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消除隔阂
作者:星辰zz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644

瀛州书院招待了众人一顿大餐,各个便尽兴而归。临走前,宗泽邀程老夫子和黄明晰过去做客,正好一个下吏匆匆赶来,说神宵宫被人告了,蓬莱县的县官不敢管,推到通判宗泽头上来。

宗泽大喜,他早就想动一动神宵宫这群欺神骗鬼祸害百姓的神棍了,这下撞个正着。迫不及待地推了约定,匆匆找茬去了。

回去路中,黄明晰情绪有点低落,吓得大家大气不敢多喘一下。就在王世隆开始努力赞美街上的小娘子的时候,崔实在突然犹豫地凑上前,递给黄明晰一张手帕。

王世隆瞥见其中精美花饰,还写有字体,又是羡慕又是惊讶地道:“月上柳枝头,人约黄昏后?”

黄明晰道:“你什么时候淫的一手好湿的?”

“嘿!”王世隆笑道:“这种诗,懂字的都会!上面写着什么?”他馋着脸问。

······

“要写什么呢?”王小娘子猫在角落里问丫鬟,她脸红通通的,心慌失失的。

丫鬟两眼放光,道:“大娘不是会诗么,写一首过去。”

“诗啊?”王小娘子皱眉道:“不好吧,据说他不喜欢诗词!”

丫鬟一听也是,可也没什么主意。

“快点。阿爹就要回家了!”王小娘子大急。

丫鬟也急了。道:“大娘随意写吧。”

王小娘子一咬牙。很干脆地刷刷写了一行字。然后闭眼也不看一下。像烫手芋一样抛给丫鬟。

丫鬟小心地捧着。吹了吹未干地墨迹。两双眼睛在上面好奇地流连来去。然后结巴地道:“大娘。这。这。真地······”

······

想想古代才子佳人地诗词传情。月下偷会。黄明晰地心砰地跳了一下。他将王世隆推开。自己转过一个角度。慢慢摊开了手帕。

“蠢货,瞎子,这么好的娘子也不多盯一会!还让杰克死了,若不是见你可怜,就该当场砸你鸡蛋!”

满怀期待的黄明晰被雷得里嫩外焦。他匆忙将带着幽香的手帕收进怀里,然后对着目光灼灼的众人喝道:“没见过帅哥啊!”

“人约黄昏后·····”王世隆叹道:“有辱斯文,斯文扫地,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事关男儿自尊,黄明晰可不愿出示手帕内容,强辩道:“发乎情,止于礼,世风之好莫过于此。最鄙视的是某些人口口声声仁义道德,瞄见‘三寸金莲’几字,就指责万恶淫为首。然而自家一见女人,魂儿立刻掉了。”

王世隆笑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这是王某一向的信条。黄兄可指责不到我!”

程老夫子突然插口道:“君子坦荡。言行不一之人,只是无守之人,东邪何以责之太过?”

“随意说说而已!”黄明晰道。自讲道后,两人之间一直僵持到现在,他心中有堵,并没有塞先低头。这时见老夫子先开了口,他的委屈倒也消了不少。

“哦?”程老夫子微笑道。他觉得黄明晰最近有点急躁,不知道这个得意弟子遇到了什么样的问题,不过他希望能够给予帮助,“那你给我说说竞争吧!”

老夫子这一问,问得却是黄明晰今日讲道的文明论根源。

黄明晰想了好一会,才道:“草原上的狼捕羊,沙漠上鹰猎鼠,海里也有大鱼吃小鱼。在天地之中,无论如何困窘的地域,都存在生物,每种生物都在努力地生存。人也如是,每个人有意无意都在不惜用任何手段地力争上游,以图压他人一线。”

“东邪是性本恶论者?”老夫子问道。

孟子把食色和仁义都看作是出于先天的人性,其中仁义是大体,食色是小体;仁义好比是熊掌,食色是鱼,此是“性本善论”。而荀子则认为人性只限于食色、喜怒、好恶、利欲等情绪**,不论“君子”“小人”都一样,此是“性本恶论”。至于韩非子,更是直接表示不要亲情,不要恩惠,因为亲情和恩惠会连带出许多复杂的因素,把社会秩序搞乱。

自韩愈倡导“尊孟”以来,到了宋朝已经是一个不可违逆的潮流。二程的“洛学”,张载的“关学”,甚至王安石的“新学”都是“尊孟”的主要流派。

“不,我不是荀子的粉丝!”黄明晰摇头。

好吧,老夫子对于什么叫粉丝十分困惑,不过,回答还算中听。

黄明晰接着道:“事实上,我更推崇中庸之道,单纯的说人性本恶或本善都不合我意,人是善恶一体之物。屠夫也有舔犊之心,善人也有恶他之意。”

“却似去人欲,存天理!又有不同之处。”程老夫子道:“天理为善,人欲为恶,所以我们才应格物致知以去人欲而存天理。孟子性本善之论是格物致知之根源所在,我不知东邪为何对此有不同见解?”

俺们辛辛苦苦格啊格啊,格到最后如果冒出一个‘恶’来,那是多么的可怕!程老夫子不知道提出内圣之法(格物致知方法论)的黄明晰怎么怀疑到这个根本来了。

黄明晰道:“好似面对自己稚嫩的孩儿,明知外头凶险,世道艰难,但我们仍不得不努力给他们编织一个完美的童话,然而无论我们怎么欺骗,他们总有看到现实的一天,所以我们不得不要求他们既能保持一颗善良的心,又能勇敢地面对冷冰冰的现实。

然而这说明什么?

善恶真是本质么?认真探究,其实万物都在竞争,有的人用恶来武装自己,有的人用善来武装自己,无论善恶,都是为了让自己得到更多的竞争资本。”

黄明晰知道,在学说上,自己无非是以“仁”字来武装自己罢了。

老夫子道:“东邪,你钻牛角尖了。天地自有正气,邪不能胜正,恶不能压善。善是根本,竞争才是手段,却非天道之源。”

黄明晰苦笑。又是无法辨清的哲学问题!他尴尬地笑了几声,捂头道:“我最近有点乱,喜爱胡言乱语。老师莫怪!”

他这话倒是真实。

自从答应王师中作为联金密使之后,他已经作了乘势在辽东立足的决定,可是他毕竟只是一个连刀也没用过的现代人。面对可能的战争,可能的屠杀,面对不能掌握的未来之时,总有畏惧之心。

有时他也会怀疑自己不过是海里的一朵小浪花,在历史的海面跳一跳便消失在茫茫的潮流里,痕迹也不留下一道。

有时他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到底想怎样做,能做到那一步,他记起当年接到人生第一份面试之时,那种期待兼着忐忑的感觉。

不过,这一处玩的比面试可大多了。

他只是想努力地做一些事,改变一些人的命运,仅此而已。

是的,仅此而已。

程老夫子没有紧逼,反而道:“每个人都有困惑,唯有学而知之。记得我当年也曾问,天地何所穷际?”

这个问题正如“我是谁”一样,不论学识出身,多数人都想过吧。王世隆、平二等人都不自禁地竖起耳朵。

“为何?”黄明晰好奇古代之人是如何认识这个天地奥秘。

“有一日读古书,读到‘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于是忽然省悟道:原来‘无穷’便是如此啊。人与天地万物都在无穷之中。”程老夫子想起当年孜孜不倦地翻查无数古书,探查问题的日子,不禁微微一笑。

“噢!”各人似懂非懂地感叹了一声。

“不如,我授东邪定心之法?”程老夫子又道。

黄明晰拱手道:“请老师教诲!”

“我之法传自庄子,为持守之道,又称心斋!“程老夫子道,“此法无它,尽在一个故事中。”

“愿请教!”黄明晰恭谨地道。

程老夫子徐徐念道:“吾处身也,若厥株拘;吾执臂也,若槁木之枝。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侧,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而不得?”

此是庄子的一个寓言,佝偻承蜩。说得是孔子遇到一个驼背老人,举着竿子捕蝉,象从地上拿东西一样方便。孔子很惊奇,问他诀窍。老人回答:先站稳身子,全心全意注意蝉的翅膀,不坐顾右盼,不因为纷乱的外部环境而影响自己的注意力,眼中看见的只有蝉,怎么会抓不到呢?

程老夫子用此典故了来教黄明晰持守之道。无须多想,无须害怕,不要让任何物事影响你,只要目无旁视,心无旁骛,用心专一,持之以恒,自然身与道合。

“持正心,恒努力,谢老师指教。”黄明晰道:“我曾听人说,成功等于九十九份的汗水加上一份运气。东邪当以之自勉!”

程老夫子郑重地道:“为师至今未见聪颖如你者,然而多智则易惘。记住,穷理明德,莫如守一。”

黄明晰点头受教。其实老夫子此言倒有点似后来的理学中的心学一派。理学在南宋有两派,一个是朱熹主张的“格物穷理”,一个陆九渊主张的“存养本心”。说来都是哲学问题,黄明晰也无法分说谁更合理,他主张的是“兼容并蓄”,不求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只求合用即可,这很典型的现代人想法。

王世隆见两师徒问答,突然道:“我想到一个佛家典故。”

平二一笑,道:“弟子心未安,乞师安心。”

“将心拿来,吾为汝安!”王世隆回道。

“觅心了不可得!”平二道。

王世隆道:“吾与汝安心竟!”

当年中国禅宗始祖达摩东来,神光慧可向他求法,正是这个问答。其后,神光慧可得到禅宗衣钵,成为二祖。这个典故在各代几乎家喻户晓。王世隆与平二一问一答,却是巧妙的恭维。

程老夫子和黄明晰听了,不禁相对一笑,大感师徒之情来之不易,原先的隔膜顿时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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