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凡这一个月来，生意越来越火爆。

按照他的观察，市委市府家属宿舍区，总共只有一两百户人家。进口电器的损坏率，其实并不高。充其量，能有二三十台，也就差不多了。

他计算，其中有七八台彩电，每台收个两百来块钱，再加上十来台收录机，顶天了，也就挣个两三千块。

他本以为，维修点只要开一个多星期，就没有生意上门，可以收摊了。

可事实大出他意外。

的确，来自机关大院的损坏电器维修量，大约一个多星期以后，就逐渐下降。但不知道风声是怎么传出去的，来自外面的维修业务，逐日上升。

有一次，他好奇地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些是海关、外事部门、航空公司、海运等单位的，因为工作关系，有很多机会购买到进口电器。通过帮人购买，收取好处，几乎家家户户，都置备了一整套进口电器，比机关宿舍还要齐全。

拥有的数量多了，坏的也就多了。

他们也曾把坏掉的电器，送到外面的街边小店维系，可是国内缺乏替换的进口元器件，特别是原厂集成块，除了少数通用元件可以更换，其他的电路问题，维修点根本就没法修。

这些单位，和市委市府有着密切的联系，偶然听到在机关宿舍有一个维修点，可以修理进口电器，都是喜出望外，急忙把各家坏掉的电器，送了过来。

有的单位，整个科室收齐各家需要维修的电器，直接用单位车辆，一起拉到郭凡这里，实行整团批发维修。

有些单位财大气粗，直接宣布由单位小金库支付修理费，作为给员工的福利。

这直接带来了新一波维修狂潮。

整整一个月，郭凡起早摸黑，早上六点出门，晚上九点以后才回家，忙得天昏地暗，比老爸郭详东还要忙，累得人都脱了型。

而他的收入，也在节节攀升。

一个月下来，抛开元件成本，他的净收入，超过了郭详东和石梅一年的工资总和――将近四万块！

这让他不由得感叹，公家的钱，实在太好赚了！

就在今天，他刚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家，心痛的石梅一面给他张罗晚饭，一面告诉他，同寝室的张光强下午来过，说让他去学校一趟，有个叫周明轩的人找他，说是软件做好了。#手打吧随风手打 #

软件做好了！

郭凡听到这个消息，浑身的疲倦，顿时不翼而飞，饭也顾不上吃。他首先冲到自己房间，数出一叠钞票揣兜里，随即出房，向石梅要来自行车钥匙，就冲下了楼。

说真的，他这一个月拼死拼活，脑子里转的，都是各种各样的电路，别的什么都忘了。

要不是猛然，听老妈转告他，说软件已经完成，他都记不起来了。恍惚间，那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一路狂奔到学校，已是晚上十点过，马上就要到熄灯时间了。

除了宿舍里星星点点的灯光，诺大的校园里看不到什么人，冷冷清清的，只有夏天的昆虫，在草丛中发出阵阵轻吟。

郭凡骑着车，来到车棚，发现车棚铁栅门已经锁了，里面黑漆漆的，看来守车人早已睡了。

他没奈何，只能用圈锁将车前轮，锁在铁栅门上。

估计是太晚了，他一路上只碰见了几个人，对方脚步匆匆，赶着回宿舍，看都没看他一眼。在宿舍，他很顺利地就上了楼，没有惊动旁人。

“笃笃笃！”

他轻轻地敲响了四一七室的门。

“谁啊？这么晚了，都要睡了啊！”房间里传来黄海庭懒洋洋的声音，不过说归说，脚步声还在向门口走来，随即，门开。

门后探出一颗头，脸上，沾满了纸条，把郭凡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正是黄海庭。

看见是郭凡，黄海庭眼睛陡然睁大：“郭……，你怎么这么晚过来？”

郭凡闪身进入寝室。

房间里，张光强、叶军、许还山坐在床沿，每人手上一把扑克，直愣着眼睛看着他，脸上，还贴着一张张纸条。

“我说是谁这么晚来，原来是老四。”叶军估计拿到了一手烂牌，趁机把手上的牌，往牌堆里一丢，还搅上一搅。

身后，黄海庭关上门。

“老大，今天是你去我家找我？软件做好了？”郭凡顾不得和几兄弟打招呼，两步跨到张光强身边，问道。

“嗯！周明轩中午找我，让我跟你说一声，软件做好了，让你去取。可现在这么晚了，不知道他们睡没睡……”张光强将手上的牌合拢，慢吞吞说道。

“我这就去找他！”郭凡立即就要转身出门。

“等一下！”张光强扯下脸上的纸条，从床下找到鞋子，套上，走过来，把牌递给郭凡：“你去不合适，万一惊动旁人，又是麻烦。你在这等下，帮我打几把。”

“谢了！”

郭凡明白自己在宿舍乱跑，不及张光强方便。

“自己兄弟，不说这些！”张光强拍拍他肩膀，推门出去，随手将门关上。走廊中，脚步声远去。

郭凡捏着张光强的牌，在床沿坐下来，按捺着心中的急切，和黄海庭他们打牌。他累了一天，又没吃晚饭，还从家骑车过来，又饿又累，只能有一搭没一搭，机械地跟着别人，出着手中的牌，弄得其他几人也没了兴趣。

“我说老四，你这个月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憔悴？”叶军放下牌问道。

“有么？”郭凡摸摸脸，苦笑道，“这段时间白天黑夜，确实累坏了。我妈也说，我脸都瘦了一圈，可我自己照镜子，却看不出来。”

“四哥挣大钱去了吧？”寝室里，比较少说话的许还山，突然插嘴道。

黄海庭、叶军看着他，眼神中，能看到明显的羡慕。

他们还在等待分配，郭凡已经开始赚钱了。而且还不是赚点小钱，看他上次请周明轩编写程序，价格开这么高，估计他赚得不会少。

郭凡看着三人，笑笑，掏出烟，给每人散了一支，并随手将烟盒放在桌上，让其他人随意拿取：“如果周明轩编的软件，能够得到认可，我可以小赚一笔。也不枉我这一个来月，熬夜帮他们画电路图，虽然累点，还是值得了。”

“哦！”

黄海庭等人恍然，羡慕他的好运。在他们想来，郭凡能接到这好处，是关系的作用。这种好事，羡慕，是羡慕不来的。

“到时候你可要请客啊！”叶军趁火打劫道。

“那是当然！赚多赚少是其次，兄弟情份怎么可能忘了！”郭凡爽快地答应下来。

“去吃啤酒鸭！”

“还是水煮鱼更好吃……”

寝室里，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几个人争论着什么更好吃，说着，都是一幅垂涎欲滴的样子，对郭凡的大方，很是高兴。

对于他的一点点小嫉妒，也随之而散。

张光强才出去两三分钟，寝室房间门就响起敲门声。

“谁？”房间里一静，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看郭凡，都不想去开门。黄海庭骂骂咧咧道，“我们要睡了，有事明天再来！”

“开开门，是我！”外面，响起张光强的声音。

几个人大出一口气。

张光强赤着脚，跑过去打开门，只见张光强和周明轩，都站在门口。周明轩眼睛肿泡，眼睛发红，手里还提着一个牛皮纸袋。

看见郭凡，周明轩沙哑着声音，向他一招手：“快出来，跟我来一个地方。”

郭凡丢下牌，起身就往外走：“到哪里去？”

“机房！”

周明轩扔下一句话，就快步向外走。

“老大、叶军，走，我们一起去。”郭凡毫不犹豫，立即招呼寝室四兄弟，快步跟了上去。其他几个人相对看看，一把扔掉牌，胡乱找到衣衫套上，关上门就追了上来。

他们上次，亲耳听到郭凡的要求，对这款“耗资巨大”（相对于这个时代、他们学生的身份来说）的程序设计，充满了好奇。

大家都是学计算机的，虽然硬件班和软件班，侧重点不同，但软硬件都要学，区别只在于精通哪一方面而已。

郭凡上次“转述”要求，他们听到，脑子里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但软件设计出来，具体是什么样子，他们还是很有兴趣，现场验证，最好是亲手操作感受一下。

郭凡刚才就看到周明轩红红的眼圈，现在在他身旁，眼角余光，看见他的脸庞，也露出了棱角分明的轮廓，明显瘦了一大圈。

周明轩不光是样子有些形销骨立，走起路来，也是脚下发飘，像是脚下无根。

“我刚才去，听他寝室里的人说，他这段时间，几乎都不在寝室出现，全泡在机房。今天中午才回去，倒头就睡，应该是这段时间累坏了！”张光强走在他身边，在耳边低低说道。

看来，这段时间，辛苦的，并不止自己一个人啊！

西平大学机房在实验楼，距离宿舍比较远，一行人走了十分钟，才到达实验楼。实验室一片漆黑，大门处，一串锁链牢牢锁在门把手上。

周明轩拿出一串钥匙，熟练地打开锁链，推开门，等其他人进来，又从里面，将门锁上。

“钥匙是王教授给我的。要不是我把王教授拉进来，给了他好处，我怎么可能使用机房的计算机？”他嘶哑的嗓音，在黑暗的大楼里，显得有些鬼气森森。

西平大学机房内，只有二十来台长城0520，还有两台386，平时上机的人很多，完全不够用。要不是王教授是计算机专业副主任，有他关照，周明轩大概只能在纸上手写程序，这个效率，别说一个月，就是半年，也不知道能不能写出来。

上到三楼，打开机房，照样等人进来，又将房门反锁。

房间里不开灯，只打开了教师的教学用机，荧屏光照射在众人脸上，一片惨白。周明轩输入密码，进入DOS操作界面。

他打开牛皮纸袋，取出两张三存盘，上面各贴着一张不干胶。

“源代码盘”“程序盘”。

“教学机只有一个十兆的硬盘，机房管理员每天都要检查。我不敢把程序存在上面。”周明轩简单说明，将写着“程序”的三存盘插入软驱，将DOS盘符调换为软驱，输入应用程序“”，一敲回车。

屏幕一闪，一个鲜亮的操作界面，跳入众人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