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您画的是皇后娘娘?”凤仪殿弥漫着淡淡的墨香,萧无凡着深紫锦袍外罩白色轻纱,紫镏金通天冠束发,立于桌案边替萧离磨墨,愈发显得风姿俊逸,贵气逼人,看着萧离笔下的女子,裙袖飘飘,云髻高耸,笑意雍容。
萧离越发清瘦,一头白发分外醒目,他毛笔一滞,一团墨汁滴在金边宣纸上,损了一幅美人折梅图。萧离心中一痛,本不是为画雪吟,却不想下笔却画出了她的模样,想起往昔不由心内一阵惘然。
收了笔,萧离踱到窗边,临窗而立,轻抚棋盘,以前曾和皇后在此对弈,如今已物是人非,窗外梅花吐蕊,暗香轻浮。
萧无凡见皇上沉默不语,知又是在思念皇后,欲轻声退出。
“无凡,若儿应该到天门关了吧?”萧离突然问道。
萧无凡止住脚步,不由心悸,缓步行至萧离身侧,“应该已经到了。”
“你们还年轻,失去的还可挽回,不要到了父皇这个时候再来惋惜。”萧离低下头,脸色微微黯然。
眼眸微动,萧无凡沉声道:“儿臣明白,那儿臣告退了。”
“不用,你陪父皇批阅奏折,朝政迟早要交到你们手中,早日清楚父皇也越放心。”萧离略一沉吟,转身看着萧无凡,眼中带着希翼。
萧无凡沉眸躬身称是,蓦然想起姚若问江湖之远你可愿随我?心中凄然,皇子皇孙身负祖宗基业,怎能丢下,怎与你江湖之远?待天下清平之时,我定随你江湖之远,你可愿等我?
“若儿,你看前面。”轻雪扬着马鞭,意气风发,指着前方隐隐现于天际的天门关,神采飞扬。
姚若却冷静异常,看着这片沉沉宽广的原野,心绪繁多,也许父亲就曾在我站立之处驭马杀敌,也许此处还有父亲的鲜血,也许父亲便在此处倒下……
“轻雪,我们走吧,终于到了。”姚若打马率先奔远,轻雪随即跟上。
近了,高耸的城墙记满了历史的痕迹,风霜雨雪,它依然岿然屹立,守着它身后的这片疆土,姚若立在城外,仰头看着天门关城墙,感慨万千。
姚若手中握着爹的佩剑,与轻雪并肩牵马入城,城中秩序井然,虽不似京都、吴州、充州等城市繁华却也一应俱全,各种商铺比肩林立,行人穿插如织。
“大娘,请问北国驻军军营怎么走?”姚若在一个卖针头线脑的老婆婆身边住脚,微微笑着。
老婆婆抬头,只见两个长得似仙女的姑娘立在身前,满脸笑容,在额头上印下深深的皱纹,道:“姑娘去军营呀?这个好找,往直走,走到尽头再左拐直走,在城北便是军营了。”
姚若称谢同轻雪离去,街上传来轻声赞叹,“真是好标致的姑娘!”
“是啊是啊,难道是哪位军爷的家属?”
“哎,不清楚,真是标致,又温柔可亲的,要天天见到可就好了。”
背后传来一片嬉笑声,轻雪嘻嘻笑道:“连我都挨着你沾光了呢。”姚若偏头横了她一眼,假愠怒道:“你还说呢!”轻雪笑着不再言语。
军营已近在咫尺,姚若心中涌起莫名的激动。
“两位姑娘来军营有何事?”军营一队巡兵拦住姚若轻雪,为首的两个问道,虽面相威严却也有礼,眼光在姚若手中佩剑上游移。
轻雪敛了笑意,上前拱手道:“我们找崔易崔先生,就说安定公主驾到。”
其中一个见状已急步往军营而去,领头的军士单膝跪地,身后小队巡兵见势亦跪下,齐声道:“参见安定公主。”
姚若上前,道:“各位军士请起,不要行此大礼。”
“你们继续巡视。”男子转身令道,声音威严,复转身道:“副将杨啸参见公主,请公主进帐。”
姚若微微颔道,道:“有劳了。”便与轻雪随男子往主帐而去。
杨啸视线微垂,道:“公主,此剑……”
抬手,姚若抽出长剑,道:“将军是否觉得眼熟?不错,这的确是家父所佩宝剑,大皇子带回京都,皇上赐予了我,我又将此剑带回了天门关。”
杨啸听得这话,对女子身份已深信不疑,微红了眼圈,只闷声道:“公主这边走。”
来到主帐前,崔易已领着众将领肃立恭候,众人皆识得女子手中长剑,齐声拜道:“参见公主。”忆起往昔,皆唏嘘不已。
“众将军请起。”姚若款款走上前来,柔声道:“姚若到此为父守陵,以后不需此虚礼”。
崔易暗叹果非平常女子,拱手道:“在下崔易,几日前得皇上密旨,得知公主前来为姚帅尽孝,特为公主准备了休息之处。”
姚若摆手,道:“我既为父守陵,自住在陵边,多谢先生厚意。”
“是,我即令兵士在姚帅墓边修建竹舍,委屈公主了,那这几日公主暂在帐中歇息吧。”崔易眼中流露出一丝赞叹之色,一边说一边引姚若入了帐,将军中各统领依依介绍。
几日来住在军中,姚若常向崔易讨教行军之术,轻雪自与梁复学习医术,闲时便与轻雪下棋,切磋武艺,偶尔观军操练,齐整划一的呐喊,动作充满阳刚之力,军纪严明,军容肃穆,令姚若心旌摇曳,不免神往军中生活。
“公主,竹舍已建好,要不要去看看?”张猛立在帐外,恭声道。
姚若正在帐中看书,起身微笑道:“是张猛将军吧,请将军稍候,我马上就来。”稍整理妆容行出帐去。
随张猛到了营门口,众将领已在等候,姚若点头致意,接过杨啸递过的马缰,登马与众人往城外而去。
行至大街上,众人皆放缓了速度,缓缓前行。
“哎哟,你看,那不是那天那个长得跟仙女似的姑娘吗?”几个大婶低声说着。
“可不是吗?听说是姚帅的女儿,皇上封了安定公主,来为姚帅守陵来了。”
“真是个孝顺的公主啊!”声音时低时高,飘洒在大街上,众人听了只默默微笑。
出了城,打马疾奔,一柱香时间已到墓地,一座大坟筑于前方,后面是一片高高低低的坟墓,一片连着一片令人心惊,似乎那些无畏的兵士依旧跟随自己的将军静静守卫着自己的祖国,不曾离开。
来到墓前,墓上零星堆着一些雪,杨啸将祭品一一摆上,众人跪在姚若身后,轻雪将酒斟满递给姚若,姚若举杯,虽目光悲痛,却面容坚毅似凌寒之梅,忍着眼泪,道:
“爹,若儿看您来了。如你遇到姑姑也告诉她,若儿过得很好。”话毕,倾酒洒于地,眼泪终未忍住,滑落下来,悲戚的话语令众男儿皆红了眼眶。
“爹,若儿再为您跳最后一支舞,此后,若儿永不再舞!”立起身,解下披风,露出一身白色轻纱舞衣,窄腰广袖,长长的云袖,裙角随风摇曳。
轻雪一眼瞧见那薄纱舞衣,急道:“若儿,小心身体!”
姚若朝她微摇头,满脸泪痕,启声唱着:
临安初雨一夜落红春水凝碧断雁越澄空
挥袖抚琴七弦玲珑芦苇客舟雨朦胧
那年竹楼惘然如梦纤指红尘醉影笑惊鸿
皓月长歌把酒临风倾杯畅饮尽长虹
浮云事尊前休说弹指间昨日堪留
韶华易逝岂料星移半昼蓦回首舟过群山万重何处江湖何处留
歌起舞起,白纱飘然,云袖轻绕,飘渺如轻雾,一式柳飞烟,一式云翩跹,纤细腰身轻跃而起,白纱长袖纷纷扬扬飘落,如一片月光倾泄,又如春日柳絮纷飞,裙角轻纱层层叠叠荡开似秋日寂寞而绽的白牡丹,泪水覆面,笑容灿烂依旧,最后一式白莲破水,长长水袖破空而出,急步旋转,裙摆纷起,绕身而飞,似盛开的白莲,歌尽,舞停,轻纱长袖自空飘然而落,韵味不尽,似过往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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