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花仙几乎每天都来觐见。不过，我一直避而不见，套句西方的话来说，‘时机未到’。

这日中午我正与他，还有小龙一起用午饭，一只纸鹤从窗户飞了进来，落在窗户边开始回话：“十二仙子在正殿门口拜见。”

我点点头，纸鹤展开翅膀又飞了出去，而我捉了一把榛子喂到小龙的嘴巴里边，顺便帮它顺顺毛。

他正用饭，听了这一席话见我没有离席的意思，动作也迟疑了下来，表情很是困惑，最后索性放下了筷子：“为什么不去见十二花仙呢？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的事。”

我拍拍小龙的额头，头也不抬地说：“有进步，现在敢问我问题了，不过如果问的时候眼睛抬起来看着我就更好了。”

他脸一下子就红了，这几日相处下来，他说话也没有原本那么拘谨了，也不拒绝跟我同桌吃饭，生活的模式渐渐调整回了最初我们相处的时候。不过低着头的习惯完全没有改善。

害羞的他几乎将脸埋到了碗里，不过很快又觉得不妥，放下筷子就旧事重提。

“你这么关心她们啊？”

“自然是。你或许还不不知道，早在上一任的百花尊主的时代，百花坊中许多事情的决策上全是由尊主和她们一起主持。因为如此，百花坊中大多花仙都受了她们的恩惠。你知道的，上任百花尊主不是个，恩，很好的人。”

的确，对此我有着切肤之痛，我在天庭的成长也多亏了她。那时候能活下来，现在想起来，真的觉得神奇。

不过——

“你也曾经受过她们的恩惠？”

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端起碗来仔细研究着碗沿的花纹。

“原来如此。”

你不曾受过她们的恩惠，我也不曾，所以我想不出任何一个值得我去感激她们的理由。那么，要什么时候召见她们，就顺其自然。

换句话说，看我的心情吧。

我将手上的榛子丢下，一把站了起来：“你吃好再去休息一下吧，我要去陪小龙玩耍了。”

之前这些天都不在凤阳居，小龙都快闷坏了，等一下刚好有空，自然是要乘这个时候替他解解闷。

他连忙出抬头，可惜这一人一龙的速度都比他快，一眨眼就没了影子。

“奇怪。难道十二花仙的事会比不上玩耍重要？”

那，就要看在谁眼中了。

另一边，十二仙子频频觐见百花尊主，每一次自然吃的闭门羹，十几次下来，几乎每个人都有些不耐烦了。

“要不然我们一起去想王母娘娘请罪，反正现在天机泉水没有受到污染，海棠最多也是个面壁思过，我们受个连带责任便是，总比此次被拒于门外强。”

“万万不可，这件事即已叫尊主知晓，我们若是向王母请命，便是越级，这就不单单是天机池的问题。”

“况且尊主备受王母宠爱，但是她消失的一百多年，百花坊不曾另立新主便可看出，若是因为这样得罪了尊主，吃亏的还是咱们姐妹。”兰花仙子同牡丹仙子一样的考量，不由愁容满面，万万料不到这件事会旁生枝短。虽然事情没有出太大的纰漏，可现在的局面。似乎比天机池出了差池还要难处理。

“明个我们再一同去，我就不信我们见不到尊主。”

事实上，十二花仙还是在持续吃闭门羹。

在第二十四次的时候，当门口两只貔貅雕像说‘有请’的时候，十二花仙还有些不敢置信，木了一会，纷纷提起裙摆风风火火地进了凤阳居，唯恐一会儿有人悔改。

凤阳居很大，足有三个大殿，正殿气势磅礴，宽阔的空间之中只有8根吊柱，每一根上面盘旋着一条张牙舞爪，炯目呲牙的巨龙，每双目光都紧紧盯着她们。

正殿之上有两个台阶，屋檐上垂下青色纱帐，台阶上摆放着一张红色的软榻，百花尊主穿着百褶流萤衣，坐在青纱帐后，于软榻之上居高望下。

正殿大而空旷，风从四个角落涌来，十二花仙只觉得脊背一片发凉，不由攥住了自己的双手。

“尊主。”

十二花仙行礼之后，便见最前面的海棠仙子五体投地向我请罪：“尊主，海棠行事鲁莽，险些酿成大祸，还请百花尊主降罪，海棠绝无怨言。”

绝无怨言？

我食指轻轻敲打着软榻的扶手，发出‘得得得’的响声，却吝啬于回答。

海棠仙子抬眼偷窥。见我似在思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裁决。偶目光与我对上，皇上收了眼俯下脸，太可怕了，这样的眼神流光飞舞，直叫自己竖起寒毛，心跳立即飙得比那响声还要快。

“你什么惩罚都愿意接受？”

“是。”海棠仙子说得心虚，本来她是绝对愿意自己一人承担刑罚，岂止刚刚对上尊主的眼睛，心变不由动摇了。

“那好，”我点点头，“海棠仙子勇于承担责任，尊主我很是欣赏这一点。其实天机池的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大。”

十一花仙听到我这一番话，不由放了心，事情看来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解决。唯有海棠战战兢兢，心中惶恐更上一层。

“不如摘了你顶上花冠，将你从十二花仙中除名，你看如何？”

十二花仙到抽了一口气，万万没有料到会是如此严重的惩罚：从十二花仙中除名，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海棠所属整个种族的下滑，千百年来海棠一族的声誉，将全毁于这个决定。

“不可，万万不可。”牡丹仙子上前一步，抬头说道：“自古以来，百花坊中就有十二花仙怎可凭尊主的一席话就废除呢？”

“不对。”我摇摇头：“百花坊中自有十二花仙，可从没说过是哪十二个花仙。本仙要做的，只是将海棠仙子从十二花仙之中除名，再选其他花仙接替海棠仙子的仙位罢了，牡丹仙子切莫多虑。”

“不，您不能这么做。否则……”

“否则你们就一起去向王母娘娘禀明事实，要求降我的罪？”我主动替牡丹仙子接下这一席话，倒叫牡丹仙子脸色泛白。

怎么，终于意识到自己犯的错了？

兰花仙子急忙上前解释，右手偷偷拉住了牡丹仙子的左手：“牡丹仙子心急，尊主可能误会她的意思。不过从十二花仙之中提出海棠仙子再选他人，影响重大，还请尊主仔细思量。

“这事我心中自有打算，倒也不急于一时。海棠仙子便暂时先呆在这里吧，或许我会因此而改变主意。不过——”我拉长声音，看着花仙脸上再也不敢怠慢的脸，心中难得有心情，“你们十二花仙，总会有改变的。”

说完，就见青纱帐突然散落，盖住了软榻，等下一秒一阵风吹起软榻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半个人的人影，更在他们收回目光的时候，海棠仙子也消失了。

海棠仙子原本五体投地，眼前所见的只有一寸地面。突然闪过一道蓝光，眼前豁然开朗，海棠仙子置身在一片华海之中，其中正有一人弯身为花浇水。

“请问，这里是哪？”

话音刚落，就见那人手中的花洒一下子打翻在了地上，慌慌张张垂下头，腰弯得更低，刚刚怡然自得的一副画面，这个时候明显变了味道。

海棠仙子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一刻心中生出一股歉疚，梗在心头难以下咽。

她上前一步，岂止这一点的声响，竟吓得那人猛地跑开了，一时之间，她无措地站在原地。

“怎么，想上前道歉吗？”

“喝-”海棠仙子下了一大跳。整个人差点蹦了起来，心跳跳得极快，不使劲捂着就要跳出来似的。好半晌才捂着胸口转过身子，看着背后神出鬼没的尊主，她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的。

我撩开面前的一根横枝，慢慢向南走去，海棠仙子就在我的右手边跟从：“这里是凤阳居的后院，这些时候你就住南殿。”

“我要住在这里？”

我点点头：“在我下决定之前。”

海棠的心整个沉到谷底，连着脚步也跟着沉重，很久以后才迟疑地开口：“这件事是我的错，尊主要将我剔除十二花仙我绝无怨言，可是整个海棠家族是无辜的，我唯一的心愿是尊主能从海棠一族挑选继承人。海棠，求你了。”

说着，她便双膝跪倒在地。

“你很莽撞。”我转过上身看着她：“所以你觉得这件事最大的错误是你污染了天机泉水，所以在你们在知道我了解全部事情之后才来想我请罪。你根本不明白的是，我到底在惩罚你什么。等你想清楚，想明白之后再来同我回话吧。”

海棠着实不清楚，到底她错在哪里，难道勇于承担也是种错误？

而另一厢，出了凤阳居的十一为花仙并未各自散开，移架到了兰花仙子的住处，那是一方幽深清净的好地方，正好用来商量事情。

“这下可如何是好？”

“我们决不能让海棠从我们十二花仙中除名。”

“若是能留得住海棠，那我们之中又会轮到谁？尊主说得明明白白，我们之中，必然会有人离开。”

“不会的。”牡丹仙子脸色极为难看得打断大家：“我们十二花仙绝对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可是……”

“没有可是，若是尊主执意如此，那我们十二花仙共进退，自然，还有坊中的其余仙子，我们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尊主。”

“你，你要造反？”梅花仙子掩住自己半张脸，不敢置信地问。

“不是，是上谏。”牡丹仙子脸色狰狞：“即使有王母娘娘撑腰，也不能不‘讲理’，大家若是姐妹，就共同进退，否则到时候若是有难，恐怕姐妹也不能照应了。”

说完，牡丹仙子的目光从大家的脸上依次掠过。

各位仙子都不由咽了一口气。

牡丹仙子一直都是她们十二花仙的轴心，大家习惯了听从她的意见，这个时候，更是被她目光中的决绝吓坏了。只是这个念头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就连上一任百花尊主那样的人品，她们也不曾有这样的念头。

“我知道大家想的是什么，但是上任百花尊主从没有动过我们十二花仙的念头，现在是海棠，说不定下次就不知道轮到我们姐妹谁了！”

“可是，可是我们斗不过尊主啊，在尊主背后撑腰的可是王母娘娘。”

“这可不一定——”牡丹仙子脸上含着志得意满的笑容，整个身子在众仙之中闪闪发光。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