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伊斯厄坦斯达城那被美喻为“冰雪女神的媚惑”的夜幕来临了,当然,当这座城年纪最小最频繁受到伟大的米舍尔德曼大祭司责骂的雪雅玛蒂祭司以少女的怀春之情深切而陶醉地仰望着纷飞的雪花从被各种奇光异彩渲染的夜幕中飘临时,她并不知道明天这时候将再也不能如此恬静地欣赏这一幕。
“哦,我得回去了,勒瑞斯大叔该等急了吧~”
身着孔雀蓝色民族服饰的少女甩着编成好几股的长辫,轻盈地跳下石墩,和这个民族其他族人的喜好一样,戴在少女双手上的各式镯子玉珠叮当脆响,挂在腰带上的宝石珠串翻滚着,表露出主人的好心情。
雪雅玛蒂的心情是很好,如果一年有三百六十天都是灾难日的话,那么今天就是少数几个好日子里的幸运日,不仅平平安安没有闯祸地度过了一天,大祭司还派给她一个任务,在侍奉风铃之塔的所有祭司中,米舍尔德曼大祭司会把任务派给最不机灵最不聪明最笨手笨脚最会闯祸最丢三落四的她,虽然并不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任务,至少说明大祭司愿意认同和信任她的能力了。今天不是她的幸运日还是什么?
她愉快地穿过以往熟悉的大街,一边浏览两旁的彩灯摊铺一边提着木箱奔奔跳跳地穿行在人群中。雪中之城最美丽的时刻没过于暮晚之后的夜景,那些看腻了一成不变的雪被夜晚的灯市照得五彩缤纷,各色的魔光石和琉璃石把房屋街道装点得分外妖娆,有时,天空飘落下来的雪会因为这些五光十色的魔法灯变成各色各样的颜色,人们喜欢在忙碌的一天之后,在这时候纷纷涌上街道,看看杂耍,逛逛商铺,成群结队地在大街上唱歌跳舞,热闹非凡。这就是淳朴烂漫的亚斯达人,有着天生优美嘹亮的歌喉,有着生性向往浪漫的热情,即使生活在气候恶劣的风雪中依然能夜夜笙歌欢度良宵。所以,他们才能把自己的城建造得如此美丽。
雪雅玛蒂很喜欢欣赏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观察人们的表情引发各种奇思妙想,贝伊斯厄坦斯达城不大,她又是城里的祭司,不管走到哪都会碰到熟人,那些人看到她的时候喜欢喊她“迷糊鬼玛蒂”,当然是没有恶意的,她喜欢他们的亲切称呼,所以,她就更喜欢往人多的地方钻。今天也是一样,沿着城中最大的南北大街一路向南,她碰到很多认识的人向她打招呼,然后问她是不是又偷懒溜出来贪玩。于是她就自豪地说:“没有!我今天是奉了大祭司的命令,有任务在身的!”她说的时候,还会特地把印有朗克雅斯图教团(注解一)象徽的木箱提高一点,好让人们了解她要去的目的地。
“呀,迷糊鬼玛蒂今天要去城座?”当人们领悟到那个象徽的意思表示雪雅玛蒂这样不经事的小丫头要进本城城主居住的城座里,他们当然会提起十二万分的心,祈祷这个小丫头别在城主的院子里闯祸。
雪雅玛蒂无视他们的担忧,继续自豪地说:“恩!大祭司让我把前些时候进贡给教团的陈年美酒分给自卫军一点,他们为我们守护这座城的安全,实在辛苦他们了,适当的要慰劳他们一下。”少女还没到懂事的年龄,这些话中有大半是米舍尔德曼对她的教导,不过她自己说起来却也有模有样的。
一旁的人欣然点头称赞:“迷糊鬼玛蒂终于有点懂事了嘛,那快去吧。不过这时候最好别进城座找他们。”
“诶?为什么?”
“自卫军那帮酒鬼这时候肯定在桑维拉的酒馆里啦!”另外的人补充道。
“哦,是么?”雪雅玛蒂嘟着嘴,心想这世上还有比她会偷懒的人,这时候她正在为大祭司派给她的任务到处奔波,可保卫全城民安全的自卫军士兵们却在享乐?“哦,也是,哥哥好象说过,士兵们喜欢在傍晚以后偶尔去去酒馆什么的……”转念一想,她又觉得合情合理,城里的人们都那么会享受夜晚,自卫军没道理例外。
“不是偶尔,是每天,呵呵,城里酒量最好的男人们全在自卫军里啊。”和雪雅玛蒂搭话的妇人笑呵呵地说。少女想了想:“呃,勒瑞斯大叔也去那吗?”
“哟,可不就是他带头去的,勒瑞斯是我们城里的头号酒徒啊!不过听说他从来没喝醉过。”
“是吗,那我现在就去酒馆,谢谢米瑟古太太。”
雪雅玛蒂礼貌地朝对方鞠躬,于是转向往另一条街奔跳而去。不过她才走了没几步,迎面一股强劲的冲力擦过她的肩膀,她还没看清楚对方的影子,直接一屁股坐在雪地里。
“哎呀!谁啊?!”她气呼呼地睁开眼回头寻找着罪魁祸首,远远的,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搂着一个女孩冲向街道尽头,不一会便没影了。好心情一下子被打击得烟消云散,雪雅玛蒂气愤地喃喃,“什么人啊,真没礼貌,撞了人连声道歉都不说!”
她爬起来,一旁认识她的人慰问了几句,并和她有同样的好奇:“奇怪,刚才那个男人抱在怀里的女人,好象不是本族人……”
少女朝男人消失的方向望了望,人影早已淹没在人群中,只有来往的路人嬉闹着,似乎留下一抹淡淡的遗憾。
管他呢!
她很快忘了这件扫兴的事,又过了两条街,终于看到城里有名的桑维拉酒馆门前两盏巨大的悬空魔法灯柱发出火焰一般温暖的光芒,哪怕在这条街的几百米开外,都能隐隐望见这两盏门灯,它们是老板娘桑维拉引以为傲的地方,城里不会有第二家酒馆拥有这样奢华的门灯。它们当然也为老板娘招揽了不少生意,其中除了自卫军以外,大多是城里三十到四十左右的单身青年,因为有自卫军作为酒馆的常客时常能带动店里的气氛,加上老板娘选用的服务员都是风韵十足的女郎,天性豪放的亚斯达的浪子们自然就会主动聚集到这,谈遍雪国的美女,尝尽贝伊斯厄坦斯达的美酒。千万不要以为桑维拉是靠她的美女服务员取胜,她的招牌可是城中独一无二的美酒供应,即便是价格略微昂贵了一点。
如果是别的地方的祭司出现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恐怕会有失身份,在贝伊斯厄坦斯达城却没有人在意这样的事。雪雅玛蒂瞧了瞧那两盏有名的琉璃石灯,大大方方地推开酒馆的门,门上的金铃叮当作响,不过立刻就被里面的喧闹吞没了,迎面扑来一股美酒的醇香,使人神志放松,视野跟着恍惚迷离起来。
她还没走几步,就立刻有人认出了她。
“哦!那不是‘迷糊鬼玛蒂’吗?嗨嗨,祭司小姐,快来这坐!大爷我赏你一壶好酒!”向她搭讪的显然是一位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的士兵,那人歪歪斜斜地朝她晃过来,穿在身上的护甲此时也少却了往日的风采,变成一种累赘。雪雅玛蒂一边笑着,一边想对方肯定很想脱掉那副沉重的家伙。
她避过神志不清的士兵,往宽敞的店面四周扫视一圈,由于那位士兵的叫嚣,现在,酒馆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令她一时有点尴尬。
“勒瑞斯大叔!”她终于在一群和刚才的士兵同样东歪西倒的醉汉中央找到了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看起来与其说是自卫军分队长更像是某商铺老板,一出城座就会脱掉护甲,带着配剑来酒官放松的中年大叔。在她出声以前,勒瑞斯似乎正对他的几个小兵们大发雷霆,听到有人叫他名字,他顶着颇算清醒的目光寻望过来,口气里没有一点醉意:“哦!是小精灵雪儿啊!”全城中只有两个人会这么叫她,勒瑞斯大叔是其中之一,“雪儿,快过来这边坐!——你们!给小姑娘让个位子!哦,醉鬼,别往我这挤!”
雪雅玛蒂在拥挤的酒客间挨身挤过去,不管是醉了还是半醉还是没醉的酒客们都一一向她堆笑,她便和往常向街道上的居民打招呼那样朝他们一一回礼,这其中有些是她认识的,有些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不过亚斯达人民不在乎陌生与否,不在乎人际关系。
她来到大叔身边时,大叔正在拼命推开身周几个不断向他倒来的小兵:“你看这帮家伙,酒量那么差还敢跟我混!喂!我说你们,敌人要是这时候打过来,你们准备和他们打醉拳吗?”大叔脸上的表情像是在生气,却又有点三分醉意七分醒的嘲弄意味。所以,他身旁的士兵们根本不在意,带着满口酒气调侃大叔:“他们要是打过来,我请他们喝酒!哈哈哈哈~”
“唉!真不象话!日子太太平了,士兵不像士兵,军队不像军队!”勒瑞斯大叔吹吹胡腮,灌下满满一杯啤酒后才看到站在旁边暗暗偷笑的雪雅玛蒂,“哦,坐这吧。滚开,醉鬼!”他狠狠把倒在沙发上的士兵往边上潦倒,留出一个席位。
雪雅玛蒂坐下后才发现,被大叔潦倒的青年竟是她的哥哥法尔玛德,而对方抬起头,踉跄地爬回来,在妹妹脸上琢磨了半天,显出陌生的表情:“你……长得很像雪儿嘛~~哈哈!”
“哥!你怎么醉成这样!”少女哭笑不得地扶起哥哥的臂膀,转而向勒瑞斯质问,“大叔!你又带哥哥来这种地方!”法尔玛德以前滴酒不占,但是自从被编入勒瑞斯的队伍后,时常酒气熏天地回家,作为亚斯达民族的人,父母见到这样的儿子只认为是终于长大成*人的表现,可是作为妹妹,见到一贯衣观整洁,温文尔雅的哥哥变成酒徒,总觉得有种堕落的味道。尽管法尔玛德清醒的时候一如既往是个出类拔萃品德端正的青年,但是现在,却醉得连妹妹都不认识了!
勒瑞斯大叔把浓眉一横,义正严词地说:“是这小子自己要跟来的!”
“哈哈哈哈,玛蒂妹妹,我告诉你吧,这是他们俩的赌约。”沙发另一头仰天躺倒的戈麦丹突然狂声大笑,他和法尔玛德同岁,也是法尔玛德打小一起闹到大的哥们,所以,关于法尔玛德的事,他比作为妹妹的雪雅玛蒂更有权威,“你哥哥和大叔打赌,如果他比剑输了,就跟我们一起来酒馆喝酒,像你哥哥那样从来不进酒馆,还怎么能算亚斯达的男人!”
“所以,”赌约人之一的勒瑞斯举起酒杯,豪放粗犷的声音几乎能镇压下其他吵闹,“这小子一天赢不了我,就要一直陪我喝酒!”
“大叔,你这样会带坏哥哥的……”雪雅玛蒂看看趴倒在沙发上的哥哥,又怀疑地看向大叔。法尔玛德是城里数一数二的魔法剑士,她不相信眼前这个满眼是酒的大叔真如传闻中那么厉害,“大叔,你真的每次都能赢哥哥?”
“诶?你不知道?”戈麦丹压着粗嗓门诧异,“大叔他以前年轻的时候是得到过国王加冕的荣誉骑士哦,不过自从和西瞬国结盟后,按照条约规定,大部分骑士都退役或下谴到边城来了,谁让西瞬国的公主带过来那么大个骑士团嘛!唉唉~结果变成,我们的国家不靠自己的军队保护,却要人家的骑士团作正规军!”他说着说着便破口大骂,似乎是醉意上来,之后的话谁都不能分辨。
雪雅玛蒂虽然不太懂这方面的东西,但是她看到勒瑞斯大叔眼里隐隐的闪过一丝悲哀,好象明白了什么。
“大叔……”
“啊,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日子太平,哪需要什么骑士。”中年大叔凝视着躺倒的法尔玛德,眼芒里流露着榛榛关切,“雪儿,你老哥虽然魔法了得,剑技却不咋地,我在用我的方法让他开窍。所以嘛,你不觉得他应该陪我喝酒吗?”
少女嘟起嘴,左右为难:“这种理由有点不太象样啊,大叔~~~~”
“哈哈哈哈——”
勒瑞斯仰面灌酒,酣畅淋漓:“要是真有敌人打过来,光靠魔法可不行,会躲会逃才是真本事!哈哈,这说法虽然奇怪了点。不过——这年头哪来的敌人。”
和平,这是同邻国打了几十年的仗后,最终得到同盟国西瞬国的帮助取得了同邻国停战协议后深入每一个亚斯达人民心中的宝贵财富。所以,贝伊斯厄坦斯达城的今夜能这样辉煌灿烂。可是雪雅玛蒂看着大叔眼里,那一抹如鸿沟般深刻的没落,突然觉得,即使在大部分人幸福的时候,还是会有人不幸的吧……
“但是,只要大部分人幸福就可以了。”勒瑞斯大叔似乎看穿了少女的心思,抚摸着少女的头顶,醉意朦胧地笑道,“我们这种人,也只不过求得酒足饭饱,名誉荣耀什么的毕竟是过眼云烟。特别你哥哥这种,让他去杀人,还真叫人担心啊!”
不知怎么的,雪雅玛蒂眼中的大叔似乎更加惆怅难耐了。
“来啊!你们这帮酒鬼!”中年大叔突然挺身站起来,高举酒杯大喝,“还没醉的跟我一起唱!”
“唱……什么……?”几个表情木纳的士兵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队长,另有几个比较清醒的却也站不挺身,只能靠着沙发举起酒杯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唱我们的队歌!笨蛋,教过你们多少遍了!起来,给我大声唱!”勒瑞斯大叔兴致高昂,边鼓舞士兵们提起劲,边冲吧台那吆喝,“老板娘!再拿几杯啤酒!还有……”他低头看了看雪雅玛蒂,“有果汁么?”
老板娘清脆地笑起来:“大叔,您也醉了么?我开的是酒馆啊。”
“哦……那就……鸡尾酒吧?”他是问非问地盯着雪雅玛蒂,后者窘迫地笑了笑。大叔又吼喝道,“干脆点,小姑娘!那么点鸡尾酒弄不倒你的!你看看他们,各个像娘们似的!起来,小子们!给我唱《征服吧,勇士们!》!”
零零散散的有几个士兵应和着,然后,不成曲调的《征服吧,勇士们!》在一群熙熙攘攘的笑声中唱响,那是勒瑞斯带领他的部下们自编的喝酒歌,歌词大意就是征服美女和酒,用民族小调唱出来,虽然有点调侃的味道,在酒馆这种氛围里却让人回味无穷。雪雅玛蒂听了几遍,不由自主地跟着小声哼唱,再过一会便也站起来,和大叔一起手舞足蹈。
“大叔!把箱子打开。”借着几分醉意,她开始放开嗓门吼喝。
“箱子?”几个未倒的士兵已经包围着印有教团象徽的木箱,埋首研究,“嘿,这里面是啥?”
“是大祭司让我送给你们的进贡酒,都是非常珍贵的。”她还没说完,士兵们已经把里面的酒瓶取出来:“嘿,好家伙!这都是名酒啊!”雪雅玛蒂不禁觉得好笑,那几个刚才还醉得不醒人事的士兵似乎一看到酒就两眼发光,精神又振奋起来了。
勒瑞斯大叔于是面向店里所有人大吼:“兄弟们!有酒量的来这边喝大祭司给我们的好酒!喝之前记得要对为我们带来美酒的祭司小姐感恩!老板娘,拿开瓶器来!!”
“吼~~~~~~~”
酒馆里沸腾了,酒客们聚作一团,开怀畅饮,连几个没力气爬起来的都一个劲地伸长手讨酒。陈年美酒的香味迷惑了所有人,他们唱着,跳着,闹着,一首《征服吧,勇士们!》不停地荡漾在每个角落。
欢畅的士兵们当然和雪雅玛蒂一样不知道,这是他们贝伊斯厄坦斯达人民迎来的最后一个平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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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森巴哈!”
队伍里最擅长格斗技的安森巴哈被两根冰锥直接刺穿肋骨,飞出十几米外直挺挺地落地,离之最近的汉娜连忙奔过去查探同伴的情况,然而同伴的身躯在顷刻间浸泡在血水中,当场气绝。
“队长!”汉娜松开拽着同伴衣领的手,向黑发少尉的背影愤声疾呼。瓦登怒火直冲发冠,红着眼的缪杰从塔里冲出来,看到汉娜脚下的安森巴哈,握紧的双拳关节咯咯作响。两人几乎异口同声:“我要杀了她!”
“站住!”马克张开双臂拦下左右两个冲动的同伴,“我们联络不上摩蕾狄丝号,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也会变成炮灰!现在必须——”
“不行!她杀了戈曼和安森巴哈,队长!我们跟她拼了!”血气方刚的缪杰咬牙切齿地推开同伴的阻拦,马克拼死抱住冲动卤莽的小伙子。
“撤退!”栗阳少尉站在一干人等最前列,以敌方的角度看,他正身处在最显眼的攻击点。他双目紧紧瞪住几十米开外的米舍尔德曼大祭司,在召唤兽逐渐远去之后,顶风喝道,“你们全部撤退,统统给我活着回舰上!我来收拾这个老女人。”后半句,话音压抑在喉咙缝里,从偏灰的黑瞳里迸射出腾腾杀气。
“我们走!”最冷静的马克拉动其他队员后退,年轻的小伙子顽固地挣扎不休:“我不走!我要和队长一起!”
“走!白痴!不走我连你一快杀!”黑发少尉回眸一瞪,杀人似的眼神怔住了小伙子。汉娜聚到其余同伴身边,拦住一声不吭却同样试图冲向敌人的瓦登:“不要冲动,我们要听队长的。”
瓦登鼻子里喷气,私下嘀咕了一连串粗话。拜德修斯和马克一起组织队员撤离现场。栗阳看着队员们退向大街上四处逃窜的人群里,场面一片混乱,谁也没空去注意他们是谁,或者注意到站在塔侧一颗蓝色水晶街灯下的就是他们的大祭司,所以,黑发少尉能明目张胆地暴露在十字路口,不为身周所动。
他回过头来面向敌方,暗自冷嘲:“都是群小喽喽,瞎闹个什么劲。哼!”
“你们逃不出去的!”对方比他想象的要镇定,掩护走那一男一女后,不急于发动下一波魔法攻击。他盘算着,之前的枪伤应该给对方造成不小的伤害,米舍尔德曼大祭司也许正在拖延时间治愈伤口。但是他不能拖,惊动了地方军队的话,他们就连退路也没有了,而且就像马克说的,自己军队的进攻可不会等他们这些小兵撤离后才开始,不尽快离开这座城的话,他要么死在当地敌军手中,要么就变成自己军队的炮灰。
战争就是这样残酷,他们完成了任务,却得不到任何保障。不过即使这样,他孤身站在风雪里,还是有那份闲情逸致点燃一只烟,吸了两口,火灭了。燃烟的工具是从他指间窜升的火焰魔法,他是故意在对方面前卖弄,若无其事地点烟,可是天气不给面子。
他丢掉烟蒂,冲对方仰了仰头:“喂,老女人,虽然你注定要死在我手里,不过我们还是公平地用魔法较量吧!就算是我对你的故乡表示一点敬意。不管怎么说,你们的城真的很美,可惜要完蛋了。”说到这,他微微地仰向萤火灿烂的风铃之塔,表情甚似苦涩。
“哼!”米舍尔德曼大祭司怒发冲冠,无奈而痛苦的眼芒里流露着对这座城的爱以及对敌人的恨。
她快速而流利地念下一段咒语,风雪交加,路人皆害怕得退开到几百米之外,惊声尖叫扰乱了城市的安逸,***仿佛在一瞬间化作面目狰狞的魔影,朝城里的人们龇牙咧嘴。巨大的雪球宛如一枚枚陨石落在白色的大地上,散开一朵朵雪花,惊天动地的巨响击溃了人们享受美景的心灵,只有逃逸的人群中,在雪球间敏捷躲闪的人影与众不同地带着漫不经心的笑。
一枚雪球从上方落下时,黑发少尉只是轻轻地抬起右手,掌面朝上,低语的破解魔咒像从口边不经意流露出的喃喃自语。雪球像瞬间遇热化成了四股水柱,却在落地前又突然汇聚成冰柱,带着尖利的锥头射向敌人。
风雪更为疯狂地舞动,在米舍尔德曼大祭司瘦弱的身躯前筑起一道冰墙,它们碎裂开来,露出的并不是像黑发少尉那样镇定自若的身影,而是一个白发苍苍气喘吁吁,瞬间就老了几十岁似的女人。
栗阳愣了愣,弯起轻佻的嘴角:“那么快就元气大伤了?难道和刚才的召唤兽和魔杖有关……”眯缝成线的双眼透出睿智的冰芒,他回想着对方召唤兽物和魔杖的情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头有翼兽应该是召唤兽中上等的灵兽,和召唤者订立契约后即使召唤者死亡,幻兽却因为通了人性不会破除契约。栗阳并不是召唤士,所以他一开始认为那根魔杖是与召唤兽订立的契约之物,现在却对自己的判断开始起疑了。一颗子弹没理由让一位法力高强的人元气大伤,两人的较量才过了一个回合,可对方显然已经快魔力耗竭。
问题果然出在那根杖上。
“不过,我到是欢迎对我有利的情况。”撇开杂念,黑发少尉认清自己的立场后,微微冷笑。“就到这为止吧,大祭司。”右手高举过头顶,雪花在半空中汇成一股旋涡,聚集到黑发少尉的手心上,就在他快要念完咒语时,一阵寒流从背后袭来,冰冷的感觉直刺身骨。黑眸中一阵错愕,他低头看去,银光刺目的长剑穿透了胸口……
“米舍尔德曼大祭司!!”女声尖利的呼喊穿破风口,振动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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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们先走了,大叔再见!各位再见!”
雪雅玛蒂与人们一一道别,搀扶着东倒西歪的哥哥走出酒馆。夜晚的风并不会让习惯当地气候的亚斯达人感到寒冷,不过却会因为本能而不由自主地缩紧脖子。法尔玛德似乎在寒风作用下清醒了许多,没走几步,他抬起头来迷糊地望着妹妹的脸,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和:“雪儿……?我……在哪啊……?”年轻人捂住额头,向四周巡视一番,神志是清醒了,记忆却呈现暂时断档,他一时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
雪雅玛蒂抱怨道:“我们已经离开酒馆了,哥哥真是的,比剑输了,下次再赢回来就是了嘛,为什么要喝酒呢!”
青年愣了愣,挠挠黑棕色的头发:“呵呵,这是我和勒瑞斯大叔的堵约,愿堵服输嘛。哎哟,好象喝太多了。”他脱开妹妹的搀扶,用力敲打太阳穴,蹒跚前进。雪雅玛蒂连忙把手伸向哥哥,法尔玛德摇了摇头,“不用,我能自己走。”
少女嘟起樱桃小嘴,两手叉腰兴师眈眈:“下次看哥哥还喝不喝酒!回去我给你泡点解酒茶吧。”
“恩……”青年迷糊地应了一声,突然想到什么,“大叔他们呢?”
“还在喝呢~,我看你醉得不行了,就跟大叔说我们先走了。哥哥你啊!”雪雅玛蒂往哥哥的太阳穴点了点,“吐得人家戈麦丹一身,恶心死了~~”
“哦……以后不能再喝了。”法尔玛德被妹妹教训得很是尴尬,脑子里完全没有在酒馆里的记忆,他只记得进去没多久就喝醉了。明天他还得给戈麦丹赔礼道歉,想到这就有点沮丧。
他们回家的路会经过风铃之塔,这会兄妹俩走在一条颇为僻静的小路上,已经可以看见远处的水晶塔在夜幕中熠熠升辉。在即将要穿到大街上时,他们先听到了稀稀落落的吵嚷声此起彼伏地传过来,风渐渐变大了,雪也越来越肆无忌惮,等来到街上,比平时喧闹几倍的街道令两人目瞪口呆。人们都往他们的反方向奔跑,各个神色慌张,如临大敌。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雪雅玛蒂看着擦肩而过的行人,惊讶不已。法尔玛德被这种混乱的场面完全弄醒了,他从逃窜的人们语无伦次的叫喊中得知到前方不远出了大事,迷糊的表情一扫而空,眼神顿时警觉地探向风铃之塔的方向:“塔那里好象出事了,我们过去看看!”
“恩!”雪雅玛蒂紧跟着哥哥一路穿过迎面逃来的人们,他们越接近塔,呼啸的寒风就越像是要阻拦他们似地强劲地扑打在他们脸上,飞雪比往日凶悍了许多,它们呈现不规律的运动,野蛮地四处飞散。
“这里怎么回事啊?!”少女用手挥开强劲的风雪,法尔玛德拉住妹妹的手勉力在风口里冲刺:“好象有人在放魔法!”
身周的人群已经稀少了很多,该逃走的行人都远远地躲开去了,这条往日热闹非凡的大街突然变得冷清起来,不安的气息在悸动,时刻敲醒两人的警惕。
在他们就快看到风铃之塔全貌的同时,雪雅玛蒂望见尊敬的米舍尔德曼大祭司施放出大范围的冰系魔法,有一个男人在落下的无数雪球间躲闪,轻巧敏捷。
“哥哥,那边!”她反射性地提醒法尔玛德,法尔玛德同时也看到了这一幕,从他们眼前传达过来的浓烈的战斗气息使酒劲立刻驱散,压制着头晕脑涨的感觉,青年睁大双目,庆幸寒风能使他保持神志清醒,神经像立刻崩紧的弦,十二万分警惕地瞪着与大祭司对峙的男人。
谁都可以看得出,大祭司正处于下峰,而且已经体虚气弱,快顶不住魔法的[反噬]冲击了。
“糟了!”雪雅玛蒂揪起心房,越看越焦急,“哥哥,那家伙会杀了大祭司的!”她猛拽哥哥的衣袖,不知所措。法尔玛德二话不说,拔出腰间配剑,大步跨前,身子向后倾了倾,喝然一声,手中的剑如离弦之箭,带着丝丝寒气飞射出去。
没有一剑穿心,但至少也刺穿了男人的胸膛,寒气立刻封住伤口结成薄冰。男人正抬起的手悬在半空,愣了半响,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
“米舍尔德曼大祭司!”这一声,法尔玛德叫得比妹妹响亮。
大祭司的目光朝他们两人投来,似乎松了一口气似的神情微微泛出笑容,他们好象听到大祭司在说着“谢谢”,不一会儿,那副白发苍茫,面色憔悴的身影在渐渐安定下来的雪花里晃悠着倒下了。
“大祭司!”两人同声叫喊,纷纷冲向米舍尔德曼大祭司,谁也没有注意倒下的男人怎么了。法尔玛德来到大祭司跟前,托起她的头颅,雪雅玛蒂跪在女人身边,骤然的聚变令这对兄妹既不知所措又恐慌不已。
“出了什么事?!大祭司!”青年的呼喊夹杂着愤怒与咆哮,即刻变得沙哑。旁边的少女哽咽地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大祭司如此苍白无力的脸孔:“怎、怎么回事?!……”
米舍尔德曼的目光先落在雪雅玛蒂的身上,这位往日时常惹是生非,令她头大不已的女祭司此刻却带给她无比亲切欣慰的感觉,她知道,在众多女祭司中,迷糊鬼玛蒂是唯一幸存的了。大祭司的眼眶里闪烁着泪光,她没有说话,却用温暖的微笑表示着她的庆幸,庆幸今天她把任务派给这位年纪最小的祭司,让她在出事的时候不在塔内。然后,她的目光才移向雪雅玛蒂的哥哥,这位自卫军中年轻有为,勤奋上进的青年。“法尔玛德……”吐出一口鲜血,她奄奄一息地唤着年轻人的名字。兄妹俩被那满口的鲜红吓得胆战心惊,哥哥提了一口凉气,眉目紧皱,神情凝重地等待着大祭司的吩咐,妹妹则一声不吭,眼泪滚落出来,不安的预感和突如其来的害怕令她不知如何是好。
米舍尔德曼大祭司缓过一口气,往日高贵清雅的面容露出安慰似的笑容,她十分平静地说:“这是魔法的[反噬]……我快不行了……”她刚一说到这,跪在面前的少女就呜咽地哭了起来。
法尔玛德满眼含泪,愤怒地道:“出了什么事?!”
大祭司的目光中溢满了辛酸,鲜血不断从口中涌流出来,触目心惊:“法尔玛德,快通知自卫军……快……疏散民众,准备迎战……”兄妹二人听到这,皆屏息住气,万分惊愕,“敌人……马上就要攻城了……结界石……被破坏了!……”
“什么?!”法尔玛德又惊又怒,眼见着怀中的女人即将断气,他试图回想自己所学过的各种魔法,浮现在脑子里的竟是往日谈笑风生的大祭司。他想起亲切和蔼的大祭司到军营里为他们送军粮;想起她和其他女祭司一起为士兵们洗衣烧饭,打扫杂乱的军营;想起他在街道上看见祭司们与百姓一起载歌载舞;想起节日里的祭典,她们跳的舞蹈,施放的表演魔法……“大……祭司!”嗓音不知怎么就哑得不成声调了,他眨动双眼,努力抑制住滚动在眼眶里的泪珠,而越发痛恨自己的无力。他想不起任何一个魔法能挽救大祭司的生命!
“我没关系的,小伙子……”米舍尔德曼大祭司好似在雪中散放出生命中最光彩的时刻,她的微笑无比温暖与慈祥,没有一点怨恨。她缓缓地对年轻的兄妹俩说,“但是这座城……请你们守住它!”
法尔玛德牢牢握住大祭司垂下的手,非常的用力。在他希望能得到相同回应的时候,女人的手却在他的手心里显得松松软软,毫无力气。那就像一把剑,刺穿的并不是敌人的心房,而是他自己!他眼看着怀里笑容可掬的大祭司缓慢地闭上眼睛,像要睡去似的,表情那么安详。
“大祭司!大祭司!!”他一声比一声叫得响亮,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他用力的呼喊,希望能唤回一个即将离开他们的灵魂,但是女人的眼睛闭上后,始终没有睁开,她的脸上永远都留下了如沐阳光般的温柔微笑,安静而平和地死去了。
雪雅玛蒂听着哥哥的呼喊,越哭越厉害。此时,天空飘落下来的雪像在为米舍尔德曼大祭司送葬,安静和谐,就像挂在大祭司脸上的笑容。风铃之塔轻轻地飘出清脆的铃声,带来一股凄绝的寂寞,使亚斯达人第一次感受到雪是那么的冷。
法尔玛德拧住双眉,放下悄然离去的大祭司,回眸杀气重重地瞪向被他一剑贯穿胸膛,倒在雪地里的男人。
“哥哥!”雪雅玛蒂抹了两把眼泪,愣愣地看着哥哥从身边离开,奋命冲向敌人。她害怕地看着雪地里一动不动的男人,连忙跟过去。
一切都太突然了,突然到使她连痛苦或痛恨都还来不及感受,她甚至怀疑大祭司只是睡着了,因为几个小时前她还在接受大祭司反复强调的嘱托。她很害怕,害怕到不知该不该相信眼前发生的是真实,因为不久前她还在酒馆里和熟悉的人们一起欢歌跳舞,那首《征服吧,勇士们!》的歌词还记忆犹新……她不知道冲过去的哥哥会做出什么,所以下意识地跟着哥哥一起来到敌人身边,这时候,她只能寸步不离哥哥,因为怕下一秒,说不定连哥哥也失去了。
“哥哥……”到了陌生男人跟前,他们这才看清,男人穿着他们民族的服饰,乍看之下和贝伊斯厄坦斯达人没什么两样。法尔玛德的剑扎得很深,从背部刺入胸口正中,附带了冰系魔法的剑气在伤口上结成冰晶,因此没有流血。
表面上看,男人似乎当场咽气,但是法尔玛德在确认伤口偏离心脏后,谨慎地蹲下身查探男人的气息:“他没死!”低声诧异,青年倒吸一口凉气,尽管怒火中烧,却在面对同样是一个人类时,口吻中不禁流露出犹豫。
雪雅玛蒂又惊又怕地捂住嘴:“他还活着?!”声音颤抖地从喉咙里挤出来。
“恩……”法尔玛德微微点头,伸手握住剑柄,雪雅玛蒂突然不知怎么的,也许是条件反射地拦住哥哥的动作,低声惊呼:“哥哥要杀了他?”法尔玛德一怔,犹豫地看了看紧闭双眼的男人,寒气麻痹了对方的神经,可能暂时不会醒来,口角的一丝血从微微泛紫的唇间淌出,似乎在警告着他们什么。即使没有命中心脏,如果伤及肺部,一样能致命。“他是杀了大祭司的凶手!”法尔玛德宣泄着愤怒,却不能完全掩饰犹豫。
“可是……”风口里的眼泪冰凉刺骨,雪雅玛蒂忍住哭声,紧闭上嘴迫使自己不再阻拦哥哥。然而法尔玛德将手放在剑柄上良久,却始终没有动手。
如果这样拔出剑,这个人就必死无疑,那么,他就是他有生之年杀的第一个人……法尔玛德的眉目挣扎着,眼中交织着复杂的感情,迟迟不敢拔出剑。
“他肯定是要攻打我城的敌军派来的内应!”他一边对妹妹说,一边也等于在说服自己。可是右手像不听使唤地停留在剑柄上,纹丝不动。
“别杀他!”眼见着迟疑不决的哥哥,雪雅玛蒂害怕地握住哥哥的手腕,尽管对方是杀害她敬爱之人的杀人凶手,她却还没到能承受哥哥亲手杀人的地步,“我们把他搬进塔内绑起来,说不定能从他口里问出点什么!”
法尔玛德一愣一怔,眉头抽搐拧动,表露出激烈的心理斗争。不过最后,他却像如释重负似地舒了口气,放下右手:“也对,现在杀了他也没用。”
兄妹俩合力将男人拖进塔内,在宽敞的底层大堂内,他们找了一个有台阶和石墩的角落,让男人侧靠在石墩上,由于长剑的关系,他们既不能让他平躺也不能让他仰靠在墙边。男人处于深度昏迷中,气息十分微弱,身体也冰冷之极,也许离死不远了。
他们把男人双手反绑,双脚困缚,确认男人即使醒来也动弹不得后,两人安心地走出去,之后,他们又把大祭司的遗体搬进塔里,放置在大堂的中央平台上,找了一块干净的毯子盖住遗体。他们双双默念了一段悼词,悼慰米舍尔德曼大祭司的灵魂,变故来得那么突然,使他们都不能相信大祭司就这样长眠了,然后,大祭司的葬礼会在什么时候举行,遗体什么时候会安眠在冰冷的土地下,谁也说不上来。
“为什么会这样,哥哥……”望着安静的遗体,而即使怎么呼喊都不会得到回应的感觉使雪雅玛蒂像被挖空了心,身体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留下似的,“我还以为,今天是我的幸运日……大祭司下午的时候还跟我说了很多话,她唯一今天……没有骂我……”说着说着,哭泣含糊了言语,回荡在空旷的塔内,特别凄凉。
“振作点!”法尔玛德安慰妹妹道,转身看了看角落边的男人,想起大祭司的临终遗言,“雪儿,你看住那个人,我去通知自卫军和城主。”
“还有勒瑞斯大叔他们……他们肯定还在喝酒,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攻过来,大家却都不知道……”雪雅玛蒂焦虑地哭喊着。想起此刻还在酒馆里花天酒地的人们,他们还不知道贝伊斯厄坦斯达已经大难临头了!不,他们甚至还不知道,米舍尔德曼大祭司,在这座城里最受尊敬的人如此突然地离开了他们。少女越想越难过,心里阵阵绞痛,折腾得她透不过气来。
法尔玛德心疼地安抚着妹妹的肩膀,给了一个宽慰的笑容:“别担心,哥哥发誓会守住这座城,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死去!”
青年的身影消失在塔门入口绚烂的***中,雪雅玛蒂抹掉泪花,远远地躲开男人,生怕他万一醒来会对自己不利。
没多久,她耐不住寂寞,点燃一盏油灯放置在自己脚边,塔内有取暖设施,可是她这会没心情去燃生火坛。她缩在男人的几米之外,半蹲半坐地靠在一根柱子边,双手冻僵了便用力地揉搓。门口呼啸进来的风吹起她的长发,钻进她的脖子里,比平时冷上几倍。她开始试图寻找其他事物引开注意力,事实上,一个人面对一个随时可能变成死尸的男人,那就像时刻被一股阴气包围着,她害怕得直发抖。可是她又不自主地端详那人,猜想那人是否还活着,或者已经死了。她越想就越按耐不住,最终提起勇气靠到男人身旁。
她犹豫不决地伸出手,进进退退反复了几次才下定决心推了推男人的肩膀,对方没有动。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扎在男人身体里的剑,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想着各种白魔法咒语,她是个祭司,最主要的功课就是修习白魔法,那些魔法咒在平时她总是前背后忘,在刚才也没能想起一条来,现在却不知怎么像马蜂窝似地涌现出来,让她蠢蠢欲动。她盯着冰芒四射的剑,看了看伤口上的冰霜,竟萌生一个奇怪的念头:她能拔出这把剑而不使这个男人因大量出血立即死亡。可是,她该不该那么做?
她看着男子,尽管觉得他非常可恨,可是她却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这样死去。何况,男人端正的五官在昏迷的时候没有露出一点恶意,蓬乱的秀发遮盖着眼帘,血丝已经在口角边干涸,那触目惊心的红让她觉得他在垂死的关头其实很可怜。
不!现在不是同情心泛滥的时候!她连忙告戒自己,并移开视线。只要不看着对方,就不会同情他了。
“呼……呼……咕噜……”异样的喘息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使她忍不住瞧向男人。也就在她看过去的时候,鲜红的血液从男人口中喷出,一滩深红色的血浆覆盖了整片下颚。雪雅玛蒂一惊,慌忙伸手去擦拭男人口边的血,这是本能的反应,而当她擦到一半时,又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很荒唐,畏惧地缩回手。
这样不行!她狠狠咬下牙,在脑子里过滤一遍白魔法咒,然后伸开手掌罩在男人的胸口上。剑侧的冰渐渐化成水,少女的另一只手握住男人背后的剑柄,吸足一口气:“我要拔出来了,你挺住。”她不认为昏迷中的男人能听到,但一切都是潜意识里的本能,就像大祭司时常为自卫军的士兵治病疗伤那样,她一边安抚对方,一边细心念咒。
雪雅玛蒂双手握住剑,提了好几口气,而后卯足劲,一鼓作气将剑拔了出来。男人的身体抖动了一下,鲜血从伤口和嘴里同时喷溅出来,雪雅玛蒂连忙扔掉剑,双手按住前后两处伤口,快速念出治愈咒。
柔和的白光罩住了男人的上半身,血不再从伤口里涌出来了,男人的气息恢复了平稳,过了一会,和少女紧张的气息混在一起不能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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