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仞峰,百丈崖,君在远方不思家。
灵山泣,汜水哭,一首离歌成陌路。
秦绶坐在一辆已经老旧的快成绝版的吉普车里,目光透过已经有些泛黄的车窗玻璃,看向窗外熟悉的灵山。身边驾驶座上,一位中年的络腮胡子大叔,安静的开着车,由于灵山海拔三千多米,正值冬天,前几天落了一场大雪,眼下路面上还结着冰。正是这个原因,络腮大叔听说秦绶要上山时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最后是秦绶一咬牙喊价一千,又给他塞了两包黄鹤楼,胡子大叔才乐呵呵的点了点头。
“大叔,这些年外人来灵山书院的多不多?”秦绶收回目光,问身边的胡子大叔。
胡子大叔目不斜视,仔细盯着前方的路况,“偶尔有一两拨人,都是些有钱的主儿,路虎悍马斯巴鲁,什么样的车都有。都是些外地人,不认识上山的路,每次就出钱让我们本地的司机驾车在前面带路,我两个月前还带过一批人上山。”
秦绶笑了笑,也不延伸话题,看来书院还是有源源不断的生源,要不然日子一定很难过。一转眼,六年过去,灵山虽然还是六年前的灵山,冬天一样披着雪白的纱衣,但是书院是否还是那个书院,自己也说不清楚了。想想马上就快见到小师妹,卓景璇,算作自己师父的老头子,血刃,包括阮成大,还有那个疯疯癫癫,绰号科学怪人的上官玄,秦绶就感慨万千,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让他忐忑不安,那个疑问的答案,此行肯定是要解开的。至于结果,也许是惊喜,也可能是彻彻底底的失望。
就在秦绶元神出窍的时候,胡子大叔的吉普车出了状况,车身猛地一抖,随即熄了火,任凭胡子大叔怎么打也打不燃火了,气得胡子大叔狠狠的拍了方向盘一巴掌,跳下了车。秦绶也反应过来了,跟着下了车。
“怎么回事儿?”秦绶点燃一支烟,冲着正蹲下身,检查车子底盘的胡子大叔问道。
“底盘磕到石头,发动机也不给力,说罢工就罢工了。”胡子大叔愁眉苦脸的站起身,接过秦绶递过来的一支烟。
“这儿离书院也不远,我走过去就行,关键是大叔你怎么办?”秦绶无奈的笑道,有些微微愧疚,是自己拉着人家上山的,虽然付了钱,但是害的别人在荒郊野外抛了锚。
胡子大叔点燃烟,一边掏出了手机,确定有信号之后,拨通了貌似是他伙伴的号码。聊了几句,胡子大叔挂掉电话,“我一哥们一会儿上山来接我。”
秦绶点了点头,眉头微皱的看了看前往书院的公路,积雪足以淹没皮靴。
胡子大叔似乎发现了秦绶的心思,也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把你送到,我退你一半车费。”说罢就拉开羽绒服拉链,准备掏出钱包。
秦绶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大叔你还是留着修车吧。”
胡子大叔停下动作,憨憨一笑,“这破车我也不准备要了,本来计划开年之后就去换辆十四座的小巴,眼下看来,是非换不可了。”
秦绶点了点头,对于胡子大叔这种可能一辈子都窝在羌州过日子的人表示理解,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活法,有他们的理想。
两个人抽完烟,秦绶也就背起了包,提着袋子,跟胡子大叔告别之后,踏上了步行前往灵山书院的路。
……
走进山口,视野变得开阔起来,秦绶站在山口处,望着前方那个方圆三公里的盆地,不胜唏嘘。造物主最大的创意,就是在群山之中,尤其是海拔三千多米的高度上,点缀出这么一个不大不小,却足以构筑一处世外桃源的盆地。
灵隐湖依然泛着蓝光,如一面平镜,远处的竹林,被积雪压得几乎看不见一丝绿色,与竹林交错分布着的冷杉林,情况好一些,一棵棵冷杉,如同雪地里的卫士,挺直了腰杆。竹林与冷杉林的尽头,就是那犹如望夫石的灵山,婀娜多姿的伫立在那里,十年不变,百年不变,甚至是千年不变。
隐隐约约之间,半山腰的书院,似乎有缕缕青烟飘起。秦绶看得如痴如醉,犹如梦游一般。呆立了很久,他终于迈开了步子。
等到秦绶踩着积雪,穿过冷杉林时,目光不由得被一道影子所吸引。
那是一个年轻女孩儿的背影,虽然蹲着并且背对着秦绶,但是那熟悉的马尾辫,直接让秦绶记起了当初那个喜欢挂着鼻涕溜溜的小师妹。女孩儿蹲身的地方,距离路边不远,就在一处粗壮的冷杉树下,红色羽绒服,让她的背影在雪地里格外的刺眼。
秦绶笑了,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嗓子里有些堵。
六年了,小师妹跟六年前一样,喜欢在雪后来到冷杉林进行一项慈善事业。冷杉林里寄居着一群鸟,秦绶跟小师妹都叫不出名字的鸟,大雪过后,总有鸟巢遭遇不幸,被暴风雪吹散,不少幼雏会跌落到雪地上。那时候,小师妹跟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雪后跑到这片林子,搜索幸存者,带回书院养好之后再放生。那时候,自己跟小师妹几个人的牛奶都是有配额的,小师妹每次都会省下自己的牛奶,悄悄的喂给这些幼鸟。幼鸟总会有长大的一天,七八个月的时间,它们就可以展翅飞翔。每到这时候,小师妹就会感物伤怀,看着群鸟飞走,小女孩儿眼中会浮起泪光。
秦绶悄声无息的搁下背包跟袋子,轻轻的走上前去。
女孩儿明显也听到背后传来轻微的响动,是鞋子踩着积雪的声音。女孩儿头也没有转,甜美的嗓音问道,“师伯,我不是说了我一个人来的么,你怎么也跟来了。”
秦绶微微笑了,停下了脚步。
安静,除了女孩儿手中捧着的幼雏娇.啼着。女孩儿感到疑惑,不经意的回过头来,然后绝美的脸上,绽放了无比美丽的笑容,有惊喜,有嗔怪,有思念,有感到,有酸楚。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让秦绶感到无比的温馨,也带着深深的愧疚。此刻,一向以金钱美女为人生追求的秦绶,俨然忘记了面前这个女孩儿,已经出落的祸国殃民,倾国倾城了,像是一朵天上雪莲,远离外面的尘世。
“坏人。”小师妹终于喃喃的唤了一声,眼眶中涌出两行清泪。
秦绶莞尔,也是嗓子发痒,不知道叫什么好,微笑着点了点头。
小师妹梨花带雨,又灿烂的笑了,将手中捧着的幼雏放进身边的竹篓里,站起身,冲向了秦绶。
秦绶笑着张开了双臂,迎接准备扑入自己怀抱的小师妹,也在此刻,他终于发现,小师妹长高了,出落的亭亭玉立,将近一米七的娇躯,已经是前挺后翘,虽然穿着厚厚的羽绒服。
啪。
一声脆响,划破了宁静的雪地跟冷杉林。
秦绶表情一滞,左脸颊上传来阵阵炙热的疼痛。
小师妹扬起巴掌,准备再扇第二巴掌的时候,见到秦绶那副受伤的表情,也狠不下心了,泪珠儿哗哗的落下,放下手臂,紧紧的抱住了一脸苦笑的秦绶。
秦绶没有生气,谁让自己六年都没回来看过一眼,连信也没有写过一次,灵山书院没有电话,没有手机,更没有电脑跟宽带,但这不是理由,理由是,自己的确错了。所以,小师妹那一巴掌,打的对,也的确该打。深深的吸了口气,秦绶也是紧紧的拥住了怀中的女孩儿,毫无杂念的抱住了她。
“坏人。”小师妹双眼微闭,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点点泪滴,喃喃的唤了一声。
秦绶嗯了一声,恨不得让怀中的女孩儿叫自己一声哥哥,在亲情的范畴里,小师妹是自己心中仅次于母亲的人,连卓景璇,都无法与她相比。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小师妹轻声的问道。
秦绶莞尔,这么小白的问题亏她还问得出来,不过自己可以理解她,“我只在一个时候会想你以及你们。”
小师妹听了微微有些不快,离开了秦绶的怀抱,“只有一个时候会想么?”
“对。”秦绶笑着点了点头,目光灼热的看着表情可爱到极致的小师妹。
小师妹果然生气了,一声不吭的转身,走向原来蹲身的地方。
“我只在一个时候会想你,那就是,呼吸的时候。”秦绶看着女孩儿的背影,淡淡笑道。
小师妹冷哼了一声,捡起竹篓,转过身瞪了秦绶一眼,“骗人,你睡觉的时候也会呼吸,那时候你会想人家么?”
秦绶嘿嘿一笑,心里恨不得提醒小师妹,一个男人睡觉的时候想另外一个女人的话,多少就有些暧昧在里面了。“我做梦会梦见当年那个挂着鼻涕溜溜的小丫头呢,那丫头贼坏,三天两头往我衣服上蹭鼻涕。”
小师妹俏脸微红,看也不敢看秦绶,诺诺的说道,“才没有呢。”说罢直接从秦绶面前走过。
“你去哪儿?还要继续进行慈善活动么?”秦绶看着女孩儿的背影笑道。
“当然是回书院报信啊。”小师妹转过身,冲着秦绶咯咯笑道,说罢便小跑了起来。
“小妮子,不仗义,我还几个包呢。”秦绶也不担心小妮子会在雪地上滑倒,反而冲着那道影子喊道。
“自己拿。”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