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住进学校后，郁树的生活又渐渐规律起来。

除了每个月那几次付军带人过来送料、收货时，大伙聚在一起下馆子搓一顿，平时一日三餐他基本在学校食堂解决。食堂伙食还行，中午不说，早上和晚上，因为只有那几个年轻教师加上郁树，食堂师傅们准备得更加精心。

由于每个星期天都要回家，平时若有事骑车两个小时就可以来回，所以他最终安在三车间的“宿舍”里东西很少，也就一张上下铺的床和一张桌子。他甚至都没要椅子，因为他除了晚上睡觉，其他时间几乎都在办公室度过，包括吃饭和看书。

如果说有什么不方便，那就是早晚的洗漱，他得端着脸盆穿过操场，来到新大楼教工宿舍的盥洗间，和那几个年轻教师挤在一起――这也是他两个月后搬出去租房住的主要原因。

从6月份开始，厂里的生产就逐渐按部就班、有条不紊起来，尤其是任命了芮秀和张帆做车间主任后，郁树就更省心了。他每天也就是时不时去车间、库房转转，再就是负责协调临时出现的各种问题，其他时间他基本是坐在办公室看书。

6月初回城里报过名后，郁树开始了他又一轮自学考试的备战，而且这一次他比以往每一次都要认真，因为这是他法律专科的最后两门，过了就“大功告成”了――当然，之后他还准备报本科，但前提是得先拿到这张专科文凭。

因为思想上重视，而且时间充裕，加上当初就有意识地将内容最少的两门课《婚姻法学》和《经济法概论》留在最后，所以他学得很顺利而轻松，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就将那两本书各泛读和精读了一遍。

按着他多年的习惯，下面是笔记阶段，也是最辛苦的阶段，得一口气将精读时依考试大纲勾画的重点一一抄录下来，这又得一个月时间。

所以同样是按照习惯，他往往在这两个阶段之间休息几天、调整一下，以便更加精神饱满地投入下一次战役。

时候已近7月，天气已经热了起来。那几天，郁树每天吃完晚饭就关上灯、锁上门，到街上去散步兼乘凉。

E镇的夜晚和6年前比有了不小的变化，除了“江南春”等几个生意常年不衰的饭店、酒馆，又多了好几家灯火通明之处，那多是近几年刚刚兴起的歌舞厅及录像厅，虽然规模和城里没法比，但仍聚集了不少精力旺盛的小青年。不过这一切对从城里下来的郁树来说没什么吸引力，倒是那些当年的老去处更能留住他的脚步……

逛到中学门口时，他呆呆站了片刻，然后犹豫着走了进去。

这是高中毕业6年来他第一次重返母校，但不知怎的，他心中竟有一种怕撞见旧日师长的莫名的紧张。好在有夜色掩映，又正是晚自习时间，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教学楼那边亮如白昼，尤其是一楼那排高三教室里，学子们正在为即将到来的高考作着最后的冲刺。

想到高考，他不由感慨万千――如果当年他能有现在参加自学考试的决心和恒心，有现在的学习方法和经验，可能北大、清华都考上了，那样也就不会有这些年蹉跎、漂泊的艰辛，不会有此刻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的窘迫了……

皎洁的月光中，他看到学校变化不大：教学楼、宿舍楼、食堂、操场，一切是那么熟悉，一切似乎都还是当年的模样――那里，曾留下过他少年懵懂而快乐的身影，也留下过他朦胧而苦涩的初恋――然而物是人非，如今，他早已不是当年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