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凯没有把所有工作，都推给郭凡，而是自己承担了跑鼠标机芯，这个最主要的工作。他需要用实绩来服众。

他把鼠标外壳、底部橡胶球，这种相对容易的外联工作，交给了郭凡小组。

鼠标的结构看起来很简单，但麻雀虽小，里面的各种各样的部件，其实也不在少数。如果全部分拆开来，塑料外壳、弹性轻触按键、滚轮、橡胶球、光栅齿轮、电路板、元器件、中央集成电路，可以分解成一大堆零碎。

郭凡让郦惠和章平，去联系橡胶球的生产厂家，他则前去塑料厂，负责联系外协工作。

益都市一共有三个塑料厂。

计划经济喜欢把摊子铺得很大，追求大而全，在益都市，就建立了以硬塑料为主塑料一厂，以塑料袋、薄膜为主的塑料二厂，还有生产特种塑料制品的塑料三厂。

要生产鼠标外壳，当然得去找塑料一厂。

可他去了塑料一厂，才发觉，外联工作并不是那么好做的。

人家根本不认可，他们这个招商引资办公室。郭凡拿出单位介绍信，指着上面红艳艳的公章，对方一个电话打到市里，然后挂上电话，轻蔑地告诉他：市里没有这个单位！

他打电话到招商办，姜凯已经出门了。

好容易，通过招商办工商局驻点工作人员，来来回回好几通电话，才找到市里负责工业的刘副市长――的秘书！又通过刘副市长的秘书，给工业局打电话，再由工业局通知塑料一厂厂办，最后，厂办电话到大门口：好像、也许、大概是有这么个单位，但双方并不存在管辖权限，所以，需要他到工业局批条子，才能接待！

靠！

什么玩意儿！

老子给你们送钱来，还唧唧歪歪、推三阻四！

郭凡鼻子差点没给气歪。

他冒着大太阳，跑到工业局，又楼上楼下找了几圈，才在过道里，堵住一个副局长，对方把他的介绍信，颠来倒去看了半天，最后又打了电话去核实以后，才给他批了一张条子：为了吸引外资，市委确成立了招商引资办，为益都市经济建设服务，望在方便的时候，予以接待，并给予力所能及的支持。

纸条宽三寸。

无公章、无抬头、无落款，标准的三无白条！

郭凡口水都说干了，那名副局长，才心不甘情不愿，写上落款“苏”，然后，就惜字如金，再也不肯多写一个字。

郭凡拿着不知道是否管用的白条，再次来到塑料一厂，还别说，这次，对方就让他进去了。

到了厂办一看，里面有只两个人！

角落里，一阵轻鼾声起，瞅眼一看，角落藤条椅上，一件外套下，一个粗邦的人形，正在酣然大睡。

郭凡一看墙上挂钟，下午四点一刻。

他拿着纸条，上前对那两名办公室工作人员，提出找他们领导。答案是：书记开会去了、副书记休病假、厂长不在，生产副厂长呢，更逗，不知道在哪！

郭凡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场就跟她们吵起来，一通吵，那个深蕴养身之道、午睡一直睡到快下班的胖子，醒了过来，一问，好嘛，这就是那位去开会了的书记！

郭凡实在是太佩服他了。

他能够一边把身体，扔在藤条椅上午睡，元神还能出窍，前去不知名的地方开会，当有人找，元神可以马上归窍，处理公事，这种神功，不愧是一流！

这位书记姓白，人还是挺好说话的。

他看过了郭凡的介绍信、局领导批的条子，豪爽地一挥手：“没问题，事关全市经济建设，需要我们支持，我们绝不推托！你下个月来吧，我们把生产线腾出来，为你们抽调骨干力量，专门给你们生产！”

下、下个月！

靠，下个月我还找你！

郭凡又和他蘑菇。

但人家白书记，也不是不给他们办，实在是有困难。全市七十多万市民，每家都要的热水瓶外壳、塑料盆、塑料杯、塑料勺、塑料桶、塑料……，全都靠塑料一厂来生产，生产任务重、工作压力大，产能确实调拨不开。

郭凡继续纠缠，白书记不高兴了，带着他，去车间，看了热气腾腾的工作现场，所有的生产线，的确都在忙着。

他捡起地下，一个边缘粗糙、满是毛刺的塑料盆，轻轻一用力。

啪！

塑料盆裂了。

塑料盆裂了，郭凡的心也凉了！

就这生产工艺、就这工作态度、就这责任心、就这伪劣产品，现在塑料一厂就算马上回过头来，抱着他大腿，哭着喊着要给他生产，他也不敢了。

这玩意儿要是拿到美国去，双环公司的牌子也就彻底臭到家了！

人白书记不愧是党的好干部，工作责任心超强，对他损坏公物的行径，进行了严厉的指责，带领现场工人，对他进行了一次触及灵魂的思想教育，滔滔不绝、不带一句重复的，一口气说了一个多小时，眼看下班时间到了，轻轻吐出一句话：“给钱吧，交五十块钱罚款，就可以走了！”

郭凡交出五十块钱，仓惶而逃。

背后，听到白书记在大声指挥工人：“那个，那个谁，把这个盆子，和到成品里去，送仓库。明天市百货大楼提货，就让他们领走。”

郭凡还是先回单位，打开办公室门，其他人都走了，他精疲力尽，将自己扔到椅子上，发呆。

这下子算是完了。

国家对私营经济还没有放开，市里出了塑料一厂，就没有别的塑料加工厂了，哪里是后世，随便一个旮旯角落，都能找到一两家地下黑工厂的场面。

塑料一厂不行，他还能去什么地方，生产鼠标所需的外壳，和其他零部件？

房门响动，一个脑袋伸了进来。

“我看灯亮着，原来是你在！”姜凯推推黑框眼镜，春风满面地走了进来，显然他的工作，完成得很顺利。

郭凡没精打采，看他一眼，把视线转开：“没谈成！操！下面的厂矿领导比我们，还***官僚！他们根本不是在经营企业，是在做官！我去看了他们的生产车间，那个心，拔凉拔凉的，这产品，白给我，也不敢要啊！”

姜凯被他来自后世的话，给逗笑了。

“你不用说过程，我都能想象到，是怎样的情况了。要不然，我们交上去的报告，怎么会较好不叫座？省里、市里都是一片叫好，还上了中央的报纸，可接着，就没了动静，让我们两个青毛头，来充这个老大？

国营企业的现状，上面比我们看得透彻。都知道，这样子是不行的，不改不行了。可该怎么改？全部推倒重建？重建的天文数字不说，谁能保证，重建以后，就比原来的好？

难办啊！”

“我才不管这些政策面上的东西！我只在乎，这个外协，谁来做！”郭凡烦恼地挥挥手，止住他的长篇大论。

姜凯的脾气，真的很好，推推滑下来的眼镜，说道：“好吧，我来说说，我这边跑的情况。总的来说，比你顺利。国光厂忙他们自己的电视机项目，忙得一塌糊涂。我看了，他们是真忙。所以，我又去找了电子研究所下属的213厂，他们厂领导，正在为开工，愁得白了头发，一听说有外协任务，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质量没话说，213厂也是军工厂，质量过得硬。价钱也好说，厂领导说了，只要能让他们厂，老少爷们儿有口饭吃，打白工都行！”

说着，大概是想起了213厂凄惨的状况，姜凯的眼圈，有些微微发红。

“我们国家的国营企业，现在是饱的撑死、饿的饿死！问题大家都看出来，但都不敢说话，只能拼命的拆东墙补西墙，糊弄糊弄，继续撑下去！”

郭凡愣了一下神，随即道：“好了好了，这种事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与其抱怨指责，不如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做好一摊事，减轻一份负担，未来，未必不会向好的方面发展。你可是政法大学毕业的，辩证唯物主义，应该比我懂。”

“呵呵！是的是的，是我太心软了！”姜凯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了，虽然我这边没问题，但213厂的总工，听我说过双环公司的计划后，认为要赶在圣诞节前，拿出产品来，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郭凡跳了起来。

今天诸事不顺，要是机芯问题也解决不了，那这个打击，就太大了。

“你先别急！总共213厂总工说，电路板马上就可以拿出来，不会超过两天。一般的元器件，都不是问题，他们自己没有，还可以从国内兄弟单位采购。

问题是集成电路。

我听他说了半天，感觉这是个麻烦东西。

集成电路，现要设计电路图。现在的集成电路，动辄集成几万、几十万的元器件，不说生产，光是设计，都要花很长时间。

设计出来，还要制版，就像照相一样。然后是一系列复杂的化学操作，在硅晶元上生成电路。

这个电路生成，也不是一次性的。需要多次，才能完成。

对方说了，如果全部交给他们来做，没有几个月，别想拿出成品来。”

郭凡从椅子里站起来，咬着嘴唇，不停地转圈。

这个问题，他曾经考虑过，因为有电磁异能，他当时没把这当一回事。经过推敲，感觉是想通了大多数环节的，只是好像还有一个小问题，有待解决。

这些时日，他的事情太多，事事都要操心，就把当初想定的全盘计划，给逐渐淡忘了。

现在，他努力回忆着，当初在考虑树标生产过程中的种种难题，以及自己想出的解决办法。

他慢慢地挠着头，视线漫无目的地乱晃，桌面上，一个东西从眼前一晃而过。他站住，抓住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顺着推导下去。

“现在是十月五号？”

“对啊，上午你还说过的。”姜凯纳闷道。

“距离圣诞节，还有两个月二十天？”郭凡无视姜凯无语的表情，顺着思路继续说道，“对方要求的，不是圣诞节上市，而是要在圣诞节‘前’上市，要赶在圣诞节前，那一波采购高峰，推出产品！”

圣诞节前！

两个人都是一惊。

双环公司要赶在圣诞节前，大卖特卖，那这个日子，就要从圣诞节，向前延好几天，说不定要一两个星期！

剩下的时间，也就不是两个月二十天，而是恰好两个月出头，甚至不到！

还有什么，郭凡狂掀着头发，猛然叫起来：“运输！”

“运输？”姜凯眼神恍惚了一下，也叫起来，“运输！”

鼠标值多少钱？

姜凯不知道，但这东西这么小，这么简单，显然不贵。要是用航空运输，这个运费，双环公司能承担得起吗？

如果不采用空运，就只剩下陆运和海运。

西平省是个内陆省份，要将货物运到美国，现要通过火车，陆运到沿海港口，然后转用海运，万里迢迢，送到美国西海岸，最后，还要用货运，送到全美各地。

这条漫长的线路……

这还不算设计、生产所需要的时间。

两人相对而视，都感到身上，一片冰凉。

“没办法了！不是我们不帮忙，实在是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苦思良久，姜凯无奈地摊开手，苦笑道。

“不对！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郭凡还不肯放弃，望着桌上的日历，坚信自己，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