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寡妇从夫姓,据说是陈武夫还在镖局走差的时候从外地带来的。漂亮是漂亮,可是人好像有毛病,记不得自己家在哪里。人们说,是陈武夫拐的别人老婆,私奔来的。可是等了几年,也没见有什么人家来寻事。慢慢的人们就淡忘了这事儿,反倒是陈寡妇风骚入骨的模样成了另一个话题。
要说模样有多俊俏,倒也未必。一人一个看法,王八里都能挑出西施,何况模样周正一些的女人呢。陈寡妇的美那是男人爱死,女人恨死的那种。同样两只眼睛,水汪汪的那么一转,女人得烦死,男人就淹死在里面出不来了。她家男人命短,带着陈寡妇回来就不再走镖,找了个护院的差事,干了没两年,就莫名其妙的一命呜呼。有说是仇杀的,有说是喝多了自己淹死的,还有说是陈寡妇跟奸夫害死的。最后这个最吸引人,但是因为找不出奸夫,过了些日子就不了了之了。
陈武夫一死,守孝期满之后,陈寡妇就正儿八经的给自己找奸夫了。今天东家媳妇过来骂了,明天西家婆婆上门砸物件了,闹得不亦乐乎。越闹名气越大,京城里的男人都跟苍蝇似的往这儿飞,陈寡妇似乎也乐得如此,双数日子单数日子的,把这些男人们整的服服帖帖。据说,陈寡妇最大的本事不在长相,而在床上。个中妙处也成为酒肆红楼里的塞牙谈资,甚至还送了她一个雅号“红绡夫人”。
江媚语在京城的时间不长,可是谁家是什么情况都门清。今天她也想见识见识这位有名的“红绡夫人”。
陈寡妇躬身见礼,媚语抬手让她起来。要说这人要漂亮,还真的一身孝。一身的布衣白裙,腰间扎着一条蓝底白团花的巾子,衣领大襟的地方都是一色花色的滚边,一动一静之间仿佛一朵白云,又似百花园中的一朵白牡丹。
媚语见过不少人,这种打扮的女子多半心性偏冷,自恃清高。这陈寡妇分明是个热情外露,泼辣能干的女子,穿这身衣服不显得不搭调吗?
“将军,今天是有何贵干啊?”陈寡妇笑眯眯的,眼睛像猫儿一样眯了起来。
媚语道:“都是邻居,听说您搬到这里,我过来看看。”
陈寡妇道:“哎哟,看您这说的,奴家都不好意思了。听说江府要扩大一些,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当然要先紧着您方便。”
不软不硬。想当初白燕过来本想告诫她一番,没想到话没说两句,就被这女人和男人打情骂俏的样子臊走了。媚语到觉得,按照陈寡妇在市井混的经验,这分明是故意哄人。现在听陈寡妇这番带刺的话,倒也不意外。
不过,媚语并不想在言辞上占上风,这是她和母亲的最大区别。
江夫人口齿伶俐,凡是定要说个清楚,媚语小时候也曾如此,但是年纪渐长之后,却慢慢沉默下来。以至于江夫人曾经对这江洋垂泪说:“这孩子,一定是打仗吓傻了,连话都不会讲,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江洋当时奉妻命去大营“探望”女儿,正碰上王家的远房亲戚触犯了军规,在那里狡辩。然后自家女儿安静的听完,问副将:“犯禁者何罚?”
副将道:“二百军棍!”
啪!连打字都懒得说,扔下去执行令牌,一挥手让人拖走,管你说的天花乱坠!
当时江洋就想,不说也好,老婆说一万句,自己顶多阳奉阴违的哼哼两声。丫头什么都不说,估计没什么人敢跟她玩儿猫腻。二话没说,掉头回家了。
媚语淡淡的一笑,“陈夫人说笑了,江府扩建也是因为圣上有旨,添置一个练武之地。叨扰了乡亲们,媚语深感过意不去。不过,看夫人这里生意颇好,还望能不计前嫌,赐媚语一杯水酒。”
“哟,这是说哪里话。”陈寡妇立刻堆了一脸的笑容,“普天之下莫非黄土,您可别拿皇上来吓唬奴家。奴家骨头轻,一听皇上两个字就膝盖发软。”
说着,赶紧让人给媚语置酒。
清酒,小菜,媚语坐在街边细酌。今天的她依然是一身罗纱皂衫,腰间系着素色丝绦,丝绦上挂着一把宝剑。绿色鲨鱼皮的剑鞘,三尺长,红色的穗子,没有任何装饰,连剑柄都是乌油油的发绿,好像长了毛儿似的。
媚语坐下的功夫一抬头,正对上陈寡妇看她佩剑的眼神,笑着问:“夫人看什么呢?”
陈寡妇赶紧凑过来说:“没什么,奴家就瞅着吧,这剑怎么看着那么不值钱呢?跟您的身份不配。您说您一个大将军,怎么也得镶点什么,这土了吧唧的东西,真不配。”说着还摇摇头,大声的砸吧嘴儿。但是那手却动了动,似乎要摸一下。
媚语什么眼神,陈寡妇一动,她就看的明白。摘下佩剑放在桌子上道:“夫人要看看吗?”
陈寡妇赶紧摆手:“我一个妇道人家,文不能拿笔,武不能提枪,这杀人的玩意儿看着就害怕。将军,您用这个……”她指了指,“杀了不少人吧?”
媚语道:“防身之物而已。”
陈寡妇脱口:“防身?这东西要吃人的。”
媚语眉眼一挑,陈寡妇赶紧说:“我家那口子说了,这宝剑都是凶器,出鞘见血,不见血不回鞘!”
媚语笑笑,一脸平和,似乎还有些不屑,“呵呵,有些是这样的。”
陈寡妇见媚语不愿深谈,依依不舍的见礼而去。看着她的背影,媚语脸上原本不屑的表情慢慢敛去,若有所思的看着慢慢的呷了口酒。
手上的这把剑的确是有来历的。
所谓出鞘见血在这剑上是没有打折的。当初刚拿到的时候,自己曾经不小心拔出来一次,最后竟无论如何放不进去,只能将自己的血滴在剑上才算平安。
这是北伐的时候,一员降将呈上的。此剑名唤夺魂,传说是上古的邪器。多少人因这把剑,最后都成了大奸大恶之人。本来她也不想收,后来是白烨告诉她:剑器不过是为人所用,因为过于锋利,持有之人屡战屡胜便骄傲自负,以至于以为天下无可降伏自己之物无可守之则,最后身败名裂,究其根本,不是因为宝剑,而是因为人心。若是人心守中持正,以浩然之气养之,便是邪器也能炼成神器。
她挂着这把宝剑很久了,能认出来的,多是疆场大将,或江湖人物。陈寡妇就像她自己说的,一介妇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如何认得这种宝物?而且,眼中贪婪之色昭然若揭!
媚语暗自思忖,眼睛随着陈寡妇移动。
陈寡妇本来是在柜台后面卖酒,后门那儿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她叫个伙计过来,自己一扭一扭的走了进去。撩开帘子闪身的空挡,媚语眼尖的瞅见一个人的背影。
帘子很快放下,但是背影却牢牢的印在媚语的脑海中。这个影子很熟,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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