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宇正这样暗暗想着的时候,那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孩往上推了推眼镜问:“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赵小宇说:“南师大的。”
“那你学的什么专业啊?”
“中文。”赵小宇说,“可这些年,我自学了一些别的课程。”
回答的时候,他才认真打量起她来。这是一个清秀沉稳的女孩,没有闵艳那么高挑漂亮,但很耐看,给人一种越看越舒服的感觉。
女孩眯细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态度比较温和含蓄,不象闵艳那样,眼波一转,就惊心动魄地螫人一下。
马部长问:“你搞过预算没有?”
赵小宇说:“我搞过一个厂房,一个办公楼,属于边实践,边学习,现在勉强能搞了。”
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自我介绍说:“我姓朱,赵小宇,你来得正好。我实在太忙了,家里的孩子还老是生病,快帮帮我。”
然后转过头看着马部长说,“小马,让他先帮我算一下这个高层的工程量吧,否则,一个星期,我真的来不及。”
女孩也跟着说:“马部长,我手头有三个安装预算在做,加班加点都很紧张,你让他帮我搞一个吧。”
“你们都不要推了。他不来,你们就不搞了?”马部长带着笑说,“我这边还有一个三千多万的厂房预算要搞,一个医院的综合大楼技术标要做。”
说着站起来,到背后的柜子里拿出一大摞图纸,走过来往赵小宇面前一放说,“你先搞这个厂房的结构部分预算,安装部分交给小陆搞,五天时间拿出来。”
女孩张大嘴巴叫起来:“还要让我搞啊?”
赵小宇说:“我来吧,没问题。只是不懂的地方,我请教你们,你们不要厌烦,要多多帮助我。”
女孩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说:“结构方面的预算,你请教朱工,技术标和资料什么的,你可以问马部长,装潢预算,刘工比较精。安装方面呢,我马马虎虎可以充一下数,你有什么需要问的,尽管问好了。”
朱工转身笑着冲女孩说:“小陆,今天你的话怎么这么多啊?平时,你可是一天到晚都没有声音的。是不是这里来了一个帅男人,你特别高兴啊?”
小陆脸红了,声音发嗲地说:“什么呀?朱工,你不要瞎说好不好?”
马部长嘿嘿直笑:“她是有男朋友的,朱工你乱点什么鸳鸯谱啊?”
赵小宇被他们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就垂着眼皮去翻桌上的图纸,感觉这里的气氛不错。这种玩笑,其实就是一种欢迎和鼓励新同事的特殊方式。
一会儿,后勤部的人就给他抬来了一张办公桌,一台电脑。安顿好以后,赵小宇就开始埋头干了起来。
中午,果然是单位提供免费的快餐,赵小宇心里松了一口气,跟办公室里的同事一起吃起来。
两个女同事一边吃一边说:“一直是这几个菜,吃得口都开了。”
赵小宇听不太懂上海话,但大体意思是懂的,也就是味道太差,不好吃的意思。她们吃了一半就不吃了。他却吃得有滋有味,两荤两素,都比山珍海味还要好吃。他一会儿就将饭菜全部扫进了肚子,还没有吃饱呢。
他真想把两个女同事没有吃掉,放在门边那张茶水桌上的饭菜也拿过来吃了。
他现在早晨一般都不吃,晚上也只吃一包最便宜的方便面,或者去小饭店里吃一碗汤面,所以干枯的肚肠全指望中午这顿免费的快餐了。无奈快餐的味道很好,数量却太少,不能再添加,非常的遗憾。
从这天起,赵小宇就开始了人生的又一个新旅程。但他新旅程的起点却与一般人不太一样,他既要做都市里的“新长征战士”,又要当单位里的“老黄牛”――
每天早晚在路上,他就是一名雄纠纠气昂昂的新长征战士。而到了单位里,他就是一头埋头苦干的老黄牛。
在学校里他是一名短跑运动员,中学里得过全校一百米比赛第一名,大学里得过全校第三名。现在却成了一名竞走运动员,他走路的速度很快,一般自行车都跑不过他。
他每天清晨六点半起床,七点出发,从郊区那个村庄里大步流星走出去,耐心等候一元钱的低等公交车开过来,他才挤上去,在车厢里或坐或立,正好休息一下。
到了终点站,他下车继续竞走。走的时候,他大幅度地甩动两臂,迈开大步,目不斜视地朝着前面的目标前进。
雄纠纠,气昂昂,跨过贫穷线!
为自己,为国家,奔向致富路!
赵小宇一边在都市里的街道上进行着新长征,一边哼着自己改编的歌词,为自己鼓劲。
有时风大,把他身上那件灰旧的低等西装鼓得象鸟的翅膀一样,啪啪作响,呼呼生风,使他整个的人都飘飘欲飞起来。
这种行军的样子,非常象一个在现代都市里进行艰苦跋涉的新长征战士,所以常常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通过两次乘车,三次竞走,化时一个半小时到二个小时,才能一身汗津津地到达单位。上班是这样,下班也是如此。除了星期天,天天都这样。
这是需要动力、信念和力量才能做到的,他的动力是贫穷,信念是致富,力量是年轻。
晴天还好,刮风下雨天就惨了。他撑着伞走不快,却又没钱乘车绕道走,更打不起的,心里急,身上冷,拼命赶路,有时还要迟到。
这时,他才真正体会到了没钱的不便和痛苦。是的,要是有钱,他可以化二三百或者三四百元钱一个月,到市区去租一间房子,再买一辆摩托车或者助动车,就轻松方便了。
要是再有钱,他可以买一辆轿车,就更不要这样天天长征了。他有时也慨叹地想,什么时候才能实现从行走到助动车再到自备车的三级跨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