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累了,喊累了,闹不动了……
玛琳薇莎听天由命地任这个身材魁梧,壮如牦牛的家伙把自己当一具死尸似地扛在肩上,大雪纷飞,冻结的脸颊一阵一阵地刺痛,这使她的意识更加恍惚起来。她看着地上留下的一串长长的脚印,从白茫茫的远方一直延伸到男人的脚下,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既不担心他会把她扛到哪去,也不担心逃走的梅丽现在在哪……
寒冷,让人什么都不愿去想,体力和能量都在急剧丧失,思考也变成一种极度消耗能量的东西。
“怎么不闹了?”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突然道。他的声音就像大雪里呼啸的风,冷冷的,充满了讽刺意味,非常不友好。
友好?当然,现在这时候,她可没天真到希望对方能友好一点。她是生活在文明世界的外族人,而他,是不知道生活在哪个穷乡僻野的野蛮人,他还能对她友好么?
“如果我还有力气的话。”她没好气地嘲讽道,“你很希望我闹吗?”
男人冷笑了两声,异常的邪恶:“没有,我确认一下你还活着么。”
“呵,是么……”
她不确定自己到底回答了什么,总之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在刚开始的时候由于太过害怕,她只是竭尽全力地挣扎闹腾,现在,力气用完了,脑子似乎却冷静下来了。所以她这样哭笑不得地自哀自怜,大概是想指责什么又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立场吧。
男人不多话,扛着她继续走。她开始怀疑这个裹得像北极熊一样的家伙是不是不觉得寒冷。那风,刮得雪花漫天飞舞,像一颗颗碎冰打在脸上。她不挣扎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手脚都已经冻得失去知觉,刚才还疼痛难忍,现在连痛楚都感觉不到了。
我会死在这么?脑子里突然迸出一个怪念头,她想,如果她死了的话,这个男人会不会扛着她的尸体找个遥无人迹的地方,挖个大坑,然后用一堆雪把她埋了。那到也不错,至少她可以变成一具冰美人,说不定数千年以后的后人把她挖出来还能让她复活呢……
她在心里苦涩地笑了笑:我在想什么那。
别说冰美人,只要这个男人别把她交给其他野蛮人,然后把她洗洗白煮了吃,那就谢天谢地了。
“我说……”很奇怪,她竟然还有力气开口讲话,不是舌头都冻僵了么?还是,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放了我吧……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风声大概是把她的话给吞没了,男人迟迟没有反应。她努力地仰起头,看到对方的大雪帽,棕黑色毛茸茸的,活象扛着她的其实就是头熊。
在她以为自己会对牛弹琴的时候,男人又开口了:“放了你又怎么样,以你的脚程,跑不了一百里吧!”她觉得,男人话里的嘲笑比呼啸的北风还冷,它直接冻霜了心扉,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的确,如果让她自己跑的话,似乎同样没有生机……
“总比被你们吃掉好!”她赌气道。男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如果你再壮点,可以考虑一下。”
玛琳薇莎被这无礼的嘲讽气得火冒三丈,这个男人在戏弄她么?“喂,像我这么白白嫩嫩的——哎哟!”
她像个麻袋似地被一股脑儿丢在地上,直到这时候,她才注意到他们已经进入一个黑乎乎的岩洞内,洞似乎很大,不过因为昏暗,她看不清它的具体大小。那些四围坑坑洼洼的岩壁好似一个个狰狞的面孔瞪着她,抬头,上面的洞顶很高很高,望不真切,而地面非常的平坦。她几乎第一个念头就意识到这里非常适合躲藏。
躲藏?她为什么会这么想?等等……这个男人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吧!!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警惕地盯着对方:“你要干什么?!”
男人二话不说,开始脱起衣服来。
“你要干什么!!”玛琳薇莎几乎哭着喊叫。而她才叫了两声,视线就被黑暗笼罩了,温暖从充满着体温和一股淡淡的熏香味的皮毛内侧传递出来,她愣了愣,拉开盖没头顶的衣物。
她的身上已经被好几件温暖的棉袄和毛皮裹盖,而站在她面前的男子上身只剩下一件单薄的皮马甲,她几乎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像尊艺术雕像似地伫立不动。
她非常诧异地打量着男人露在马甲外的双臂和袒露的胸膛,深色的肌肤光滑发亮,那些结实的肌肉不禁让她遐想,如果自己在那副身体上打上一百拳,对方也不痛不痒吧?她努力地仰起头,目不转睛地盯这个高大巍峨的男子,那副仿佛百毒不侵,钢铁般强壮的身躯简直叫她怀疑,这个男人是吃什么长大的。而当视线顺着男人优美的肌肉曲线往上移时,脑子里竟冒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念头:其实……很帅气呢!充满了武士勇猛威武的震撼力,强壮的体格,英俊的脸……其实,不同于以往她所见到的那些美型男子,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能浑然不觉地站在冰天雪地里,一脸不在乎的表情,实在非常的帅气啊!
过滤完这一串乱七八糟的杂念,她又警觉地瞪着男子:“你想……干什么?”第三次重复这句话,男人还是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
男人有一头深棕色的长发,打着一束长长的辫子,而他把它分成三股编起来,然后绕在脖子上。玛琳薇莎觉得他的动作有些粗鲁——他正忙着把一堆不知从哪变出来的木柴搭成三角堆——但是,在粗鲁的动作里却有一种说不清的味道,也许这种类型的人她第一次碰到,和学校里文质彬彬的学生们不同,所以才会觉得那么新奇吧。
男人抬手在柴堆上空悬着,嘴巴里念了一串含糊不清的词,接着,熊熊烈火便像魔法似地一下子窜起来,那股耀眼的橘红色简直让人看了有种想哭的冲动。
暖流立刻从火堆那里传递到冻僵的面颊上,说不定还化了一层霜。玛琳薇莎眨巴着嫩绿色的眼睛几近崇拜与赞叹地看着男子,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魔法!确实是魔法啊!
她拉了拉披在身外男人的衣服,使劲裹紧渐渐有了知觉的身子,暖意虽然已经溢满四周,可还是冷。洞外的飞雪尽管吹不进来,却依旧会把寒流不停地往里送,只有眼前燃烧的旺火让人看了欣慰。
男人在火堆的另一边盘坐下来,用一根粗壮的木条小心翼翼地看护火堆。橘红色的火光照在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少女越发忍不住遐想:确实很帅呢……
异域的男子,都是这个样子吗?
“有空胡思乱想,不如闭上眼睛睡觉。”男人似乎能透析她的心思,不用看她就能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可以保证,在这段期间不会把你交出去,也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男人面无表情,活象他只是在对一只牲口说着这番话,玛琳薇莎甚至有一种不被当作女人看待的感觉,心里有点窝火,却又不禁面红耳赤。
她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道:“你们……是什么人?”
男人严肃的面容让她知道,那不是个她立刻可以亲近与之交谈的人,所以,从他身上,她不会得到任何答案。然后,在恢复了知觉以及暖意绵绵的氛围下,安静成为了最好的摇篮曲,在极度困倦之下,她不知不觉地睡去了,睡得很沉。当她醒来的时候,她甚至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放松警惕而睡得那么安稳,何况,那还是个看起来非常危险的男子。
不过,她醒过来时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么多,她是被一阵剧烈的晃动惊醒的,四面八方不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地动天摇,让整个岩洞似乎随时会塌方一样,不安的气息立刻就扫除脑中一切倦意,还未来得及反应,眼前的事物便天旋地转,少女长长的浪发往下披散,血液冲上脑门,一阵晕眩。
她又被当作一具死尸扛了起来,唯一不同的是,男人的衣服把她裹得像个粽子,不,更像蚕宝宝……
“啊,干什么?!”朦胧的睡意刚刚退去,她惊慌失措地叫道,一时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男人什么也没说,扛着她迅速往岩洞外走去。一些雪花打在后脑勺上,她惊讶地看到洞外的积雪落下来,很快吞没了岩洞入口。于是,她就不再乱吠了。
说不定只是一秒之差,他们就可能被封闭在洞里。
生与死,那些可怕的念头打击着少女脆弱的心灵,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去承受这些变故,所以,其实连害怕的念头都很淡,脑子里只是一片空白,让她觉得就这样任由男子扛着她到处跑,说不定是件极其轻松的事。
她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用思考,听天由命。在普雷多卡老师的众多弟子中,她大概是最没出息的一个吧……
他们走了很久,视野里一直都是茫茫的白色,远方不断地响着轰鸣,像山峦在低沉地呻吟,让人听了很不自在。正像老师告诉她的,雪原里无法分辨距离和方向,所以那些声音好象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将他们包围住,又总是停留在很遥远的地方。
“那是什么声音?”明知故犯,这大概就是她让老师最头大的地方。不过这样做,有时也会有意外的收获,就像她只是顺口无心地问了一句,因为那些声音很远,不会让人有被威胁着的感觉,她不在乎能不能得到答案,不过男子却回答她了:“那里正在打仗。”简单明了,似乎非常符合这个男人的风范,所以即使听得一知半解,玛琳薇莎也丝毫不感到意外。
“哪国和哪国在打仗?”虽然战争已经远去了一千多年,可大概是环境所逼,她很自然的就接受了这个念头。
“奥普托兰帕尔国的人在攻打我族。”男人的声音非常低沉浑厚,苍劲有力,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很好听的,但是当他不含感情地说话时,却让人不自主地畏惧他。
奥普托兰帕尔?她没听错吧,那是在世界哪个角落的国家?
少女回想着来到这第一个碰见的老婆婆告诉她的事,这是她目前能掌握的唯一线索:“这里……是‘祈愿大陆’吗?那个奥什么的,是这个大陆上的一个国家?”
“是这个大陆上最大的国家。”男子没有语调的说。
对于非我族类的认可是需要勇气的,玛琳薇莎觉得男子这样的评价似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勇敢的体现。他承认着,正在攻打他们的,是一个庞大的国家,而从那坚定的口吻中可以判断,那个国家当然也具备了和国域庞大相匹配的实力。
他不害怕吗?
少女有点好奇地抬头,望着那一头棕发的脑袋上点缀着白色的雪花:“你们呢?你们是什么国家?”
男子干脆地说道:“我们被那些廉人称为‘达尔加邦族’,在这片雪原里有众多小国家,你之前看到的,是属于达尔加邦族的外围部落或村庄,他们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不过却是我国的盟友。我是那些小国家中一个叫做‘西瞬国’的人,现在我就要带你去那。”
“你要带我去那干什么?!放下我!我不去!”
玛琳薇莎突然激烈地反抗起来,现在,她所面临的只是一个异大陆的陌生人,如果到了那个所谓“西瞬”的国家,暴露在众多陌生的目光里,她还有活路么?难道,她要指望那些听都没听过的族人把她送回迁移大陆?
男子冷声,像腊月里的寒风一般说道:“你想留在这?这里很快就会被奥普托兰帕尔国的军队占领,你想指望那些人比我更友好地对待你么?”
友好?你又哪里友好了!像抗尸体似地扛一个柔弱少女,这就算友好了么?
玛琳薇莎气愤地咬着牙,想破口大骂,却突然改变主意了。
如果再仔细一点想,天晓得那些奥普托兰帕尔国的人长得什么模样,又会不会像对待一口牲畜一样拿她当开胃菜?她能指望侵略别国领土的人能友好地接受她这个异大陆的人,并把她送回去?
似乎有点异想天开……
那么至少目前,她是安全的。
“可是,到了你们那里,我不是一样死路一条?”也许,她的口吻中已经透露着内心的倾向,男人笑得狂妄而无礼:“既然你已经认定跟着我比较安全,就废话少说。”
这个男人,绝对是个魔鬼!
碧发少女忍住委屈,安安静静地趴在男人厚实的背上,其实,这个垂挂的姿势如果不挣扎的话,还是挺舒服的。
“就目前而言,我还不能担保能不能安全到达那。”过了一会,男人用那刻板僵硬,不含感情的语调道,“想活命的话,不要给我找麻烦。”
她哪敢啊!现在,她可是吓得连气都不敢出一声!
她望着那串很快就会被雪覆盖的脚印,想象着它可能会延伸到哪去,然后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管它通到哪,都离她的故乡越来越远了。故乡?是啊……当自己的家要用“故乡”这两个字来形容的时候,似乎特别的辛酸呢……
“像你朋友那种行为,在这种地方,等于自杀。”男人好象是在警告她。因为身体本来就好象已经冰凉了,所以内心的寒意似乎没那么深切。大脑的思维变得很迟钝,她只是迟迟地想:梅丽……会死么?
为了忍住泪花,她闭上眼,随着男人结实有力的脚步有节奏地晃动,听着远方越来越飘渺虚幻的轰鸣,不知怎么,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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