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新格局形成
作者:扎姆卡特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7546

连续挥剑五十次后,希莉丝停下来,呼吸急促地注视长剑。

雪亮的刃锋映出一双天空色的眼眸,也映出她内心的混乱。

“臭老妈!”一脚踹在练习用的木桩上,她激动地粗喘,再度回想起那一日的情景。

一确定来者打的是西境军的旗号,凯伊火速整队后撤,暗骂圣殿骑士团办事不力,连个人也拦不住。重伤的梅莲可被部下抢救回去,等希莉丝赶到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这一刻,多年的怨愤淡化,但心结依然存在,使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

梅莲可微微睁开眼,顿时瞪到最大:

抿紧失去血色的唇,希莉丝吐出长久以来兜在内心深处的质问:

梅莲可的神情突然静止,慢慢的,一朵澄净的笑花在她脸上绽放开来:

光芒一阵剧烈闪烁,迅速黯淡消失,会意主君已步入止息之君的领域,护卫们相继痛哭。希莉丝握紧拳头,深深低下头。

脚步声响起,惊醒了陷入回忆的少女。

中城满愿师身穿绿底镶银的便服,背着基里亚斯之弓,面带关心地走到近处。被故土驱逐的南城公主回了个无力的浅笑:“阳。”

“你没事吧,希莉丝?”

“还好,只是心情很乱。”

“散散步如何?有助于整理。”杨阳温和地提出建议。希莉丝还剑入鞘,欣然答应。

“魔封怎么不在?”

“他被诺因逮去特训了,说到诺因,你和他没闹翻吧?昨天在会议室吼得好大声。”

“没有,这次是我不对。”希莉丝苦笑着摇摇头,“我一心只顾自己,忘了我是卡萨兰的军官。”小心地观察她,杨阳一边劝慰一边斟酌词汇:“这个嘛,大致的经过,我听肖恩说过了。除了有点贪功,你似乎没犯什么错。”

“不是贪功,我把火鸟和苍穹当成了对付蕾雪的筹码。”

杨阳无言,这的确是友人的失责。私心里,她也不喜欢这种行为。

“别太自责了,是诺因派你去,他要负主要责任。”

明白友人开解自己的好意,希莉丝眉间郁色略散,发自心底地一笑。杨阳摩挲腰间的灯熏鱼法杖,黑眸浮起一缕感伤,一缕怀念:“而且,你们平安回来,这就够了。”希莉丝吐了口长气:“这次要不是肖恩阻止我,可能真的回不来。”杨阳一惊:“怎么回事?”

“头脑发热呗,凯伊那家伙,毕竟是我的杀母仇人。”希莉丝言下隐隐有一丝复杂。

“对了,那位叛将,死了是吧?”

“嗯。”

红发少女的思绪再次飘远。

为了甩脱追击的圣殿骑士团,尽快赶上正规军,两支军团几乎是昼夜赶路,此刻自然是人马俱疲,肖恩的队伍还落在后面,但眼见母亲惨死,希莉丝哪里忍得住,一声呼啸,麾下骑兵立刻做好战斗准备。

复仇心切的近卫队和其他残部也加入进来,留下两人照顾遗体。

凯伊毫不动摇地冷笑:

希莉丝无言以对,羞恼加上悲愤,情不自禁地抬手,准备下令冲锋,这时,一道思波划过她的脑海:

希莉丝抿着唇一动不动,半晌,以商量的口吻道:

亚法倒不反对,难得主帅有这样正确的决心,他当然支持。还建议一不做二不休,把物资抢过来。

芙瑞尔手下有两千名狩猎骑兵,一千名重铠骑兵,三千五百名枪骑兵和二十位魔法师。其中狩猎骑兵并非正式的兵种,而是贵族们在狩猎运动中发展出的私人武装。本来索恩家族的当家认为率领这样一队人马打仗不成体统,但在女儿的坚持下还是拨了一批给她。

凯伊已经把战线推到第一阵地,强弩手利用坑道掩蔽,其他部队在后面严阵以待。

无人知道这对夫妻是什么心情,表面上,他们都非常冷静地部署。

先让狩猎骑兵从两侧射杀敌人的弓箭手,打乱阵形,制造缺口;再让重骑兵突击,扩大战果;最后由枪骑兵负责切割和驱散。这不算什么有新意的战术,但芙瑞尔运用之灵活不愧

芙瑞尔咬了咬牙:

不再废话,芙瑞尔挥剑下劈。

两人的武艺原本相当,然而数十回合后,芙瑞尔渐渐发觉力不从心,脸色一变;而凯伊胸口窒闷,几次差点吐血。

糟糕,伤到肺部了!因为剧烈的动作压迫到内脏,凯伊越来越支持不住,勉力逼退敌人,想后退处理伤势,却适得其反,呼吸不畅引起呛咳。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芙瑞尔突破他下意识的防守,削断枪杆,手腕疾翻,正中那把尚未拔出的长剑。

凯伊被冲击力带下马,摔得五脏六腑几欲倒转,眼前金星乱舞,模模糊糊听见:

当他好容易缓过气,脖上传来冰凉之感,一把雪亮的剑搁了上来。

强弱立判,再不甘,希莉丝也只有下令撤离。

“这么说,你们没有碰上罗兰城主?”

夏季的阳光斜斜穿过茂密的树冠,投射在石子路上;拱型棚架爬满卷曲的藤蔓,将视野染成一片浓绿;姹紫嫣红的繁花开满了花坛,形成生机勃勃的美丽景象。

“嗯。”从血腥的过去回过神,看到这片自然风景,希莉丝多少有点恍惚。

杨阳无声地叹气。虽然她还未经历过实际的战场厮杀,但透过肖恩,也曾身临其境。听着同伴的叙述,完全能够想象出来。

她有许多感想,却不好随意发表,看得出希莉丝对于自己选择的路不是没有抵触。在肖恩的处理上,也很为难。寻求帮助是一回事,利用是另一回事,只是,其中的分野有几人拿捏得清楚?

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换个时机点再讨论这个问题,宽慰道:“其实你不用把凯伊的话放在心上,他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背叛母城和提拔他的主君,而你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把南城建设得更好。”

“不,我们都一样,是野心家,叛逆,乱臣贼子。”

“……希莉丝,你不能放弃吗?”杨阳终于忍不住劝解,“那个时候,你和我们一起旅行的时候,不也很快乐吗?适合你的不止南城城主一个位子啊。”希莉丝深深凝视她,摇了摇头:“阳,你不了解我,我和你不同。你恬静、淡泊,一壶茶,一本书,就像拥有了整个世界。而我不甘心平淡的生活,不甘心默默无闻,我要闯出自己的天地,干一番大事业。和你们冒险是很快乐,但我心里明白:我从来没真正满足过。那三年,对我而言只是起跑前的休息。”

“是吗……”杨阳无奈叹息,习惯性地抚摸胸前的十字链坠,“我不阻止你,我只希望你能尽量控制自己,别伤人伤己。肖恩吃过一次苦头,又是那样的性格,他的忍耐恐怕有限度,我不想你们步上凯伊和芙瑞尔的后尘。”

红发少女娟丽的脸庞顿时失去血色。

※※※

来到军官宿舍,果然看到宿命的另一半没精打采的样子,杨阳走进从没使用过的厨房,准备做顿大餐慰劳他。

“杨阳,好了没?好了没?”肖恩小狗似地在旁边转来转去。杨阳用勺子敲敲他:“早呢,别妨碍我,外头待着去。”

香喷喷的酒焖鸡,蜂蜜烤火腿,葡萄汁肉酪,酱牛肉,搭配新鲜的蔬菜沙拉和香甜可口的小米粥,还有饭后甜点芒果布丁和蜜瓜,构成丰盛美味的一餐。杨阳也喝着芬芳的红茶,品尝香橙蛋糕,犒赏自己。

肖恩幸福地大块朵颐。自己的成果被如此捧场,杨阳也很高兴。

“嘿嘿,虽然不及耶拉姆的程度,也能入口对不对?”

“嗯嗯,好好吃。”肖恩含糊不清地道。杨阳拿起餐巾帮他擦拭嘴角,同时数落:“真是,有必要这么急吗?又没人跟你抢。”

“习惯了,以前在学舍不抢就没饭吃。”

“……同感。”回首往事,杨阳起了共鸣。想当初,尽管是“稀饭洗澡,米饭打鸟,馒头轰炸台湾岛”的伙食,也是“打饭难,难于上青天,自古食堂一条路,只可智取,不可强攻。”。一到中午,个个如狼似虎,生怕慢了半步。最先抢到窗口的人,都是力量与智慧并存的精英。在这样旺盛的食欲下,敢于拖堂的老师都会被视为人类公敌。

“军粮一定很难吃,委屈你了。”

肖恩神情一黯,郁郁放下啃了一半的鸡。杨阳心知说错话,正要开口补救,肖恩转向她:“杨阳,你觉不觉得希莉丝变了?”

“这个嘛,我认为,她是回归本性。”杨阳叹道。肖恩皱起眉:“我不懂,以前她没这么霸道残酷,我也不认为那样的她是虚伪的。”

“嗯…老实说,我也不懂,可能走上那条路的人,注定要舍弃一部分人性,强迫自己做一些肮脏事。”

“战场上的厮杀我可以理解,政治上的陷害是怎么回事?其实希莉丝一开始就错了,也许她是会比蕾雪做得更好,但在她当上城主之前,会有多少人丧命?这样的建设有意义吗?”

杨阳苦笑:“肖恩,希莉丝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啊。”不是这么高尚的目的。肖恩一震,沉默下来,看着桌面,琥珀色的眸子溢满伤痛和混乱:“野心…野心吗,当年卡修也是因为野心嫌我碍着他,杀了贝姬他们。”

“肖恩……”杨阳心疼地握住他的手,犹豫片刻,道,“我很想劝你抽身,可是,希莉丝只怕是铁了心了,如果连你也弃她而去,她会很伤心的。”

“我知道。”肖恩吁了口气,眼里的情绪缓缓沉淀,“其实我很自责,如果我聪明点,就可以帮她背负了。”

“这不是你的错,我也不希望你改变。”杨阳不以为然。

“我倒是希望,可我实在搞不懂那些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权势地位又不能当饭吃,金银财宝多了也没处放,成日打打杀杀、勾心斗角做什么?嫌日子过得无聊吗?”没有欲望,也无心机的棕发青年困惑至极。

“唉,我也是,想不通野心家的心理构造。不过换个角度,世界也是因他们而进步嘛,他们是功德无量的一批人。”

肖恩苦苦思索这两者之间的关联。杨阳拍拍他:“吃饭吧,不然要凉了。”

“哦。”

“接下来应该会平静一段时间。”杨阳端起茶杯,惬意地抿了一口,“反正我有空,就暂时帮你料理三餐吧,瞧你这单身汉过得多凄惨。”肖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从莎莉耶那儿听到内线消息,使节团里有你和我哦。”

“使节团?”

“出使西城啊。拉克西丝陛下想和贝姆特缔结攻守同盟,所以才特意派吉西安回来。我是维烈的女儿,你是他的哥们,又是复苏西城的大恩人,我们俩的面子说不定抵过吉西安的三寸不烂之舌。”杨阳摇摇食指,娓娓道来。

“太好了!可以见到维烈和轩风了!”肖恩兴高采烈。杨阳回以笑容:“可不是。”

※※※

苍穹和火鸟的及时撤离,让罗兰感到很遗憾。

他本想趁此机会歼灭这两支精锐,为了长远利益着想,早点俘虏肖恩,把他打包寄给帕西斯,也可以安定其立场。

和南城军碰头后,双方开始就今后的问题进行协商。

凯伊及其亲信一死,叛军顿成散沙,由芙瑞尔收编等候发落。其他造反的人也失去唯一的希望,除了极少数还在负隅顽抗,都收家伙回家。

陷落的兰帕特要塞需要收回,虽然那点兵力不足以对军队造成什么影响,但东西大道恢复通商后,那里的守军可能会跑出来捣乱。因为是个重要的结点,不能破坏,一致决定用困的。顺带扫荡附近的花村联盟,那也算叛军的一个起火点。

这次叛乱,几乎波及梅迪全境,受害无法估量。近三分之二的男性参与,若一一论处人口会失衡,所以只有情节严重者惩罚,余人作为劳役修补损坏的建筑。幸好根基未断,圣殿骑士团基本完好,西部边防也毫发无伤。

既然梅莲可去世,蕾雪的即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高阶祭司们拥护她的同时也打着大权独搅的主意,积极收纳正规军和凯伊的残部。罗兰可不想让她们的心思得逞,尽管以南城的民情,和中城重修旧好决不可能,不过让她们的权利欲膨胀下去,难保连他也不放在眼里。

蕾雪倒是很识时务,他乐得和她保持友好的合作关系,也有心帮她坐稳城主之位,摆脱高阶祭司的掌控。当然暂时不好做得太明显,以免引来反扑。作为矛盾转嫁,贵族就成了靶子和制衡的最好筹码。

回到首府没多久,芙瑞尔就毒发身亡。痛失爱女的索恩家长本来就不满那个调将令,加上上面对责任的追讨,更是怒发冲冠。像这种枝繁叶茂的古老世家,互通鼻气的同僚一罗串,本身也势力雄厚,罗兰再丢几颗火星,自然彻底交恶。

各地的名流士绅对中央没及时镇压暴民,害他们蒙受巨大的财产损失也颇有怨言,东城军帮忙重整治安,追回财物,美名扶摇直上。当然,不可能百分之百物归原主,有些东西免不了丢失啦,损坏啦,这个大家都能理解。

财物可以追回,人命和贞操却不行。这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刻在南城人民的心底。因此,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坐镇,无疑吃了一贴定心剂。探子们也不遗余力地宣传中城的援军是和叛军携手演出的戏码,三年前离家出走的希莉丝公主已经背弃神明,投入魔族旗下,还和万恶的西匪串通一气,妄图谋权篡位,割让领土作为报酬,百姓则献祭,大逆不道,罪恶滔天。

至于凯伊露出的口风——东城暗中协助的嫌疑,被罗兰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横竖南城一方也不敢撕破脸,大不了他也推几个“余孽”出来对质,谁怕谁。

占领工作顺利归顺利,罗兰还是感到阻力。南北两城之间隔了个中城,人员调度和情报传递都很不便,如果能拿下东境,迁都首府里那,就能从水陆两路双管齐下,尽快站稳脚跟。另外,虽然拉克西丝的两大精兵被帕西斯的亡灵军牵制,他还是无法掉以轻心。

是时候让那帮狂信者出马了。

于是,这天下午,在虚幻森林享受凉风习习,鸟语花香的光复王接到一份破坏他好心情的报告。

“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请求军事援助。”充当临时联络官的刃雾念出内容。

帕西斯第一时间捣住耳朵:“我不认识这个人!”

“如果你忘了,我可以提醒你,他就是被你称为肥猪国王,你第二十六代子孙……”

“闭嘴闭嘴!胡说八道!我这么英俊潇洒风华盖世文武双全才干卓绝聪明绝顶的美男子怎么会有那样的后代!”帕西斯不换气地嚷嚷,越说越歇斯底里,“这是谣言!这是诽谤!不,他是变种!是抱养的!”

刃雾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如果你是因为他肥才不承认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好象因为逃亡生活辛苦,他已经瘦掉好几十斤了。”

“……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主人不愿意见他的话,我可以代您交涉。”晶羽插口。帕西斯余怒未休地撇撇嘴,靠向竹编椅垫:“那头猪要求什么援助?我手下可都是亡灵,他身边那批人肯要?”

“不是要兵马,是要你赶紧攻下凯德兰城,为他们提供掩护。”

“哼,那帮家伙能成什么气候,要不是拉克西丝不够心狠,他们哪能苟延残喘到今天。”帕西斯接过下仆递上的果子冻,一边嚼一边嘟囔。晶羽摇了摇头:“执法教团还是有些用处,卡萨兰的民众迷信愚昧,有他们支持,占领起来会容易许多;他们在神圣魔法上也颇有门道,可以对抗敌人的圣职者。圣骑士团的战力也不弱,只要这里战况吃紧,首府会派遣援军,到时就由他们对付。从长远看,凯德兰的地理位置非常好,东临朝阳湖,支流通向伊里亚河和斯帕斯内海,水源充沛,运输方便,作为向内地征战的跳板再好不过。”

这些道理,帕西斯哪有不明白的,只是他实在不想便宜了“肥猪国王”。

不过,他又不能不为徒弟考虑,一声叹息后,最终妥协。

※※※

深夜,杨阳合上书,来到阳台吹风。史列兰早已睡着,抱着枕头好梦正酣。

无意间一瞥,黑发少女眼神微凝。埃特拉满愿师娇小纤细的身影坐在喷泉的边缘。月色之下,就像一只瑟缩的小小夜莺,在星光和水光的朦胧界限间轻声曼唱,惊破了水的温润。

没人问我愿不愿意,离开儿时的圣地,

哪怕一粒飞翔的尘埃,也有生存的权利,

也许它会问我,是否该远离战火的墓地,

为什么每一个悲伤的灵魂,都走不出仇恨的荆棘?

直到那么一天,万物在冥冥中哭泣,

让我们手牵手,化尽时代的恩怨,留下满腔的爱意。

“很好听呢。”杨阳抱着七弦琴走近,温柔地看着受到惊吓的同学,“是什么歌?”

“呃…嗯。”邱玲臊红脸,“是埃特拉的民谣,祭典时听大家唱的。”

“这样啊。”因为读过北城的历史,杨阳有更深的感触。埃特拉在战火中重生,逃过死灵王屠戮的原住民,和来自大陆各地的人流,一起建立了这座繁华的经济大城,而如今,也成为历史了。

南城是下一个,接下来,会轮到谁?

在她身边坐下,杨阳轻拨琴弦:“歌词悲伤了点,又有美好的希望,真是特别。”邱玲好奇地睁大眼:“阳,你会弹琴?”杨阳用实际行动回答她,悦耳的旋律响起,伴随着清润悠扬的歌声:“你是欢乐的精灵,是自由的飞鸟,从自然的怀抱中飞来,毫不吝惜地拨洒欢笑,为我们唱出行云流水的曲调;你是一朵火云,从地面升起,飞到蓝色的天际,春雨流泻闪光的草地,被雨唤醒的花芬芳四溢……”

听着听着,清澈的大眼珠泪盈盈:“我不自由,我是笼子里的鸟。”杨阳不意外地停下手,直视她:“你想回去?”

“想!”

“回哪个家?”

邱玲被一针见血的质问刺得一噎。杨阳垂下眼,漫不经心地拨着破碎的音符,语声却极为沉重:“小玲,你知道吗,我羡慕你。”

“羡慕我?”邱玲不可思议地反问。

“我们这些满愿师,只有你还是当初的模样。已经上战场的冰宿不用说;轩风和我都杀过人;昭霆也宰了数不清的魔兽,变成一个暴力女——即使回到地球,我们也不再是原来的我们。”杨阳幽幽地道。邱玲震惊地瞪着她。

“当然,成长是好事,只是成长的代价,太大了。”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邱玲嗫嚅道歉。杨阳含笑道:“别介意,发发牢骚而已。小玲,你很可爱,和大家多亲近亲近,你会喜欢上这里的。”邱玲点点头。

“好了,去睡吧。”拍拍她的肩,杨阳朝守在长廊的露琦雅打了声招呼,“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敌。”

“嗯。”

躺到床上后,邱玲还隐约听见来自中庭的琴声,直到恍惚入梦。

※※※

肖恩朝着东北方飞行,半透明的青色风翼带起强劲的气流。

午夜的森林,静谧而幽深,一丝微风也没有,参天的古树仿佛从亘古起就矗立在那里。有着黑丝绒质感的夜空透出点点星光,正中镶嵌的银月光芒耀眼。

百感交集地降落,肖恩徐徐走出几步,哑声道:“帕尔……”

细微的波动传遍整片树海,发出沙沙的回响,却没有人声答应。

不愿意见我吗?肖恩心一酸,扶着粗糙的树干,深深低下头,吐出迟了千年的道歉:

“对不起,帕尔,我是个笨蛋,总是让你照顾,却没注意到你的心情,我这个师父当得差劲又失败,我…我没脸求你原谅,只想见你一面,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风停了,四下依然无声。

琥珀色的双眸浮起泪光,压抑酸楚,肖恩哽咽道:“帕尔,你为什么总是什么都不说?以前是这样,假扮索贝克时也是这样,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明明很痛苦,好几次差点被协调神吞噬,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我害你被附体,害你被关一千年,你为什么都不骂我!?”

“我知道……你想我开心,可是知道真相时,我是什么心情,你知道吗?我是师父啊!就算不象样,我也是你师父!还你替我打算?替我背负?那个时候,你们把我当贪玩的孩子宠,我知道你们想我永远干净、永远善良,所以我当一只米虫!你和莉不要我找师母,我就不找!在我心里,你们一直是最重要的!我是放不下希莉丝和杨阳她们,但我更放不下你!”

“什么立场我才不管,没道理我帮诺因,你帮罗兰,我们就是敌人,大不了我辞职不干了!帮忙又不止一种帮法,我也不是当军官的料——帕尔,出来见我,把话都说出来。我不会再赶你,不会再抛下你一个人。我知道你想帮罗兰,我不劝你,只聊私事。”

良久,虚幻森林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肖恩抹了抹满脸的泪痕,背转过身。

“明天我会再来。”

扔下宣言,他张开风翼,绝尘而去。

从施法的出神状态回过神,帕西斯耙了耙银发,瞥见一旁侍立的下仆,关怀地蹙眉:“怎么了,小羽?脸色这么难看。”

“没有,没事。”晶羽回以无懈可击的微笑,“主人,要吃夜宵吗?”

“唔,不用,困死了,我要睡一觉,两个小时后叫我。”打着呵欠,有低血压的死灵法师摇摇晃晃地走向床铺。

“祝好梦。”

妖兽少女帮他掖好被子,点燃安神的熏香。

※※※

每次醒来,都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好象整个人沉进海底的最深处,水的压力一波波汹涌而至,胸口涨破似的疼。

因为梦里的每一个片断都是那么幸福美好,如初夏的阳光般纯净温暖。而一睁眼,冬的寒洌吹散一切,残酷的现实沉沉压下,失落和悲哀席卷全身,混合着沉淀了千年的孤寂和怨恨,凝结成冰。

起身整装,动作十分生涩,就像刚刚学会穿衣的孩童。无声地下楼,来到庭园,一路碰到的守卫和值勤的侍从都像没看见一样。

她缓缓踏上玉石台阶,环形的喷水池有着线条优美的凹陷,从上俯瞰就像一把竖琴。纤盈婀娜的身影走动间优雅动人,开岔的裙摆下露出包裹着蕾丝长袜的曼妙腿线,挺得笔直的背脊就像高傲的黑天鹅,又带着一股莫名的脆弱,及腰的银发柔顺地披散在背上,如同将所有星辰的光辉吸收般发出澄净的光泽。

纤细的柔荑伸出,接住一捧水,晶莹的液体抚上白皙柔嫩的肌肤和娇艳的红唇,丝丝缕缕地蜿蜒流下。

轻柔的叹息,仿佛感动于这清凉温柔的触感。

随着空间扭曲特有的违合感,身穿白色风衣的黑发青年无声无息地出现,以惊愕的目光瞪视侧对自己的银发少女,不确定地细细打量。她站在喷泉的边缘上,宛如夜的精灵,透出近乎寂寞的气息被皎洁的月光拥抱在怀里。

明亮的紫眸似有所感地看过来,和精致典雅的五官不符,顾盼间带着野性的深邃冶艳,又笼罩着冷彻的隔膜,清纯而魅惑。

“维烈。”她微微一笑,呼唤来人的名字。

※※※

“别紧张,我只是用这个身体出来走走。你知道,我很久没活动筋骨了。”

似乎心情很好,菲莉西亚用难得轻松的口吻调侃,流畅地坐了下来,一手招呼部下走近。

维烈还是神色僵硬,迟疑地走向她,单膝跪地,郑重行礼:“王。”

“布下结界,我可不想让别人看见我们聊天的模样。”

“是。”

菲莉西亚交叠双腿,斜睨起身恭谨肃立的部下,眼光有一丝轻嘲:“在我面前,你就这么紧张,连坐也不敢坐?”

“不…不是。”维烈涨红脸,一想到和主君并肩而坐的光景,就浑身不自在。

“算了。”菲莉西亚甩甩头,恢复愉悦的态度,“抱歉,打扰你睡觉,不过你也真敏感,我才散步了一会儿时间,你就巴巴赶来监督。”维烈痛苦地抿紧唇瓣,凝视她清秀的容颜,嗓音暗哑:“王,您真的决定了吗?她…她是您的女儿啊。”

“如果不是只有她和我的灵波匹配,我也不会选她。”菲莉西亚没有生气,多少也是习惯了这个臣子婆妈的脾气和动不动的劝解。

魔界宰相沉默,神情阴郁。菲莉西亚白了他一眼:“摆什么苦瓜脸,又不是你女儿。”

“……”维烈全身无力。虽然不是他女儿,却是因他而遭殃的无辜者!

“好了,不谈这些,说说这一千年的情况。”

“呃?”维烈一愣。菲莉西亚不耐烦地瞪他:“你反应怎么这么慢啊!我空白了一千年,当然要大概了解一下!”维烈这才会意,回想了半晌,犹豫道:“这个,因为我不是一直在这里旅行,所以……”

“哦?你跑去哪儿了?”

“嗯…我在找我父亲。”

“你父亲?”菲莉西亚侧了侧首,“对了,你说过魔族应该是‘摩苏’,你们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除了控制对方的关键词是遗传记忆,她对魔界几乎一无所知,也没兴趣打听。不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那帮侵略者不接纳她这个杂种,她也不把他们当族人,等利用完,统统大刑侍侯。

压根不知道自己引狼入室,维烈一派忠臣典范,扼要叙述:“是的,我们来自一个叫做

然后,转身跳下。

他伸手去抓,却失之毫厘。

惊痛、悲伤、后悔、自责……夜夜啃啮着他。

如果我抓住你,如果是我跳下去,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

空间之门在他眼前炸裂,吞没了远方的亲人。

半空的手,颓然垂落。

“老…老天……”昭霆牙齿打战,浑身发抖,“吓死人了!那家伙竟然在身体里养怪物!”杨阳沉声低喝:“闭嘴。”维烈走近孩子般蜷成一团的友人,在他身旁跪下:“肖恩……”

“这一次……还是只差一点点……”

※※※

“迪斯卡尔殿下,没事吧?”

“刚刚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扇门?”

“我没事,大家别慌。”席恩露出安抚人心的微笑,轻抚袖口,除去孪生弟弟留下的气息,一丝一毫也不留,“是一个我认识的朋友,跟我开个玩笑。”侍女们如释重负,其中一人叫出声:“是不是您的家人催您回去?”

“啊~~~~不要!殿下走了,我们会很难过的!”一片不舍的呼声。

“放心,我还会再待一段时间——嗯,你们不是要带我去看花吗?”

“对对,今天早上开的,很漂亮哟。”

一群叽叽喳喳的侍女簇拥着蓝发精灵走出资料室。

半途,席恩脚步一顿,不自觉地看向左腕。

那里,残留着肖恩的体温。

哼,抓得那么紧,结果还不是放开了。

信手一划,冷却那温暖,也是斩断最后的联系。

※※※

一场风波,摧毁了一间客房,也惊动了两城的护卫。

维烈和吉西安出面平息下来,转移阵地开检讨会。不顾肖恩情绪低落,月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吉西安、芙米和伊莉娜因此拜见到他与文质彬彬的外表、优雅柔和的嗓音截然不符的毒辣词锋。

肖恩被修理得遍体鳞伤,加上衣衫破烂,整个人无比可怜,至少维烈和几个少女非常心疼。于是杨阳拿出随身携带的茶包,给大家泡茶消火。

“话说回来,你们怎么会突然来西城?萨姆说你们去夏尔玛大陆了。”她问出迟来的问题。

“哦,我见过那帮小子。”扎姆卡特答非所问。月扼要解释:“我们是去那儿雇佣兵团,雇好了自然就回来了。”

“雇佣兵团?”众人大奇。扎姆卡特更是纳罕,瞅着杨阳:“你不是要和东城打仗么?”

“这……”杨阳又是感动又是不安,感动的是同伴的心意,不安的是怕他们牵扯进这场无关的战争,“你们不必——”

“我说过给予你心的守护,除去阻挡你自由意志的对象,龙决不会违背自己的誓约。”

天大的帮手啊!吉西安暗忖。杨阳嘴唇颤抖,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你就不怕我会滥用你的誓言吗?”扎姆卡特自信一笑:“你不会。龙看中的人类就算会犯错,也不会堕落成*人渣。也别为报仇感到可耻,复仇是心之所向的行为。”杨阳情不自禁地抱住他,久久说不出话。

月没介意情人被吃豆腐,他早就知道扎姆卡特对杨阳的感情是父爱:“他们已经到米亚古要塞,我和萨克是先来看看情况,还有支援军应该在西城首府。”

“咦?”众人不解。月斜睨其中一个:“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妖灵族的族长?”

“啊——”肖恩大吃一惊,满脸不苟同,“你怎么把他们也扯进来?不行!叫他们回去!”

“失落神殿的约束已经不存在,难道还要他们在死亡沙漠挣扎求存?当然是融入内地。但是没有功绩,人们是不会接纳他们的,这是利益交换。”月不紧不慢地分析。肖恩无言以对。

“打仗别漏了我们!”矮人的大嗓门响起。黑发少女无奈地俯视他:“佛利特,你也要搅这淌浑水?”

“不是搅浑水,是为那个酒鬼神官报仇!那个叫什么罗的城主霸占了我们的家园,我也要找他算帐!”

“是罗兰·福斯啦。”昭霆纠正。佛利特的神情变得古怪:“你说他叫什么?”

“罗兰·福斯。”

“他长什么样?”

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懂他为何对一个人类的长相感兴趣。伊莉娜干脆释放幻术让他看个够,蓝光一闪,金发青年的身影栩栩如生地出现在室内。

“很年轻啊。”月感叹。耶拉姆解下长鞭:“慢点撤消,让我抽他一顿。”昭霆白他:“你又抽不到。”

咻!闪着寒光的斧锋切过空气,劈碎了幻象。

“我见过他!”佛利特吼声如雷,震得众人耳鸣嗡嗡,“他拔了我的胡子!”

“什么!”惊噫四起。杨阳睁大眼:“你确定吗,佛利特?”

“不会错的!两百年前,这小混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脚将我踩在地上,阴笑着说我杀了他的弟弟,他要小小回报一下,然后就硬生生拔我的胡子——见鬼!我那时还是个年幼矮人,连人类都没见过,什么时候杀过他弟弟了!胡说八道!对了,他身边还有只黑猫,感觉不像生物,乱诡异一把!”

两百年前……一听到这个词,多数人就没心听了,摇头的摇头喝茶的喝茶。杨阳啼笑皆非:“佛利特,你认错人了,两百年前罗兰城主还没出生呢,也没听说他有弟弟。而且,他身边从来就没有什么黑猫,倒是一直穿黑衣服。”佛利特一怔,有些动摇:“是吗?”

“是啦,你肯定搞错了。”昭霆不耐烦地嚷嚷。吉西安的论据最为可靠:“两百年前朝纲腐败,连称得上他对手的人都没有,就算他不是人类,那时侯就活在世上,也不用等到今天。”肖恩猜测:“可能是他的祖上吧。”

“哼唔,那么他也欠我一笔帐。”矮人崇尚父债子还。

因为被毒雨烧出许多破洞,芙米建议洗澡换衣服,获得女士们的一致赞同。维烈、肖恩和吉西安也尾随其后,留下四个不用换衣服的“人”大眼瞪小眼。

“你…你们好。”史列兰在一个矮人,一头龙和一位古人的打量下十分局促,怯怯地招呼。呜呜~~~杨阳,你怎么还不回来?

“和维烈一样窝囊。”扎姆卡特不爽地嗤鼻。佛利特抚摸胡须:“他还是神哩,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神!?”月心下紧张,他是穿越时光的洪流,不自然的生命体,最忌讳的就是维持平衡的众神。史列兰毫无心机地朝他笑:“嗯,你是迷路的魂魄吧,不认得冥界吗?要不要我送你一程?”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扎姆卡特闪身挡在情人面前,狞笑着扳弄十指:“你要引渡他?可以,先过我这关。”

“你要打架?”史列兰蹙眉,起身迎视他挑衅的眼神,“我不怕你。”

“哦,还有几分骨气——好,来吧!”

噼里啪啦,一龙一神扭成一团,开始男人间的斗争。

“不好了!”护卫队长爱伦惊惶地闯入女浴室,“史列兰大人和龙王陛下打起来了!”

“什么!”正玩水的众人傻眼。可怜的保姆杨阳赶紧穿衣整装,火烧屁股地冲到现场。只见又一间报废的客房里,长发散乱、嘴角挂血的扎姆卡特正被月敲脑袋瓜;而佛利特笑呵呵地拍打鼻青脸肿的暗黑神,夸奖他“有出息”。

“史列兰!”杨阳心痛至极,扑过去问安,“疼不疼?疼不疼?”啊啊啊~~~~竟然在这么美丽的脸上留下伤痕,罪过啊!

“不要紧。”没有哭诉,史列兰咧开大大的笑脸。扎姆卡特毫无自觉地火上浇油:“这小子的拳头还挺有劲,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杨阳投来两道杀人死光:“有没有搞错!史列兰还是个小孩耶!你居然毫不留情地揍他!”

“我不是小孩,我是男子汉,佛利特说的。”

“没错没错,他是男子汉,可造之材。”

这帮家伙……

直到晚上,乌青淤肿才在杨阳疼惜的注目下淡化。本来剑没有五感,但史列兰附体后,渐渐向他的原身靠拢,可以模拟出大部分感觉,并在表面显现出来。

“真是的,扎姆卡特太过分了。”杨阳仍在气恼同伴下手没有分寸。史列兰眨眨眼,发自肺腑地道:“不会啊,他很强,很干净,很好。”

“……”杨阳不明所以地歪着头,心想也许对男人而言,友谊的确是不打不相识的东西吧。

第二天清晨,成员增加了两位的使节团浩浩荡荡地向西城首府赫拉特进发。

阳光普照大地,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赫拉特和上次来时一样,巍峨朴实的城墙背山矗立,环绕的壕沟注入附近的河水,形成护城河。一路走来,青色的麦浪随风摇曳,可见丰饶之风的影响。看到这个景象,肖恩最高兴,只是民众的欢呼感谢让他很不好意思,最后不得不躲进车子。同车的还有一位病号。

身为迎宾团的团长,维烈本来应该打头阵,和吉西安谈笑风声才对,可是他连上了鞍的马也不会骑,只好坐马车。但由于咒术的后遗症,他又晕车,吐了几次后,索性用睡眠术放倒自己。

帮昏睡的友人盖好毛毯,肖恩凝视他苍白的侧面,眼底沉淀着苛烈的决心。

尽管维烈严格说来是自作自受,他也无法原谅兄长的加害。而且席恩的目的是让他痛苦,不阻止他,还会有更多他重视的人们遭殃,重蹈千年前的覆辙。

席恩,我会杀了你,然后我也去陪你。

摊开手,鲜明的触感历历在目。那只手冰凉得不像人类,就如同隔膜的心。

他本来盼着兄长能改过从善,毕竟他对希莉丝有一份责任,不想闹得玉石俱焚,但是这次的事彻底粉碎了他天真的愿望,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感到车速趋缓,肖恩明白快到了,扳过友人,轻轻摇晃:“维烈,醒醒。”

“唔……”魔界宰相幽幽醒转,只觉头晕眼花,胸口窒闷难受,好一会儿才看清友人担忧的脸庞,勉强牵了牵嘴角,“肖恩。”

“等等,你声音不对,我看看。”棕发青年俯下身,直接用额头量体温。与此同时,祭司长打开门:“维烈宰相,你好点……”顿了顿,她镇定地转过身:“原来是四角恋啊。”

“不是四角恋!”凄厉的哀号传出车内。

“呀——”迎接的队伍里响起一声不亚于他的尖叫,“扎姆卡特!是扎姆卡特吧?好帅啊!还认得我吗?”其他人则看着暗黑神发呆。

“是你啊。”血龙王对这个同人女颇有些发毛。轩风给了他一个过于热情的拥抱,再一视同仁地搂住月,遗憾地蹭蹭:“小月月也来了,怎么不变小呢?”月冷冷地道:“抱歉,我还不想被你玩死。”

“讨厌,人家只会疼爱小月月。”

“轩风~~~~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杨阳提醒她注意自己的存在,“我在这儿站了半天,你居然连声招呼也不打?”轩风笑嘻嘻地靠过去,却绕过她抱住了史列兰:“我们什么交情,还在乎这些虚礼——小史,想不想姐姐?来,亲一个。”杨阳往她后脑勺就是一拳。

不过这么一打岔,西城方面倒是回过神,只是惊艳的视线还不时留恋在黑发神祗绝美的容颜上。有过数面之缘的贝姆特最为镇定,干咳一声,与吉西安交换例行的客套话。

肖恩跳下车,然后将友人扶下来。见状,贝姆特皱起眉:“维烈,你没事吧?”这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啊,老板。”维烈回以一贯温吞的笑容,目光却有点游移。现在只要对象离他三尺远就看不清楚,因为精神难以集中,连精灵之眼也无法使用。敏锐地看出异常,贝姆特眉头皱得更深,只想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为什么不死之身的魔族会中什么诅咒,还得了这么糟糕的后遗症!?

然而,一城之主是不可以把私情放首位的,他只能给胞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照顾那个动不动出状况的部下,引领众人进入城内。

第二次来到城主府,杨阳百感交集。上回他们在这里见到假扮小男孩的帕西斯,被他耍得团团转。如今这位同伴成了亡灵的指挥,和他们互为敌手,造化真是弄人。

肖恩倒没什么感慨,他这人粗线条,不懂得触景生情,只是单纯的挂念徒弟。

虽然性格上有不少缺点,但维烈终究当了N年宰相,为官的资历绝对无可挑剔,将诸多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整个行政中枢有模有样,运转良好;安排上也尽心周到,予人宾至如归的感受。

因此,原本视西城为

童稚的喊声在脑海深处回荡,当年那个幼小的男孩清晰浮现,握着小拳头,苍蓝的眸子隐含泪花。

十岁生日那天,弗雷德等在宇宙港,因为蕾奥娜拉和他约好,会带礼物回来,就算赶不及,也会发条通讯祝贺。

没有礼物,也没有通讯。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夜,冷却了期盼的心。

之后,弗雷德再没有问过有关父母的事。每当伍菲和菲亚斯哭闹着要爸爸妈妈时,他也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心底,他还是那个受伤的孩子。

沉重的叹息幽幽化开。

为了寻找失落的故乡,父亲他们离开了摩耶,留下一群孩子。身为最大的[长兄],他一个人撑起那个玻璃般脆弱的世界,真的好辛苦。唯一的慰藉,只有静夜里,同样寂寞的孩子们相依相伴的体温。

血浓于水。

某天,艾尔拉斯手持水果刀宣布和那个没良心的老爸断绝父子关系,他们自己称大王,然后一人割一刀,洒血结义。

因为伤口痊愈的速度太快,手忙脚乱了好一阵。他是不赞同,但也拿那帮小家伙没办法。

再怎么调皮捣蛋,再怎么胡闹顽劣,再怎么任性妄为,再怎么傲慢自大,那也是他的弟弟妹妹,他最重视的“亲人”。

“弗雷德。”苍白修长的手指掠过白金色的微曲发丝,如丝清凉,“你母亲的事我不想说什么,但是你有喜欢的女孩,就去追求吧。”吉西安抬起头:“然后呢?被套牢?我不要。”

“所以你就逃避?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弗雷德,被套牢总比后悔好。”

“后悔?”

维烈的嘴角微微抽紧,眉间是由回忆而生的苦涩:“对,你一定会后悔。因为退缩而和她失之交臂,甚至成全了另一个男人……你一定会后悔。”吉西安怔怔瞅着桌面,眼里浮起动摇。

柔和地凝视他,黑眸漾着深深的宠溺与慈爱。

“弗雷…吉西安,好好过这一世,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

和某花花公子分道扬镳后,黑发少女满肚子火地回到客房。昭霆和轩风早就到了,正准备开茶会。肖恩等人闻香而来,不大的空间内顿时热热闹闹。

杨阳和爱伦忙着张罗侍侯,厨房里,护卫队长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满愿师小姐,有个冒昧的问题——”

“嗯?你说。”杨阳笑得温和。

“你怎么看待殿下?”

“诺因?他是我的朋友啊。”

只是朋友吗?爱伦由衷松了口气,笑着端起托盘:“谢谢,打扰了。”杨阳这才后知后觉地会意,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舒坦。

下意识地解释为不喜欢那种试探,她用力和面。

烤好蛋糕出来,矮人和幽灵已经开始拼酒。酷爱甜食的血龙王扑上来,一边大嚼一边抱怨还不够甜,让杨阳心想干脆喂他砂糖得了。

“萨克,留点给别人。”月提醒。耶拉姆尝了一口,淡淡评价:“糖确实加少了。”杨阳不好意思地抠抠脸颊:“呃,抱歉。”

“没有啊,很好吃。”肖恩是来者不拒。和他一丘之貉的昭霆含糊附和。

“不叫维烈过来吗?”史列兰把魔界宰相也纳入保护范围。杨阳还没回答,芙米掩嘴笑道:“他正忙着呢。”

“办公吗?那就不打扰他了。”

“吉西安术士长呢?”轩风坚决支持帅哥越多越好。杨阳摆摆手:“他啊,肯定在某个女人的床上。”

“呵呵,真是无药可救的男人。”

※※※

同一时刻,中城城主在自己的房里来回踱步。

世界排名第四,夏尔玛大陆排行第一的血玫瑰佣兵团和两百多名精灵弓箭手的加入固然是一大臂助,但还不至于让他乐得冲昏头。

和西城的结盟也是板上钉钉的事,用不着担心。

真正困扰他的是亲人那边的动向。

河口都市已在前日陷落,亡灵军大肆屠城,震撼大陆。一直东躲西藏的国王军也冒了出来,矛头直指王都。而在他安排好,准备前去支援时,老妖婆竟然叫他按兵不动!

“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想把烂摊子扔给我的话,我跟你没完!”

<div align=center><!--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