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书记姜沛的心情大好。

微软公司总裁，比尔盖茨先生意外地来到西平，这是西方对中国经济封锁以来，第一个来到中国的美国大企业总裁，是政治上的一次重大胜利！

省委书记张元林、省长方俊，都曾与盖茨进行了单独会谈，代表西平省，欢迎西方公司来华考察、投资，并表示，将尽力解决投资过程中的一切困难。

这些天来，姜沛放下了手头的其他工作，全程陪同比尔盖茨先生一行，游览了武侯祠、草堂、昭觉寺等市内名胜古迹，走访了西平大学、益都科技大等省内著名大学，还特意向对方介绍了省内决定建立经济开发区的计划。

宾主双方，都对此次考察，表达了极大的诚意。

盖茨先生一再表示，西平省的高等教育，尤其是计算机软件教育，成绩是显著的，培养的人才，是高素质的，并笑称，西平的软件毕业生，完全可以担当微软公司软件工程师的职务，是非常出色的软件设计人员。

对于接待方，出示的经济区未来开发蓝图，盖茨先生也表达了赞赏，惊叹西平省官员的气魄，表达了将在合适时机，到中国投资的意愿……

总而言之，这是一次成功的外事接待活动，取得的成果，是多方面。

从大的方面来说，是中国打破西方封锁的重大成功，向世界展示了中国改革开放的成果，表明中国将是对西方企业具有极大吸引力的投资热土。

具有极为正面的象征意义！

从省内来说，西平省能够吸引国际知名企业总裁，亲自前来考察，表明了省委省政府的卓越领导才能。

对于姜沛本人，盖茨先生的来访，更是为他的政资资历，增添了一笔浓墨重彩！

以上都是政治意义。

说到经济价值，即便盖茨先生一去不复返，由于他的此次来访，对西平省、益都市经济建设成绩的赞誉，也将为省上争取国家级经济开发区，添上一块重重的砝码。

真真是一举数得啊！

姜沛头靠在沙发背上，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他休息了一会儿，从旁边小几上，拿起一份薄薄的报告。

这是一份调查报告。

郭凡，二十三岁，性别男，民族汉，**预备党员。

父，郭详东，上海人，65年毕业于华东科技大学，后分配到西平省乐中专区群山县电机厂，任厂技术员，72年调到西平省国营国光电子元件厂技术科，工作至今，政治成分，普通干部（非党员），助理工程师。

母，石梅，本地人，68年工农兵大学毕业，分配至乐中区群山县棉麻公司工作，与郭详东认识并于70年结婚。[ 小月手打]后随郭详东一同调至国营国光电子元件厂，质检科工作至今。政治成分：团员。

71年，郭详东与到群山县考察的，原电子厅副厅长计正峰（现任国家机电部下属电子工业部副部长）认识，深得对方赏识。后计升任电子工业部主任，曾借调其赴京工作，有意将其调至北京。然而郭不想与妻子两地分居，两年后返回群山。

在计正峰的帮助下，郭详东夫妇，得以调出群山。其后，与计正峰再无联系。

小结：郭详东夫妇属于典型的知识分子，有较强的工作能力，工作勤恳，安于现状，羞于攀附他人，具有知识分子惯有的清高自傲，人情世故能力差。

郭凡，西平大学计算机专业硬件班学生，应届毕业生。

其父郭详东为此，特意找到已二十多年未联系的大学同学（现任省机电厅某处科长），在其帮助下，获得平原县计算机研究所用人指标。

后，该指标被转让给市委吕应槐书记秘书，周成的妹妹。在周成调剂下，东城区政府扶农办对该生发出定向用人指标。

预计该生，将作为乡镇干部，被派往近郊乡镇任职。

郭凡在校期间成绩较好，此间并无突出表现。在学校动员下填写入党申请书，目前是**预备党员。

结论，该生身世清白，政治可靠，商业嗅觉敏锐，无其他异常行为。

随同报告，附上了一张郭凡的一寸照片。

作为政治人物，辨别力要远超过常人。

姜沛的记忆力也很好，他一眼就认出，这个郭凡，就是前一个月以来，一直在市委市府家属宿舍对面，打着国光厂便民维修点招牌的那个小伙子。

他还记得，自己家的那台收录机，就是他给修好的。

他回想着那个小伙子，穿着一身醒目的工作装，摆摊设点的模样，不觉笑起来。

很有意思的小家伙。

从他的所作所为来看，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啊！这样的人，很难让领导省心，弄不好，就要领导时时为他擦屁股。

应该安排他去什么地方工作？

是照他最初的想法，还是给他一个研究所的指标，去科研单位，从事技术研发？还是，将错就错，就把他放到下面乡镇，看看他能不能，折腾出一片作为来？

放到研究所，那是发挥他的专业特长。以他独特的技术嗅觉，说不定会对国家的技术研发，提供一定的助推作用。

但是，微软公司总裁，为了他亲自跑到中国来，他的活动能力，实在是强。

虽说是为了一款软件，但两人之间，也算有了一定的私人联系。凭着他和微软公司，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把他放在地方上，会不会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能不能利用他和微软公司的关系，把微软引到省里筹划的经济开发区……

难办啊……

这样不甘寂寞的人，用得好，是一大助力。用不好，那就是一个刺头，是害群之马！

关键是，是否值得。

盖茨此次来考察，姜沛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政治好处。微软是否真的来投资，其后的意义已经不大了。不来，上面也不会怪他，毕竟以西平省的地理位置、硬件建设、政策扶持力度，都比不上沿海一带，对方最终放弃投资计划，也不过是应有之意。

来了，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并不能给他带来更多的帮助。

他就算再升，最多也就是升任副省长，或是省委副书记的位置。难道还能一步邓天，升任省长、省委书记不成？

反而是大力提拔郭凡，却有可能给自己埋下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如果郭凡真的出了问题，当初举荐他的人，也必将背负责任。

所以，不管是郭凡去研究所也好，还是乡镇也好，这件事，他最好是视若不见，漠不关心。原来人家做的安排，他只需要出在旁观者身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乐观其成就好。

这样，出了事，是推荐者的。

除了成绩，当然是他这个领导，慧眼识人，领导有方。

姜沛微微点点头，拿过笔来，在报告上批示：已阅，加强对该同志工作考察。

他放下笔，思索了一下，对自己的措辞很满意。

他这句话大有深意。

这就是一句模糊的正反话。

郭凡工作出了纰漏，他可以表示，自己早已作出了批示，要对这个人严加注意，下面执行的人疏于防范，那就和他无关了。

要是郭凡工作做得好，那这句话就可以做正面解释：我早就告诉你们，这个同志应该提拔，要你们关注他的工作。现在很显然，我的决定是正确的，该同志确实不负组织期望，作出了巨大成绩。既然如此，他的成绩，我这个领导，也当然应该分一份功劳。

姜沛将报告放回文件袋，用手捏捏太阳穴。

累啊，当一个领导，当一个一贯正确的领导，实在是太累了！

郭凡？

呵呵，我对你充满期待。

……

微软公司总裁，比尔盖茨先生，终于坐上了飞往美国西海岸城市旧金山的航班，他靠在头等舱，软软的靠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累啊，和中国的官员们打交道，实在是太累了，比他和苹果公司，斗得你死我活，还要累人！

在中国，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深思熟虑，才能说出口。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对方翻来覆去的捉摸，寻找背后隐藏的深意。

整个考察过程，就是一个斗智斗力的智力游戏。

如果在这里长期待下去，他怀疑自己会不会因为脑力透支过度，而未老先衰。再也抵挡不了苹果公司，气势汹汹的攻势。

他休息了一会儿，向空中小姐要了一杯马丁尼，喝了一口，问法律顾问道：“詹姆，你说我们这次，让步是不是大了一些。在中国的时候，我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应付那些官员，成天头晕脑涨。但刚才休息了一会儿，我忽然发现，我们付出的代价，好像太大了。”

“你是指哪一方面？”

詹姆也在休息。

他这些天，一直在和郭凡讨价还价，脑力消耗也很大。听到老板问话，他睁开眼，说道。

“五千万美元现金、微软公司百分之零点七的股份、微软中国地区分公司，这个代价还不够大的？通过这些天接触，我们都很清楚，且不说专利所有权，郭凡本身，也没有能力开发一款完整的视窗商业软件。既然如此，我们何必作出这么大的让步？”盖茨一项一项，扳着手指数到。

“我觉得，这个交换是公平的！”

詹姆不同意老板的看法：“或许你说的有道理，郭，的确没有财力，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开发一款完善的视窗软件。

我们公司拥有数十名软件工程师，又是从windows1.0、2.0，一直到3.0，这样一步步开发过来的，对整个流程，都有了丰富的开发经验。即便如此，我们也用了三年时间，才艰难地开发成功。

相反，他不能得到那些国际硬件厂商的支持，不能获得硬件接口数据，软件商也不会对他感兴趣。想要开发出无瑕疵的、兼容于现有软件体系、得到用户认可的视窗商业软件，对他来说，是一件相当困难，甚至可以说，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但是比尔，他完全可以将这些设计，注册相应的专利！

我对软件设计不太精通，但你是这方面的高手，你应该清楚，他设计的视窗操作系统，所包含的专利元素，有多么重要！

这些视窗元素，一旦申请专利，你将很难绕过去。如此一来，你的windows，开发到3.0，也就达到了极限，除非向他支付高额的专利使用费，否则，绝对不可能再开发出新型的视窗操作系统！”

“不不不！詹姆，你忘了一点，”比尔有些懊恼地晃晃手指，“你要注意：视窗操作系统，挤出专利的所有权，可是操纵在我们手上的！”

“没错！那又怎么样？他本来就一无所有，注册了专利以后，他可以让专利放在那里，等待它过期，作废。在此期间，他可以从中，不得到一美分的好处。

可是，你行吗？

他注册的设计专利，哪怕按照实用性专利来说，也有十年的专利权期限。你可以在整整十年间，不开发出一款替代windows3.0的新操作系统吗？

就算你可以，用户能够答应吗？

最后，我要提醒你一点，你这次依靠winows3.0，取得了巨大成功。正是这次成功，将苹果公司，远远地甩到了身后，赢得了一个非常有利的竞争位置。

可你别忘了，对方也是老牌公司。

他们要追赶起来，是非常快的。他们有财力、有能力，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开发出类似的操作系统、甚至是比windows更好的软件，这个时间，不会超过两年。

比尔，这是你的关键点！

有了郭设计的视窗操作系统，作为参考，你可以在一年内，拿出一款更完善，用户界面更友善的windows4.0。同时，你可以用郭设计的图形操作系统元素，申请专利，将苹果公司，死死地挡在原地，不能动弹！

这样一举两得的好事，你还会后悔，我都感到，你太贪心了！”

“我是商人，贪心是职业要求！能够用一百块钱买到的东西，我不会花一百零一分。能够免费得到的东西，我连一个子都不会掏！

我要为全体股东负责！

啊，现在这个股东里面，还包括郭，我会让他的投资，获得足够的回报！”

比尔毫无愧疚地说道，随后将头向后一靠，安心地休息去了。

“郭凡要去了微软中国分公司的名分，打算赤手空拳开发中国市场。呵呵，在这个贫瘠的土地上，不知道你怎样打开局面？

如果你能将它开发成肥沃良田，正好方便我将它收归我的商业版图。要是你做不来，呵呵，我也可以名正言顺，将它的控制权拿回来。

郭，这个地方，就交给你了。

对你的表现，我充满期待，努力辛勤工作吧。

至于我，将回到美国，去设计我的windows4.0，为征服世界，建立我的微软帝国，而努力拼搏去了。

别了中国，别了，郭！”

他脑袋深深地陷入软软的头靠，进入了梦乡。在他的嘴角，带着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