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男人对于功名利禄,就好像永远不会知足。”弘莺莺道:“考了举人,就必然想中进士,中了进士就盯上了三甲。上了三甲,却有期待着一个好官位。作了官后,岂不知还有九品的无涯台阶?”
黄明晰想了想,发觉她说得对,自己真是个不知足的男人。若是在现代,能够拥有一个两千人的工厂,他会每晚睡梦中笑醒。可是,在这个宋代,他却一再追求着更多更好。
“奴家也知,对于你而言,桃花坞实在太小太狭。”弘莺莺道:“所以,我一听苏州关后有一县大小,就知道你必定打了那里的主意。等你站稳脚跟,复州要不要?辽东要不要?”
黄明晰扰扰自己的头,并不否认她的话语,反而道:“要不,等我站稳脚跟,便邀请弘姐过去。”
“就是你不邀请,我也要过去。”弘莺莺没好气地道:“一县之地有多少琐碎之事,你这性子管得了一天两天,还管得了一年两年?偏生那里凶恶,一不小心就要出了乱子,丢性命。奴家可真不放心!”
黄明晰大喜道:“正好。就像桃花坞,我来做规划,弘姐来打底子,我们姐弟是最佳搭档。”
弘莺莺又皱眉道:“只是桃花坞,我也难以放得下。”
其实,弘莺莺要北上,和黄明晰的感情是个因素,另外还有个原因,她看死了自己一个女流之辈,缺了黄明晰在背后支持,不可能坐得稳桃花坞第一主事的位置。与其被人排斥赶走,还不如自己放手。只不过,这里一草一木都有她的汗水,心底下却有点舍不得。
“桃花坞绝不能放下,一旦放下,我们后路被截,手下的人心是要动荡的。何况立足辽东,这里便是我们与大宋商贸的中转站,不能放弃。”黄明晰道:“我要对桃花坞进行再次的改制,让它即使在你我离去之后也逃不出我们的掌控。”
弘莺莺没想过黄明晰这话有点不靠谱,只满心欢喜地道:“这诚然是好的!”
细细想来,黄明晰发觉自己要做的准备就是太多。他扳指一算,与平家合作是必要的,那样意味着渤海黄海地带的商路的打通。没有这些商路,就是他占领大连、旅顺也是白搭。
桃花坞地再次改制也牵涉大量利益。需要谨慎处理。
与马政刀鱼巡检地再次交涉。在离去之前必须得到大量地承诺。否则太吃亏了。
还有最重要地一点。必须为自己找到一个屯粮基地。北上发展必须要有一个稳定地粮食来源。天大地大。肚子最大。没吃地。手下就要吃他黄明晰了。
让大宋官府提供一定数目可以。但是却不可依赖。按登州目前地情形。如果量一大。王师中未必能够支持得住。
何况他是否能够容忍黄明晰在北地大肆发展?要知在海上之盟达成之前。北宋一直还是保持着与大辽正常地邦交。
“很难。”弘莺莺对他地看法评价道:“桃花坞地资金有限。即使你想像桃花商行那样找人合股。但是登州现时赋税沉重。只怕也无人肯答应。”
“合股?”黄明晰眼睛一亮,道:“我有个主意,只不过需要些个人做个配合。”
弘莺莺自认对登州局势极其了解,她不认为黄明晰有甚办法。因为田地不似其他物品,这是有限的固定的,无法变更的。
弘莺莺怀疑地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登州就这丁点田地,还要养活四万户人家,我不信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黄明晰神秘地一笑,道:“且让我试试!”
······
道、儒、释是中华文明三大支柱,其中道家和儒家有着奇特的互补关系。儒说仁义,道法自然;儒家倡有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而道家倡无为,自在逍遥;儒家倡杀身成仁,道家则求养身长生。
于历史上,天下乱后有治,治后有乱,但凡乱之后必用黄老之术休养生息,大治之时却又必是儒家主导,走向兴盛。
宋时儒学的革新,各家各派从道家吸收的养分功不可没,周敦颐著太极图说,张载作气论,二程说人欲天理,都有鲜明的道家痕迹。
只不过,儒家是以批判继承的态度吸纳道学释学的要义为己所用,或许是因为这点,各个大儒不约而同宣称自己的学说非道非释,二程更是干脆直接禁止弟子们探讨道释之术。
程门四大弟子之首的游酢正是晚年好佛而同学疏远,后世也是对他的地位有意弱化其影响力,声名远不如同时代的杨时。
不得不说的是道家和道教是有甚大区别的。道家学说至庄子之时,已是辉煌鼎盛,后世再无进一步的发展。
而道教是自汉末问世,有天师道和太平道,之后逐渐演化,至宋时内丹学大成,丹道修行成了一股不可抗拒的时代风潮。在黄明晰身处的这个北宋末年,从大宋官家、王公大臣、到贩夫走卒、文人学士都普遍修炼。长生之术,神仙之说早已深入民心。
正是修身养性的风气取得上下民众的一致认同,又反过来进一步使儒、道、释的三家思想合流加剧,即使是最讲究入世、又禁止谈论道佛的儒家也渐渐趋向不求外物反求自身的理论,满足于精神上的自我空明愉悦,而对外部自然的规则丧失了兴趣。
黄明晰曾经请教过清风老道,据说他这一脉的炼丹诀是传自张伯端,什么入门级的周天训练,什么子午符火之类,复杂得很。
大谢岛,北山,峰峦叠翠。
镇海道观建在山腰的一块突出的大石上。
此时,黄明晰正在观主清风老道的茶室。清风道长坐在对面,他一身仙风道骨,面有五缕飘逸长须,两眼半睁半闭,眼鼻尖与茶杯对成一线。
窗外便是碧波荡漾的大海,遥远处是陆地蓬莱县田横山、蓬莱阁等等。沙门岛在眼前,伸手可及。低下的桃花坞规划的整整齐齐的屋子好似小盒子一般,雄伟壮观的大风车也不过巴掌大小。
登泰山而小天下。
“长期居住于此,或许真的会沾染到一丝仙气吧。”黄明晰感叹道。
清风老道保持淡然的微笑,对黄明晰的话不置可否。
黄明晰此来是为了高延昭的立派之事,当然这也与建立粮食基地的有关,否则他即将北上,才懒得理会那个正被宗泽盯得紧紧的神棍。
不过,清风老道也不好惹啊。任凭黄明晰说得天花乱坠,他只管挂上淡然的微笑,似是对外界毫不关心,也似是对黄明晰的一切鬼点子都了如指掌。
他就是不给一个肯定的答案。
“男人嘛,脱光了衣服,都是一个样。这是某个娼妓的话,我觉得很有哲理。”黄明晰决定做再一次的努力。
“此话······甚怪!”清风老道皱了皱眉道。按他跟黄明晰多次打交道,知道这是那小子发起进攻的开始。不过,不得不说,黄明晰最善于引人入瓮。
大谢岛北山与东边的黄山、南边的峰山成三角相对,三山之谷地便是大谢岛三个原居民村子所在。凭栏望去,只见得一片田地好似绿色的方格琉璃,让人感觉赏心悦目。
“单看外表美丑,衣装鲜暗,各人自是不同。然而一旦细细分析,不就是鼻子眼睛还有下身那些物事!”黄明晰说:“就跟神仙鬼怪一样,原本或许是普通之物,套了一层皮,就成了神仙鬼怪。”
“老道你若想做神仙,我可帮你!”
清风老道忍不住奇问:“你怎么帮?”
“简单啊,我出点钱叫人给你宣传一下就是。”黄明晰道:“世间很多伪神,本来就是凡人,传的多了,就成了神。”
清风老道好笑,说:“我等修道之人,怎能等同装神弄鬼的神棍神婆!”
“修道啊,人又怎有不死的呢?古今秦皇汉武,都作了古。我说,你不若改个教义,以行善积德为首要,个人修行次之,化缘布施为最末,推广开来。说不定能招得信众无数,拿个教主当当!”
“要知想有所得,必有付出。你定一戒律,一旦帮了人,必叫人去帮别人,由是而推之,人人皆能助人,由此传教天下,天下人皆得你之善而回你善报,功德无量。这叫伪神中的真神。”
“也可将信众聚到一起,合力修渠铺路,家有耕牛可轮流借用予无牛之人,家里缺了什么而别人有的,也可轻易借到,一人有难四方支援,共创美好家园。此叫互助合作社。”
“立定一些道德规矩,骗子或门人一旦逾越此线,即是伪道,务必是民众不受蛊惑伤财。”
“正似你儒家之言!”清风老道说。
黄明晰笑道:“又或墨家兼爱之说,有何不何?将一干神灵捧在手上,导人行善,总是功德无量的事。”
“要知修行隐居,未免过于消极,佛家言,人有愚钝聪颖,法有顿渐之分。修行之人,即使身怀口耳相传的密法,百年来又有几人成仙的?不如另行他法,救苦救难,依功德成仙。”
佛道的修行,可能达到一种极高明的精神境界,但脱离了普通人生活,使出家的虔诚信众失去人生乐趣,放弃做人的责任,也影响了它们的传播和普及。
黄明晰没有想过反对道佛等宗教之说,纵看古今中外,一个民族可以没有独创的哲学,没有独立的政权,可是绝对不能没有自己的宗教。
建立一个合理、无害于政治而又体制具备的宗教,宣扬积极生活的精神信仰,讲究健康信仰和基本道德规范,在这教育程度不高认知不广的古代,是对民族有利的。
单看此时的道教,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兴风作浪,披一件道袍就可自称神仙降世,聚钱生利,便可知道盲目信仰之害。
清风老道沉思了一阵,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就这样?”黄明晰仍然得不到他的答案,大感沮丧。
清风老道再次开口道:“我有一寓言,你且且听。”
黄明晰精神一震,他不怕别人跟他争辩,最怕的是避而不谈。只要开了口,就有空子可钻。
清风老道明白他的心态,摇了摇头,道:“马,蹄可以践霜雪,毛可以御风寒,龁草饮水,翘足而陆,此马之真性也。虽有义台路寝,无所用之。及至伯乐,曰:“我善治马。”烧之,剔之,刻之,雒之,连之以羁馽,编之以皁栈,马之死者十二三矣。饥之,渴之,驰之,骤之,整之,齐之,前有橛饰之患,而后有鞭筴之威,而马之死者已过半矣。”
这是庄子的话,大意是:马蹄可以践踏霜雪,毛可以抵御风寒,吃草饮水,翘足跳跃,这是马的真性。终使有高台大殿,对它也没有用处。到了伯乐出现,他说:“我会治理马。”于是用烙铁烙它,剪它的毛,削它的蹄,笼头绊脚把它拴起来,编入马槽,马便死去十分之二三了。然后将它饿着,渴着,驱使,奔跑,训练修饰,前有口衔镳缨之患,后有皮鞭竹荚之威,马就死掉大半了。
清风老道以此对黄明晰做回应。在他眼里,天下事物,直者自直,曲者自曲,乃万物本性。将直的弯曲,将曲的拉直,破坏万物本性,会使天地混乱。
儒家以仁义礼乐治天下,表面是对世间有利,实际对人强行干涉,破坏人间本来的自然和谐的面貌。
“你言行不一,是伪道!”黄明晰指责道。
(在网吧匆匆搞定的,如果有错误或衔接不上的请指出来,我会改正的。谢谢!请给个票鼓励鼓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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