明白是南宫政特意让他来的。
心口,一阵暖意烫过,她觉得很甜蜜,很满足。
凌风也不再推脱,“是,夫人。”
他环顾四周,苏敏居住的这个屋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庭院之中稀稀拉拉种着几颗腊梅,如今香气扑鼻,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景致。
怎么看,都是一处穷酸的地方,而眼前的苏敏,身穿素雅银月色绣花棉袄,蓝色罗裙,虽然还是多少与这么破旧的院落格格不入,倒也不见一分刺眼的奢华。
只是她一脸平静,姿态依旧优雅从容,仿佛让人忽略了她身边的,到底有多么惨淡寂寥,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娇美,也不再让人继续专注她身边的情景的突兀。
他淡淡笑了笑,低声说道。“其实,西渡这里很贫穷,物产稀少,属下觉得夫人过的怡然自得,真是不容易……”
“有的人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也曾经经历过比这种落魄的贫穷还要痛苦难熬的过去,我不觉得这个地方让人难以生活,反倒是这儿民风淳朴,人心单纯,在这里会看到比其他地方更加纯粹简单的生活方式。”
她长长输出一口气,摘下一朵嫩黄色的腊梅花朵,沁香气萦绕在她的指尖,她缓缓朝前走着,街巷旁,好几个百姓与她打招呼,她微笑致意。
凌风跟在她的身后,虽然西渡的市场依旧称不上热闹繁华,渔民出售者今早刚捕获的新鲜海鱼,猎户贩卖着这两天得到的皮毛和山上的野味,还有村民贩卖青菜白菜萝卜大蒜这等毫不稀奇最普通的蔬菜,但,这一张张被冷风吹红的面孔上,有着如出一辙的。笑容。
林大婶也在卖菜,小女儿看着苏敏,穿着厚厚的红色棉袄,跑到苏敏的面前,把从菜地里摘到的萝卜花送给苏敏,她笑了笑,从腰间掏出两个铜板,俯下身子,塞入孩子的围兜口袋之中,压低声音说道。
“小琳,去买糖吃吧。”
“谢谢姐姐……”小女娃刚学会说话每半年,语音甜甜软软,含糊不清,笑开了花,忙不迭走到林大婶身边炫耀起来。
凌风望着如今绽放在苏敏嘴角的甜美笑意,仿佛终于明白为什么主子沉浸在她的温暖之中无法自拔,那是让人觉得不会寒冷的情愫。
苏敏朝着忙碌的林大婶回以一笑,继续朝前走着,眼神一沉,幽幽地说了句。“我在洛城和京城见过不少富家大户,或许他们的财富,可以买下整座西渡还不止,但偏偏他们过得没有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开心。但你去问问看,这些人家有的一年也不过几两银子的收益而已,除去这回瘟疫之后的恐慌,他们还是觉得日子很安稳,过得很幸福。”
凌风细细听着,觉得很有道理,人世间,本就是知足常乐。
“或许是否幸福,不在于一个人在何时何地吧……”
苏敏笑了笑,眉眼清亮,即使如今,她跟南宫政身隔两地,之间隔了很远的距离,已经大半个月不曾见过一面,但只要在深夜无人的时候想到他,还是觉得温暖如初。
“我们回去吧,应该可以吃饭了。”
她眼波一闪,眼底的温存化为明澈的水流。
凌风望着这一个纤细娇小的身影,微微蹙眉,仿佛跟往日毫无差别的神色之上,多了几分凝重。
那个真相,对于这个女子而言,是何等的打击,他清楚,主子也知晓。
所以才让自己瞒着她的吧,可是,这件事还能隐瞒多久呢?
用完午饭之后,她亲自送凌风走,离开这一座平静的村落。
望着那马背上的人影渐行渐远,她才转身,幡儿觉得好奇,凑热闹道。“圣上没时间回信,但居然让手下来这么偏远的地方看小姐?我真不懂……”
“都说了是顺道。”苏敏笑着,用手堵住幡儿的嘴,不让她继续发问多嘴。
就算蹊跷,她也没有继续怀疑。
身为一国之君,当然会有无法抽身的时候,如果这点小事都无法谅解的话,她也太不称职了。
当下的苏敏,当然没有想过,千里之外的京城,到底发生了何等的巨变。
也不知道,此刻的平静,居然是在等待一场剧烈的暴风雨来临短暂的铺垫而已。
深夜。
凌风刚刚下马,步行到寝宫的面前,脚步微微停顿,望了一眼门缝的亮光,就知道南宫政还未休息。
这些天,主子的脾气更加暴躁,不只是古怪而已,发火的频率也愈来愈高了。
外人只知道他深夜还未曾休息,兴许是国事缠身,却不知这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