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烛光映在两个人的脸上,房间里的气氛却没有红烛的热烈。
小红包裹在一身水红色的纱衣之中,低着头,盯着自己微微露出的鞋尖发楞,大气也不敢出。
赵祺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子那一边,擎着一杯酒,默默地喝着,并不作声。
“我……我知道公子犯难……”小红咬着唇瓣,忍不住低低地说道,“我……我是心甘情愿的……公子不用……”
“你什么都不用说……”赵祺抬眼看看她,淡淡地说。
“公子只有这样,才能救……救那位恩人小姐……”小红的声音有点呜咽,“如果不是那位恩人小姐……我的命是小姐给的,所以,为了救她,我什么都可以做……”
“不是让你什么都不用说么!”赵祺的声音大了许多,强调似的,将手里的酒杯重重地放了下来。
小红一怔,慌忙又将头低了下去,死死地抑住了惊怯的抽噎声。
房间里一下子又恢复了死寂。
一旁成双的红烛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短,红色的泪水将要流尽了一般。
这时窗格的缝隙中隐隐吹进了一丝夜风,须臾之间,左边的烛火跳动了一下,咻得熄灭了。
小红敏感地抬了头,赶不及抬手用衣袖扇灭了右边本还燃着的烛火,屋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你做什么?”赵祺有些烦闷的恼火。
“我……”小红支吾道。
“为什么把蜡烛熄了?把它点起来!”赵祺伸手把火廉扔到了桌上。
“重新点上……会……会不吉利的。”
“什么?”
“我娘说过,左烛尽丈夫先亡,右烛尽妻子先亡,所以,一边的烛火灭了,就要赶紧把另一边也灭了,这样才能同生死。”
赵祺闻言心里一暖,不自觉得抬头去看对面的小红,看她映在清冷月光下安静的面庞。
“是真的!公子,我没有骗你!”小红以为他在生气,所以不说话,急急抬头去申辩,却正好对在了他的视线中,于是更加惶恐的结巴,“如果……如果重新点上,就是对丈夫的不贞,是有外心……是……”
“我知道了。”赵祺截断了她的话。
“哦。”小红若有若无地低应了一声。
“你……你去睡吧!不早了。明天还要赶回去。”赵祺避开她的眼睛,复又淡淡地说。
“可是……”
“去睡吧……”
“……”小红轻轻地出了口气,站起身挪去了床边,背着他脱掉了外衣,半羞半怯地掩着薄衾躺了下来。
赵祺的心也渐渐恢复了平静,尽管他也不知道,刚才那一份温暖的悸动究竟事出何由,但是,分明有那一份不安定的情绪扰乱了他的心智。
平静了一会儿,隐隐有一个低沉的幽咽声打破了这份刚刚平复的安静。
赵祺回头顺着声音的来处看去,微微出了口气,温言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小红哽咽了一下,轻声道。
赵祺起身走到床侧坐了下来,盯着她如星样的眸子,温声关切道:“不用怕什么,说吧。”
“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公子……”
“对不起?”
“公子不喜欢我,不愿意……救不了恩人小姐,都是……都是小红的错……”
赵祺的心有那么一点松动的味道,理智却又立刻扼住了:“你还小,不懂……”
“我知道,小红出身寒微……配不上公子的……”
“这跟出身没关系……”
“那是什么?”
“为什么要我喜欢你?”
“因为……因为要救恩人小姐……”小红语嫣了一下,支吾道。
“是这样么?”
小红看着他的眸子,微微一怔,复又怯怯地说道:“因为……因为小红想知道,公子是不是会像小红喜欢公子那样喜欢我……”
赵祺又是一怔,始料未及的语嫣了,他有点后悔刚才好奇的发问。
“公子,你……你不要生气……”小红见他不说话,唯恐会因为生气撇下她一样,连忙起身告罪,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不要丢下小红啊……小红再不敢胡说了……”
那一股暖流顺着小红的手传了过来,让他长久冰冷的心有些抗拒不了,控制不住地反手攥紧了她的手。
“啊!公子……”小红像惊弓之鸟,吓得叫了出来。
那种被突如其来的反应惊吓了的神情,瞠圆的眸子,惊惶的湿润呼吸,那么的熟悉,熟悉到让他一下子理智全无。
小红被他压在了身下,喘息未定地启阖着唇瓣,盯着他泪眼迷离:“公……公子……”
他狠狠的吻上去,泄愤一样的疯狂。
小红的身子从宽大的衣服里滑出来,像她的脸一样苍白,瑟瑟地发着抖。
“绎妹……”他喃喃地吟出来,带着哭的味道,又带着疯狂的味道,“绎妹……绎妹……”
小红忍不住伸出手,去拭他颊上不曾察觉的泪水,轻声安抚样的叫道:“公子,你别哭了……”
他触到她手的炙热,陡然间清醒了,透过朦胧的视野,才发现原来已是满眼泪水,而眼前的这个女人是那么的陌生。于是,一惊,触了电一样脱开她,弹到了一边。
“公子……”小红也被他的反应吓到了,掩着薄衾倾身问他,“你怎么了?”
“你……”他双手扶住了额头,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对……对不起……”
“我是公子的人,公子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小红有点迷醉的恍惚,凑到他面前,想要偎进他怀里,却被他推开了,“公子!”
“我……认错人了……”他落荒而逃样的,“你睡吧!我想冷静一下……”
小红有些懵懂的黯黯伤感,不再作声地缩回薄衾里,复又呜咽着入了梦。
他踉跄着走到了窗边,推开了窗户,一阵夜风灌了进来,如他所愿的彻底清醒了过来。
“绎妹……”他在心底里歇斯底里地呼喊着,“我在你的心里难道真的连一丝一毫的地方都没有了么?整整十一年,我对你的感情,难道你真的不明白么?还是只是在装傻?如果我们的感情真的已经没有了挽回的余地,请你告诉我吧!也许,我早就该绝望了,我真的不想再受这种折磨,哥哥其实很脆弱,因为你……我怕我会彻底崩溃的,我已经……再也承受不了了……”
他忍不住,眼泪又滑落了下来,在他刚毅的面庞上画上一缕不相符的黯淡和脆弱……
宁远的大牢里,绎儿正靠在草垛上编着草桔逗蚂蚁打发时间,不见了戾气和抑郁,反倒自在得很。
一双脚停在了狱门前的栏杆边,绎儿的视野里:“绎儿!”
绎儿没有抬头:“你怎么来了?”
“雁奴受伤了,我来给你送饭的。”谢弘进了狱门,待到狱卒走开,这才应道,“你还好么?”
“你不是看得见么?”绎儿长出了一口气,依在了墙上,抬起头看他从食盒里取饭菜。
“我给你带了点柚子皮,用火点了,可以驱蚊虫。”谢弘从盒底取了些小片的青黄色果皮,放在了一边的矮桌上。
绎儿心里酸溜溜的,嘴上却要强:“我习惯了!反正日子也不多了,不用费心了。”
“你不该说这样的丧气话。赵大哥已经去京城刑部想办法去了,你应该乐观点,而不是放弃自己的生命。”谢弘沉着声音,“赵大哥也不会看着你死的。我想好了,最糟的结果,我劫狱把你救出去,让你们远走高飞。”
“大可不必!我不想再拖累别人。”绎儿撇过脸不看他。
“你还在生大哥的气?你当时说那样的话,就是我一个旁人都会生气,何况是大哥是你丈夫!”
绎儿听见“丈夫”两字,顿时像被剌了一刀,神经质地叫起来:“别跟我说这个!我不想听!”
“我才发现,原来大哥比我更爱你。”谢弘叹了口气,舒眉一笑,“他的眼里只有你,就连画画都是这样。你现在已经很幸福了,是我给不了你的幸福。”
“够了!我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可怜女人!你不用这么寒碜我!”绎儿忍着眼泪负气道。
“绎儿!你为什么要这样轻贱自己?为什么?是我在寒碜你,还是你在自甘堕落!”
“当初你说你爱我,可是你却抛弃了我,把我往哥哥那里推。我自甘堕落?是!那都是拜你所赐!哥哥娶了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女人,就像是守着垃圾过日子……在你说别人的同时,你先问问你自己,问你自己都做了什么!我好后悔认识你,好后悔跟你去东江!我不想说了!也不想听你废话!”
“是,我承认,一切的错都是从我开始的。说对不起不能挽回什么,可至少现在,你得听我一次。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伤害他。他很脆弱,因为你……”
“你来如果是为了说这个,我请你出去!”绎儿还在赌气,“这是我和他的事情,是我们的家事,轮不到你过问!”
“既然你说错在于我,如果我不曾出现过,会是今天的样子么?”谢弘漫不经心地一问,让绎儿语嫣。
“既然,你嫁给了他,就安心地去做他的妻子吧。”谢弘强作笑意,“他是个好丈夫,会好好呵护你,给你幸福的,等你们有了孩子,有了天伦之乐,你会发现,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他是个值得你去爱的男人,相信我!”
绎儿不敢相信地盯着谢弘的双眸,忽闪的卷睫下,两行清泪已经不经意地挂在了脸颊上:“看来,那首却扇诗,你是认真的……”
“是!上天既然注定我不能给予自己心爱的女人幸福,至少祝福她幸福,对我来说,也是种幸福。”谢弘坦然地望着那双凤眸,苍白地笑着,“你说呢?”
“我懂了……”绎儿长叹一声,黯黯地说,“但愿,你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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