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中央,四道光柱已激冲交汇了许久,却全无衰弱迹象,反显得粗了几分,曹奉孝双目紧闭,摊手立于光柱中央,已被光柱冲托的身子渐渐浮起,飘在离地约二三尺高的地方。
光柱急劲,将曹奉孝的身体也都贯穿,却又不再冲出,竟似就被他的身体吸收了一样。当中似有无数奇形文字闪烁,却只是一闪,便化作千百星点,碎入光柱当中,随之没入曹奉孝的体内。
闭着眼,曹奉孝默默承受着光柱的冲击,虽然身子不住颤抖,脸色却始终平静,若无其事。
意识世界中,他可感到,在这光柱冲击之下,自己的心,识,觉,慧…正在一一震颤,渐渐扩张
p空碗能盛饭,空屋能载物,必先使其空,方可使之容…”
眼虽未开,奉孝却如能视物,似见一由青色光束旋转构成的俨容老者,飘浮于自己面前,缓缓解说。
p能容得下多少,又能够利用到多少,便是各人高下分野,亦是龙凤诸界之定。p
“而,有资质来到这鬼谷的你,又有多少信心去面对下面的考验呢?p
默默的听着,曹奉孝并没有回答,他明白,那老人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与之同时,他也感觉到,那光柱的冲击,是在渐渐的变弱了。
当曹奉孝终于睁开他的眼睛时,四周,诸洞口中,开始射出了第一线寒光。
雪峰外骊,军围内侧,山林暗处。
暗者,兵之奇也。
天机紫薇凝神于面前雪地上一局黑白烂柯,神色十分专注,浑若无人。长考许久,方徐徐吊下一子,却又似不甚满意,手微微一颤,欲要复子时,忽又自璨然一笑,信手拂乱棋局,道:p找到了么?p
身后黑暗中,一身材瘦长,面色衣服都青幽幽的,透着股诡异死气的中年汉子转出来,拱手道:p回军师,曹文和的所在已然找着,只他却是单独一个,并没有史君子所说的曹奉孝及那小子。p顿了顿又道:p少主也未见着。p
说话中,那汉子目光闪动,一双瞳子竟也是青的,十分怪异。
天机紫薇淡然拂手,道:p不妨事的。p孙雨弓一向顽劣难束,若有风险又或沦落敌手为质,大大是祸,他早已虑及此处,在孙雨弓身上伏有隐符,他虽尊重孙雨弓心意,并不借助此符时时获知孙雨弓所在地方,但孙雨弓若遇生死关头,那符咒便可令他知道,更能释放出相当于孙无法沧月明两人各出七成力量的三招济急,试问普天之下,又有几个人可以接得下孙无法沧月明联手的p七成力量p?所以他并不怎样心忧,但这番布置事关孙雨弓安危,却没必要令别人明白。
天机紫薇聪明一世,却险些胡涂一时:他所下的三道符咒虽强,也是出于鬼谷所学,孙雨弓身在鬼谷,那符咒未有启动便已被鬼谷法阵自行化解,若非有个手持太平天刀的云冲波,几乎便教孙雨弓身丧鬼谷。但此时他却犹未想到此节,只是自已默默盘算此番冀北之争的诸多潜伏变化,想了一会,忽有所觉,道:p杨将军,请留步。p说着已转过身来,盯着杨凡道:p此行可还有什么所见么?p
那青袍汉子唤作p杨凡p,在云台山五虎将军当中坐第四把交椅,人称p杀青p,最擅暗狙刺杀之术,又精诸般黑巫法术,平日极少里正面对敌,专一行那月黑风高之事,行事极秘,不喜多言。他见天机紫薇复询,微感诧异,抱拳道:p未将并无所觉…p忽地语声一顿,似想起什么,道:p来此路上,未将曾觉山阴处似有人隐藏,搜索却无所见。p
天机紫薇瞳孔收缩,道:p哦?p却不多言,挥手道:p我知道了。p
又道:p依先前所计,将公孙家的人引到曹文和那边去,掂掂他的斤两。若他不行,便助他一下,却要干净。p见杨凡答应着去了,方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若论诸般追缉伏狙之术,杨凡已是云台山上第一高手,若他说并无所见,那便该确无所见,但方才天机紫薇静听杨凡禀报时却惊觉其心神似有外物所蔽,方默运p破彗p之法助他定心,果才想起山阴之事,足证他确曾遭人施术惑扰心神,但杨凡本身已是个中高手,精通诸般蔽身惑众之术,天机紫薇携其同来也是为此,公孙家实力深浅他早已洞若观火,却那里有这般高手,竟能这般当面将他欺哄?
(若是寻常障眼法子,必骗不过杀青那双碧眼,除非,是玄门正法…)
(道法天地,儒正天地,释渡天地,修至极处,均可托体山阿,浑然天成,看杨凡样子,并未受异法迷惑,当是如此,但,一个p极p字,又有谁堪当?)
(莲音寺,龙虎山,还是曲邹那边的人呢…)
默默思考着,天机紫薇一边徐声道:p东方将军,请讲罢。p一边厢早见东方凌踏将出来,落脚如雷,将一地白雪踏得粉碎,只抱一抱拳便道:p回军师,盛京城外的兄弟们传过话来说,盛京城内已又在整军待发,约是三五千人,大约两三日可到此处。p
又道:p此刻雪峰四际已有公孙家两万六七千军士在此,这队人马再至,便有三万出头了。p
天机紫薇神色不动,道:p很好。p
又道:p日子测了么?p
东方凌道:p幻家大姐已测过了,只在一日之内。p
天机紫微淡淡道:p好。p东方凌微一抱拳,又退回黑暗中去了。
遣退诸人之后,天机紫薇似是心事极重,再不复地上棋子,只是背着手,仰面观天,此时天布密云,月掩星灭,他眼中却有神光闪动,视若无物的洞穿眼前千百层云,直窥上九重云宵,那天机隐藏的所在。
(人力所能行者,吾已推至极致,而天,天呢?当那大可灭世的旋涡出现时,当那无与伦比的风暴袭来时,天,会如何选择,会站在谁的一边?)
做着不得其解的冥想,良久,天机紫薇方哑然失笑,似又见着云台山上,那炽狂如火的汉子,方练完一路拳法,边使大块粗巾拭去头上滚滚汗珠,边笑说道:p天意无常,吾尽人事,苟能尽兴一瞬,何求万世不灭?p
所以,鬼谷门下弟子,纵能改朝开国,纵能傀儡帝王,却永远也不可能从黑暗当中走出,永远也不可能成就自己的一番基业。因为,他们太聪明,太细心,断然不会去尝试没法p控制p和p计算p的东西,也断然不肯成为p众矢之的p。
没有p感情p的人,就很难去获取它人的感情;不肯去p赌p的人,便没可能去赢下最大的彩品。
(除非,是传说中,那个能够用p无p来对抗p无限p的p神话p罢…)
冷冷的,看向西面的夜空,天机紫薇的右眼中,又有异光闪烁,
雪峰前,人声沸然,轮作不休。
高立雪堆之上的,是公孙伯硅那不变的背影。
李移子急步趋至,恭声道:p禀将军,适才三爷那边送过话来,说是在北路巡哨时发现到有人潜伏,身手高得惊人,五十多名弟兄加上闻讯赶至的三爷和两名副将都擒他不下,被他借火遁走脱。p
公孙伯硅微感讶然,道:p借火遁走脱?p
p依你看呢?p
李移子看了眼乐何当,道:p能在这雪地冰天的所在借火遁脱身,此人五行修为绝然不凡,移子很想会一会他。p
公孙伯硅轻哂道:p你已认定是他了么?p
又道:p不必,自有人去。p便不再说话,李移子与乐何当对视一眼,齐一躬身,也不再说话。
北部山林中,黑衣闪现。
须臾,大风急作,若可摧岩裂城,却又合天序潜动,穿林而不伤片木,呼啸卷至。
曹文和冷哼一声,心道:p终究还是被追上了么?p便不再遁身,转回身站直了,缓缓呼吸,锐目顿于身前,盯着那正卷风而来的灰衣汉子。
风行正急,忽尽息,林中复又静下,却是一种令人极为心悸的平静。
p五行从心,四文和p
面对这忽地打破平静,似从天外而来的询问。曹文和肃容拱手,道:p正是。p
又徐徐道:p云先生么?p
只听得一声冷冷低哼,云飞扬负手踱出,道:p好眼力。p忽地撮口尖啸。又道:p为何不逃?p
曹文和淡淡道:p面对天下风系第一大家,文和能够逃出多远?p说着右手伸出,在身侧一颗大松上轻拍数下。顿见松针夹雪纷落,落势却都甚缓,在他身前织作一个四象图案,忽听尖锐穿刺声疾响,如有快刀过于空中,转眼已将那些松针摧尽,四下荡飞。
云飞扬微感振奋,心道:p曹冶这几个干儿子近年来闯下好大名头,果然有些门道。p
他一向自负,不喜与人联手,兼又十分不屑公孙家人物,方才撮口尖啸实非唤人相助,而是以独门心法发动p无相风刀p暗袭,不料曹文和见机甚快,也信手借木束水生网,将他风刀尽挡。他虽然未出全力,但亦有十数道风刀自四方交攻,曹文和仓卒之间竟能全数挡下,大出他意料之外,也使他战意顿时昂扬了许多。
曹文和这时却是暗呼不妙,当初两人初至长白时,曹奉孝曾交待于他:若遇云飞扬,不妨诈败小伤使其轻已,可以无恙,若力战使其正之,不免大恚,曹文和适才惊觉风刀摄人,他精修《五行大义》,早炼至p心动术发p的境地,一念便已布防,待省起曹奉孝言语时,那里还来得及?方想开口时,只听云飞扬大笑三声,初如疾风过隙,后似风雷鼓荡,早将曹文和压制至呼吸几绝,那里还说得出话?
忽听炽烈烧炸之声响起,云飞扬身侧数颗大树同时自内爆碎,火柱盘旋,扑向他身上,却近不得他身,只闻p扑扑p数声,竟被不知什么东西滞于空中,生生绞灭。
他分心御火,风锁便有所疏漏,曹文和急叱一声,踏罡步而退,左三右四,手捏诀环,不等云飞扬有所反应,双手齐放,地上积雪瓮然自积,泼溅卷起,化作巨大雪手当头压下,云飞扬怒喝声中,身形展动,却终是慢了一步,被那雪手仰面轰中,顿见雪片飞溅,一片混乱。
曹文和暗呼侥幸,方想趁乱急遁时,忽听一个阴渗渗的声音在背后道:p好本事。p却不正是云飞扬的声音?!方一惊时,只觉腰上一麻,早被制住,又见眼前乱雪渐渐坠息,云飞扬犹凝立不动,侧面对已。然则背后的又是何人?
只听得嘿嘿笑声中,那站立于前的云飞扬身形渐渐淡化不见,曹文和方才明白:p这厮的幻术竟已有了这等修为…p始知他大笑三声时已然幻身脱出,自己竟然瞠目不识,败得可说干净之极。
云飞扬名动天下,号称当世风系第一高手,兼修刘家密传绝技p无定云法p亦颇有成,便与曹治一战,也须至五十招后方可见胜负,曹文和那里是他对手?数合便已遭擒,心下悔恨之极:p若依奉孝所言应付,该当不至有此…p又想道:p与奉孝失散已有多日,他到底在那里…p心中更是烦燥。
云飞扬淡淡道:p你们来了多少人?p说着伸手捏住曹文和左腕,他下手向来狠辣,又知九曲儿曹俱都忠诚,竟欲先废曹文和一手以碎其魄。
忽听一个全无感情的声音道:p请云先生手下留情。p
云飞扬眉头一颤,道:p哦?p
p云台山的人马?几时竟和曹治勾起手来了?p
便又听一把粗豪男声大笑道:p明明是你在勾住人家手腕不放,怎说我们勾手?云先生不是这般爱顽的吧?p
云飞扬闷哼一声,忽道:p告辞。p说着身形一晃,已然不见。
他人踪一杳,曹文和便觉身子复得自由,环目四视时,却也不见人踪,适才说话那两人竟也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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