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故事的主角,我只是为爱癫狂。
1
那年小镇的最西边新搬来一个年轻人,留了长卷发,扎成马尾。当他在小镇上经过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话,因为他太怪了。一个男人扎了马尾。
他叫丹青,他画画,最喜欢画夕阳。他住在小镇的最西边,所以,他离夕阳最近。他的夕阳各个都像少女哭红的大眼睛,透着难以消散的忧伤。
他是小镇上唯一不劳作的人,他只画画,或者看书,他有一整书架的书,他最喜欢莎士比亚。他甚至背的完14行诗。但是他孱弱,苍白,目光总是游离。他的食物总是从从小镇中间的餐馆里买来。
餐馆老板的小女儿叫费莫,她爱上了他,在她15岁的辰光。
费莫小丹青10岁,但她喊他的名字:丹青,你每天都画画么?
他点头说是的。春天,我画春天的夕阳,夏天我画夏天的夕阳,秋天我画秋天的夕阳,冬天我画冬天的夕阳。
有什么区别呢?
春天的夕阳是鹅黄色,带着童贞般的绒毛。夏天的夕阳是火红色,像少女的羞涩。秋天的夕阳是金黄色,有成熟的风韵。冬天,冬天的夕阳是白色,被冰冻。
他说话的样子像在做诗,声音沙哑着悦耳。
费莫从此每天都去看他,给他送饭。费莫送过去的饭菜都是她精心准备的,每一粒米都洗得干净,每一个菜叶都下过心思。
费莫在丹青那里看书,看莎士比亚和王尔德,听音乐,听韦伯的《歌剧魅影》,看他画画,把色彩变魔术般地幻化成图影。
他像费莫的神,是费莫的想望和欲求,是她的全部身心。
2
费莫每天放学都奔向丹青的小屋,却不得不在天黑前回家,因为如果她不回去,父亲就是找到这里来,然后给她一个耳光。
父亲很爱费莫,她知道,但是他无法理解她,理解一个少女的爱情。
费莫是在一本旧的国家地理杂志上知道的阿拉斯加,那是一个没有夜晚只有白昼的地方,如果她生活在那里就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父亲因为天黑来寻她回家,这样,她就可以和丹青一直待在一起,一直待。
费莫在日记里写道:我要从现在开始攒钱了,我是为我的爱情而努力,我要和丹青去阿拉斯加,即使待一天也是好的。
写这一篇日记的时候费莫17岁了,她出落得如新鲜的水蜜桃一般诱人,小镇上的年轻男人们看见她都极力掩饰了就很想咬上一口、尝尝那甜蜜滋味的蠢蠢欲动。
丹青也是这时发现她长大了,变成一个成熟的女孩,那胸脯也饱满,腰肢也柔软,嘴唇像一朵粉嫩的玫瑰花瓣,一笑,就是倾城的貌。
丹青发现自己的大脑有些不由控制地想象亲吻她的身体的感觉,他焦躁不安,不停地搓手和跺脚。
后来,他说,费莫,我想画你的身体。
费莫便脱了衣服,外衣,内衣,袜子,全部,光溜溜得如一块白亮的阿拉斯加鳕鱼。她轻声地问他要做出什么样的动作,怎样做他才能把她画得更美。
丹青的喉结微微地抖动,说不出话来,他颤抖着说对不起,拿被单把她裹了起来。
但是费莫不同意了,费莫撕掉被单,抱住丹青的头,揉他的长卷发,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胸前,那里有甜腻的味道,甜腻地让人可以为她去死的味道。费莫的喉里发出压抑的低吼,他终究无法忍住,他咬住了她的**。
女孩的身体像水,幻化成各种形状,女孩细碎的牙齿咬在丹青的肩膀,她被他因瘦而突出的骨骼刺疼,但隐忍地叫喊他的名字:丹青,你爱我么?爱我么?
我爱你,他说,我愿意为你去死。
那一刻,他爱她,因为他尝到了最鲜美的少女身体的滋味。那一刻,上帝真希望他说的是不。
3
丹青逃离小镇的时候,费莫怀了他的孩子。费莫马上高考了,体检的时候查出了身孕,被取消了高考资格。费莫不知是喜是忧,她拿着体检报告和强制退学令去了丹青家。
丹青正在看自己的画,那些长了绒毛的,或者红艳的,或者冰冷的夕阳。
费莫轻声喊他:亲爱的,我们有孩子了?
他的画框倏然落地,砸在脚趾上,很久不觉疼。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他说:费莫,我身体很不舒服,你先回家,明天再来找我,我们商谈此事。
费莫便高兴得出去了,她走前告诉他,她想要生下来那个孩子,她希望孩子是他的样貌,她爱他。
但是没有等到第二天,当天下午,丹青就走了,提了简单的行李包,留下一大堆的夕阳画,走得没有任何眷恋一般。
费莫呆呆地站在他的屋里很久,然后把他的画全部搬回了自己家,还有那些书,莎士比亚,他说:爱情,我承认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它的惩罚更痛苦的了。
费莫痛得失去知觉。
4
3年后,费莫在W城,W城,是丹青的家乡。她起先在一家画廊里打杂,然后做了销售,然后做了主管,然后买了一少部分的股份。她20岁,人人都不相信她20岁,因为她的凛冽和鲜艳中比别人多了更多的成长的沧桑。
她穿黑衣,把头发盘成一个髻放在脑后,雷厉风行,少言寡语,却美得让人不敢逼视。有一种美大概就是这样,只可远观而不能亵玩。
男人们不敢靠近。
除了筱东。
筱东不似丹青的夕阳般孱弱,他像朝阳,快乐,乐观,永远积极向上。每个早晨他都带一包牛奶给费莫,喊她费莫,不是费经理,要吃早餐,吃早餐才能漂亮。
大概筱东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费莫竟不似20岁的女孩,而像40岁,总是犀利,总是凛冽,工作狂,像不知休眠的机器,让他心疼。爱情其实是心疼的感觉。就像费莫开始对丹青,心疼他孤苦一人,吃不到家常便饭般的柔软。
筱东喜欢费莫,画廊里人人得知,只有费莫,装作不知。
他从不在意,温柔的靠近,温柔的远离。
费莫等的人,始终未出现。
5
然,上帝总会给不甘者一个说法,丹青当年不是不顾一切的年纪,他不懂得责任是什么,就像当年他抛却家人独自一人隐居一般。三年过去,他老了,比一般人老。入夜,无法安然,总是想起少女的脸,纯真的笑,给过他的全部身心和信任。
他永生不能得到原谅,他抛弃了爱人和孩子,他的至亲。
世界其实很小,何况还有冥冥中那个叫做缘分的东西。在W城的画业协会上,他与她相遇。他老了,做了画业协会的会员,没有婚娶。
事隔多年,无法形容心境,该如何面对对方,以微笑,以眼泪,抑或是,装作不识一般扭身而去。
是费莫轻轻拉起了他的手,他比她大了10岁,却永远不如她那样真实和勇敢。
费莫说他的画还在她那里,可不可以送给她?即使他送给她毕生的画也不为过。
他说好,并出公证证明他的那些夕阳全部送与费莫。
费莫说谢谢,离开,没有一丝犹疑。
一周后,他们回小镇,回到他们相处过,相爱过的地方,那里已经结了蛛网,丝丝缕缕,纠缠不清。
费莫打来清水细细地打扫,仿似回到最初,她15岁,他25岁,都还是孩子的时候。
那些画,卖了一个好价钱。费莫说与丹青谢谢。
6
1个月后,他们一起拿了旅游签证去阿拉斯加。那里的空气非常的清新动人,费莫下飞机乘车到了一个空旷地,大声地哭,尖叫。这是她少时的梦,终于实现。
这是何等的不易,有几个人可以实现少时的梦?
他们待了很久,很久,并且再也没有回来。
他们客死他乡。
7
我时常摸着地球仪的北端阿拉斯加的那一片白茫茫发呆,我不知道费莫到底如何解决了一生的仇怨。我只知道,那是她喜欢的结束的方式。
我是筱东。
后来我收到阿拉斯加快递过来的一个巨大包裹,是一幅画。画上是阿拉斯加的空旷草原,一个男人留着长发,拉着他的女孩的手,一起背对着我们看夕阳。可是阿拉斯基没有夕阳,他们看到的是一片灰色的空荡荡。
我爱费莫,从什么时候爱上的呢,大概是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费莫大概不知道,她出生的时候我一岁,妈妈抱我去看邻居家的小妹妹,我是除了她父亲之外第一个见她的男人。她一出生,我的世界好像就全是她了。只是她好像从来都不在意我,也不注视我。
我们曾经一起读小学,读初中,读高中。我们都在一班。我们一起放学,一起吃饭,一起做功课,一起准备考上北方的那所知名大学。那时,她的世界里还是有我的。
后来,丹青来了。我便从费莫的世界里被全部抽离。
费莫的美,就这样妖娆地盛放给了另一个男人。
很多次,我躲在丹青的房屋后面,听到他们在听音乐,或者谈笑。我的心都像被一双有力地手紧握,无法跳动,压迫而死。
我甚至看到了丹青要了费莫的身体。我看到费莫的身体如白莲花一样的美,在别人的身下变成艳红的罂粟。
我痛地无法呼吸。
费莫怀孕事件让所有人的嘲笑与不屑,只有我开心。我甚至想过也放弃高考,和费莫结婚,一起养那个孩子,如果,丹青不愿意的话。
在费莫找完丹青的那个下午,我也去找了他,我告诉他说,那个孩子是我的,但是因为丹青是城里人,费莫想敲诈他,他最好赶紧离开,否则到了晚上,整个小镇的人都会来他的房里找他兴师问罪。
所以他跑了,他跑得悲切,他嘴上说着我不相信,但是手里还在收拾东西。他太软弱,那样软弱与苍白的男人,怎么配得上费莫。
在他走后,我想要向费莫求婚,我想要表达我的爱情,但是她却出了事故,她流产了孩子,她不再需要一个婚姻护住脸面。
我放弃了大学,和她一起到了W城,我们一起在画廊工作,在她选择画廊的时候,我便知道她一定是想要再找到他。
果然,她找到了,变卖了所有的画,然后拉他去了阿拉斯加。
阿拉斯加警方发来报告,她杀了他,然后自杀。
8
你不要问我在这场感情中我得到了什么,我得到了什么呢?莎士比亚说,爱情,我承认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它的惩罚更痛苦的了,但下一句是,也没有比服侍它更快乐的了。
我服侍我的爱情,我曾经那样的快乐。
可是我的快乐死了,与费莫一起。
从此世界归于一片虚无,我背着那副画回到丹青的小屋里,看那些摆在架上的书,一本又一本,我还会背14行诗,我留了长发,扎成马尾。
有个女孩,她15岁,她每天来看我,坐在我的身边,和我书,直到父亲叫她回家,有一天,她告诉我,筱东,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叫阿拉斯加,那里只有白昼没有夜晚,我们去那里,好么?
我们去那里,好么? <div align=center><!--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