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界王宫,各类舞会、宴会是贵族间消遣娱乐最频繁选择的活动,为了互相吹捧,互相夸耀,不论几十几百年,这种风俗都不会在达官显贵的世界里消失,并且它是那么生生不息,几乎已经成为权势者们习以为常的传统。山珍海味,酒池肉林,金冠满盈,物欲横流,毫无顾虑地大肆铺张,毫无限制地肆意浪费,能怎么奢侈就怎么奢侈,能怎么豪华就怎么豪华,任何物质在这样的世界里都可以像一草一木随意消耗,价值观已经不具有任何意义,有的,仅仅是满足自我的欲望。
杰恩从小就不太喜欢这类夸张的排场,纵横于金钱物欲的世界里,让他时常觉得,这些浪费,这些奢侈都与自己的信仰,那已经深入骨髓的礼教教义相违背。但是,在严格的父亲监督下,他又学会了逢场作戏,迎合贵族权势们的喜好,迎合至上社会阶层的习俗,阿谀、奉承、违心的赞美和附和,塞伦家族是个严谨约束的家族,从来不兴排场,不过却和其他贵族一样,生活在这个高度,就必须学会如何在这样的环境里自处,甚至可以说,如何得到别人的献媚,如何得到他人的尊敬和崇拜,如何展现自我优越感,如何经久不衰地引领各大家族的礼数,成为礼仪的先驱,这也是身为塞伦家族子女的必修课。当然,黑发青年在这点上同其他方面一样做得那么出色,滴水不漏。
此行,受到皇帝陛下特令,在父亲的陪同下,一同赴约宴会,并且要在宴会上演奏小提琴,以代表皇帝陛下向崔西亲王的生日送上祝贺,因此,是绝对不能怠慢的。
塞伦家族的马车从来都是由四匹白色的马拉动黑色马车,由两名车夫驾驶,不仅车轮是最朴素的木轮,连挂在车头的照明灯用的还是沿袭传统的油灯而不是晶石灯,远远不及其他马车那么奢华。但是塞伦家族的马车却永远都是最受注目,最有特色的,不仅因为家世地位,它的能让其他人一眼就认出是塞伦家族所属的显著特征并不在于马车后尾装饰的由金色铃兰花和象征“幸运”的四瓣草叶加上外围巨大的六芒星组合成的家徽,而是拉动马车的马匹,那是上界唯一最纯白无暇,血统优良的马种,且自从第一代[礼士]开始便由王室下旨,只允许塞伦家族饲养这种有蓝宝石眼睛的特种白马,此后,它便成了塞伦家族权威的另一种代表。
所以,当塞伦家族的马车驶进崔西亲王府邸时,其他车辆都相继让开道路,不敢和上界最有权力的贵族争抢,哪怕是血脉庞大的第一贵族——古兰修德家族。
崔西家族的地位在王族中仅次于王室正统的东家兰斯洛特家族,不过其家族成员却远远少于其他家族(当然,还不像塞伦家族那种一脉相承),这主要是因为在过去两百多年里,崔西家族的几代亲王都几乎碌碌无为,成天沉迷于酒肉美色,只懂享受而毫无建树,自然相应地得不到皇帝的眷顾,家族名誉也一落千丈,受到其他家族的排挤。不过,自从出生于宗家的路斯塔夫·狄(非全名)在本家没有后代的情况下继承家族主人之席成为亲王后,同时,他又受到皇帝重用担任宫廷礼部尚书一职,家族的人望渐渐有了回升,且其一子一女都是才貌双全的才子佳人,名声不亚于如今的恩德比耶夫皇子。而五年前诞生的次子菲尔德知书达礼,乖巧懂事,这又为路斯塔夫锦上添花。
如今,不论是路斯塔夫亲王本人还是所有代表了崔西家族的成员都重拾王族尊严,春风得意。另外,此次庆生,尽管皇帝皇后不会亲临道贺,但贺礼则派宫廷侍卫长专程送至亲王府邸,又有王家亲卫军负责守卫会场,此番殊荣怎能不迫使其他家族敢不给足寿星面子,不然,就等同与藐视皇帝尊驾,颜面何存。
谁都看出了崔西家族将可能从路斯塔夫这一代开始崛起,于是,包括古兰修德、兰斯洛特等各大地位崇高,权势庞大的家族或是家族之主亲自拜访或是派遣代表,总之是惟恐落后地纷纷聚往崔西亲王府赴宴,其中最有影响的自当非塞伦家父子莫数了。礼部向来是塞伦家族的势力盘踞地,尽管不是[礼士],作为塞伦家族一家之主的拉斯贡于情于礼都必须出席,这样便吸引了一批想要奉承高攀塞伦家族的市侩们,再加上有杰恩·塞伦小提琴独奏的消息一经传出,四面八方涌来的千金小姐更是迫不及待地想一睹上界第一美少年的风采以及其天籁之音,另外,恩德比耶夫皇子受命代表皇帝也将会参加,如此便使得玄之月中旬,在这个本不算重大的日子,向来清净恬美的崔西本家古堡却成了群龙聚首之地。
当然,不排除自立门户,不屑于讨好别人的,比如温森提奥亲王,这也是杰恩欣赏他为人处事的一个理由。
璀璨的星夜下,中心湖泊西岸的沉月古堡中的***早已超越了对岸的天堂宫殿,来自四面八方的马车蜂拥而至,充斥着喧哗和喜庆。杰恩拉开帘子略微瞄了一眼中庭的车水马龙,排解着车内压抑的气氛,暗暗舒了一口气。
马车内十分光亮,那是在父亲的要求下,杰恩一直持续地施放照明术的结果,也算是父亲检测他魔法修为的方式,所以,一路上,他都不敢松懈。
“可惜,杰西塔小姐身体不适,不能来赴宴,不然她应该以未婚妻的身份陪同你一起出席。”拉斯贡爵士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氛围并没有因为他的惋惜而轻松,反而由于那张一成不变的严肃脸庞,而更让杰恩紧张父亲此言的目的。
他微微笑了一下,表露出遗憾,却又不敢太露骨地低声叹道:“也许是缘分使然,注定我和杰西塔小姐还不能见面。”对于未婚妻的一切,直到如今他都未能见上一面,而仅仅只是听父亲和母亲谈起过。所以,在谈及未婚妻的时候,他不免感到生疏,但又不便表露出淡漠,毕竟,他已经遵照父母之意,和杰西塔名义上定为未婚夫妻,而正式的订婚也应该不远了。“父亲大人,杰西塔小姐好象经常生病,她……要不要紧?”
“杰西塔小姐是有点体弱多病,估计是常年被公爵养在家里足不出户的关系,卡瓦德普公爵对子女的教育向来成点问题,甚至不让小女儿接受我们家族的礼仪教导。如果不是杰西塔小姐德才兼备,实为良妻,我也不愿意让卡瓦德普成为我们的亲家。”拉斯贡面无表情地谴责了一番,地位决定了他固有的傲慢和自负。
即而,他看向儿子:“不过,作为未婚夫,你有责任去探望一下杰西塔小姐,等有空的时候,我陪你去吧。”
“是,父亲大人。” 杰恩因父亲的锐利目光而加倍谨慎小心。
话虽然这么说,由于父子俩近来都忙得不可开交,探望之日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抽得出身的。杰恩于是体谅地说:“如果父亲大人一时抽不出空,改天我自己一个人去也可以。”
“不,还是由我陪你去。”拉斯贡严肃地对儿子指出,“如果表现出对杰西塔小姐缺乏了解,对对方来说是很不礼貌的。这点上,一定要慎重。”
杰恩立刻谦卑地点头:“谨尊父亲大人的教诲,这点,我太欠缺考量了。”
拉斯贡缓缓点着头,肃容中露出几分兴许:“三思而后行,杰恩,虽然一向谨慎自敛是你的优点,但考虑问题还不够周全。”
“是,我一定注意改正。”
塞伦父子俩的对话时常被耶夫皇子称作为“如同君臣之间令人窒息的规整问答”,而事实就是这样,尽管杰恩的细致周到已经超呼常人的完美,但在拉斯贡眼里还是不够的。
然而,杰恩自己却很愿意接受父亲这种已经严厉到缺乏人情味而毫无自由的约束力,因为他自己本生就从来不敢放松倦怠。
马车停下后,塞伦父子很快就变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对于有教养重尊严的贵族来说,即使女士们再怎么为黑发青年醉意倾心,也不至于做出失态之举,她们往往都在一旁暗暗欣赏绝世俊美和高贵无比的仪容,然后各自抒发情怀,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发发春梦。
宴会在亲王府最大的礼堂内举行,装点得富丽堂皇的会场,聚满了锦衣玉帛的绅士和小姐,悠扬的古典乐中弥漫着权贵们的寒暄,与其说是礼节,不如说是迂腐沉浮的体现。
杰恩身着镶满金边、银线绣花的翠绿色礼服,配上一双高筒长靴,金光熠熠、缀满白色羽毛的礼帽怀捧于手,和父亲同时步入礼堂时,可谓优雅的典范。一旁,女士们的兴叹和低呼几乎可以盖过其他人的寒暄,几百双眼睛同时聚焦与身,已经习惯了这些的杰恩依旧从容地穿过欲想扑上来正极度压抑着怦然心动的心情而其实已两眼花痴神魂颠倒,眼看快把持不住心碎而倒的女士群体,原本应该向路斯塔夫亲王送上第一时间的道贺,耶夫皇子却突然挡在了面前。
戎装素裹的皇子和黑发青年站在一起,于是构成了又一道亮丽风景。浅褐色的长风衣非常适合身材修长,且比黑发青年显得强壮得多的耶夫,不仅能体现其健美的身躯,也十分贴切地称出皇子的英武之尊。垂顺的银发披散过肩,泛出比黑发更为耀眼的银华,他与杰恩一刚一柔,一动一静的对比,使两位青年组合成的画面有着说不出的美感,既能看作是突兀的反衬,又能看作为另类的谐调。
当他们同时站在一起的时候,一动一笑,都牵系着多少颗脆弱的心,哪怕是不经意飘移的视线,说不定被扫过的女士们就此心甘情愿沉沦下去了。
所有倾慕于他们的人都一致认为,不会再出现这样完美的君臣组合了。
银发青年大步利落地堵截了友人,同时支开随从,资质老练的拉斯贡自然心领神会,行完臣子之礼后,大方地将儿子让给了皇子,独自应酬交际去了。杰恩则感到如释重负,望着友人难得的一身整齐打扮,死党之间的调侃自然也是免不了的。毕竟,那时候他们还年轻。
“怎么没见你把杰西塔小姐带来?虽然还没正式订婚,但她已经算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妻了吧,塞伦大人不像会犯这种礼节上的失误啊。”耶夫见友人只身一人,没有娇妻相伴,有点意外。另一方面,他也希望能借此早日脱离纠缠不清的视线,杰恩有了未婚妻,而他也心有所属,周围千金小姐们的奢望早就让他厌烦了。
杰恩无奈地耸了耸肩,以一贯内敛的优柔微笑回答:“杰西塔小姐身体不适,不适合出席这种人满为患的场合。而且你知道,社交场合乌烟瘴气的,如果是我,要不是碍于宫廷礼节约束,也不愿意带妻子来这种场合。”
耶夫皇子赞同地点头,眼底之意大有兴叹:有了家世的人说话到底不一样了。过了一会,他又皱起眉头,不知是讶异还是好奇地叹道:“唔,那位小姐还真是娇弱啊,以前唯一一次在舞会上看到她,也是一脸苍白,很憔悴的样子。说到苍白……”他突然没有先兆地看向黑发青年,露出诡异的笑,“杰恩,你的肤色也雪白雪白的,你们以后的小孩可别白得吓死人啊……”
损友突如其来的戏弄惹得黑发青年差点有失仪态地将一口柠檬茶喷出来,好不容易克制住,却呛得面红耳赤,异动勾起了远远观望的视线们一阵骚动,不知这时候又有多少女士快为黑发青年咳嗽的样子心碎一地。
杰恩有意识地背向那些目光,辩解道:“怎么会,虽然肤色是天生的,不过父亲大人和我祖父的肤色都还算正常,我只是个特例,不至于遗传到小孩身上。至于杰西塔小姐,我还没见过她,只能认为是你太夸大其词了。所以,我未来的孩子一定会很健康的,这点不用你操心。”
“你到很好嘛,已经在计划小孩的养成了?”耶夫凑进友人耳旁,俏皮地挑眉,“说句老实话,我可不想看到小杰恩以你那种成长方式长大,懂吗?要多给他一点自由~”他拍拍好友的肩膀,语气全然一副长辈的姿态。
杰恩哭笑不得:“这点不用你提醒,我知道我是个特例,天才的后代不一定是天才,我会注意以平常人的方式教育子女。另外,耶夫,这种话由你说出来,一点权威感都没有,反而像笑话,知道吗?”
“啊,是嘛?”银发青年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我这是在为你的后代担心啊,像你父亲和祖父那种教育方式,非折腾死人不可。”
“这是什么话,我不是活得好好的。”杰恩反驳。耶夫裂嘴一笑:“随便啦,反正我已经想好了,你和杰西塔小姐的孩子一定要认我为义父,你那么出色,杰西塔小姐又那么漂亮,啊,我未来的义子肯定是个美娃娃……恩,最好是女儿,我喜欢女儿啊,我会把她打扮成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不过儿子也不错,那样的话,正规教育就由你来,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就由我这个义父来教,哈哈。”
银发青年沉浸在自己构筑的未来蓝图里,杰恩却不由担心:“‘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是指什么?”
“诶?”耶夫扳扳手指数起来,“比方说,打架啦、爬树啦、杂耍啦、捉蚯蚓啦、斗蟋蟀啦……这种你都不会,小孩子会闷死的。”
杰恩一听,断然拒绝:“那不必了。”
“为什么?”
“小孩子非被你教坏不可。”
“这是什么话,这才是童趣啊!你想让孩子金色童年的回忆里只有沉闷无聊乏味透顶的学习再学习吗?童年时代就应该出去到处跑到处玩,到处疯到处撒野……”
杰恩不等友人说完,射去犀利的目光,狠狠瞪着皇子:“礼教哪里沉闷了!而且,跑、玩、疯就算了,‘撒野’算什么?!”
耶夫一呆,突然勾上黑发青年的肩,颇为同情地看着他:“可怜的杰恩,看来若不是我们从小认识,你的童年肯定充满了苦涩。”
杰恩冷眼一白,没好气地道:“谢谢,要不是认识了你,我的童年就不会多出那么多荒唐事。”回想起小时候陪同耶夫一起爬王殿城墙,自制火药把一座亭子炸得西八烂,滥用魔法闹得众议院鸡犬不宁,易容假扮宫女戏弄两位王子,挖陷阱埋机关恶作剧……诸如此类等等等等不堪回首的事迹,害得他一再被祖父和父亲责骂,他就忍不住后悔,此生不应该认识总是惹是生非巴不得天下大乱的恩德比耶夫皇子!
当然,庆幸远大于遗憾,而那些岁月总算是平安过去了。
两人原本躲在边角落里,掩身于一根粗大的柱子背后,以避免众多注视的目光,此时,由于聊得太投入,一不留神从阴影下暴露出来,还勾肩搭背,利马就引起一群拥护者们想入非非。
两人察觉到四面八方不约而同涌来的怪异目光和超出伦理的YY议论,浑身抖瑟,连忙躲得更深。他们的外面有皇子的随身侍卫护驾,那些女人们自然不敢靠过来。
“算了,先不说这个。”耶夫撇了撇嘴,透过侍卫们的缝隙打量那些眉飞色舞的贵族小姐,“既然你没把未婚妻带来,一会舞会开始,肯定会有很多女人拥过来,你打算开溜不?”
对于这个问题,杰恩早就想好了答案:“我不会和任何女士跳舞,舞会一开始,我就要表演小提琴,也算是借此躲过一劫。再不行的话,我可以待在父亲大人身边,以我现在的身份,必须对杰西塔小姐忠贞,绝对不能再招蜂引蝶。”
“这样啊,那就好,我还担心到时一群疯女人围上来,弄得你应接不暇浑身虚脱,今天我可没法帮你分担了。”
以往,杰恩和耶夫总是在想方设法逃避舞会,逃避不成就是被接踵而至的舞伴折腾得死去活来,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千金小姐们也不好随便得罪,否则一哭二闹三上吊更有得折腾了。不过这次,银发青年的感慨里似乎隐隐流露出复杂的纠结。
“你呢?”杰恩觉得友人有点不同寻常。
银发青年摊了摊手,放下手中的高脚杯,深绿色的眸子没有了以往的狂熬,反而显得有些漠落:“我是想躲躲不了,王父特别交代,要我一会和梅兰妮小姐共舞,那些侍卫——”他无奈地指了指身前守卫的五六个随从,“是王父特意安插在我身边的,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带那么多随从,我讨厌被人跟着。”
“皇帝陛下……”杰恩略有犹豫地说出心中所想,“难道二王子去告密了?”
银发青年歪嘴,笑容苦涩之极:“谁知道,不过王父没提起伊莲娜,也许只是怀疑吧。”
杰恩扫视一遍礼堂,同时想起了皇子昨日在花园里的感慨:
[“我不想……杰恩,老实说,我不想继承皇位。”]
[“我……只想和伊莲娜在一起,过平淡的生活。”]
不知为什么,这些感慨此时竟如此强烈地印刻在脑海里,让他觉得,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他在人群中寻找着梅兰妮小姐的身影,那是路斯塔夫亲王的大女儿,她的端庄美丽和才气过人在王族中是出了名的。不过在妖娆绚丽,人人都穿金戴银的礼堂里,他没能找到那位小姐。
“陛下为什么……”
“什么?”
友人投来的单纯目光令黑发青年止语,他摇了摇头,轻声叹息:“没什么,那你好好陪梅兰妮小姐跳舞,听说她很会跳舞,你别出洋相了。”
现在,还不是打击他的时候。黑发青年暗暗地想。
“嘿,我的舞蹈是你教的,你对你自己亲身授教的徒弟没信心吗?”银发青年用手肘蹭了蹭友人的胸膛,笑得烂漫无邪。
杰恩低下头,浅浅地一笑。
舞会开始后,杰恩的小提琴虽然令全场人都倾醉于心,不过这一夜,最出挑的是恩德比耶夫皇子和梅兰妮小姐的风姿。伴随着黑发青年温柔恬静的小提琴乐以及拉斯贡行云流水般的钢琴伴奏,年轻的皇子挽着婀娜多娇的美人在舞池里翩然起舞,他们优雅的身影,他们完美的配合,他们轻盈的舞步,以及无言的默契让围观的人们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外围,把舞池让给这对俊男才女。
杰恩在中央台阶上注视友人和舞伴天衣无缝的华尔滋,默默地闭上眼,俊逸的脸庞沉静无比,没有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在忧虑什么……
之后,当他结束演奏时,恩德比耶夫皇子依然陪伴在梅兰妮小姐左右,似乎两人谈得投机,一时难舍难分。不知内情的人可能以为皇子和亲王之女彼此一见钟情,沉醉于二人世界之中,只有杰恩了解,银发青年在这方面是出奇的迟钝和单纯。
正当他犹豫是否该去打断他们,把心中的顾虑和推测告诉友人时,一个小男孩奔奔跳跳地跑过来,兴冲冲的,差点一头撞在他的膝盖上。
“杰恩哥哥!是杰恩哥哥吧?”男孩兴高采烈,眼中充满了崇拜之情。杰恩愣了愣,抱起小男孩,温柔地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他一向很喜欢小孩子,何况怀里的男孩笑得那么灿烂甜美。
“菲尔德,是菲尔德·利·费杰卡·齐格德男·崔西,杰恩哥哥一定要记住哦。”稚嫩的声音流利地念出一串长名,清亮的嗓音透出兴奋,甚至有些激动。
杰恩正在诧异,路斯塔夫亲王的笑声便传了过来:“哈哈哈,看来小子对杰恩殿下的崇拜远胜过我这个父亲啊!”
“路斯塔夫亲王大人,”杰恩连忙放下男孩,行标准的宫廷礼,恭敬地微笑,“方才的演奏见笑了,仅代表陛下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呵呵呵呵,”亲王笑得酣畅痛快,不拘礼节,“代我谢谢陛下的恩宠。刚才,小子菲尔德卤莽冒犯了殿下,请别介怀。”
男孩绕到亲王身后,嘟着小嘴偷偷地打量黑发青年,拉斯贡陪同亲王夫人一起步来,道:“杰恩,向亲王和王妃拜礼。”
“哦,不必了不必了,刚才已经礼尚往来过了。”路斯塔夫亲王一向不喜欢宫廷礼数,为人非常宽厚和蔼,对待下人亲如家人,因此,这种客道套在他身上一点也不显假,反而真诚温馨。
杰恩对这位亲王的印象是在几位亲王中最好的,至于路斯塔夫王妃也不同其他王妃那般拘泥,性情外向谈吐开放,温婉中透出一股刚正之气,杰恩也是在见到之后,才了解正是这样的母亲教导出性格外向的梅兰妮小姐才能和耶夫皇子打成一气。
王妃将小儿子拉到黑发青年面前,刚才还兴致勃勃的男孩此时却显得有些拘谨,大概是因为他的父亲和小孩子们都非常畏惧的拉斯贡爵士就站在身后的缘故。
王妃体面地笑道:“杰恩殿下,菲尔德非常崇拜您,一天到晚把从侍女那里听来的有关您的事挂在嘴边,所以刚才他一找到您,就没大没小地冲过来。”
“啊,是吗。”杰恩有点喜出望外,蹲下身,温和地抚摸男孩的头顶,“你叫菲尔德是吗?菲尔德殿下,很高兴认识你啊,你母亲说你很崇拜我,真的吗?”
男孩忐忑地望了望周围的大人们,最后在温柔的青年面前放松警惕,和刚才一样笑得特别灿烂朴实:“恩恩!我最喜欢杰恩哥哥了!杰恩哥哥好厉害,以后,我也想像杰恩哥哥那么厉害!”
“不许无礼,菲尔德,要称‘杰恩殿下’!”也许是有拉斯贡在场的原因,路斯塔夫亲王训诫了小儿子的无礼。男孩受惊地缩缩脖子,不敢出声了。
杰恩看了看父亲,对小男孩笑道:“没关系,叫杰恩哥哥也可以的。”他突然又抱起男孩,不仅男孩自己受宠若惊,亲王和王妃也一脸惊异。
不过,拉斯贡表示默许之后,大家都放松了许多。
“菲尔德,如果你想以我为目标,那要非常努力哦,我会监督你的。”
小菲尔德看着偶像亲切备致的允诺,小脸不禁红润了起来:“真的吗?一言为定哦,杰恩哥哥不许反悔哦,父亲大人说了,以后等菲尔德长大了,可以和杰恩哥哥一起做大事。菲尔德一定会努力的!”
黑眸盈满了关爱和赏欣,黑发青年伸出小指:“大丈夫一言九鼎,我们拉勾为盟,绝不反悔。”
小菲尔德红着脸,怯生生地伸出小小的手指,又不安地望了望长辈们。长辈们回以认可,他才敢搭上黑发青年的手指,如花似地绽开幸福笑容:“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心!”
“啊,菲尔德!”王妃低声惊叹,路斯塔夫亲王和拉斯贡爵士两位长辈相继表情僵硬。小男孩困惑不安地眨眨眼,有点委屈。
杰恩暗暗兴叹:弄错性别啦,虽然是小孩子的把戏,但这是表示青梅竹马之间撕守终生的约定啊!当然,小孩子又懂什么呢。
“就这样,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心。”杰恩于是与小男孩结下誓约,即使弄错性别也好,他不愿见到如此可爱的孩子受到惊吓或挫折。
三位长辈就这样默认了黑发青年对孩子的宠爱。当然,谁也没想到,这一勾会促成几十年后的一段奇缘。
舞会结束的时候,杰恩看到梅兰妮小姐一直将皇子送至中庭,而梅兰妮小姐的身后跟着另一位男士,在亲王和王妃的迎送下,还在聊着什么。
只有小菲尔德急匆匆地穿过人流,来到塞伦家族的马车这:“杰恩哥……不,我还是叫您殿下吧,杰恩殿下,以后您要经常来玩哦!”
一步已经蹬上马车的黑发青年转身,摸摸小菲尔德的秀发,蓝色的发和赤褐色的瞳是崔西家族的标志,而菲尔德无疑是这种血统最优良的遗传者,人见人爱。
“我会来看望菲尔德的,下次带点礼物给你吧。”
“真的?!”小男孩高兴得手舞足蹈,“我等着杰恩殿下!您来之前,我会加倍加倍努力的!下次要让杰恩殿下看到我努力的成果!”
“恩,再见。”
临行前,他看到耶夫还在与崔西一家聊得正欢,他了解,崔西夫妇的随和及梅兰妮小姐的见多识广肯定能吸引银发皇子驻留,皇子最喜欢和朴实真诚的人打交道了。
在没能与皇子道别的情况下,杰恩和父亲一起离开了沉月古堡,这在以后不止一次地令黑发青年后悔没能在当夜与友人倾谈。
第二天,杰恩预定返回东境,耶夫来送行的时候谈起梅兰妮身边的那位男士,原来是梅兰妮小姐的未婚夫,崔西家族某一位远亲的儿子,从小寄养在亲王府。
青梅竹马结为连理,杰恩以为是自己多虑了,便放下心来。不料,三天后就出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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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白天还是风和日丽,晚上却电闪雷鸣,震天动地的雷声狂肆地咆哮,像天裂开一条口子,亮白色的闪电如同银刃,要将大地劈得四分五裂。
屋外的雷声令人心神不宁,杰恩坐在壁炉旁,被一道轰雷惊醒,身上盖着也许是仆人为他披上的毛毯,原本捧在怀里的书滑落在地,安静中间歇回响着震耳欲聋的雷鸣,等雷声停止的时候,壁炉里的干柴噼里啪啦作响,始终无法安宁的夜晚。
他掀开毛毯,神情恍惚地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那种亮眼的橘红不仅照得脸庞呼呼热,也麻木着神经,持续徘徊于迷离与醒寐之间。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心神不定,也许是屋外突然变得恶劣的天气,那样没有先兆,或者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不知不觉睡着,而已经忘却的梦似乎还有一抹不祥的残影留在脑海中。
起身看看壁炉上的挂钟,刚过10点,应该是往常精神最好,在忙完一天的事务之后可以安神定气地静下来看书的时间,他很少会就这样坐在椅子上,在看书的情况下睡着,而现在,他的脑子里竟呈现一片空白的状态,好象所有脑细胞都罢工了一样,有点迷失方向。
捂了捂额头,满手的冷汗,心绪不宁的,好象心里有某种东西随时会窜出来,随时将可能打破一切宁静,发生不可预料的事。
暴风雨前的宁静……他望着窗外的雷鸣闪电,却不见一丝雨点,正映衬了他此刻的心情写照。
怎么会那么烦躁?
连自己都对自己不安的心感到困惑,越是想不到会有什么事值得担心就越是忐忑,这时候,在屋子里只有一个人的情况,往往会觉得自己被封闭在一个沉闷难耐且与世隔绝的空间里,黄色的壁灯给人以虚幻不真实的错觉,好象自己还游荡在梦境与现实的交界,灵魂被一团黑雾缠绕,甚至感到呼吸困难。
我是怎么了……
他起身,来到格子窗边,将所有的窗帘都拉上,好让促使心情烦闷的雷声隔绝开。这似乎有点自欺欺人,因为这一夜的雷特别张狂,即使拉上窗帘,依然能听到天地间最浩瀚恢弘的鸣动一声又一声地敲击人类脆弱的心灵,没有休止似的。
黑发青年为自己泡了一杯清茶定定神,然而还没将椅子坐热,门外的走廊里便传来搅乱人心的对话。
“皇子殿下!皇子殿下!出什么事了?!……”
重复的几句话错落起伏地由好几重声音不断喊响,杰恩估计至少有十几位仆人被惊动了,接着,雷霆万钧似的脚步就像野蛮的怪兽突然侵袭一样,大刺刺地踱到门前。
“嘭——!”
如他所料,门被粗鲁地推开,直接撞在门栏边上的壁橱,发出的巨响令人担心门会不会坏掉。
“耶——”杰恩还未来得及咽下口中的茶,出现在视野里活脱脱一个水淋淋的落汤鸡的恩德比耶夫皇子便几乎像屋外的雷鸣那么张狂地大声咆哮:“出事了,杰恩!”
“皇——”
银发青年猛力关上房门,尾随其后的几个仆人被一股脑儿地推了出去,说不定会一鼻子撞在房门上。而年轻的皇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死死地锁住门闩,双目通红地看着黑发友人。
老实说,不用他开口,杰恩就能辨别出,一定出大事了。皇子的样子不仅狼狈之极,且瞪红的双眼正毫无保留地袒露出他的心力焦脆。雨水恐怕将他里里外外彻底湿透,沾满了雨珠的银发没有光泽地垂贴在脸上,而同样沾满了水迹的脸苍白得令人骇然。至于那双深绿色的眸子充满了血丝,任由额发滴落的水滚淌在眼眶里却毫无所觉,那样子看了实在叫人心疼。
在过去,他所熟知的恩德比耶夫皇子任何时候都满面春风,心高气傲的,他的那双眼睛总是桀骜不羁,无所畏惧,让人觉得没有任何事物能挫败这颗刚坚不摧的心。可是现在,皇子却像个落魄的丧家犬,往日的风采荡然无存,只有惊恐和无措,使那对迷人的碧眸显得神经兮兮的。
杰恩被友人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从椅子上跳将起来,迎至友人面前,连手中的茶杯都顾不得放下。
“耶——”
“求你!我有事求你!一定要帮我!”耶夫不等他开口,红着眼焦急地恳求。他感觉到友人抓住自己双肩的手在不住颤抖,而声音也是带着啜泣的嘶哑。
以他对耶夫的了解,心里自然已有了三四分底案,可是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如果是事实的话,那太可怕了!
“出了什么事?你是从王殿直接过来的?!”看着友人一身的湿衣服,至少应该在雨里淋了几个小时,可是暴雨显然还没有下到他们家这。
“快!杰恩,你一定要帮我!以你的魔法修为一定能办到的,帮我准备传送魔法阵!”银发青年焦急得快泣不成声。杰恩看了,又担心又茫然:“传送魔法阵?你要干什么?先说清楚,出了什么事!耶夫,冷静点!”他双臂振住对方的肩膀,想要安抚友人,却发现友人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他在害怕,极度的恐慌!
耶夫咽了一口气,也许还有流淌进嘴里的雨水,哽咽道:“王父!王父知道我和伊莲娜的事了!他要派人去处决伊莲娜!快!现在只能用传送魔法!一定要比[引渡飞船]快!”
五雷轰顶,杰恩不知道是他错以为雷直接击中了心房,还是只是屋外的自然现象,总之,那声巨响深刻无比地印在脑海里,仿佛眼前黑了一片。
“耶夫,你说清楚点,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突然?”
耶夫对友人的盘问有点狠得咬牙切齿,极不耐烦地快速解释:“肯定有人在王父面前告秘!王父要我断绝和伊莲娜来往,不准我再去下界。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早就知道,我已经决定了如果王父提起这件事,我就正式放弃皇位继承权,反正还有我两个哥哥和皇母的儿子,不怕没人登基。可是我没想到,王父竟然会以处决伊莲娜来威胁我!”
杰恩紧锁眉头,忧心重重。他回到书桌边,将茶杯轻轻地放在桌子上,脑中一片混乱,无法理清思绪。他感到头晕脑涨:“耶夫,正因为你固执到要为了一个女人放弃皇位,皇帝陛下才会勃然大怒。我认为,如果你是为了伊莲娜小姐好,最好现在就去答应陛下的要求,断绝和伊莲娜小姐来往,这样她就不会被处决!”
银发青年一怔,惊愕呆滞地望着黑发青年,活像在看着一个自己一无所知的陌生人:“你在说什么啊,杰恩!连你也站在王父那边,帮他说话?!你还是不是我朋友!”
杰恩狠狠地拧眉:“这件事我早就想和你谈一谈了,而且,之前我也提醒过你,你和伊莲娜小姐不会有结果的!”
“你懂什么!”耶夫怒不可喻地冲向杰恩,愤然吼道,“你根本就不懂爱情,你会了解吗?我爱她!非常爱她!为了她,我可以不要皇位,不要身份地位,不要现在所有的一切!你懂不懂,她对我来说已经是不可替代的,我只想和她永远在一起,像下界普通百姓一样永远在一起生活!”他重重地推摇友人的身体,宣泄着压抑在心中无处发泄的怨火。
“耶夫……”杰恩无言以对,“你……陷得那么深么?”
“是!我是沦陷了,彻底陷进去了,是我心甘情愿的!”血红的眸子盈满了泪水,这是杰恩第一次看到从小一起长大的知己好友露出如此软弱的一面,“我知道你不会懂,对我来说,伊莲娜比什么都重要,我宁愿失去其他一切也不能失去她……帮我,杰恩,只有你能帮我了。我是偷偷从宫里逃出来的,王父现在肯定派人到处找我,如果我被抓回王殿,伊莲娜就……”
一直以来都高昂的头颅如今却软绵绵地垂在黑发青年的肩上,年轻的皇子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卷缩身躯,不停颤抖的身体流溢出内心无比的恐慌和不安。他是那么失落,那么害怕,令身为朋友的黑发青年与心不忍。
“早知如此,我应该早点劝住你……在你深陷进去之前……”他不禁自责。
友人轻颤的泣声中吐出含糊不清的话语:“反正都已经迟了,我已经不能回头了。我必须快点赶到伊莲娜身边,不然她会被,她会被……”没有底气地停止了低喃,银发青年不敢再设想下去。
杰恩心里也已凉到冰点,这同样也是他的责任,不仅身为朋友,还有身为臣子的责任,他没有在事情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前,阻止它发生!
他犹豫了很久,鼓起勇气对友人说:“耶夫,你知道发动穿越上下界的传送魔法,准备期要多久么。不可能的,现在才准备的话,不可能快得过[引渡飞船]……陛下已经派人去下界了吧?在你被软禁在王殿里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不!”瞬间收缩的瞳仁中迸射出无止尽的恐惧,那没有光泽的深绿色就好象一团浓重压抑的毒雾,侵蚀了银发青年的心扉,“杰恩,你会有办法的吧!你是天才啊!”
黑发青年揪紧双眉,爱莫能助地摇着头:“没办法的……我帮不了你。”
“不——!不会!不可能!”年轻的皇子揪住友人的衣领,他的歇斯底里充斥着屋外仆人们担忧的呼唤,但是门被锁住了,房间里只回荡着绝望的吼声,“这样的话……这样的话,不就等于是我害了她吗!!如果伊莲娜就这样被处死了,不就等于是被我害死的吗——!”
“你早就应该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杰恩忍无可忍了,以盖过对方的音量怒斥,“耶夫,你对皇帝陛下的作风会不了解么,你会看不出来他想让你干什么吗?啊!造成今天这种局面,是谁的错,谁的错!是你啊,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为什么你要去下界,为什么你就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耶夫,我们都不是七八岁不懂世故的小孩了,而且你应该对自己的身份和责任有自觉!身在什么立场,处在什么地位,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为什么要到闹成这个地步才有所觉悟呢!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咎由自取!”
受到友人不留情面的谴责,银发青年两眼失神地望着友人,眸中映现着黑发青年的怒容,目光失去了焦点。“我知道……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知道该做什么和不该做什么……”他无力地垂下头,语调绵软乏力,毫无生色。那一直以来都爽朗清脆的声音,此时却干涩得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心魂都快飞出躯壳了,“可是这世上是有控制不住的事的,那种事,你明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会陷进去……迟了,杰恩,如果你爱过一个人的话,你就会了解,等你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迟了。我……无法停止对伊莲娜的爱,我……我不能,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不能让她死啊!啊——!”
长长的咆哮,夹带着涌自心底绵绵不尽的哀嚎,银发青年的长啸比屋外响彻夜空的雷鸣更撼动天地。杰恩似乎突然明白,为什么刚才在听到雷声的时候会那么不安,那种不祥的预感已经化成现实,就好象天空也在为皇子的冤屈不平。
“耶夫,冷静点……接受现实吧。”杰恩有气无力地劝说友人,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种毫无人情味的劝慰对对方来说是那样残忍。而他,却只能说着残忍的话,并表示无动于衷,“现在只有你去向陛下请命,断绝这段感情,或许能救伊莲娜小姐。”
“不!不能就这么放弃!”银发青年的眼芒顿时变得坚定无比,“我一定要去!就算我一个人——”
“耶夫!”杰恩连忙拉住友人,“如果陛下已经下定决心,你改变不了这件事的!”
“改变不了就不可以试一试吗!”银发青年卯足全身力气,反驳,“改变不了就可以不努力了吗?”绿眸反射着屋内橙黄色的光,而这种颜色第一次显出一种视死如归的决心。
杰恩怔了一怔,沉下脸色:“你怎么救?你自己都说,陛下会派人到处找你,引渡港肯定都被封锁了,为了让你不去下界,陛下肯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种情况下你怎么去下界?!”
沉重的打击,他知道,自己这番犀利的质问无疑对友人来说万念具灰。
年轻的皇子咬紧牙关:“我本来希望你能帮我,就算你说来不及准备传送魔法阵,至少试一试也好,至少有个让我可以彻底死心的理由。”俊朗的脸上挂着凄绝而冰冷之极的笑容,“杰恩,如果我不去的话,如果我不想尽办法试一试的话,我就不是男人!呼……”
杰恩看出另有隐情,含糊地问:“耶夫,你和伊莲娜小姐的关系……?”
银发青年一愣,闭上眼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接下来的话需要有足够的底气才能说出来。他缓缓地打破沉默,轻柔的叹息逸出唇齿:“伊莲娜她……有了我的骨肉。”
杰恩的双眼瞪得圆滚滚的,黑眸中瞬间拂过震惊和恼怒:“你!”他几乎有想痛打友人一顿的冲动。
耶夫苦涩地闷哼一声:“我一定要对她负责,从她告诉我她有了我们的孩子之后,我就决定要放弃皇位。杰恩,人生中总有取舍,对不起,虽然我跟你有约定,但是现在对我来说,伊莲娜是最重要的。”
杰恩看着友人斩钉截铁的目光,感到自己的信念越发的讽刺可笑了。他无奈地笑了一下,苦闷无以复加:“耶夫啊,你……从来都那么独断独行自说自话,你,适当的应该考虑下别人的立场,至少这种事,怎么可以胡来呢!……”
银发青年苦闷地笑着:“对不起,我就是这么任性妄为,决定的事从来都不计后果。可是我一点也不后悔……杰恩,过了今夜,我们可能再无法相见,我们以前的愿望,只能由你一个人来实现了,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代伟大的[礼士]。我那两个哥哥实在没什么出息,皇母又攻于心计,你要千万小心。”
“笨蛋!”杰恩使劲地握住友人的手臂,不肯松开。银发青年莫名地看着他,他温和地笑了,“什么已经有了你的骨肉,都快做父亲了为什么不提早告诉我一声呢……既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死交,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坐视不管么。”
银发青年瞪大双眼,意外中带出迷惑。杰恩的眼中逸出悲凉的微笑:“她都有了你的孩子,就等于是一尸两命,作为义父的要是见死不救,我还算人么。”
碧眸中亮起一线希望,银发青年仿佛突然起死回生了一般,眼神终于有了光彩:“杰恩?!”
“你都说要做我孩子的义父,那我自然也应该是你未来孩子的义父嘛。”黑发青年拧眉,知道已是无可奈何的定局,只能果断地下决心,“如果成功的话,你一定会和伊莲娜小姐远走高飞吧?要是还有机会的话,以后我会来看你们的。”
“可……你刚才说,来不及准备传送魔法阵了?”欣喜之余,银发青年又掩不住忧虑。
杰恩沉沉地舒了一口气,目光凝重地道:“恩,不过我有别的办法,一个在这里不被允许的办法。”他一本正经地看着银发青年,表情有些古怪神秘,“耶夫,不管你一会看到了什么,你都当作没看见。这是目前唯一能送你去下界的方法,我只能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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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里,两匹峻马狂奔,形成两道穿越密林的白影,冲破了倾灌的雨势,却摆脱不了铺天盖地的巨雷。
雷鸣,就是在提醒着青年们分秒必争的警铃,令人心惊胆寒。
“你说的那个地方还有多远?!”友人急切的呼喊穿透滂沱大雨,传进被兜帽遮蔽的耳朵里时,已经依稀不可分辨了。
杰恩用力地抽打马鞭,泥水溅上斗篷和裤脚,已经到了速度的极限。“快了!”现在急也没用!
“你说的那个办法真的会管用吗?那地方已经废弃很久了!”银发青年不安地问。不是他不相信杰恩,只是人到了危机关头,所有信心都会丧失,一味地把事情往坏处想,因为实在惊受不起更多的打击了。
杰恩为了安抚友人,再一次说明:“虽然那边的引渡港废弃了很久,但是留下的法阵应该还有效,法阵只要没被破坏得太严重,我就有办法启动它。”
“可是没有[引渡飞船],启动了法阵也无济于事啊,何况,就算能弄到[引渡飞船],不是和其他引渡港一样吗?王父的人马应该已经前往下界了,伊莲娜在伊塞亚伦,从东境这里到下界,还要再赶到伊塞亚伦……”银发青年越说越慌乱,竭力地想盖过雨声和雷声嘶吼,却越喊越没力气。
“放心,一定会比他们快的!”杰恩无庸质疑的肯定,给友人吃下一颗定心丸。他目视前方,信心十足地说,“我有特殊的办法,能借助法阵直接把我们传送到目的地,相信我!”
沉默了一阵,年轻的皇子感激涕零地谢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有办法的,谢谢,杰恩。”
现在说谢谢,还太早了……黑发青年心底淌过一阵酸涩的暖流:“好好照顾伊莲娜小姐,还有孩子。要是让我知道你把小孩子教坏了,我可不饶你!”
银发青年赧然一笑:“你个恋童癖,我一定不会把小孩教得像你那么沉闷!”
“呵,随你。”黑发青年弯弯嘴角,心里却异常的苦。太过煽情的道别不适合他们,也许这样在彼此数落的玩笑中离别才符合损友的作风,这一夜结束之后,不知何时,甚至是否还有机会再见了。
远去的已经不仅仅是彼此纯朴无华的少年时代,还有过去的约定。他不竟伤感,那种东西竟会如此容易地粉碎粉碎……
“吁~~~~!”
越过密林掩护的一刹那,黑发青年急忙拉紧缰绳,马首腾越对空长啼,飞溅的泥水天女散花似地绽开,一片宁静中突如其来的变故使人无法相信,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杰恩!”
他听到友人在身旁惊呼,而他却不知该如何回应。惊愕地看着眼前黑压压的包围圈,冲向他们的铁蹄就像黑暗里的梦魔,把他们眼中渴望能看到的最后一丝希望扼杀了。
“耶夫,快逃!”杰恩仅凭本能意识呼喊友人。
然而为时已晚,那些蜂拥涌至的侍卫显然早就候在这守株待兔,等他们一出现,便像两只巨大的手由旁散开,紧紧地包裹住他们,而后缩小包围圈,仅在几秒钟之内就将他们困住了。
两匹白马在黑鸦鸦的一片正中作困兽之斗,马啼惊乱骚动,被头顶劈下的电闪雷鸣完全吞没。无处可逃,无缝可钻,杰恩和耶夫没带武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包围他们的士兵将长枪尖矛压制向他们,而他们只能在原地打转。
“为什么他们会在这?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会来这!”
“我不知道!”
杰恩心乱如麻,眼看已束手无策,被逼入绝地之际,他已义无返顾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
“开——”他刚吸足一口气,准备触动[禁忌],不料,一个熟悉的声音刺破雷声,给他致命一击:“皇子殿下!奉劝您不要再挣扎了,以免我的部下伤到您!”
父亲大人!
杰恩震惊地寻声而望,包围圈里忽然蹿出一条白影,那只有塞伦家族才能驾驭的白马上骑乘的正是他那敬畏的父亲,拉斯贡·塞伦!
“塞伦大人!”年轻的皇子又惊又怒,“杰恩,你!”
“不是我!”黑发青年自知被友人误会是他设下的圈套,焦急不已。他愤怒地迎上父亲的目光,有失常态地咆哮,“父亲大人,放耶夫走吧!”
然而,父亲依然是一如既往不容挽转的默守陈规,在黑发青年崇敬而仰慕的脸上只有冷酷无情:“退下,杰恩!”
“不!”黑发青年怒火中烧,“父亲大人,恳求您,放了皇子殿下!他和伊莲娜小姐真心相爱,我们不能拆散他们!”
“闭嘴!”这是拉斯贡第一次对疼爱的儿子勃然大怒,“你在疯言疯语什么,这是你该说的话吗!退下!”
“父亲大人!”杰恩掩护到友人身前,喝止冲上来准备捉拿皇子的士兵,闪电照亮苍白的面孔,泛着冰芒的眸子绝望而愤恨,“伊莲娜小姐是无辜的,而且她有了皇子的骨肉,难道您狠心看到她们母子被杀害吗?!”
“住口,退下,杰恩!不然别怪父亲对你不客气了!”
“不!”杰恩不敢相信地看着冷血无情的父亲,愤怒已燃升到理智的极限,已经难以压制歇斯底里,“父亲大人,我不相信您会为了职责丧失良心!是皇帝陛下的命令吗?还是您也认为应该这样做?!纵使耶夫不该和民间女子私定终生,王室有什么权力剥夺无辜的生命!一尸两命啊!”
“塞伦大人,求您劝柬王父!我是真心爱伊莲娜小姐的,我不能失去她!”耶夫皇子被一群长刃制住不能动弹,侍卫们完全不顾虑他的身份,势必要将他拿下的样子。
拉斯贡无动于衷,冷喝道:“荒谬!皇子殿下,别说这是陛下的旨意,就是我本人也绝对不能纵容这种破坏传统的事!斩草除根,请您体谅陛下的苦心!”
“去***传统!”银发青年忍无可忍,肆无忌惮地破口大骂起来,“他要是真为我好,就不该剥夺我的自由!什么皇位继承人,什么王室血统,都是狗屁!我不稀罕!塞伦大人,您要是再不肯让开,今天我就用武力把你们通通摆平!!”
银发青年青筋暴怒,双目圆睁,眸子里迸射出憎恶俗世一切的怒焰,这股火焰已经没有什么能熄灭了。
随着直窜心门的怒火,他已经失去理智,释放出全身能量,湿润的银发飞散飘逸,银蓝色的光流从掌心窜起,包裹住青年的身体,一股旋流以银发青年的身体为中心向外扩散成飓风,受惊的马儿腾越而起,前蹄乱舞。
“耶夫!不要!你还控制不了!”杰恩一边控制住自己的坐骑,一边阻拦友人。但是银发青年已经听不进去。
兜帽翻落,披肩的斗篷飞扬飘舞,涨成赤红色的脸被游离于空气中的蓝色波光照成刺目的银白色。银发青年怒发冲冠,眼中已没有可以沟通的神采,只有恨!不顾一切的恨!
他张开双臂,在半空中缓缓挥舞,指尖亮起的幽蓝色光团拖带着淡淡的影子形成一组发光的阵形图,他的嘴里以冰川般冷宁而没有起伏的声音轻轻念叨:
“——号令万物复苏的啼鸣,冲破黑暗的咆哮,光明消失的时刻,天与地最耀眼的那一息瞬间;那不可阻挡的力量,那不可亵渎的雷君之威,那破坏与毁灭的怒吼;在吾请求之刻,从遥远的黑夜降生,成为暗夜中唯一存在的帝王,将一切愚昧的众生化为为您臣服的英灵;催灭之礼赞,从现在开始鸣奏死亡之曲——”
伴随银发青年的咒语,粉色的雷光一道又一道地直落与地,犹如寒光逼人的银刃,在大地上劈开裂口。
“住手啊!耶夫!!”杰恩牵住发狂的马骑,在一片混乱中竭尽全力地试图想唤回友人的神志。
“雷神之怒——死亡三组曲之·[万雷降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雷系高位大魔法启动的一瞬间,是何其壮观的凄绝。千亿道落雷肆意地摧毁大地的生息,化成焦土的刹那,生命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化为乌有了。而那些此起彼伏的惊恐之吼是从逃逸的人堆里发出来的。平坦的野地上,像一群惊动四蹿的蚂蚁在迅速向外扩散,一次次地被间隔落下的闪电击中,要么变成了一团雾气,要么变成残不忍睹的焦黑尸体,那还是因为没有被落雷直接击中,而是被流窜的波光波及所致。
杰恩是属于幸运的,凭借高深的魔法修为和惊人的掌控速度,在大魔法发动前已经布好防御结界,像电子离子般扩散在空气里的毁灭力量被一道暗白色的屏障阻挡在外,护住了自己及身后的那些士兵。同时,他的父亲也做出了类似防御。他们要庆幸的是,施放者在无法完全掌控魔法的情况下,只发挥出[万雷降伏]不到两成的力量,否则在场的所有人恐怕都要去拜见阎王爷了。
黑发青年更担心的是友人的安慰,不能完全掌握魔法就轻易施展,自身恐怕难保!
“快停下,耶夫!你会被[反噬]吞没的!”
要不是他必须保护身后的人,寸步难移,他很想立刻冲到友人那里,为即将反馈的[反噬效应]做好防御,[死亡三组曲]这种雷系上成的大魔法的[反噬]是难以想象的恐怖,弄得不好,银发青年将会被吞并进异次元,消失在这个时空中。
他听到无数的惨叫,看见无数马匹和人影消失不见了,纵横交错的蓝色波光组成一道道危险屏障,只要触碰到,就会被烧得焦黑。
“啊——!”
一道飞射出轨迹的光波弹在黑发青年的防御壁上,强大的冲击使他摔了出去,防御壁岌岌可危,飞奔出去的白马跑不到几步就变成了另外一种颜色,倒地而亡。
背脊撞在坚硬的石块上,震得疼痛难当。他咬紧牙关,向身处于力量中心的友人张开手掌,试着开始念反咒。
大魔法的反咒即使念了,也十有八九不会生效,但是他不得不试!
那个愤怒的灵魂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只是在恨的驱使下想要摧毁一切,甚至可能连同自己一起,因为,已经绝望得崩溃了吧……
两分钟,仅仅只是两分钟而已,这一片野地就呈现了生灵涂炭,死尸遍地的可怖景象。杰恩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念完反咒,总之,落雷突然停止了。法力耗竭的友人在马上摇摇欲坠,神志恍惚地望了望他这边。
“耶夫!”
强忍住痛,黑发青年飞身扑向友人。
鲜血从被闪电白亮的光打得泛成冰冷色的唇间溢出,银发青年身子一颤,大口鲜血喷溅出来,之后摇摇晃晃地滚下马来。
杰恩奋力冲过去,接住友人疲软的身体。
“耶夫!耶夫!!”
[反噬]才刚刚开始,尽管没有被吞进异次元,银发青年的身体却冰冷冰冷,口中血流不止。
是内部侵蚀吗?!
“——慈母施恩,宽恕我们的罪孽;请求雷君息怒,我在此诚虐地起誓,约定还罪的时刻,将灵魂献给您;抵御之力,请击溃反还的恶灵——守护·御心·逆噬消除!”
替友人施下防止雷系魔法[反噬]的咒语(注解一),杰恩仍无法安心。从银发青年口角流淌出的血浆虽然停止了,但人却处于意识流离状态,没有[归息](注解二)。空洞的双目直直地望着天空,面无表情,就好象死不瞑目似的。
“耶夫!振作点,耶夫!耶夫!”杰恩竭力唤回友人的意识,心急如焚。如果[眠息](注解三)的时间过长,大脑将可能自动认定“死亡”,人会变成一具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耶夫!醒醒啊……!”黑发青年撕扯着因悲痛而沙哑的声音,低唤。
“杰……”暗夜里,银发青年的瞳仁慢慢有了聚焦的光斑,恢复了生息的眸子溢出两行泪痕,“我……救不了她了……”轻轻合上的眼睫泛出湿润的泪光,源源不尽的泪水从眼缝里淌出,和天上落下的雨混在了一起。
昏迷的那一刻,无尽的悲伤、绝望、无助和懊悔,深深地刻在银发青年的脸上。之后,是仿佛在和苍凉的夜空永别的倦容。
“耶夫!耶夫……”杰恩抱着友人恢复温暖的身体,心如刀割一样的痛,不!是被那些以往信任,信仰的东西破坏腐蚀他的心,它们一刀又一刀,不知还要割出多少伤痕!“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
四周逐渐围过来的黑影盖在他和银发青年身上,就像被黑暗捆绑住了一样。
“把皇子带回宫!”冷酷无情的声音重创着黑发青年那颗敬慕的心。
“不!不!不要!不准碰他!!谁敢过来,我就杀了谁!”他拼命推开上前的侍卫,死死护住友人的身体,不愿将他交给任何人。“父亲!求您,求您!放了他吧,放过他——!!”
“把他拉开!”依然是毫无人情味的命令。
“不!走开!不要!放开我!放开我!”
不管怎么挣扎,都已经无法逃脱,围捕的士兵将他和银发青年拉开,眼睁睁地看着友人被带走却无能为力,他开始后悔,为什么刚才的魔法没有把这些人都烧成灰烬!
三四个侍卫架住他的双臂,挣扎带给受伤的身体无以忍受的剧痛。他吃力地喘着粗气,用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哀求父亲:“父亲大人!为什么,为什么您要这么做,您不是一向很明理的吗?您会分辨不了是非对错吗!还是,您没有人性吗?那是两条无辜的生命啊,两条!您难道认为这样是对的吗!!”
“放肆!”
惊人的脆响,黑发青年的半颊一阵火辣辣的疼。父亲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有生第一次!
“太不象话了你,回去给我好好反省反省!”拉斯贡严厉地斥责逆子。
杰恩怔在原地,不再挣扎了。他万万没想到,父亲会如此绝情,自出生以来第一次遭到父亲的打骂,那一击毫不留情的耳光,带给他的不仅仅是红肿了半边脸,而是连心都被拍碎了。
眼前昏黑的一片,看不到光,视野里只留下严父不通人情的怒容,那高大威武的身影坐在白色的马上,依然那么威严,依然那么崇高,却突然变得异常可怕和陌生。
信仰,原来是那么愚不可及的东西……
他再也忍受不了胸骨的痛楚以及乏力的身体,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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