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听到脑中骤然响起的大喊,杨阳险些从骆驼背上摔下来。
(你干嘛?)她没好气地叱责,(不好好待在身体里反省,鬼吼什么?)
三天前,棕发青年霸占她的身体自裁,却不知怎么晕了过去,她也不省人事。醒来时,帐外一片兵荒马乱,原来是席娜感应到失落神殿遭人踢馆,正打算前往一探。她急忙拖着昭霆和耶拉姆要跟去,席娜坚决不肯,说这是妖灵族的家务事。无奈之下,杨阳只好抖出那个“闯入者”的真实身份。她已经做好让寄宿者带着自己一帮人杀出重围的心理准备,不想众妖灵听罢,非但没露出敌意,还兴奋得不得了,二话不说带着他们走路。甚至在失落神殿没堵着人后,不甘心地继续追。所以现在,她身旁不止有两个同伴,还有以席娜为首的十来位妖灵族战士。
肖恩压根没听见宿主的回话,整个意识沉浸在突来的冲击中:《柳轩风——我的本体和希莉丝遇上柳轩风了!》
“什么!!!”
这回轮到杨阳鬼吼,吓得骑在她左右的昭霆和耶拉姆差点滑落地面。
******
“柳轩风!!!?”
肖恩和希莉丝同时跳起来。料到他们反应的轩风没有惊讶,但听见后面的话,她就无法平静以对了:
“你就是我城的满愿师?”
“你就是杨阳和昭霆的朋友?”
扑!轩风把嘴里的咖啡吐出来,一把揪住棕发青年的衣领,边咳边问:“你刚刚…咳咳!刚刚说……咳、杨阳和昭霆!?”
“是啊!”肖恩满脸惊喜地握住她的手,“太好了!杨阳和昭霆一定会开心死的!她们一直在担心你呢!”
“小阳和小霆……不是在地球吗?”轩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们也被召唤来了,做那个什么满愿师的。”
“满愿师!她们就是中西两城的满愿师?”
“嗯……哎呀!”
“你们俩冷静点!”希莉丝用力拉扯青年的辫子,吃痛的肖恩捂住后脑勺,放脱了轩风的手,而这正是希莉丝的目的。
“抱歉,失态了。”轩风犀利地看出其中的关节,大方一笑,坐回原位,扫视两人,“请问你们和小阳和小霆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同伴!一起旅行的同伴!不过暂时失散了。”肖恩击了下掌,补充道,“啊,我还是杨阳宿命的另一半哦!”言下颇为自豪。
“宿命的另一半?”
“就是主人和召唤兽那种关系。”
“……你可不可以不要用这种说法,希莉丝?”
轩风轻笑,感觉眼前的男女好有趣,尤其是男的。
“我有说错吗?”希莉丝哼了声,摆手要青年闭嘴,注视对方,肃然道,“请容我再次自我介绍,我原是梅迪的公主,希莉丝·冯·休拜卡。”
“什么!”轩风大吃一惊。希莉丝站起来,单膝跪下。
“谨代表我母亲,向你致歉。”
“你知道?”轩风恢复镇定,褪去慌乱之情,用复杂的眼神端详面前的人。希莉丝撇了撇嘴:“身为女儿,老妈的为人多少还是清楚的。”
抬起头,她迎视少女的目光:“我为她诬陷你的行为致以十二分的歉意。不过,从大局来看,她的选择并没有错,所以我只能私下向你道个歉。”
“言重了。令堂的苦衷我明白,也能体谅。而且我这人是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痛那型的,只要未来别再发生类似的事,我就不会放在心上。当然,是指我还活着的情况。”轩风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听出对方的看法以及有可能衍生出的行动,一边打哈哈,一边飞快开动脑筋思考对策。
一道精光闪过红发少女蔚蓝色的眸子,那是赏识的笑意。
“哪里,你是阳和昭霆的朋友,我是决不会对你出手的。何况,造成梅迪今日局面的并非你。”
感受到话中的真诚,轩风稍稍松了口气。一旁的肖恩听得云里雾里,但弥漫的火药味他闻出来了,当下双眉微蹙:“希莉丝,你对轩风小姐有敌意吗?”
“没有。”面对情人,希莉丝满腔的冷酷算计登时化为一泓春水,唇畔也漾开发自心底的笑痕,“相反,我很欣赏她呢。”
“欣赏?”肖恩眉皱得更深了,怎么也想不出轩风的表现有哪里值得欣赏。
“你不懂的啦!”希莉丝拍拍他的后脑勺,语气是爱怜而非鄙夷,“做饭吧,我饿了。”
“哦。”肖恩把刚刚拿下来的煎锅放回火上,然后翻找食材,“这点好像不够我们三个吃,不如我去打只野猪回来?”希莉丝瞪眼:“是你想吃野猪吧!不许去!暴饮暴食有害健康!”
呜呜~~肖恩哀怨至极,有气无力地对轩风道:“你等会儿,我马上做好。”
“不用在意,我不挑食的。”轩风掩嘴笑道,“还有,叫我轩风就行了,肖恩先生。”
“好!那你也叫我肖恩!”
“嗯。”
见两人气氛融洽,希莉丝有点不是滋味,但她终究是一城的公主,肚量比寻常女子大的多;而且她知道轩风是在刻意拉近和棕发青年的距离,作为将来的靠山。
正如肖恩察觉的,希莉丝对轩风有敌意,不,应该说杀意。既然确定轩风是被西城所掳,那贝姆特的目的就很好揣摩了——将轩风做为政治上的打击工具,最近南城的谣言也证实了这个猜测。如此一来,最好的方法是铲除轩风,以绝后患。然而,轩风是杨阳和昭霆的好友,就算可以偷偷干掉她而不被任何人怀疑,良心上总是过不去。
我还是不够狠啊。红发少女感慨。
“希莉丝,咖啡。”一杯香醇的饮料递到她面前,“先垫垫饥,我马上做你的份。”
“谢谢。”轩风感激地接过盛着煎蛋和培根的盘子,瞅着棕发青年的双眼满是赞扬:真是个好男人啊!长的帅,武艺高强,又会做饭。但是才吃了一口,她就冻住了。
“很好吃吧?”误会了她的反应,肖恩得意地竖起食指,“这可不是普通的煎蛋和培根,是我加了特别佐料的超营养煎蛋和超营养培根哦!”
“啊……”轩风捂住嘴,用尽全身的力气咽下嘴里的东西,铁青着脸挤出微笑,“是挺特别的。”特别得她想吐,想翻白眼,想一拳揍飞他自我感觉良好的表情。
“是吧是吧!”肖恩开心得像得到师长夸奖的孩子,火速做好第二份递给情人,“喏!希莉丝!”
红发少女却已从轩风的表现和他中途加进的调味料看出不对,但又不忍心拒绝,只好舀起小小一勺,战战兢兢地抿了一点,然后,也化为石膏像一座。
“好!接下来是我的!”肖恩兴冲冲地架起大锅,将剩余的食材一骨脑倒进去,再放入大把五颜六色的粉末,慢慢搅拌。随着他的动作,阵阵中人欲呕的气味飘散开来。
“你在做什么!”希莉丝和轩风异口同声,因为捏着鼻子,两人的发音有点怪。
“做汤啊。”
“快倒掉!”希莉丝大吼。轩风已经连话也说不出来,闪得远远的拼命呼吸新鲜空气。
肖恩睁大眼:“为什么?这可是用各种珍稀草药做的……”没等他说完,希莉丝已跳起来,扯下配剑,对准汤锅就是一个再见全垒打。
“……极品料理。”
“什么极品料理!分明是毒药!”喘了一会儿粗气,希莉丝招手要轩风回来,瞪视还呆呆看着远处的情人,怒道,“你都没有嗅觉吗?那种难闻到极点的东西你也喝得下?”
肖恩这才转过头,一脸茫然:“我觉得很好闻啊。而且野外料理,只要确保营养足够就行了嘛。”
不但是厨艺白痴还是残障人士?走回营地的轩风哑然,心中完美的帅哥形象顿时缺了一角。希莉丝叹了口气,拉拉他的辫子:“坐着,我去打猎。”语毕,往左近一座小树林走去。
“真的很难吃?”
见轩风端起盘子却迟迟不动,肖恩用心碎的语气问,脸上的神情更是只能用“凄然”形容。
“呃——”轩风尴尬地盯着盘里满有卖相的食物。她本想咬牙吃一点,毕竟对方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是一想到刚才的味道,无论如何也鼓不起勇气。
“没关系,不好吃就别勉强。”肖恩拿回盘子,绽开爽朗的灿笑,“我因为流浪惯了,不管什么都吃,味觉可能不知不觉被破坏了。”
“原来如此。”轩风不禁也回以微笑,对眼前的人好感大增。除了西城城主,她还是头一次看见笑起来这么坦率稚气的男子。相比这样珍贵的笑容,不会做饭和味觉障碍根本不值一提。
“对了!我跟你讲杨阳和昭霆的事!我和她们是在奎拉图森林认识的,希莉丝还要早,在……”
轩风只听得目瞪口呆,尽管棕发青年叙述的只是两个失业满愿师冒险经历的一部分,但对没见过世面的南城满愿师而言,已经够刺激了;而魔界宰相、血龙王、水之幽鬼、月祭司这些人,更是让她只有咋舌的份。
当希莉丝拎着四只野兔和一袋树果回来时,肖恩刚好讲到死亡沙漠一段,瞥见她手里的猎物,皱眉道:“这么点不够吃啦。”
“是给我和轩风吃的,你没份。”
“啊!!”
“开玩笑,两只给你——别说两只还不够。”瞪了青年一眼以示警告,希莉丝转向轩风,“先旨声明,我厨艺不好,虽然肯定比他高。”轩风笑道:“那我来做吧,不是自夸,我料理可是一把手。”
“太好了!”
轩风的手非常灵活,四只野兔片刻就被她清理完毕。淋上一些“正常”的调味料和盐巴,明亮的火苗将串在树枝上的兔肉烤得金黄喷香,让另两人还没吃就垂涎三尺。
“好好吃哦!”享用着自己的一份,棕发青年发出感动的叹息。两个少女面面相觑,心道:分的出好吃,却分不出难吃,真是怪胎。
吃饱喝足后,轩风只觉倦意涌上,忘了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最后的印象是棕发青年将毛毯盖在她身上,接着,她在一片昏暗中看见一双眼,一双森冷而残酷的眼。
死亡佣兵团长休得斯的眼睛。
******
随着拍翅声,苍鹰落在抬高的手臂上。
“还是没找到吗……?”
注视饲鹰的灰眸,从期待转为失望。
“首领。”
听见背后响起的呼唤,西城城主立刻收起阴郁的神情,转过身来,随即发现自己做了多余的事,因为来者只有比他更担心那个人的安危。
铁甲佣兵团长脸色铁青:“刚刚,莫那他们的尸体找到了。”
“……”
“死状奇惨——肯定是休得斯那个混帐和他的部下干的!”
贝姆特轻叹了口气:“在那些女孩的尸体被送回来时就能确定了。”
“首领……”凯渥鲁夫咽了口口水,“你说轩风她会不会——”
“暂时应该还不会。”背转过身,年轻的城主用剔除了感情的语调道,“休得斯以为轩风是我的女人,那还没折磨够以前,他是不会让她死的。”
凯渥鲁夫咬牙切齿,半晌,颓然垂下肩膀:“对不起,首领,都是我的疏忽。”
“不关你的事,是我的错,我太小看休得斯。”
为了完成包围网,他和凯渥鲁夫日前相继离开塞维堡,却不料死亡佣兵团趁虚而入,架走了在塞维堡附近的村庄参加收获祭的轩风等人,奉命保护她们的一支小队全灭,尸体不知去向。三天后,除了轩风,受尽凌辱的女孩们的裸尸被陆续送回,震动西城上下。
“首领,恕我直言,休得斯也许不会杀轩风,但是……”
“我知道!”贝姆特打断,带着一丝激动,“你也知道,我不会答应!”
休得斯的目的无非是用轩风做人质,逼贝姆特退兵,毕竟以死亡佣兵团的兵力,决非翔鹰战团的对手。
蓦地,青年感到胸口一热,伸手入怀,掏出一根项链,前端的坠饰发出明亮的白光,还不及为这个异象惊讶,一个俏皮的女性嗓音就清晰地传入他脑中:《贝迪,听的见吗?》
(伊莉娜姐姐!)贝姆特差点喊出声。
《很好,就这样,用想法谈话,你身边有人吧?》有着稚嫩外表的西城间谍依旧一副笑呵呵的口气,让人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她从容不迫的笑靥,《我从克劳德那儿得知事情经过了,轩风交给我,你尽管放手干,狠狠打休得斯那小子一顿屁股。》
宛如拨云见日,贝姆特顿时展颜:(是!)
《好啦,我去救人了,一完事,我就跟你联络。》
“嗯。”握紧坠饰,贝姆特长长吐了口气。
“首领?”
“没事了。”贝姆特转过头,笑道,“轩风不会有事了。”凯渥鲁夫一怔:“啊?”
没有回答,贝姆特压抑欣喜之情,挥手道:“传令下去,全体整队,按照原计划围剿,”
虽然满腹困惑,铁甲佣兵团长还是依令退下。
放下胸中一块大石,西城城主终于能够静下心来好好思考。几乎是立即,察觉一个疑点:
死亡佣兵团长是如何断定轩风在塞维堡的?
劫持行动做得天衣无缝,尽管仍无法摆脱嫌疑,但东城同样有绑架的动机。所以,若不是确定轩风不在东城,休得斯绝无可能作出如此大胆的行为。
“我真是昏了头了,居然这么晚才发现。”贝姆特拍拍后脑勺,苦笑了一下。苦笑自己的失常;苦笑不知不觉间,那个少女在他心里占据了那么大的位置。
******
这是个清醒的梦,明知道是梦,却始终无法醒来。
扭绞被绑在身后的双手,听着越来越微弱的凄厉惨叫,她心如刀割,却又无可奈何。
这痛苦渐渐沉淀,化为黑色的梦魇之爪,夜夜紧抓住她,取代了过去的火刑架和尸骨累累的血河,让她无法安眠。
相比之下,被丢弃在她四周的男人们的尸体,倒没什么可怕。
无边无际的黑暗突然动了一下,随着开门声,一个年约三十上下的男子拿着烛台出现,长长的白发披散在背后,线条优美的唇勾起略带意外的浅笑,
少女没有应声,只朝他投以痛恨的目光。
他竟然认真地说教,轩风有点不知所措。更让她惊讶的是,对方走上前,解开了她的绳索,将一只托盘放在她面前:
饿着肚子没法逃跑也没法思考,轩风毫不犹豫地拿起碗吃起来。看见她的举动,白发青年又是一哂。
闻言,轩风终于肯定面前的人有可疑。一扒完饭,她就细细打量他,问道:
死亡佣兵团长!轩风瞪大眼,脑中乱成一团:死亡佣兵团不是正在隐捷敏亚各地流窜?为此贝姆特还亲自带兵去围堵,那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他上当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顿时涨满了担忧,几乎要脱口询问西城城主的情况,好容易忍住,硬将注意力调回先前的疑问上:
如果是单纯的仇家,休得斯不会对她什么也不做,也不会用那种像是认可的口吻对她说话。而这,也许会成为她唯一的生机。
死亡佣兵团长笑了,是一种介于赞赏和高兴之间的笑容。
轩风这一惊非同小可,端详对方美得近乎妖邪的面容,她找不出一丝和贝姆特相似的地方。
轩风的眉蹙得更深,要不是听凯渥鲁夫说过不少死亡佣兵团的事迹,她一定会被他坚定的语气瞒混过去。
撩起淡灰色的绸衫下摆,白发青年席地而坐,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优雅的韵味,就和他的外表一样,让人赏心悦目。但不知怎么的,少女就是对他提不起好感,总觉得这个青年身上散发出一股背德的气息。
轩风一愕,顿了会儿才道,
轩风的心脏漏跳一拍,想起那天青年奇怪的言语,还有他沉重的背影,
难以言喻的痛楚从少女的胸口蔓延开来,使她的呼吸也停止了数秒,惊怒的话语不受控制地冲出口:
青年撇了撇嘴:
轩风咬紧下唇。
说到这里,休得斯顿了顿,双眼浮起阴郁的薄雾:
轩风感到很疲惫。
一个精神健康的人对思想扭曲的人特有的疲惫。
轩风脸上变色:
没有答腔,少女将脸撇向一边。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轩风深刻认识到眼前的男人有一套根深蒂固的黑暗哲学,无法左右,跟他啰唆只会累死自己,甚至被同化,所以干脆别理他,最安全。何况她的兴趣是玩弄男人而不是调教男人。
休得斯哈哈一笑,弯腰在她唇上一吻,然后飞身上马,挥手道:
这个混蛋!轩风气急败坏,同时也松了口气。死亡佣兵团长既不是杀人狂也不是强*奸犯,却比这两种恶徒更危险,因为他腐蚀人的精神。
但很快,她发现不能再悠哉下去。不知有意无意,休得斯没有交代部下不准染指她。所以一路上,负责看守她的佣兵眼神越来越猥亵,全是顾虑上司临走前的一吻,才没下手。然而,轩风心知肚明:这只是时间问题。
她不想自杀,也不想被一群野兽压在地上**,那只有逃!
下定决心,她开始挖掘身上可以作为武器的工具,结论是:只有身体。
于是她对送来晚餐的佣兵微笑,笑得他两眼发直、色心大动,托盘一放就冲上来。
被压倒的瞬间,她紧张得快要窒息,幸亏牢室昏暗,对方才没看出她的破绽。而她急促的呼吸,可以解释为情动,佣兵并没有怀疑。
她叫他把门关上,因为她不想和一帮人做那档子事,他照做了。
她叫他解开绳索,因为做起来不尽兴,他也答应了,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
然后她勾住他,化解他的戒心,慢慢摸到后腰,一把抽出佩剑,捅进他的背心。
拔出长剑时,她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水,咬破嘴唇才没有发出啜泣声。深吸几口气压下满心的悲怆,她将敞开的衣服扣好。
因为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
门口没有人守卫,佣兵们对绑住她的绳子很有信心。蹑手蹑脚地爬出窗子,她溜进马房,撕下裙角,包住一匹马的腿,骑上去。
没有迟疑,她砍断栅栏,让所有的马一拥而出。即使包着腿,屋里的佣兵还是能从地面的震动察觉不对,而且尸体不久也会被发现,干脆用混淆的法子,赌它一赌!
不幸的是,她赌输了。
跑了大半夜,她听见身后响起叫骂和马蹄声。
那一刻,少女只觉万念俱灰。
四周不见五指的黑,一如她的心境。
死了吧!死了吧!反正被逮住,也是死!
她的手颤抖起来,就要放脱缰绳,这时,一簇火焰闯入她的视界。
明亮的、橘色的火焰。
下一秒,火焰变成白光,撕裂黑暗,吞没了她。
******
“醒了吗?”
伴随似曾相识的嗓音,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浮现在白光里,带着灿烂的笑,“正好吃饭时间呢。”
“肖恩……先生?”
做了太多噩梦,少女一时回不过神,良久才认出眼前的人。棕发青年摇摇食指:“不是说好我不叫你小姐,你也不叫我先生。”他明朗的声线宛如梦中的白光,驱走残留的惊怖,使轩风的心渐渐宁定。
“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一天。”
“……”轩风张大嘴。肖恩笑起来:“别在意,别在意,我们不急的。而且你很多天没好好睡了吧?是该补个眠。”话音刚落,一只手抓住他的长辫,狠狠扯了扯:“你也该补个眠!”
轩风这才注意到自己紧紧握着青年的手,恍然大悟,连忙松开,道了声歉。
“没关系——希莉丝,你不要老是拉我辫子啦,很痛耶。”
红发少女无视情人的抗议,又敲了他一记:“少罗嗦!快睡觉,早饭我来做。”
“我来做吧。”轩风一骨碌爬起来,抢过她手里的汤勺,眼角瞥见袖管裸露出的肌肤光洁如新,怔了怔。她明明记得,在逃出那个囚笼时,双腕是红肿的。
“啊,是我帮你治好的,因为再不治可能就要感染破伤风了。”肖恩指着自己,“还有大拇指上的伤。你是头一次用剑吧?只有头一次用剑的人会割破那里。”
轩风的身体僵住了。
“别在意,看你腕上的伤就知道你杀的不会是好人,用不着耿耿于怀。”希莉丝温言道。
“我……”轩风只能挤出一个字,喉咙就干得说不下去了。
“果然是第一次杀人,不愧是阳和昭霆的朋友。”希莉丝叹了口气,“想开点吧,如今的世道,你不杀人人就杀你。再想想,你不杀,周围的人就要代你动手,你是情愿自己脏还是他们脏?何况,只要杀的是坏人,有什么好难过的?我头一次杀人时,就没怎么样,问心无愧就是了。”
“那你比我坚强,我头一次杀人,吐得一塌糊涂,整整三天没有食欲,虽然他是个恶贯满盈的强盗。”肖恩苦笑。轩风全身一震,冲口道:“我也是!虽然他是个绑架又强*奸女人的混蛋,可是——”
肖恩揉揉她的发梢:“杀人的滋味是不好受,不用刻意遗忘或压抑。顺其自然,它自会痊愈,因为你没有违背良心。”
“嗯。”轩风凝视他的双眼,情不自禁地笑了。红发少女的安慰固然令她好受不少,但棕发青年的话语才是真正解开了她的心结。
“好吧!我来做饭!肖恩你吃完就去睡吧!”
“我不用补眠的。”
“……对哦。”两个少女这才想起,也是肖恩的表现太实体化了,让她们忘了他其实是怨灵。
轩风转向篝火,愣在当地:“这是什么?”
“魔兽。”
“可以吃吗?”
“最好吃了!”肖恩和希莉丝异口同声。轩风信是信了,却没动。肖恩看透她的为难之处,道:“我来帮你弄,是要做汤还是煎肉肠?”
“你喜欢哪种?”
“都要!”
“那我两样都做吧。”轩风笑着瞅了眼叹息连连的红发少女,对棕发青年道,“精华切成块,骨头的部分做汤,剩下的我加在面粉里,做肉沫馅饼。”
“哇——”
“轩风!”
享受了丰足而美味的一餐后,三人开始讨论未来的去向。
“我们是不是留在这儿等小阳她们?”
“不,我们先去矿山,不过我也赞成在这里等。接下来的路程非常危险,到处是魔兽和盗匪,即使有你的分身保护,也不能完全放心。”
肖恩俯视地图,琥珀色的眼眸浮起下定决心的光芒:“先去矿山吧。”
“……”
“杨阳他们那儿不但有我的分身,还有十几个妖灵族战士,安全是肯定没问题的。他们现在才走到沙漠的一半左右,要汇合也早,与其傻等,不如办正事。”
今天早上他计算了一下,体内的力量最多再能支撑三天,而此去最近的市镇就需要两天。回休伦托是要不了一天时间,但休伦托没有公会,无法雇佣保镖。昨晚那五个男人一看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万一同伙在他消失后来寻仇,两个少女就危险了,必须留好后路。
见他说得在情在理,轩风和希莉丝只好答应,收拾行李,拔营出发。
走了半天,视野渐渐开阔,再无树林之类的障碍物。天际万里无云,地上寸草不生,触目尽是灰色的砂石。狂风卷过,只刮起一层石屑,打了几个滚就纷纷落下。淡淡的雾霭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好荒凉啊。”轩风感叹。之前她虽然走过,但那时一来是晚上,二来在逃亡中,当然无心欣赏风景。
“奇怪。”希莉丝皱眉,转向情人,“你不是把禁区打破了,那为什么还是这么荒凉?”
“因为……”
“因为他并没有真正打破禁区。”
轻雅柔和的嗓音从头顶洒落,两个少女一呆,棕发青年的眼中则冒出火花。
这个声音,打死他也不会忘记——
月·奥兰托!!!
然而,抬头的刹那,他的怒气咻地瘪下来。因为浮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个不满二十公分的月,拿着牙签大小的法杖,一脸老气横秋地瞅着他。
“呀~~~好可爱!”轩风和希莉丝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宛如看见蜂蜜的熊一样扑上去。仗着身法敏捷,希莉丝抢先抓住月,搂进怀里磨蹭,看得轩风羡慕不已。
“好可爱!好可爱!这是什么呀?”
“让我抱抱啦!”说话的同时,轩风已经忍不住拿起月的小手搓*揉,“好软哦!”
“喂,你们……”
“啊~~~还会说话!太可爱了~~~”
“听我说完!”
虽然黑发祭司竭力抗议,但他那连骂人也像在说情话的声音,根本起不了威慑作用。
肖恩目瞪口呆地瞧着这一幕,半晌才想到把可怜的祭司从两人的魔爪下拯救出来。
“你还好吧?”
看着趴在掌心喘息的黑发青年,肖恩感到由衷的同情,先前的怒气不翼而飞。月的模样实在太凄惨了,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长发全乱了,领子滑到肩下,雪白的长袍上到处是褶皱和手印。
“你说呢?”月反问,狠狠瞪视他,手指轩风和希莉丝,“既然是你的女人,就该管管好啊!对着陌生男人又是抱又是吻,成何体统?”
棕发青年还没回答,两个少女就好奇地问道:“肖恩,你认识他啊?他到底是什么?”
“他不是‘什么’,是人。”肖恩也好奇地瞅着月,“对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还不是为了萨克。”月调息完毕,将领子拉回正常位置,起身抚平皱得一塌糊涂的长袍。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轩风和希莉丝的眼睛再度放光:“真是…真是……太可爱了。”
月打了个寒颤,举起法杖横在胸前,一字一字道:“警告你们,别再靠近我,不然我杀人了。”
轩风和希莉丝只当耳边风,无论语气多严厉,内容多耸动,配上那样轻柔似春风的嗓音,也没了魄力。但是肖恩知道月是认真的,连忙赶在四只爪子伸出来前将他转了个方向:“别闹了!他是扎姆卡特的情人,月·奥兰托!”
“咦——”两个少女大吃一惊。希莉丝的热情登时冷却一半,毕竟她在鬼门关晃了一圈,月要负绝大部分责任。轩风却一蹦三尺高,兴奋得满脸通红:“他就是血龙王的情人!?”
“嗯。”肖恩点点头。月诧异地瞥了她一眼。身为禁忌之恋的主角,他自然看尽世人的白眼,像棕发青年这样不带丝毫鄙视的已属罕有,可兴奋的,他还从来没见过。
“说到萨克,我有个问题,他真的还活着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肖恩和希莉丝面面相觑。轩风还是用热切的目光注视月。在地球她就是耽美杂志的狂热fans,现在见到活生生的同性恋,岂有不兴奋的道理?
“这件事说来话长,你见到扎姆卡特就明白了,我们跟你说也说不清。”希莉丝干咳。肖恩安慰道:“你别担心,他活得好好的。”
“嗯……”月细细审视两人的表情,确定可信后,颌首道,“好吧,那我什么时候能和他见面?”
“具体时间不清楚,不过他说办完事会和我们会合,你跟我们一块儿走一定能见到他。”
“哦。”
“等等!”肖恩突然叫起来,“你不能和我们一道走!时间隧道有时限!”
“哼,那条讨厌的隧道已经没用了。”月嗤之以鼻。肖恩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你把身体丢了!?”
“什么什么?”轩风和希莉丝一齐发问。
月俊逸的脸庞掠过讶色:“哟!大脑少根筋的白痴法师,反应倒满快的。”
“你才少根筋!这种办法也想得出来!虽然是很方便啦,可是后遗症多得比山还高!首先,你以后怎么吃饭?怎么睡觉?最重要的,你再也不能施法!除了组成你新身体的那个元素!”
听到最后两句,黑发祭司冷定的眸略为松动,闪过激荡的情绪,似惆怅也似留恋。缓缓闭上眼,他吐出低沉的声音,“没什么,简单的二分法罢了。萨克比较重要,就这样。何况一种魔法,对我也足够了。”
“肖恩,肖恩。”两个少女再也忍耐不住,一人一边拉扯棕发青年的袖管。
“轩风学过魔法吗?”肖恩不答反问。少女点点头。
“那你应该知道使用魔法除了技巧之外,还需要一个最关键最基本的条件——媒介,也就是身体。所以亡者是无法使用魔法的,除非变成怨灵,或借用实体。从怨灵的例子,我们可以知道,媒介不一定要真正的肉体,纯能量体也可以。只是纯能量体无法使用其他属性的魔法——这小子现在的身体就是能量体。”
“为什么?”
“为了逃避时效和法则。他是用时间魔法来这个时空,时间隧道…哦,所谓时间魔法,是借助时间隧道之类的载物(注:载物的定义和媒介很相似,只是媒介的范围更广。载物多指物,比如魔法阵、卷轴等)往返未来和现世的法术——回到时间隧道。时间隧道有时限,和一般的法术一样,不及时返回,施法者就会消失。所以他把媒介——身体抛弃,故意让法术中断,时间隧道就无法对他产生作用。这么做还有个好处。非该时空的生物长期逗留该时空是违反法则的,而换个身体就不会有影响。可以说一举两得。”
轩风和希莉丝听得矫舌不下。月摇摇食指:“漏了一样。我没抛弃身体,而是送回过去我死亡的一刻,这样就顺应了历史,不会被那帮讨厌的神明发现。”肖恩瞪着他:“没漏!是你漏了!你的灵魂在这里,过去的冥王会没发现你作弊!?待会儿恐怕就会跳出来,揪着你的耳朵回冥界!”
“啧,才刚夸你反应快,这会儿脑筋又转不过弯来了。”月啐了一声,“你有没有想过,萨克这一千多年来为什么孤家寡人?”
“……”不止肖恩一脸茫然,另两人也丈二摸不着头脑。
“想不出来吗?那再给你个提示:他为什么不去冥界,把我的灵魂要回来?以他的力量,这是轻而易举的事。”
“啊——”肖恩茅塞顿开,全身剧震,“你!你……!”
“没错,我本来应该连灵魂一块儿灭亡的。”月垂下眼,“在听到萨满是杀我的人时,我就料到了。以那小子的狠劲,绝对会斩草除根,连点渣也不留给我。”
“可他是你弟弟,为什么……”
“肖恩,帝王家,即使父子也没得情面讲的。”回答的是希莉丝,娟丽的脸蛋仿佛罩着一层寒霜。肖恩抿唇不语,眉间划过痛苦的波纹。反而是当事人一副轻松的样子:“嗯哼,你说的不错,不过萨满那么做的最大原因是他恨我。”
“为什么?因为他也喜欢血龙王吗?”轩风兴致勃勃地问道。余人以无言的神情望着她。
“你想象力很丰富,可惜错了。”月语气淡然,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深谈下去。肖恩适时插嘴:“你是用风元素做身体吧?”
“嗯。”
“那你以后只能使用风魔法咯?”轩风想起之前青年的解释,随口一问,“你本来是几段的魔法师?”
“十二段。”
轩风倒抽一口凉气。希莉丝蔚蓝色的眸子闪着复杂的光芒:“可惜吗?”
“当然可惜。”
“后悔吗?”
“不后悔。”
停顿片刻,红发少女一字一字道:“值得吗?”
值得吗?抛弃身体、抛弃过去、抛弃地位、抛弃能力,只为与情人厮守。若哪一天,我也必须面临这样的抉择,我能否做到如此?
黑发青年微微一笑,笑得平静安然。
“我认为值得,它便值得。”
******
(连月也冒出来了!?)
黑发少女拿着干粮傻在当地。棕发青年点头如捣蒜,将本体与黑发祭司的谈话和盘托出。
(这样啊。)杨阳露出由衷的笑容,(扎姆卡特一定会很高兴的。)
《嗯!》肖恩也十分欢喜,心道: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
(肖恩,已经四天了,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啊?》
杨阳叹了口气:(还没想到吗?那你反省得还不够。)肖恩急道:《等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啊!》自从那天他自杀未遂,就被勒令在身体里反省,不许说话也不许吃饭,都快闷死他了,实在不想再继续下去。
(不明白?希莉丝掉下山崖时,你是什么心情?)
棕发青年刹时噤声,良久,嗫嚅道:《对不起。》
(哼!)杨阳余怒未休地哼了声,随即用语重心长的口吻道,(肖恩,真正坚强的人,应该既承担他人的性命,也承担自己的。为保护他人而牺牲自己,是最懦弱的行为。任何时候都不可以放弃,要想着,一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住口!你懂什么!》
(……)杨阳张口结舌,呆呆听着寄宿者前所未有的狂喊:《没错!无论如何都不能死!无论如何都要战胜命运!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和我周围的人都别想死!我一直这么想、也这么做,但结果呢!我受够了!他妈的见鬼的命运之子,见鬼的救世主,见鬼的世界之相!为什么必须是我?为什么必须是她?为什么不自己去跟维烈单挑!为什么不自己去支撑世界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悲愤的情感宛如溃决的堤水在胸口爆开,一幕幕撕心裂肺的景象闪电般掠过脑海,只痛得肖恩连叫也叫不出来,就晕死过去。与此同时,杨阳扔下手里的面包,呕吐起来。
“阳!”
坐在她旁边的昭霆和耶拉姆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探问。
杨阳吐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回不了话,眼泪混合冷汗滑落她惨白的脸颊,带着深深的痛悔。
******
红发少女第一个发现青年的异样,一把扶住他:“肖恩?”
“没事。”肖恩捂住嘴压下反胃感,调整散乱的呼吸,竭力挤出声音,“早饭吃太多了,有点想呕。”
“就叫你不要吃太多!”希莉丝不疑有他,轻轻拍打他的背部,关怀地问道,“怎么样?好点没?”
“嗯。”
轩风递上水壶。肖恩道谢接过,灌了几口。月冷眼旁观,挑了挑眉:“看来这年头白痴男吃香。”
“啊?”肖恩愕然。希莉丝瞪起眼睛,正要开骂,轩风笑着圆场:“你误会了,月先生,我是肖恩的朋友,这位才是他的情人。”
“哦,我还以为是携美同行、左拥右抱。”
“你才……”想起黑发祭司刚才的笑容,希莉丝硬生生将“变态”一词咽回肚子。无论性向如何,女生总是对痴情的男性没辙。
肖恩定了定神,道:“在欢迎你加入前,我有个问题问你——为什么那个时候你惟独漏了装粮食的袋子?是不是故意的?”将他们传送到沙漠可能是受限于距离,但粮食一节,就不能不启人疑窦了。
月双眉微蹙:“我不知道什么粮食不粮食,当时在你们附近的物品我全送过去了。若有漏,问题肯定是出在你们自己身上。”
“怎么……啊!!!”棕发青年抱头大喊,想起变回幽灵的刹那,原本由他背的行李掉在山道上,后来也忘了取回,里面正是粮食和水。
“……对不起。”肖恩垂头丧气,愧疚得差点跪下来磕头。
“嗯哼。”月当仁不让地接受他的致歉,还附加两句教训,“今后指责别人前,先好好想想!不要老是像头莽牛似的,太丢我们法师的脸了!”
“是……”肖恩被他骂得抬不起头来,可怜兮兮的样子令两个少女万分不忍。希莉丝首先开炮:“你够了没啊!要不是你设了那种禁区,会有这些事吗!”
月微微一颤。索美维禁区是他心里最深的阴影,也是永远偿还不了的罪孽,被这么正面一刺,自然痛苦难当。但高傲的自尊不容他表露悔意,反而摆出满不在乎的表情:“给敌国的民众苦头吃,是我身为奥兰托国人的义务。”
这回希莉丝倒没有吼回去,刚刚纯粹是替肖恩打抱不平,并不是真的生气;何况月这会儿说的很合她胃口。
生怕她发飙,轩风急忙插口:“过去的事就算了!请问,怎么才能真正解开禁区?”肖恩击了下掌,满脸好奇:“对了!你到底是用什么法器把水气锁在食肉森林里的?竟然连我也解不开,只能打破外围的魔法禁制。”
“不是锁是解。”月仿佛回忆般缓缓道,“我先对日光平原——也就是你们现在说的食肉森林设下吸收魔力的法术;然后释放所有的负力;被驱逐的玛那精灵就自动聚集在日光平原;再施加封印。”
“为什么绕这样一个弯子呢?直接封不是更方便?”
“因为我用的那个法器只能解不能封。”月撇了撇唇,神色有一丝厌恶。希莉丝问道:“是什么法器?”
“天杖。”
肖恩全身剧震,脑中陡然灌进大量的画面——
苍黄的烟雾直窜天际,在夕阳的照射下呈现不祥的蜡黄色,就和死者的肤色一样;焦黑的尸体堆积在焦黑的大地上,微风吹过,就碎裂开来,化为分不清是血肉还是衣服破片的灰烬;随着不慌不忙的脚步声,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地平线尽头,未到声先至:
温润的嗓音,因弥漫的杀意而尖锐;清俊的唇瓣,因露骨的嘲讽而扭曲。六颗晶红的球体悬浮在半空,围绕着略显单薄的身体;漆黑的长袍绣着金色的花纹,与抱在怀里的书籍封皮一模一样;右手的法杖却是相反的纯白,在顶端开出形似花瓣的分支,拥着一颗宛如星辰的宝石。
雾散了,露出来人还带着稚气的脸庞。眼神苍寂,毫无生气又无比狂乱。空茫的目光仿佛随时可能断裂的水晶丝线,扫视人群,蓦地动摇了一下。
“天杖?没听过。”
红发少女的声音有一丝不解,因为照道理,能够将整个西方化作荒漠的法器应该很有名。月冷冷地道:“你没听过是当然的,它是众神的秘密武器。”
“众神!?”
“我也无法说得很清楚。”月摆摆手,转向肖恩,“总之单凭你一人的力量绝无可能打破,加上我倒可以试试。”轩风高兴地道:“真的吗?”
她干嘛这么热心?希莉丝纳闷地瞅了她一眼。
肖恩敲敲脑袋,拉回有些恍惚的思绪,问道:“你在哪里设的?”
“一个无名山谷,不过位置我记得。”
“那我把地图拿出来。”肖恩卸下背上的行囊,拉开所有的袋子翻找,半天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月挑高双眉,对看得摇头叹息的两个少女道:“你们居然让他保管地图?不怕某天和粮袋一样失踪吗?”
呜!何必老挑人家的痛脚嘛!被刺得心汩汩流血的肖恩扁嘴。
用行李压住纸角,肖恩、轩风和希莉丝席地而坐,月则浮在地图上方,细细端详,露出伤脑筋的表情:“嗯……这文字怎么这么奇怪,地形也变了好多。”
“没问题吧?”三人越听越不放心。
“绝对没问题。”月头也不抬地回答,态度充满浑然天成的自信。不多时,他就指着一点,用确定的口吻道:“找到了!”
“我看看……啊!就在矿山附近嘛,太好了!正好顺路!不过,这是哪儿啊?”同样不认得中文的棕发青年盯着地点旁边的标注发愁。两个少女齐声道:
“西城首府赫拉特。”
******
赫拉特位于西城隐捷敏亚的中部地带,之前必须穿越荒凉毫无人迹的
红发的龙王笑着说,和发色一样鲜红的眸漾着尖锐的嘲讽,神情却是温柔而包容的。
过去迷失时,总有那个既单纯又睿智的龙王为他指引方向,而此时此刻,他只有自己去维持心中那簇微弱的火苗。
轻轻一叹,黑发祭司转身离开。
******
北城边境都市以诺——
“维烈哥哥,维烈哥哥,我们到了耶!”
“嗯。”魔界宰相上下打量城壁,略略松了口气,“看起来,还不是无法收拾。”
雷之幽鬼一脸“你太多虑了”的表情拍拍他:“安啦,维烈哥哥,菲亚斯哥哥不会乱来的。他知道你的规矩,一定不会违反的。”
“我知道,问题是他极有可能在不当心的情况下惹出乱子。”
“……”伍菲也清楚水之幽鬼随便的性格,无言以对。
两人走进城,拉了个路人打听。维烈刚说到“请问最近有没有一个留着蓝色长发……”就被对方揪着领子打断:“你认识那个蓝发美人!?告诉我!她是谁?”
“放肆!”伍菲大怒,一个雷球在掌心成形。
“住手!伍菲!”维烈眼明手快地将她拉到身后,赔笑道,“我不认识他,我是听说他在这里,才——”
“这样啊。”路人失望地松开手,“你来迟一步,她已经走了。”
“请问他去哪了?”
“我要知道就好了!那几个冒险家就是不肯告诉我们……”路人絮絮叨叨地将那日的情景叙述,不,抱怨了一通。魔界宰相也顺利从颠三倒四的话里整理出他要的情报。
“维烈哥哥!你对人类太宽大了!你可是堂堂魔界宰相,怎能任这些蝼蚁欺凌!”
路人前脚走,伍菲后脚跳,幸好维烈早有预料,设了个隔音结界。
“首先,是摩耶不是魔界。”维烈轻弹她额角,“第二,我们原本也是你口中的蝼蚁。”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伍菲皱皱鼻子,随即高傲地昂起头,“优希亚陛下和基连叔叔已经让我们脱胎换骨,我们再也不是那弱小的生命了。”
维烈神情一黯。
“怎么了,维烈哥哥?”
“没什么。”维烈摇摇头,岔开话题,“既然菲亚斯没闯大祸,我们就直接追下去,和杨阳他们会合吧。”
“我就说菲亚斯哥哥不会乱来的嘛!”伍菲绽开得意的笑容。
“是是。”
看清他走的方向,雷之幽鬼眼睛一亮:“我们要爬山么?太好了!我还从来没爬过山呢!”
“这个……”运动白痴为难地注视远方巍峨高耸的山脉,半晌,用商量的口吻道,“伍菲,我们……走捷径好不好?”
外界闻之色变的食肉森林里,却有两个人像在自家庭院散步般悠闲地穿越。
“维烈哥哥,这里的气好奇怪。”
“嗯,禁区被打破了,而且是非常粗暴的方法。”红发青年的眉间凝聚着忧色,“能够打破这个禁区的,只有肖恩,但他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越想越担心,维烈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按住身旁一棵大树,凝神感知。
伍菲没有打扰,她知道对方正在读取森林的记忆,然而等了一会儿,莫名的不安袭上心头,与此同时,一股狂乱的气息从红发青年周身散发出来,化为猛烈的巨浪,将她小小的身体掀起,抛飞到远处。
“维烈哥哥!?”
雷之幽鬼惊骇地瞪大眼,视野中映出发带从中断裂,弹射开来的情景。
“月——”
混合着哭音的呼唤,响彻林间。
******
“怎么了?”
察觉肩上的人动了动,肖恩关怀地问道。
“我好像听见有人叫我……”
困惑的低语消散在风里,转过头的黑发祭司停顿了数秒后,带着自嘲的笑容回首,“没事,大概是我的错觉,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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