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在去收发大厅回来的路上,路上人很多,天气晴朗。 今天他收到淡的信了,信封是藏青色的,纸质很好,上面是淡好看的笔迹,黑色的墨汁颜色很深。淡总是喜欢用钢笔写字,所以他就去买了一支派克的钢笔送给她,淡收下钢笔后彦就没有见过她用其它笔写过字。
在转了一个弯以后,彦继续走,路的一边是湖,湖边每隔几米都种一棵柳树。柳树下站着一个女孩,有很长的头发,披在肩膀上、背上,她穿着白色上衣,白色的毛绒绒的长靴。看着她的背影,彦突然想到了淡,他们的背影一定很像,可是彦知道她不是淡,因为他手上还拿着淡写给他的信。他在江南,淡在云南。淡从不和他发消息。不过,他们从未停止联系。他每个月零零散散地都能收到淡的信,告诉他她在大学里的生活,一些心情。有时会告诉他发生在她周围的一些事情,穿插一些她的看法,但是,谈着谈着又会突然戛然而止。而彦却从未给淡回过信,他更喜欢直接打电话给她,或者在电脑上视频聊天。而他每次打电话给淡,她总以长途电话费太贵为由匆匆挂掉电话,跟她讲过几次电话费是自己出,她只是接不收钱可她总是改不了,总说太浪费然后匆匆挂电话。她又没有电脑,又以课太多为由几乎不去网吧,只有一次彦说女生上了大学会变胖,淡说她眉变胖,彦一定不相信淡的话,最后她才同意翘了晚自习去网吧和他开视频。其实彦是故意逗她的,他只是想看看淡,他已经半年没见她了。那时候的淡比他半年前见时穿得要成熟,没有变胖,淡一直都很瘦弱,头发烫成了卷卷的中波浪,斜斜地扎在一边,皮肤依旧很白,像个韩版的小公主。他说她丑小鸭成白天鹅了,变漂亮了。她听了笑着说,都是室友替她选的,连发型也是,她以前是一头顺直的长发,他们都是卷发,他们说现在流行卷发,直发太呆板了所以拉了她也去烫了卷发。
一年多没见她了,那丫头去了云南已经一年半了,总是借口路途太遥远,只回来过一次。冬天的时候,在过年前回来,过了年又马上离开,匆匆地回来又匆匆地回去。她那时正在叔叔的公司实习,一直很忙,也没时间和她见上一面。
这么久没见她了,真有点想她了。
彦想起第一次见到淡时她的样子,扎着马尾辫,留很长的刘海,身上穿很休闲的T恤短裤。她是很迟才来教室的,那时我们都已经找好座位放下书包了,她进来时神色略微慌张,又强作镇定努力寻找着空座位。晚上寝室开男人的卧谈会,说得最多的就是她,那几个老兄都感叹,古典美女啊,超级迷淡的。
淡总是独自一个人,即使她后来有了男朋友,也还是如此。她很少主动与别人说话,有几次我主动去和她攀谈,但她似乎总很忙。她是一个学习特别用功的女孩,有时都近乎玩命了,可是成绩却总波动很大,但也总是在中下之间。
第一次爸爸带我走进A高,我心里溢满了厌恶感。我看到了这里的树木,房屋都奇形怪状地立在那里,很丑陋的样子,并且我闻到了空气中万物腐烂的气味,我只有更加紧紧地跟着爸爸的脚步。
爸爸送我到寝室以后就离开了,我们之间话总是很少,而她似乎对我也无话可说,也许我只能来这里,还是让他觉得脸上无光。我知道,在他们心中,只有J高才是好的学校,否则进另外的学校,即使是A高,对他们来说也是耻辱。因为他们早已对别人夸下海口,因为他们未考上大学,自己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又怎能伤了他们的心呢?
寝室里留了两个上铺给我,我选了那张床头靠墙的,第一次装被子,独自去开水房打了开水。默默地一个人做着这些陌生的事情,心中并没感觉。唯一让自己喜欢的是那张高高的床,知道自己睡觉一向安静,并不会发生摔下来的事件,并且因为它高高在上,更容易留下一些秘密,保持安静与宁静。第一次住校,虽然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脸孔,心里却异常平静,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了这里,无奈,不过自己似乎无法改变,只能努力让自己不去想。班里没有自己认识的同学,不禁感叹,适应这陌生的环境,无人相陪,心中一片惆怅。偶尔会有人来寒暄,一时无所适从,在陌生人面前总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倾听,微笑示之。
已经不太去想爷爷了,也许是最近太忙了。他刚走那会,入棺的那天,打开的骨灰盒子,看着那些敞开在阳光下的骨灰,突然很自私地想去捏住他们,放进自己的心里,巨大的疼痛和恐惧。被别人死命地拦住,觉得是大逆不道。不明白一个好好的人就这样死了,难道他不知道会有人留恋吗?就像我,那时就想让爷爷带上我一起走吧,只知道自己的生活根本不能少了爷爷,只想一辈子和他在一起。妈妈会狠狠地拉开我,拉到远处,我看见她的嘴巴一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好烦,对未来有点惆怅。那段日子,有时忽然会在半夜醒来,然后想到爷爷。想到以后夏天客厅的墙边,他的藤椅还在,却是永远也等不到他来坐了,一边想,一边流泪,也不去克制,但是会怕被别人听到,所以用被子把自己完全裹住,尽量不让别人听到这里的声响。
经常会想爷爷,也许别人无法理解,友情也无能为力,有时候会写信给爷爷,然后用火烧掉,他会收到的吧?
后来就中考了,在志愿表上我只能填J高,然而我落榜了,我还是无所适从。只是看着父母,分明看见他们脸上突然萌发大笑,还有嘴巴不停地一张一合,同时不断地放大和扭曲。但是我能看见他们,他们却看不到我。我不知道那一刻我怎么成了一个透明的隐形人或者木偶。
然后妈妈买了一台电视机,说A高也不错,买电视机是为了让我娱乐来着。哼,是该买台电视机了,原先那台黑白的买来已经十几年了,半年前坏了,就再也修不好了。话说得这么好听说不怪我,有种就不要在变脸时骂我没用,不争气。
我的面前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努力学习。因为只有这样,我才对的起自己,我才能重新过和以前一样的生活,有成功,有喜悦,有朋友,我才敢看父母的眼睛。没有广告的但是,经常会想一个问题,终不能解,想生与死的问题,心里突然觉得恐惧。如果一个人对死都不怕,那么活着有何意义呢?而我还是害怕死,一直害怕,因为一直未想通那个问题,死亡是否等于幻灭的问题,我一直以为答案是肯定的。
后来遇到威,他长得高瘦,眼睛是单眼皮,却很大,总是有另外的女生到教室外面偷着看他,而他似乎并未在意。所以当他让我做他女朋友的时候,我答应了。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只是喜欢他的眼中只有自己一个人,即使有时吵架,他会对自己暴跳如雷,脸上肌肉扭曲的样子,心里想哭,但只会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在他面前流泪。喜欢他坐在自己身后,自己转身看他的时候,他故作不经意地轻轻对自己说,其实我对你很好的。
但是也有恼,他对别的女生总是谦逊有礼,在自己面前却总如无赖小人,或许这只是奇怪的在意方式吧,虽然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可是有东西在提醒自己仍然不愿妥协。
听到过有人在悄悄讨论我们的关系,或许他们觉得奇怪吧,顾不了这些。我们从不牵手,因为我不习惯,但是又喜欢他的气息围绕在自己周围,觉得安全。可是有一次,我们又吵架了,他朝我大吼,狠狠地瞪着我。忽然把我推到墙上,双手压在我的肩膀上,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是感觉心里很恐惧。用力地推他可是推不开,我看着他的身体慢慢靠过来,我努力地挣扎,可是我的挣扎始终无济于事,然后我感觉自己嘴巴里多了一点东西,是他的舌头,一种陌生的感觉无礼地闯进我的内心深处,夹杂着烟草的味道,是一种粘稠的感觉,我突然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对于这样过于亲密的接触,身体突然一下子使不上力了,我觉得好难受。我和威在接吻,而且在教室,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我突然觉得无地自容。我看到心脏嘲讽地看着自己,心里恶心的感觉更加泛滥,威放开我,我只感觉冷,从心开始向外蔓延的恶心的感觉让我全身无力。我坐下,威在我面前突然变得无比陌生。
淡成了威的女朋友,威打架全校闻名,听说他的舅舅是本地有名的流氓,他和社会上的一些小流氓称兄道弟,我不明白淡为什么会选择威。我想威长得高大英俊,又会说甜言蜜语,单纯的女生总是容易被这些吸引。但是,我怕淡会受到伤害,我去找淡,告诉她,威有过好多个女朋友,淡微笑着点头说她知道。我想我该相信淡,她作了自己的选择,我应该给她自由。
可是,我看到淡仍旧只是一个人;我看到威当着淡的面拥抱其他女生,并且一边轻蔑地看淡一眼;我看到威强吻淡,淡吓得脸色苍白;我还看到淡一个人在小树林偷偷哭泣。我想,威到底还是伤害了淡,于是我去找威。我希望他可以多关心一些淡,不要再让她伤心,可是威却说他要看到淡在他面前哭,所以我打了威,因为无法忍受他无视淡的感受,无法忍受他伤害淡的尊严
淡喜欢去小树林看书,我也喜欢去小树林,除了看书,有时候听mp3或者发呆。淡总是拿着书本,很认真地看书,她很少讲话,除了有时候请教我一些物理上的问题。我给她听mp3,她听了一会还给我,说不喜欢《十一月的萧邦》,太阴郁,但是却喜欢《夜曲》。那时我想,你才是阴郁的。
威强吻了淡,但淡很快就忘了那件事了。她想,只要威在她身边,只是在她身边,不和他有身体上的接触,她就像以前那样对他。可是威不会那样,他总是喜欢去做和淡相反的事。他知道淡不喜欢他拉她的手,他就更加喜欢去抱她。
彦受伤了,他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可是我后来听说是威打的。我问彦他的伤是不是威打的,他只是沉默不说话。我想我知道答案了。所以威到我座位上找我时,我问他为什么要打彦,他只是为了帮我。我让他不要嬉皮笑脸、不正经的样子,认真的告诉我原因。可是并没有原因,或者他觉得彦就是活该被打。我想,威怎么可以这样,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原来他真的如此喜欢使用武力,或者有一天他也会用武力来对我。可是彦是一个人,而他们却那么多人。我突然觉得威如此残忍,心里有些恐惧,威并未注意我的神情,他仍然自说自话,他说这个周末要带我去玩。我心里无法接受他怎么可以蛮横的打人却满不在乎。我说周末我要看书,不想去玩,他停顿了一会儿,或许没有想到我会拒绝,我不理会他。我知道自己的语气冷淡且果断,因为我心里仍有生气。
威停顿了一会儿,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并且一把拉起我,对我吼,你是为了他吗?他指着彦的方向说,眼睛定定地看着我,他的五官纠结在一起,表情凶狠,双手死死地掐着我的肩膀,肩膀上很痛,是火山爆发前的预兆,我突然觉得心里恐惧,这情形似曾相识。我突然感觉很多东西,一些我拼命想忘掉的东西从四面八方朝我这边飞过来,要强硬地挤进我的身体。我什么都想起了,那一刻嘴里黏黏糊糊的感觉,心里溢满恶心感,我努力挣扎,想要逃脱,可是无处遁形。我突然觉得好恐惧,那一刻,我觉得没有人可以救我,只有我自己可以救我。我看到桌子里的水果刀,我不顾一切地拿起它插进威的身体。我必须在自己无能为力之前把刀插进威的身体。那一刻,我终于解救了自己。我觉得四周的喧闹和嘈杂都没有了,我的世界充满安静。然后我看到插着刀的威的胸口鲜血汹涌而出,我感觉威掐在我肩膀上的双手渐渐失去力道。他脸上的表情仍然是凶恶,还有难以置信,我甚至看到了他眼中的杀气。我被他凶恶的表情盯着,但是我一点都不害怕,心里有一刻如释重负。后来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我只是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我深深地叹一口气,心里异常地平静。不知道威是什么时候离开我的座位的,不知道是谁把威送去医院的。
后来,我被关进了公安局,我心里害怕。我想如果是谁带我离开那里,我一定会对他(她)心存感激。可是后来我知道是威帮我离开那里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很不想跟他走,可是最后还是被他带出了那里。他恶狠狠地看我,说幸好我的刀扎得不深,他说他会一点一点把我对她做的都还给我。我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我并不害怕他说的话。但是心里很恐惧,一直很恐惧,一直很恐惧,但是不知道怕什么。
这一年,父母最终还是离婚了。小时候,他们吵架的时候,我总会躲在一边哭,并不是害怕他们可能会离开我,只是无法忍受他们互相之间怨恨地眼神和尖刻的语言。后来他们总吵总吵,就麻木了,也没什么感觉了,想离了婚也好,落个清净,甚至希望他们离婚。现在他们真的离婚了,自己是要跟着母亲生活的,看着父亲离开的瞬间,心中并未有不舍,然后看见他回头看了自己一眼,但是什么也没说一声就走了。那一刻,我心里很想要抓住那些东西。可是始终无法抓住那些,只能眼睁睁的看她远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或许是爷爷离开的缘故吧,爷爷离开以后,我总感觉自己有很多东西都在渐渐离去。
我跟着母亲搬到一个新的地方住,那时继父的家。我想,因为这里没有爷爷。他总喜欢拍拍我的肩膀说,加油学习或者吃饭了等。每次他的手碰到我的肩膀上时,我都觉得心里一阵反胃的感觉。
晚上睡觉的时候、换衣服的时候,我总是要把窗帘拉得紧紧的。我总是担心窗外会有一个人,正拿着摄像机或者望远镜朝四处偷窥,也在偷窥我。所以我总会担心门窗是否关好,窗帘是否拉严。然后一遍一遍地检查。
晚上睡觉,我总会担心门未锁严,继父会半夜闯进我的房间里,爬上我的小床。然后我就会开灯、爬起来,一遍遍地锁门。我的心里充满恐惧,但是我不敢告诉母亲我的恐惧,他们一定会把我当成一个笑话。
我的心里一直很恐怖,心里难受。看着爸爸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我心里恐惧,我想叫他,想让他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可是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无能为力,直至失声;看着威扶着桌子,不知道是否我看错了,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怨恨,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想再拔下那把刀,但是并不后悔,只是不能看到他的伤口,自己在他身上造成的伤口;每天早上都不想醒来,害怕醒来意识回归大脑的一瞬间,觉得那些都不是自己的幻像,是现实,每一个现实撞击着我的心脏,我无力承受。我好像看到一条路,我独自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可是路的前方一片黑暗,越走越被黑暗侵袭,双脚鲜血淋淋,终于迈不开双脚,心里孤独无边,我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我突然想到了死,心里一点恐惧都没有,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那一刻我是真的这么觉得的。可是我最后还是没有死,活下来了,而且现在活得好好的。
那一天是4月6号,我的生日是4月7号,我想我是4月7号那天来到这个世界,那就也在这一天离开这个世界吧,反正也只是迟了一天而已。
那天午后,吃过午饭,我就去了小树林。空空着手走去,没有带课本。我想我都决定要死了,管他的什么学习啊,什么父母的期望啊,都有多远滚多远吧,随便。这时,彦也来了,小树林里特别幽静,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我并不讨厌彦,所以也不讨厌多一个人说说话。对于我的反常,彦并不知道原因,他或许只是以为我心情不好吧,因为最近威总找我麻烦。彦对我说,不开心总在难免时,又何必一往情深呢?我总是对一些好的远特别敏感,他这句话有押韵,也很中听。所以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看他。这时,学校的喇叭响了,是《夜曲》,虽然我只听说一遍,但是不会记错。《夜曲》的前奏总好像是在你触不及防的时候突然跳出来的,很放肆,但是旋律很流畅。我觉得那是我心里哭泣的声音,总会让我沉沦在这种孤独的伤感之中,不可自拔。我看到彦也微笑地看着我,脸上的笑容很真诚,特别善良。好像一个小太阳,不断向周围传递着热量,特别耀眼,我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心里在某一刻突然塞满温暖。我不知为什么,那一刻泪水盈眶而出。我突然觉得不再寒彻心扉,我内心的恐惧,害怕,痛恨,痛恶,还有孤独,无能为力,不可琢磨的感觉倾巢出动,虽然我对他们还是无能为力。
那一刻,我忘记了自己的身边还有彦的存在。从来只是藏在黑暗中的眼泪,第一次暴露无遗地受太阳洗礼。后来彦告诉我我那一天哭了好久,哭得很放肆,流了很多的眼泪,我想也是这样的吧。
我仿佛看到那条路上,我还是一个人,但是我的四周不再阴霾,我看到我只是被一片芒刺挡住了去路,而我双脚上的伤痕也是被芒刺刺伤的。我想我不怕芒刺,用镰刀就可以把他们割掉。天越来越亮了,我也不再害怕黑暗了,因为我想总有轮回,会天黑就会天亮。我看到芒刺后面的路更加宽广,路两边开满浓郁的紫薇花。芒刺后面的人在天亮以后越来越多,不断的过来,离开,每个人都带着温暖的笑容,都面容祥和,说话和声细语,每个人见面时都会打招呼,投以微笑,笑容和煦,充满善意,每个人都像朋友。很想要消灭这些芒刺,为自己开辟一条通往前方的路,想和那些美好的人们同行去前方,但是我想我也不能心急,因为这一片芒刺好多,而且我的脚受伤了,伤口上血迹未干,很痛。虽然我知道,或许我得砍好久才能砍出一条路来,或许我还得带着受伤的身体度过好多个无边的寂寞的黑夜,也许我还会受伤,新伤加上旧伤,愈合起来会更慢,但是只要我经常消毒,不去触碰伤口,伤口虽然愈合得很慢,但终究会愈合的。只要我小心翼翼,心存美好,一定可以开辟出一条通往前方的路的。
一直就这样,好像也觉得没什么东西可以使自己流泪了。原来,只是缺少一块哭完以后可以擦干眼泪的手帕。当然,如果这块手帕是别人递给自己那就更好了。
用彦递过来的手帕擦干眼泪,问彦是否在嘲笑自己。彦摇头,心里明白只是不经意才用彦递过来的手帕擦干眼泪,不会再有下一次的不经意了,但是彦有和芒刺后面的人们一样的笑容,淡喜欢彦的笑容。
很奇怪,就因为一个笑容,因为《夜曲》,因为小树林,我突然不想死了。觉得前面的路也不是那样完全没有一丝光明我决定要努力的,好好的活下去。没有人知道曾经有一刻我是那么的想死,可是后来因为一些简单的东西,或许他让我想到一些对我而言无比珍贵的东西了吧。
这是我心里的一个秘密,也是我心口的一颗黑痣,虽然它一直在那里,可是我小心地看护着它,不让它存活,也不想让人知道它曾经存活过。
进入高中以后,我忘记了好多东西,我努力地只想做个好学生,以为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的能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忘记了自己曾经连续五年代表学校去县里参加歌咏比赛、演讲比赛,还得了奖;忘记了自己小时候一直想当个画家,可是家里没条件可以让我去跟老师学,于是我便自学软笔书法和国画,现在我的作品还被裱好挂在学校的走廊上;还有我曾经的梦想,希望当个画家,希望用笔记下感受到的一切美好,这些都在强迫自己努力学习的时候,又强迫自己全部忽略。可是现在,他决定不再强迫自己了,那些东西也渐渐回到了她的记忆里了。
我突然感觉一些自己从前没有发现过的事实:原来早晨的太阳颜色鲜艳,特别好看,换彦的话说就是,像咸蛋黄一样;河水流过手心的时候,湿湿凉凉的感觉,很温柔,特别舒服,难怪会有人说,女人是水做的;我觉得星空也是哪有那样的丰富多彩,所以,我喜欢仰着头看星空,一边和星星说着心事,我知道星星会把我的忧愁都带走,所以我喜欢做这些事情,做这些事情让我觉得快乐,快乐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吗?可是我却一直遗弃了快乐好久,现在我要好好珍惜她。
后来,我才知道,就在前一天晚上,威的一些所谓的兄弟劫持了淡。他们都是一些外地来的民工,做事通常比当地人更加心狠手辣,特别狠。他们自称威觉得不平,要替威出气,他们说要毁了淡的清白。
威没有动手,她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淡刚开始时一直挣扎,当她看到威,听他们说的话知道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后,她反而不再挣扎,她定定地看着威一字一句地对他说,如果谁敢碰我,我一定死在他面前,声音不响,神情平静且决绝。
威被吓住了,他有些害怕,或许是仍然畏惧死亡吧。理智回复他们的大脑,威相信淡会真的说到做到,而他们也同样对死亡心存恐惧,虽然他们一直自诩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无所畏惧。
所以,他们放了淡。
过了几天,威退学了,以后再也没有你在学校见过他。偶尔在街上远远地看见他,已经是形同陌路了。我想,这样或许是最好的方式了,他再也不能够伤害到淡了。
我问淡,那一刻是否真的一点都不怕,记得淡说是,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忧伤一掠而过,就像大风中的栀子花,孤傲地摇曳着身姿。我心里没来由地疼痛,我相信她的话,因为第二天我看到她大声哭泣的样子,这是她第一次愿意在我面前哭。我想,那是她最伤心的时刻吧。
第一次看见淡我就喜欢她,她长得瘦弱,皮肤白皙,鹅蛋脸,大眼睛,唯一有点欠缺的是她的鼻子,有点鹰勾,不过还好勾得不严重。她总是幽静,就像从诗画里走出来的江南女子。
我喜欢看她笑,因为只有在那时候,我才无法在她的眼中找到忧伤。所以,我拼命地买《幽默大师》,努力地记住那些笑话然后说给她听。
淡有些爱好与习惯很奇怪,比如说蛋她只吃水煮鸭蛋,喜欢吃水煮蛋的听说过,但喜欢吃水煮鸭蛋的还是头次听说;吃青提她会一点一点把皮剥掉才放进嘴里吃;她只喜欢吃桂圆干不喜欢吃荔枝干。
冬天的时候她每个星期都会带五个煮熟的水煮鸭蛋,每天早上吃一个,她每次回学校都会带回一大包的行李,都是她妈妈给她装的水果和零食。她从不穿裙子,但是她家里有很多裙子,都是她妈妈替她安置的,她总会抱怨她妈妈买她不喜欢的东西。
淡告诉我,他的父母离婚了,因为他的妈妈有了外遇了。她和妈妈住在继父家里,她的房间是她继父安置的,可是她不喜欢她的继父。
我想,淡真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我生她的气。可是有一次她告诉我,她说她一个人在街上走,路上的人越来越少,她不想回继父的家,可是她不知道除了继父的家她还可以去哪里,于是她去了墓地,她只能去找爷爷。她说得冷静,我的心里却一下子变得疼痛。
淡就像一个受惊的孩子,她的心里一直装满了恐惧。她惊恐地看着这个世界,所以我想要保护淡。我希望她可以不再害怕,我希望她可以变得勇敢。我看着淡写给我的那些信,里面的文字早已烂熟于心。她说,她的头发已经很长了,发现还是喜欢直发,她喜欢随意地把他们披在肩膀上;她说毕业以后要开一个花店,不想去当一个小职员,每天为一些琐碎的事务忙忙碌碌的;她猜自己以后可能会晚婚,因为她觉得找一个真心相爱的人不容易,但她会耐心等待,不过27岁的时候一定会结婚,因为再迟的话生孩子会不好;她说她现在不再害怕只是偶尔想爷爷了,因为我告诉她,只要爷爷在她心里活着,她就不会忘记他,最重要的是珍惜活着的人,让他们活在自己的心里。
淡说,他很幽默,对她也很好,她说觉得他很像我。
我当时心里一阵痛,虽然无数次想过这一天的到来。可是这一刻心里还是会有疼痛。也许在我不敢违背父母的意愿,放弃心里想陪淡一起去云南的那一刻时,我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也许,淡已经不需要我了,她已经有梦想了,她长大了,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也许有一天,她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甚至可以去保护别人。
进入大学以后,多了一些自由,觉得自己也比以前成熟了,但是也有一些梦想破灭了。现实有时总是事与愿违,有时会想到淡。始终记得曾经有一段路途,我陪她一起走过,那时候的我无忧无虑,对未来充满期望,那时候淡就像一个孩子,眼睛明亮,但是总是需要人保护,我一直保护着她,然后,我们分开,各自拥有自己的生活,曾经的记忆凝固,但是活在彼此心中,每次回忆,仍然鲜活清新。 <div align=center><!--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