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元十五年,皇朝覆灭,天下诸侯各自为王,日日征战不休。
中原北部,一个偏僻的小镇,临近傍晚,残阳勾勒着街道,小商小贩们还在自家门前大声的吆喝,十分热闹。
街角上,一家横匾挂着“书行”招牌的门前,一名女子正在将一幅水墨山水画卷好,小心翼翼地收入竹筒里。
“今天买了几幅啊?”对街住着的一位老人走过来打了声招呼。
“大概六七幅吧。”女子笑了笑,将卷好了一捆画轴抱在怀里,朝屋内走去。因为地处偏僻,小镇上的人都没有什么文化,这名女子五年前从外面搬过来住在了这里。她虽然是女流,但是读过书,写得一手好字,所以来到这里以后,便开了一家店铺,专门帮镇上的人抄信、写字据。后来她还试着画一些花鸟鱼虫的水墨画,尽管标价不高,但是这样的地方竟然也有人愿意去收藏。可能是这个小镇上的人们都很喜欢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子的缘故,所以乐意来帮助她。
“还差两百两银子,明年就可以办个学堂,教教这里的孩子读书了呢。”女子坐在桌子前,将今天赚的碎银子放入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里,“他们会有多么高兴呢……”
女子闭上眼睛,沉浸在属于自己的小幸福里。
“军队来啦!”
突然,一个惊慌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街上顿时乱成一片。
女子猛地惊醒,她急忙将铁盒放在床下藏好,然后朝门外奔去。
大街上一片狼藉,所有人都拼命地往家里跑,有的人跌倒在路上,有的人撞翻了路边的货摊,跑回家的都赶紧将门反栓好,透过门缝朝外面张望。
路中间不知是谁家的小孩,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哇哇大哭。女子看见后,奋力地挤过惊慌失措的人群朝小孩走去。
“你的妈妈呢?”好不容易,女子来到了小孩的面前,她蹲下身去,用手擦着小孩脸上的泪水。
但是小孩只顾哭,什么也说不出来。
渐渐地,街上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留下女子和小孩,待在凌乱不堪的大路中央,橙红的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远处的残阳里,缓缓走来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影,他们的腰间挎着剑与刀,背后有些刺眼的光线,让看向他们的人眼神恍惚,不能直视。
女子注意到了这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她慢慢站起身来,面向他们,将小孩拉到了身后。
沉重的马蹄在女子的面前踏了两步,停了下来,他们离得很近,女子能感觉到那两人高的战马呼出的气息喷到自己的脸上,但是她丝毫没有后退。
于是,大街上有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嘲,一个女子护着身后哇哇大哭的孩子,正与一对骑着战马身着重铠的军队对峙着,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只有天空被夕阳烧成彤红的云朵还在缓缓前行。
“你是谁?”为首的人端坐在马上,俯视着女子。
“你们是谁?”女子抬起头,毫不示弱地反问道。
接下来,又是长久的沉默。
“哈哈哈哈……”马上的军人突然大笑起来,声音洪亮得整个小镇都能听得见。
“我的名字,叫黎世青。”那人笑着,双手将头上的铁盔摘下,露出一张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的脸,长年的征战让他脸上布满了伤痕和皱纹,头发也已经花白,但是却掩饰不住他浑身散发的睥睨天下的霸气。
看到为首的人摘下头盔,他身后的士兵也全部把头盔摘下拿在了手里。站在黎世青身后的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面容英俊清秀,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征战沙场的士兵。此刻他正从黎世青的背后探出头来,对着女子调皮地笑着,那笑容没有任何的杂质,纯粹得像孩子一样让人心安。
“小段,你带着士兵们把这里的街道清理一下,然后退到镇外,我们明天一早出发。”黎世青注视着女子的眼睛,“不用担心,我们是来保护你们的。”
“是,”他身后的那个年轻人接到命令,立刻翻身下马,一声口哨,所有的士兵都一起跳下马来。
“不如我带你们去吧。”女子收回了视线,看着那个叫做小段的年轻人说道。
“原来这里以前被诸侯的军队洗劫过啊。”小段抱着几块木板跟在女子的身后。这时的大街上,到处都是忙碌的士兵,他们清理着大街上打碎的瓷碗瓷罐,将那些瘫倒的商铺重新架好,一块一块木板重新铺上破碎的屋顶。
“你们真的是来保护我们的?”女子回过头问道。
“恩,不仅是你们。”小段依旧露出那孩子般单纯的笑容,“我们还要保护全天下的人。”
全天下?女子没料到这个年轻的男子会有如此大的口气,但是看到他的笑容却有无法说服自己不相信他。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女子低声地自言自语道。
“不信啊,”女子的自语被小段听到了。
“啊,不是说这个……”女子有些不好意思。
“不信的话,和我一起去看啊,”小段看向女子,“和我一起去见证这个世界的和平。”
女子看着小段认真的脸庞,愣在了原地。
“跟着我们一起怎么样?我会保护你的。”小段拍了拍胸脯。
她的面前轰然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外面是她从未想象过的世界。
“恩,好!”女子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中释然了,她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坚定地就点头同意,这句在任何人嘴里说出都会显得天真幼稚的话,竟然如此轻易的就让自己深信不疑。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在那样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年轻的人还依然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希望,又或者说他的一生都没有怀疑过。他如此执着地相信着未来,无论生命最终回馈给他的是什么,他的笑容却始终是那个年代最温暖的力量。
“嘉元十五年,黎世青带着仅有的八千士兵在北部建立了黎国,成为了大黎霸业的开始。”欧阳长生背靠在船舷上静静地说,“可是,相忘,这已经是三十八年前的事情了,你要讲历史的话,关于那首曲子的事情却只字未提呢。”
“这个故事有一些漫长,所以并我才说要找一个歇脚的地方啊。”相忘轻轻地一笑。
“你白天在酒楼时说过,《长生谣》那首曲子是你写的,是吗?”欧阳长生看着头顶摇晃的灯火。
“没错。”
“但是这个曲子,我曾经听过。”欧阳长生顿了顿,“那个弹琴的人说,这是她娘经常弹的一首曲子。”
相忘抬头望向欧阳长生,平静的脸庞却掩饰不住眼底闪过的一丝波澜。
“她的年纪看上去和你差不多大吧,”欧阳长生扭过头,猛地对上了相忘的视线,“如果是你写的曲子,那么她的母亲为什么会弹!”
船舱内顿时陷入了沉默。湖面上,乌篷静静地摇晃,一阵一阵的涟漪随着水波缓缓荡开。
“公子,”相忘打破了沉默,语气依旧平静,“你提出的是谜面,而我是那个知道谜底的人。你现在很困惑,而我却已经大致明白了。不如,还是先听我吧故事说完吧,到时候公子自然就会懂了。“
欧阳长生看着相忘,半晌,他点了点头。
“公子觉得我在讲历史,那我们就跳过那些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吧,只有关于他们两个人的故事。”
“你是说那名女子和小段的故事?”
“恩”相忘点了点头,“公子今年多少岁了?”
“三十”
“恩,差不多啊,那一年他三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