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初的伤痕(节二)
作者:维因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944

风之月的和风将绿意拨撒向大地,宁静的湖面倒映着湛蓝无云的天空,光秃的树枝上开始长出嫩芽,代表吉祥的白裘鸟成群地滑过波澜不惊的湖面,阵阵拍响的羽翼一边将洁白的羽毛散落在湖面上荡起涟漪,一边有节奏地传达春意的生机昂然。

午后,天堂宫殿宛如世外仙境的梦幻蓝图安详而惬意地与苍穹翱首相望,在它的西南边有一座花菀庭,播种着蓝色与紫色的花海,并由大神官附上[风御结界]不受季节影响,因此四季都百花齐开,争奇斗艳。由于那是皇后最喜欢的花园,因此除了照料花园的园丁及花匠以外,任何人都不敢随便进入,生怕弄坏了那里的一草一木惹皇后生气。然而今天,花菀庭的中心花池那边却传出阵阵高喝,打破了花园往日的宁静安详,却透出一份春日的勃勃朝气。

“你们也太逊了吧,都给我起来!”

沐浴在阳光里的少年昂首挺胸,将手中的重剑扛在肩头,抬起手指轻轻挥洒发丝上的汗珠,银亮顺滑的秀发在晶莹的水珠向外散开时,闪烁着结晶般耀眼迷人的珠光,与秀发上淡淡泛起的光环交相辉映。飘逸的刘海下,一对清澈碧绿的眸汇聚着世间的宠爱,少年的嘴角泛起自信敖人的微笑。

阳光将他包裹在朦胧的银环中,好似少年自身光芒万丈,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周围披甲戴盔的侍卫们,他们一个个落魄地倒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滚动,嘴里不时发出猫叫似的呻吟,刀剑撒的七零八落,压坏了一片花匠精心呵护的蒲英花,却没有人看得心痛。

侍卫们只顾着哀求讨饶,少年则得意洋洋,别说是花,皇后来了都不放在他眼里。

这时候,一席凉风佛过依伴花儿的柳树,将芬芳的花香带进庭院旁白色的回廊里,少年顺风潇洒地甩动银发,视线突然被廊中意外而绝美的景象吸引住了。

从回廊的一端,垂柳倚靠花藤攀舞的地方,一位衣着华丽得体的绅士漫步而来,不,那并不是绅士,而只是一位风雅俊美,气质高贵的七八岁男孩。从藤蔓间漏进回廊的光芒让他的一头秀发宛如顺滑的丝绸,那深邃迷人的乌亮仿佛是最上好的黑缎,那与众不同的幽雅身影似乎能让铱裹的光芒都显得逊色,穿在他身上的白色燕尾服只因为他而贵气奢华。

银发少年不禁感慨,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只是不经意地走在回廊中,却能营造出如此绝尘绝世的完美之态,当他正看得出神的时候,原本在与身旁的侍卫谈笑风生的黑发男孩似乎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慢慢将脸转过来。

稀世俊美的少年!

银发少年在触及到对方无意的目光时,从那对乌黑清透,像黑珍珠似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惊叹。

黑发男孩身旁的侍卫并没有注意到庭院里的人,男孩云淡风轻地弯起嘴角,向庭院里的人示以礼节,而后继续顺着白色回廊轻行漫步。

“那个男孩是谁?”银发少年目不转睛地望着气宇非凡的身影,兴起浓厚的兴趣。

最先爬起来的侍卫一瘸一拐地晃到银发少年身边:“殿下,那应该是[礼士]大人的孙子,杰恩·塞伦殿下,今天早朝[礼士]大人带他晋见陛下,陛下对他赞赏有加,因此特地留他在王宫里多住几日。”

银发少年更加好奇:“哦?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侍卫凑到耳边,小声道:“听说,这位殿下文武礼艺样样精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流言蜚语往往让人猜忌,侍卫的口吻里多是怀疑的意味,不过银发少年却很不屑:“呵,是么,那你说,是他厉害还是我厉害?”

“这……”侍卫迟疑一下,阿谀道,“当然是殿下您厉害了,他哪比得上您万分之一——”

“切!”银发少年厌恶地撇下侍卫,向回廊那大摇大摆地走去,并高声叫道,“喂!杰恩·塞伦,你站住!”廊中的黑发男孩回眸坦然自若地望着他,身边的侍卫在他耳旁嘀咕了一阵,连忙叩首:“参见皇子殿下!”

黑发男孩不像侍卫那样拘谨,他微微一笑,步伐稳重伶俐地走到银发少年跟前,优雅地躬身,右手握成空心拳,彬彬有礼地行礼:“杰恩·塞伦参见皇子殿下。”男孩的声音动听之极,以至于让人忘记了君臣之仪。

银发少年略微挑眉:“听说你剑术很厉害,和我过几招吧。”为人主君自有刁难臣下的权力,少年也不例外。不过男孩抬起眼帘时,满溢的自信反而让少年退怯三分。

跟着男孩的侍卫连忙道:“皇子殿下,皇后正要召见杰恩殿下,现在不方便——”

“没关系,一会我可以向皇后殿下解释原因,相信她不会介意我和皇子殿下切磋武艺。”黑发男孩从容不迫地打断侍卫,欣然接受挑战,“皇子殿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指教。”

“哼,爽快!”银发少年斗志昂扬,示意侍卫们退开。男孩则从跟随的侍卫身上抽出长剑,两人退开五六米,各自摆好架势。

侍卫们识相地退进回廊里,屏息住气,又紧张又好奇地看着两个孩子间的较量。

年龄上,银发少年大两岁,自然比男孩高大。

“喂,你不许放水!”银发少年骄傲地命令。男孩谦恭地微笑:“谨尊殿下之命,我会全力以赴。”

两人以贵族的公平决斗仪式互相行礼,然后双双举好剑摆好迎战架势。大约同步挪动了三四步后,银发少年突然一个疾奔冲到黑发少年面前,剑带着强劲的气流刺过来,眼见会一击命中,不料黑发少年仰身跃出,如飞燕回旋般轻盈地在半空转了一百八十度,落地的姿势堪称优美绝伦。

他没有停下,着地后立刻反手将剑刺出,身体却侧向九十度的方向,动作连贯而流畅,让人应接不暇。不过同样,银发少年也轻松地接下招数,并予以反击。

“还不赖嘛,反应挺快的。”

“马马乎乎,你的剑比想象中的难接。”

拼剑的撞击声中夹杂着少年们的调侃。

接下来的比剑,只能说令人不敢相信那是发生在两个孩子身上,而不是两名剑术超群的高手间的较量。

银发少年大力挥舞着剑,向男孩发动行云流水似的猛烈攻击,他那熟练的动作及精湛的技巧使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轻盈灵巧地在半空飞舞,或而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或而是强悍有力的直刺,或而潇洒地横劈,或而雷霆万钧般地上下变换,剑术的魅力与力量在他的指挥下表现得淋漓尽致。但是每当他以为可以击溃对方的时候,对方却只凭灵巧的躲闪或接挡就能轻松泄去他的力道,如此周而复始之后,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逼得对方忙于招架,而是逐渐掉入对方的陷阱中,被引导着挥舞手中的剑。

大约五六分钟后,对握力极有自信的银发少年却不慎将剑滑出手掌,身子向后倾斜,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对手的剑以电光火石的速度刺向他的咽喉,千分之一米的距离收住剑势。

比斗结束了,然而谁也没有来得及缓上一口气。

“诚让。”黑发男孩的声音打破僵持的局面,剑优美地回旋到他的背后,他恭敬而不失优雅地行礼。

被剑风怔住的银发少年呆了一秒,歪嘴邪笑:“你还真的不让嘛。”男孩向他伸出另一只手,友好地微笑:“皇子殿下,您没事吧?”

“切,你这是在以胜利者的姿态向我示威吗?”银发少年昂头挑衅。黑发男孩真诚地笑道:“没有,我是在想,殿下会不会就此认输。”自信的眸子里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似乎让人无法正视这双眼睛。

“嚯,你挺老实的嘛。”银发少年拍开对方的手,拍去土灰若无其事地站起来,“那你到说说我应该认输的理由。”

男孩露出清雅的笑容,精致的脸庞连盛开的花都相形秽色:“殿下太过注重力量,用蛮力挥剑并不能很好地发挥剑术的特点,如果您注意剑势的走向巧妙地借力,而不是光靠蛮力,那么输的人就应该是我了。”

一旁的侍卫看得头皮发麻,冷汗直冒,因为他们的皇子天生就狂敖无比,目中无人,不然他就不会有胆子敢在皇后喜欢的庭院里练剑。被这样直言不讳地批评,他们都以为杰恩·塞伦无法安然无恙地离开。因此,已经有人不忍看下去,以手遮面祈祷接下来不会发生残不忍睹的状况。

不过,银发少年并没有发怒,反而扬眉一笑,愉悦地道:“恩,你果然很厉害嘛,我的导师也这样说过。那些奉承讨好的话我实在听腻啦,我最讨厌有人在比剑中故意放水,还阿谀献媚尽说好听不中用的话。”少年话中有话,指桑骂槐地瞄了一眼回廊里的侍卫,那些侍卫于是灰头土脸地忙把自己埋在扶栏下。

“哟~,这不是三弟吗?”

庭院的另一端,远处的石子小路那站着两名衣观奢华,金箔银玉的少年,个子较矮的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高个子的则在十五岁左右。他们的声音直穿庭院,飘来一股嫉妒的味道。

白色回廊里的侍卫早就躲得不见踪影,黑发男孩看到侍卫害怕的样子,困惑地打量那两个看来必定身份高贵的人儿:“他们是?”

“哦,那是我的两个猪头脑袋的笨蛋哥哥,别理他们。”银发少年两手背向脑后,故意摆出视而不见的姿态,脸上满是厌恶的表情。

耶夫和两个哥哥的亲生母亲在耶夫出生的那年就早早过逝了,那时,现在的皇帝还没有登基,所以他们的母亲只有皇妃的名分,死后也只能追封为王妃,地位等同与几位亲王的妻子。后来,皇帝虽然迎娶了现在的皇后,但由于皇后一直未有生子,皇帝又对耶夫偏爱有加,便立耶夫成为了皇子。也正是由于王父的宠爱,让他的两个哥哥心生妒忌,兄弟间从此反目。

站在小路上的两位王子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但能看到银发少年的举动,便一再将刺耳的嘲讽声吆喝过来。“我说三弟,这里可是皇母最喜欢的花园,你把它弄成这副样子,皇母看到非气死不可。”矮个子的说完,高个子的又接着说:“哼,一会我去告诉皇母,说不定这小子还想抵赖。”两人不约而同地阴笑,并且前仰后伏故意弄得那么夸张,满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笑完,他们又一搭一唱:

“哥,我陪你一起去,两个人同时作证,看他怎么抵赖。”

“呵呵,不知道皇母大发雷霆的样子有多可怕。”

杰恩一看就知道这两人臭味相同,于是跨到皇子身前,挥手作完一个优美之极的行礼动作,而后清亮的声音气势迫人:“两位殿下,皇后殿下正要召见我,不如我随同两位殿下一起,向皇后殿下如实禀报花园里的事。不过,皇后殿下非常喜欢听我弹奏钢琴,这会可能已经在等我了。也许到时候要麻烦两位殿下在皇后寝宫里多喝几杯茶,待皇后殿下欣赏完我的钢琴,再闲谈家常。啊啊,对了,皇后殿下还十分喜爱我泡的茶呢,不如到时恕臣毛遂自荐,为两位殿下泡一壶好茶,如何?”

不说黑发男孩的犀利措辞,就是语气中不时散发出来的惊人魄力已震得两位王子眉惊目怯。

“你是谁?!胆敢——”大王子又惊又怒地指着不知天高地厚以下犯上的男孩,但是当他身边的弟弟耳语几句后,他的怒骂便只能被硬生生地吞回肚子里。“哼,我才懒得跟你们胡搅蛮缠!”最后,他和弟弟两人灰溜溜地飞步走远了。

银发少年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哈哈哈,看那两家伙,像不像黄鼠狼?真有你的!”他拍拍黑发男孩的肩,“不过你这样,等于得罪了我的两个哥哥,以后他们可能会报复你的。”

对方回过头来,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膀:“那要看他们有没有本事。”

“恩,说得好!”银发少年更加用力地猛拍男孩的肩膀,感到彼此志同道合,笑得酣畅淋漓,“你这人挺有意思的嘛,我挺喜欢你的,咱俩交个朋友吧!”说做就做,银发少年向男孩伸出友谊之手,笑意里渗出一丝霸气,“我准许你直接叫我的小名,耶夫,以后我们就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还有,你要陪我练剑,教我学会你那套剑法,就这么说定了!”

男孩迷失在碧眸中的那一抹霸气里,随即绽开微笑:“我很荣幸,我的朋友,耶夫。”

阳光里浸透着两位少年的灿烂笑容,也记录着金色年华的一笔烂漫。

这就是杰恩·塞伦和恩德比耶夫·冯·亚格蕾特·卡尔斯·特拉维斯·奥普托兰帕尔皇子的结识,当时,他们都相信自己的未来是光辉荣耀的王权统治。然而,随同青涩年华流逝的,不仅仅是不畏天高地阔的轻狂,还有少年们的梦和满载热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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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深秋,枫叶红艳,落叶凋零的季节代表着祈愿大陆最盛大隆重的“祈愿祭”即将来临,下界会以各式各样的祭会、游园活动、娱乐节目以及传统仪式欢庆这个节日,而上界同样会在清幽庭对岸,中心湖泊西岸,悬浮的巨大祭坛——“祭神坛”举行隆重的祈愿仪式。

以往,每年的开典节目都由[礼士]献演,包含了礼教全部艺能的[礼士]自然是如此重大典礼上万众瞩目的焦点,无论是声乐或舞蹈都无人能匹敌的[礼士]的表演在王亲贵族眼里就如一个“完美”的代名词,是神眷顾的天之骄子才能展现出令人窒息的表演。不过今年,更让他们期待的是,[礼士]大人特别推荐,获得皇帝陛下准许,将由年仅八岁的塞伦家族的未来继承人杰恩·塞伦表演祭典的第一个节目。

“祈愿祭”即将来临,杰恩的准备工作也进行得紧锣密鼓,一直到祭典结束,他都会住在天堂宫殿,并与伴舞连日连夜地在中心湖泊岸的宫殿里排练。说是宫殿,其实是座比普通歌剧院大好几倍的剧院,上界虽然维持着古老的传统习俗,物质生活却绝不仅仅停留在上个世纪,歌剧院、戏院、游乐园、运动场等各类娱乐设施一应俱全,只是在设备质检和能量环保等环节上更为严格,以保持上界梦幻仙境般的环境。

这段期间,杰恩所要忙碌的不仅是他自己的表演节目,更要指导其他舞者的舞蹈部分,帮忙修改伴奏音乐,参谋祭典的节奏基调等等,[礼士]虽然偶尔会来观摩孙子的成果,但他忙于自己的政务,又信任孙子的才能,因此几乎等于把往年[礼士]该完成的祭典事务全权交托给一个八岁的孩子。

当然,杰恩没有令他的祖父失望,一切准备工作进行得井然有序,只是虽然夜居王宫,却没有机会与友人见面,无法兑现对友人的承诺教他习武练剑,令黑发男孩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这天,个性倔强的皇子冲到剧院排练房来找他的时候,他只有勉为其难地答应友人的要求。

蜿蜒曲折的溪流缓缓流淌,清澈见底的溪水一边倒映着蓝天白云,一边侧影疾速奔驰的白马,马背上,两个截然不同的身影完美地融合成一副刚柔兼并的画儿,天空作为衬托他们的背景,仿佛宁静而赏心悦目地望着他们。

恩德比耶夫坐在马背前位,熟练地扯动僵绳,精致考究的白色宫廷礼服勾勒出皇子的阳刚之美,飞舞的银发比蹄下波光粼粼的水面更晶莹耀眼。在他的身后,由于出发前正在试穿表演服,杰恩一身黑底金边,缀满红色大花的式服盖没了马后背,挂得满身的饰品珠链闪闪发光,长长的黑色假发随风飘逸,衬出雪白的肌肤,服饰的妖丽以及男孩本生的俊秀结合在一起,呈现一种无以形容的柔美,美得令人惊叹,美得令人不敢相信。

如果不仔细看,或许会以为这是一个王子带着公主私奔的童话故事……

“啊!腰链掉了!”回头望着迅速飞离的珠串,杰恩更加小心翼翼地护住沉重的头饰,“耶夫,你应该等我换完衣服再拉我出来。”虽然不想责怪友人,但烦琐累赘的衣物弄得他实在头大,何况在马儿奔跑的疾风中,宽大的式服不知增加了多少倍阻力,既行动迟钝又笨拙难受。

驾着小马驹的耶夫打趣地开玩笑:“你穿成这样不是蛮好看的嘛,再说,如果不是马上就把你拉出来,那些侍卫肯放你出来吗?”杰恩做出晕眩的表情,懒得反驳友人。

眼见夕阳西下,溪水镀上了金铜色,宏伟辉煌的天堂宫殿越离越远,身周只剩下金灿灿的原野,贵族们的古堡都远在天边,天地的交界仿佛由金丝银线编织而成,蔓延向两旁,向大地张开金光熠熠的怀抱。视野里是一望无垠的平坦,广阔而浩瀚。

在少年们的眼里,世界就如眼前的景色一般美好,而且,这些美好的事物终有一天将臣服于他们脚下。

“耶夫,我们要去哪?”夕阳映照在黑发男孩困惑的脸庞上,他得到的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回答:“马上就到了。”

杰恩对这敷衍的回答皱了皱眉,探出脑袋越过友人的肩膀,向原野和远方的湖泊眺望:“这个方向,应该是到狄兰达罗公爵府吧?不过起码要一天一夜的路程啊,半路上什么也没有。”

“有个赛马场。”耶夫的补充显得漫不经心。杰恩疑惑道:“我们要去赛马场?”

“哈哈,当然不是。”年长两岁的皇子大声嬉笑,故弄玄虚,“前两天,我在这发现了一个没人知道的秘密,现在我带你去看看。”

杰恩知道皇子不仅好胜心强,好奇心也是平常人的两三倍,且时常独自偷溜出宫,游东玩西活象个探险家,到处挖掘为人不知的“秘密基地”。是以,他一点也不惊奇地道:“我知道前面有座黑湖,因为湖水常年呈现黑色,所以大家都叫它‘冥界之湖’,没有人愿意接近那座湖。你说的,该不会就是它吧?”

“诶?原来你知道啊,我还以为你除了东境到王宫两头跑,对别的地方一无所知呢。”风声中皇子的笑声略带兴奋,“不过你肯定没去过那吧?”

杰恩悠悠地叹了一声,略以大人似的成熟口吻道:“那里附近什么人都没有,荒僻之极,除了你,谁会到那种地方去。”

“嘿嘿,所以才没人知道那里住了一个人嘛。”银发少年玩世不恭地轻笑,这一次,终于引起了友人的好奇:“那里住了一个人?”

“恩,”耶夫皇子毫不迟疑地点头,“你也知道,上界那么大,大部分土地都荒僻废弃着,所以实际上混了些什么来历不明的人,根本不会有人发现。管制部门不可能冒着侵犯贵族权益的风险对人口一一普查登记嘛。”

一向冷静而善于思考的杰恩不像皇子那么轻率,他一边思索一边喃喃:“可是引渡港应该会严格管制上下界的通行——”

“不一定是下界的人。”耶夫不等友人推测下去,自顾自地猜想,“可能本来就是上界的人吧,只是一直不为人知地隐居在冥界之湖那里。那个人的身份肯定很神秘,我猜是个法力高强的退役神官……哦,对了,杰恩,你应该也听大神官说了,你是[神裔]吧?”

所谓的[神裔]就是指“神的后裔之血”的意思。自从杰恩出生开始,上界就流传着关于他是神之后代的血裔继承人的传闻,拥有神灵的血裔,拥有异于常人的力量,是神选中的恩赐于人间的灵魂,它还有另一种解释,就是代表着“神意”,得到神灵启示的[神启之子]。由于他的天才和锋芒毕露,以及惊艳绝伦的仪表,越来越多的人相信这种说法,认为杰恩·塞伦不是普通人类。当然,皇亲国戚一直自认是神选之子,才会拥戴这种说法,至于本人则对这种荒诞的说法感到啼笑皆非。

他一边不以为然,一边听到耶夫皇子侃侃而谈:“我听说,[神裔]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不仅比人类强大,而且会比人类长寿许多许多,[神裔]不会老也不会死,他们和人类生活了一段时间后,等到了一个特定的时间就会离开,到另外一个世界去。杰恩,如果你是[神裔],说不定你真的不会老,而且可以比我活得更久更久,然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我们大家。就像突然失踪的前宰相法利恩·杨,他也是预言中的[神裔]。”马速慢了下来,在逐渐停歇的风势中,弥漫着苦闷的气息。

察觉到友人话语里透露出的些许苦涩,杰恩淡淡地笑道:“别听那些胡编瞎造的舆论,就算是大神官预言的,我也不信。我知道自己不是什么[神裔]、[神启之子],我和耶夫一样是人类啊,有血有肉的人类,耶夫不准把我看成异类,不然我要生气了。”恬淡的笑容中,谁也不会察觉到,乌黑的眸子里那一瞬即逝的迷惘。安慰友人的同时,杰恩自己则感到一丝无奈。

[神裔]么?不,恰恰相反啊……

皇子的爱马脱离了溪流岸,慢慢朝远处依稀可见的黑色之湖悠然踱进,银发少年望了望天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眼神中沉淀出一份早熟:“本来我也不信,在见到那个人之后,我就慢慢相信了。”

“耶夫……”黑发男孩疑惑地低唤了一声友人的名字。而友人则以豁达的口吻笑道:“那个神秘人说不定也是[神裔]哦,他说他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了,和一个独立的灵魂在一起,那个灵魂就寄居在冥界之湖中,所以,湖水才会一直是黑色的。”

杰恩对友人不着边际的话语莫名不已,皱起纤细的眉,半信半疑地问:“你在说什么?什么独立的灵魂……居住在湖里的灵魂?”

他们像两个悠闲放牧的孩童,马匹慢悠悠地蹄踏,映衬着晚霞,十分惬意。银发少年玩耍着手里的僵绳,玩世不恭地解释道:“我也是偶然间发现湖边的那栋木屋的,大概是三天前吧,时间和今天差不多,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我本来想看看冥界之湖到底是什么样,就一个人去了。到了湖边后,我就看到了木屋和那个神秘人,那家伙也很惊讶,他说已经很久没人会到那里去了。我就问他为什么会住在那里,他说,他在守护一个灵魂,那个灵魂现在居住在湖里,所以他就陪着他一起住在那,因为那个灵魂很怕寂寞……不过他又说,既然被我发现了,他就必须要搬家了,当然,那个灵魂也会一起带走。”

听得一知半解,云里雾里,杰恩忍不住开口:“那他……和那个灵魂现在还没搬走吗?”

“恩,因为我跟他说,想带一个朋友再去一次,他一听说你是[神裔],就答应等我再去拜访之后再离开。”银发少年怅然地舒了一大口气,略有失神地望着似乎正向他们招手的冥界之湖,“很不可思议吧,真的有不会变老的人,而且还有没有身体的灵魂,看来这世上真的有神啊、魔啊、幽灵啊之类的东西呢。”

杰恩没有作声,只听友人调侃道:“你现在肯定不会相信,等你亲眼见到后,就知道了。”说着,银发少年收紧僵绳,加快向湖边的木屋奔驰而去。

冥界之湖虽然称之为湖,其实只比池塘大一点点,环绕一周的话花不了两个小时。它的湖水呈黑珍珠色,水质还算清澈,可望得见两三米之下漂浮的沙砾,不过除了沙砾,湖中什么也没有,没有鱼,没有水藻,就像洁净的自来水被一缸墨染黑了,死一样的寂静,所以人们才叫它“冥界之湖”,实际上是名字有点危言耸听了。

上界的人并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变黑的,由于这一带的荒僻,养尊处优的上界居民早就遗弃了这些荒郊野外的地方,因此,即便它有一天变绿了变蓝了,都没人会注意到。

杰恩看到黑漆如夜似的湖面,联想到是因为里面住宿着一个灵魂才会使湖水变黑,突然萌生一股冲动,想等那个神秘人搬走后,灵魂不在了,再来看看湖水会不会变清。当然,十几分钟以后,也正是神秘人告诉他,冥界之湖的水再也变不回原来的颜色了。

木屋就在湖岸边,隔岸可以望到夕阳的地方,一半悬架在湖水上,旁边有楼梯可以上到二楼,是上下两层的结构,虽然简陋,外观却看起来很舒适。房子由长条的木板搭建而成,自然的纹路呈现着木头原始的颜色,没有任何修饰。杰恩一眼就看出这样的屋子能久经风霜,一定附有加固魔法,不然一旦下暴雨,肯定会倒塌。

耶夫将马停在木屋前的一根桩子处,桩子旁边是一片花田,歪歪斜斜的栅栏随意围了一圈。

银发少年刚一跨下马,便伸手张望:“喂——,我带朋友来啦!”

杰恩顺着友人的视线抬头而望,二楼阳台上站着一位仪容俊雅的青年,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身干净整洁的浅蓝色长袍,过腰的金褐色长发随风轻轻飘逸,满脸与世无争的浅笑,银月色的瞳仁向两位少年露出好客之色。

青年手里有一根长过头顶的法杖,暗红色间交错着翠绿,顶端的钩子上垂挂着一颗绿色水晶,简单而美观。

杰恩因为浑身沉重的服饰,跟不上耶夫的步伐,只能慢步娜过去。青年同时沿着旁边的扶手楼梯走下来,耶夫跑到他跟前,又跳又嚷:“嗨,你果然遵守约定,我还怕你已经搬走了呢。”

金发青年微微一笑,那是不属于尘世的温和笑容:“我们之间有约定,我一定会信守诺言。她就是你的那位朋友?她是[神启之子]?”青年已然将目光投向杰恩,并对他一身难分性别的华丽打扮感到诧异。

杰恩轻挥袖摆,以塞伦家族待客之礼向对方优雅地俯身:“您好,我叫杰恩·塞伦。”

“你好,我的名字叫诺亚。”金发青年意外地看着男孩,坦然夸赞道,“耶夫,你的这位朋友真漂亮,若月肯定会喜欢她的。”

杰恩面泛窘色,耶夫边笑边解释道:“他是男孩子啦,打扮成这样是有特殊原因的。”

“啊,对不起。”金发青年惊讶地张大嘴巴,一瞬间便将刚才与世无争的脱俗美感抹去了,多出一份质朴的坏笑,“偶尔我也会犯这样的错误呀。不过我想,若月肯定也认不出来他是男孩子。”

杰恩不好意思地耸耸肩,谨慎地问:“若月,就是住在湖里的那个灵魂?”

“恩恩,是的!”耶夫忙不停地点头。杰恩毫不掩饰怀疑,寻问金发青年:“一个灵魂为什么会住在湖里?”

诺亚用松醒而朦胧的眼神瞥了瞥黑色的湖面,心平静气地说:“简单来说,因为生前怨念比较重,加上宿命没有完成就死了,所以才会以灵魂的形态一直存在到现在,说灵魂其实是通俗了点,正确来说,是[怨灵]。他的例子比较特殊,属于轮回中无法处理的情况,就干脆让他顺其自然了。”两位少年茫然地连连摇头,金发青年缓缓走向湖边,继续道,“打个比方,如果一个人命中注定要活三十年,但他却在三十岁以前就死了,也就是属于脱轨的情况,自然必须留下他的灵魂直到纠正回归到他所归属的轨道上,补完剩余的年限。但是一般情况下,死了就是死了,生死并不完全遵循轮回法则。所以说若月的情况比较特殊,为什么他会变成[怨灵]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他剩余旅途中的伴侣,直到他消失以前,会一直一起旅行。”

杰恩紧跟在青年的身侧,闻着青年身上散发出的从未闻过的特殊香味,令他感到心情放松。在礼仪的教育中,他至少接触过上千种香味,但却辨别不出青年身上的味道。

它很特别,既让人精神松弛,又带出一股温暖,慢慢地渗入心扉。

“那个灵魂有一天会消失?”杰恩在恍惚间轻轻地问。

“也许吧。”金发青年的回答不轻不重,抹零两可。他加快脚步,一泻而下的金发荡起优美的弧度,从黑发男孩的眼前掠过,“任何灵魂都会有它最终的归宿,何况他只是个[怨灵],一旦怨念的根源消失,他就会消失。”

黑发男孩伫立在原地,不知怎么的,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悲哀缠绕着心头。

“现在可以叫他出来吗?”唤回出神的他的,是友人奔放开朗的笑声。耶夫站在湖水边,几乎再一步就直接踏进水里了。他向诺亚挥手示意,后者跟过去,悠然而笑:“可以,若月等你们很久了,刚才还在向我诉苦,说太闷了呢。”

“哈哈,他那么怕寂寞,干嘛还住在黑漆漆的湖里呢。”银发少年拾起一块小石子,作出准备投掷的动作。

杰恩摇了摇头,挥去心里的阴影,面带微笑地走到友人身边。他听到诺亚继续用慢条斯理的轻柔声线说道:“说了他是[怨灵]啊,[怨灵]只能待在黑暗里,不然湖怎么会被他弄得这么黑。”诺亚的语气中透出几分幸灾乐祸。

与此同时,耶夫将石子用力地丢向湖中,波澜不惊的湖面荡起几圈涟漪,慢慢向外扩散。

慕地,一个透明的人影从水中窜出来,脚尖轻点水面,以十分闲散的姿势浮在半空中。少年们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人的轮廓和身姿,他看起来非常年轻,外表年龄与诺亚不相上下,松散的头发披在肩上,清秀的脸庞带出玩味十足的笑容,只是此刻眼神非常凶恶。

由于他是透明的,只能辨认出他身上的服装类似与古时候旅行者或冒险家的打扮,宽布条的腰带围裹住无袖短衫,敞开大大的翻领,下身是宽松的裤子和中靴,没戴任何饰品。至于衣服颜色,发色,肤色及瞳色等都无法确认,因此看上去即使不像人们想象中的恶灵那么可怕,还是有些诡异。

耶夫并不是第一次看到,所以他像对许久未见的朋友那样挥手打招呼,杰恩多少被突然冒出来的幽灵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诺亚扶了他一下:“别怕,这个[怨灵]虽然生前作恶多端,现在已经害不了人了。”

“谢谢。”杰恩不忘礼仪之宜,含笑点头。同时,他看到名叫若月的灵魂移形换影似地瞬间飘到耶夫面前,张牙舞爪大声叫骂:“我上次跟你说过,不要用那么粗鲁野蛮的方式叫我!”灵魂的声音并不同于人类,但确切要说出区别,却也很难分辨。那声音低沉中带着沙哑,就好象仪表停留在二三十岁,声线却已经老化了。

杰恩迈着小碎步挪到友人这边,仰头望着透明的人形,已然镇定下来。这时候,他注意到幽灵飘逸的鬓发下,没有祈愿大陆人的[傀儡锁],却是一枚羽毛状的挂坠垂于左耳下。“你就是居住在湖里的灵魂?”他慎重地低声寻问。

幽灵审视着这个突然闯入视野的漂亮男孩,他的动作和人类几乎没什么区别,一手环绕腰际,一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喂,诺亚,这小丫头是谁?”

一阵窃笑弥漫在一大一小之间,当事人则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

“若月,你果然也和我犯了同样的错误,我欣慰了。”诺亚露出颇为邪恶的笑容。

“你活得不耐烦啦,居然敢说尊贵无比智慧非凡的本大人和你犯同样的错误!找死啊找死啊!”幽灵被他的表情弄得莫名其妙,晃到他头上,用力地蹬踏,由于他什么也碰不到,因此对诺亚来说不痛不痒。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做了灵魂也会犯错,很正常的事。”诺亚兴致高涨,继续挑逗幽灵。

幽灵不停地挥手摇头,神态狂傲:“错了!本大人是不可能会犯错的,生前不会,死了更不可能!我是绝对正确的!”

“唉,有时候我挺喜欢你这种死不悔改的顽劣性格,不过有时候很让人厌恶。”诺亚夸张地唉声叹气。

“讨厌就讨厌,你要是喜欢上我,我还恶心哩!”

诺亚不屑争辩,一声轻笑结束口舌之战。幽灵得意地围着他飘来飘去,庆贺胜利。过了一会,转而指向黑发男孩:“这家伙到底是谁?”

“他是我的死党,杰恩·塞伦。”耶夫迫不及待地介绍道,突然神情专注地望着幽灵,“上次你说,你能看出一个人的命运,那你告诉我,他是不是[神裔]?”

杰恩终于明白耶夫带他来的目的,同时,他也非常紧张地等待幽灵的答案。

幽灵像个调皮任性的孩子,在湖面上飞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他们面前,一脸苦思冥想地盯着杰恩看了好久。被一个透明的看不出瞳色的灵魂盯上那么久,杰恩即使再镇定也不免背脊发凉。他不敢作声,旁边,耶夫也显得十分安静。

大约半分钟过后,幽灵却说出一个令众人都跌破眼镜的答案:“不·知·道!”他几乎一字一顿地说完这三个字,然后来回在湖面上飞来飞去,“告诉你们我有什么好处,不说不说,就不说,嘿嘿嘿嘿——”

耶夫的忍耐力当然不如杰恩好,等了大半天却得到这样任性的答案,气得他直跳脚:“好你个死灵魂臭灵魂,对本皇子的问题居然敢敷衍了事,看我不宰了你!”

幽灵更加来兴,冲着银发少年又扮鬼脸又吐舌头:“你来呀你来呀,有本事你抓到我,我就告诉你~~”

银发少年气急败坏地拔出佩剑,不管三七二十一,追着幽灵到处跑。幽灵故意挑逗他,沿着河岸飞来飘去,每当快被砍到的时候,才略微浮到更高的高度,冲银发少年怪笑,少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就是拿他没折。

他当然砍不到一个没有实体的灵魂。

杰恩在原地看到他们越闹越远,像一对志趣相投的活宝,自己也被逗得哈哈大笑。“这个怨灵真有意思。”

“是啊,看到他现在这样,真是无法想象他生前的样子。”诺亚由衷感慨。

接受了幽灵存在的现实,杰恩略带好奇地问:“你们真的要搬走了?是搬到别的地方去,还是离开上界?”

“都有可能。”金发青年微微地笑了,眼神温暖而隐晦,“走到哪里算哪里,我不能让人类看到若月,所以既然被你们发现了,就必须离开这了。”

杰恩仰头望了望高挑修长的身影:“你真的不是人类?”从外形来看,青年从头到脚没有半点不像人类,但结合若月的存在,就不足为奇了。看着一个人类的外表却十有八九确认对方不是人类,那是怎样怪异的感觉,不过杰恩很快就接受了双眼看到的事实。

诺亚诧异地看着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的八岁男孩,眼神中有一股说不清的猜疑。过了半响,他的视线投向对岸嬉闹的人影,清冷地笑了笑:“孩子,你和你朋友未来的人生会很辛苦,但愿你们不会轻易放弃。不要像若月那样,虽然现在看起来很快乐,其实他心里很痛苦的。”金发青年远眺的眸光,与其说是惆怅,不如说是一种沉沦,深深地迷失在黑色的湖泊中。

杰恩遁寻对方的目光,看到友人正拼命地挥剑砍向空中的幽灵,而幽灵则嬉皮笑脸地挑衅他,他们的吵嚷声断断续续地传到湖岸这边,完全无法让人相信那些笑声中隐藏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若月……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生前的时候。”年幼的孩子却以胜过大人的深沉口吻,轻轻地说,“他以前真的做了很多坏事吗?现在,他是在赎罪吗?”

“世上没有所谓的‘赎罪’这种东西。”诺亚笑得异常温柔,他的声音比夕日晚霞中的景色还要宁静和谐,但他的声音平静得让杰恩觉得冰冷,“并不是说,一个人生前如何造孽,死后就要为生前的孽债赎罪,没有这样的事。不过,因果却是存在的,曾经做过些什么,必然会得到相应的结果,是好是坏,都必须自己承受。人类认为有‘赎罪’这种东西,只是想通过‘赎罪’来减轻自己的负担吧。所以,正因为没有这种东西,若月他,现在才会那么痛苦,而且,这个痛苦永远无法减轻。”青年低头,温润的神色中仿佛隐含着一丝警告,“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我……”男孩有些忌惮地望着青年的银色瞳眸,犹豫不决。

青年笑了笑,绽开抚慰的目光:“现在告诉你还太早了吧,不过杰恩,也许是注定要由我来告诉你这些。不论你以后的人生有多辛苦,都不要轻易放弃,放弃了,只会留下永远无法挽回的遗憾。要记住,现在在你眼前的,就是最好的例子,一个在绝对不能死的时候却死了的人,你和他一样,背负着必须完成的宿命,如果你放弃,宿命却不会终止,等待你的,只是无止尽的深渊。”

“宿命,到底是什么?”眨动的幼小瞳眸里闪烁着畏惧之色。

回答的声音飘渺虚幻:“[宿命],是一开始就决定好的。”

“是吗……”杰恩忐忑不安地望向友人,“不管[宿命]是什么,我只想守住和耶夫的约定,辅佐他成为一位行善施德、治理有方的明君。”少年紧握双拳,坚定不移地信任着友人。

“这是你的愿望吗,杰恩?”

“是……我们必须,让我们的子民幸福,这是我和耶夫的约定。”少年纯真无华地笑了,声音融化在恬静安逸的暮色里,就像这段记忆悄然沉淀了一般。

后来,他们再回到冥界之湖的时候,木屋已经不见了,湖水依然是漆黑的,永远泛出寂寞的颜色。离开的人们好象从来没存在过一样,直到少年们淡忘了这段记忆,它就像湖面曾经荡起的一波涟漪,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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