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当真?”宗泽大喜,道:“秦时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方有中原一统之局面。此法一出,却有举国同音之妙,百川兄当可流芳百世。”
程涵呵呵一笑,饶是他大儒气度,也不禁的自得,摆手道:“此乃东邪之功,老夫只是做个帮手而已。”
黄明晰连忙道:“我一身学识均是老师所教,怎敢居功?”
郝从义吃味了。短短一年时间,将一个生番教出一个著书作说的名士,这是什么样的才学?程涵的名声他早就有所听闻,不过从未听说有这么厉害的。
人家弟子好啊,古往今来,只怕唯有禅宗六祖慧能一人能与之相比较了。慧能也是岭南“葛獠”,从未懂字,仅仅听了一遍《金刚经》,便能继承禅宗衣钵,开创南宗一脉。
弟子好啊!
王师中好奇地问道:“不知百川兄座下学童几人?”
程涵道:“王公是想问,我这法门效用如何吧?”
王师中点头。
程涵拿眼望了望黄明晰,满目笑意。
黄明晰本不大适应自家老师的做法,程涵素来给他的印象都是和气、隐忍、低调的,今番所为有点出格。这时灵光一闪,猛地醒悟过来。感情老师早预料到士林对自己的看法,苦心设法地帮忙来了。
他有点苦笑不得。更多地是感动。深深做了个揖。从容地道:“自年初三月份起。我便在桃花坞施行扫盲教育。三个月为一期。每晚酉时戌时两个时辰教学。第一期为三十人。第二期为一百人。第三期为六百人。这七百余人现时都能识字懂数。”
“七百三十人?”王师中悠然地神色滞呆。手中地酒杯滚落地上。“我登州五县四万多户人家当中。也不外乎这么个数地读书人!”
郝从义低声惊呼。急问道:“都达到了什么程度?”如果一个个都与黄明晰那般。未到一年就可著书立说。那么真是见鬼了!
黄明晰道:“我制定地准则是能够用白话文做百字地文章。和懂得加减乘除地算术。即为合格!”
郝从义拍了拍心口。道:“这样啊!”
“这样已经很惊人了!有懂字识数地基础。再努力自学一两年。未必不能做个秀士。我等无一人有这手笔啊!”宗泽失落地道。二十几年来。他一直以设学堂兴教化为己任。这些在朝廷吏部响当当地政绩与黄明晰一个相较。实是有点寒酸。
王至失语道:“可有证据?”这话本是十分失礼的,可是众人却丝毫不觉,他们都不自禁地产生了怀疑。
妈的,若真有这般厉害,过得几年,不是大儒满地走文人贱如狗了?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程涵不悦地哼了一声。小样,这样就不敢相信了,如果他们听得将施行的“六年义务教育”,下巴还不掉到地上?
自古以来,能识字断句便是入了文人书生行列,地位如何是布衣白丁能比拟的?若按黄明晰之法,用标点断了句子,用拼音注了读音,以白话文成书,无疑让这士林这一个阶层范围大扩。此点让在座之人心中警惕性大增。
毕竟官场就那么大,本就僧多粥少,如何能让更多人抢饭碗?
然而这也未必便全是反对的。
为什么?这问得愚蠢。当今大宋天下人口过亿,能上达天子视听者,能有几何?只有名士才有这个资格。
作为一方名士有几个要素。不是简单的有才学就行。首先必须有骂功,权位不高者不骂,专骂位高权重的,越骂越出名。这个风气在后世的明朝最重,天子名臣,日日遭骂,那个畅快淋漓。
不过,才学不行,骂功不过关,也没关系。只要能熬,也行。所谓百善孝为先,那些大官名儒死了父母,必须致仕守孝三年,否则会受人诟病。而朝廷也会经常着下层的官员推举孝子,奖赏钱银官职,以励天下之风气。真有心出名的人,蹲在老母坟前,啥事不用干,只需耗点钱造势,熬了十年八年之后,自然功成名就。
最后一种最慢,也最稳妥。那就是专心教学,到桃李满天下之时,自然成为一代名儒。
一般人都是边教边骂的。例如杨时,他便是一边骂王安石、蔡京等人,一边教书,其时从学者过千人之多,声势浩大。蔡京恨得咬牙,却也不敢动他,只是将他压在地方做县令,眼不见为净。
黄明晰的教书育人之策若有效,无疑是个出名的途径。
宗泽慨然道:“改日老夫将亲自至桃花坞一探究竟,如果此策能行,那么必定上奏天子,为百川兄和东邪请求表彰。”
众人羡慕啊。各个暗自打算着过去探听一二。
王师中施施然地道:“如此说来,九个月便教出七百多人。过了两三年,那么会教出多少人?过了十年后,大宋一万万的黎民岂不是都能知书识礼,这么多的书生,果然不能尽是争着做官啊!”
“的确,的确。”众人一想,这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啊,东邪此前曾提出‘三儒学者’一说,真乃高瞻远瞩。”王师中慢条斯理地赞道。
众人皆是哑然。
程涵抚须而笑,这话原本是他打算说的。换了王师中,效果加倍。
郝从义即使熟读经义,也觉难以反驳了。
宗泽笑叹道:“东邪若有空,老夫也来听听东邪的外王之道,好久没有这样的期待之心了。”
“各位要想知道‘三儒学者’之说,看我的书即可,何须我反复宣说。”黄明晰摇头道:“在下此来,另有学说观念出炉,届时请各位多多指教!”
“啊,可否说来听听,以解我等之馋?”宗泽奇道。不但是他,便是程涵也是好奇心大起。
黄明晰起立拱手道:“我的内圣之学,乃为个人修身养性之用;我的外王之学,乃是强国富民之策;我另有一学,直指千年以来,家国兴衰,民族存亡,乃至于万物生灭之大道根本。我称之为‘文明论’,到时还请指教。”
“家国兴衰,民族存亡,万物生灭······”郝从义又惊又笑,道:“荒谬,荒谬,此是千古圣贤未能说清的道理。”他说着说着,语气急促,一手大力拍桌,遥指黄明晰,道:“竖子狂妄之极,狂妄之极!”
宗泽倒吸冷气,道:“东邪切不可夸大其词!”
黄明晰哈哈一笑,道:“某若不狂,岂敢称邪?!”
自古以来,名士总是以众不同的,有的喜欢当众骂人,有的嗜酒如命,有的喜爱**,总之要出名,便要特行独立,彰显自己已于常人之处,竹林七贤便是其中鲜明的例子。
最妙的是,人们往往也推崇这种行为,在他们看来有权的富贵的有才华的人,必定与自己有所不同。所以,但凡历史名人很多被描写到母亲怀孕的异像,出生的怪景,少时行为与同伴的诧异等等,作为其日后高人一等的佐证。
黄明晰知道,这一次只怕是他在宋境最引人注目的,甚至是最后的一次演说,即使不能让人个个点头认同,却也得语不惊人死不休,让人想忘也忘不了。
王师中与马政对望一笑,两人早就领教过黄明晰的夸张言辞,却也不得不承认个中的精彩。王师中助威道:“东邪讲学设在何时?老夫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王至闻言,眼珠一转,笑道:“瀛州书院明天有讲道日,百川与东轩兄正好也来宣道,东邪小友不如也一同参与,老夫相信瀛州学子很愿意聆听你之道理。”
这世间无论什么道理,都是用来辩的。你的口才好,那么便正确,你若半天说不出一个论据,当然让人弃之如敝屣。所以,能以个人三寸不烂之舌舌战群儒的绝对是神话。且看黄明晰的嘴舌功夫是否真如传说的厉害?
不过,现在王至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好奇。
“文明论”到底是什么?心痒难耐啊!
首发
<div align=center><!--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