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颜站起身后,照夜石的荧光照到她的身上。寂落这才惊恐地看到,这个叶颜真的没有影子。她的存在,更给这团迷雾增添了几分诡异。
叶颜微舒了口气,问道:“这下,你该和我说实话了。”
寂落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说,谁教你双修心法的诀窍?”
“这……”
“是谁派你来的。”
“……”
“你不肯说?”她疾转过身:“看来,你还不太老实。”
寂落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人教我双修的秘诀,我不过是白天练游龙诀,晚上练凝神诀,几年来一直如此,开始颇有些为难,两气相冲突,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至于谁派我来的,你当初也看到,我们是被那五桐门九子逼上绝路的。我说的句句实话,绝无欺瞒。”
“虽然我不相信你说的话,但你也的确只知道那么多。如果你背后那个人告诉你太多,你也就不会呆在这里了。罢了,我也不勉强你。”
“我背后的人?”
“难道还要我多解释吗?就是教你凝神诀的那个人,这点你比我更清楚。”
寂落感到自己真的搅进了一场大阴谋,他第一个念头就是:“难道……是谷子先生?不……这怎么可能……”
他停止了猜忌,只问道:“你说的所谓教我凝神诀的人和这件事有关系?”
叶颜先是冷哼,然后是冷笑:“哼,嘿嘿……你说呢?关系大着呢,他就是策划樊江城这局棋的幕后黑手。”
“这么说来,他还不是整个棋局的主谋?”
“一层一层上去,天下各大流派都卷入进来,一场暗中较量已经角逐了数百年了。我还能告诉你,那间工坊里原先的主人毕犴,他就是第一个卷入这局棋的人,也就是第一颗棋子……”
“这太恐怖……”寂落仰天闭眼,就像自己漂浮在无边无际的迷雾中。
“你有什么好恐惧的,就连我也被这局棋摆弄了数百年。人该死的时候就死,毕犴说得对,生何欢,死何苦……”
“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回去对付我背后的那个人吧!”
“话说得难听一点,可以这么理解。”
“我不能这么干。”
“理由!”
“他是我的启蒙恩师,我不能途中为你所用,反戈相向。”
“不自量力,你真以为我是叫你对付他?小子,你还差十万八千里呢。我修棋六阶,也不过是一颗小小棋子,你算什么。”
“是啊,那我能干什么?”他自问。
“你在这局棋里也算是一颗妙着,所以,你不会那么早就失去价值。而我们共同的目的是:在自己失去价值之前,不断让自己提高筹码。”
“这有什么意义?”
“正如在你认为,修真的意义何在?”
“长生,仅此而已。”
“不错。”
“你也说过,生何欢,死何苦。”
“在这个疯狂的世界,生和死,人和鬼是两个概念。”
“我理解了,人肉身死,不代表精元死。其实做鬼和做人,是一样的。”
“对。”
“那就是说,我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求生。”
“说白了就是做一条狗,我是一条大狗,而你是只犬崽,都应该做一条能看家护院,又能外出咬人的恶狗。这样,在狡兔死后,走狗就不会被主人烹杀。然后再跟着主人,和别家的狗厮咬。等到把别的狗都咬死了,主人就要开始宰我们了,第一,是因为我们这些狗已经没有多少价值了,第二,是因为主人忌惮我们的实力,他怕我们反咬一口。所以,那个时候,就应该狠狠地反咬他一口。以报这么多年来的驱使之恨,咬死最好,咬不死也咬他个残废……”她说着说着,脸上的恶怨之气越来越凝重,几乎真的像一条恶犬,随时会咬人一般。
接着,她森然说道:“能反咬主人一口的狗,在修真界里,叫飞升或者沉沦。可都是百万猎犬中的一条犬王。”
“也就是说,你很想咬死你的主人?”
“要咬得他满地打滚,遍体鳞伤,血肉模糊,跪地求饶。”她恶毒地说。
“……”
“这还很遥远。”
“是的,我能等,总有那么一天。”
“这又是何必呢?”寂落叹息道:“既然事实是这样,你又何必受这份活罪,一定要帮元凶把这局棋下下去呢?你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做,什么包袱也不用背,比起最后咬翻他要值得庆幸得多。”
“如果你受过我这样的苦难,你就不会认为仇恨可以这么轻易化解。幕后的这些黑手,毁了我的一切,毁了我的人,毁了我的心,毁了我原本应得自由和幸福。”
“我是没有受过苦难,如果我死了,我也不会再做鬼。”
“哼哼,嘿嘿……”她发出了那阵让他十分难受的阴笑:“做不做鬼,是你能选择的么?你的出生,你的成长,你的修行,你的一切都被人控制着,包括我们现在的对话,也在他的掌控之中……哼,我原本也以为,这不过哪个修棋士开的一个玩笑,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修棋士,不过也是棋子之一……真正主宰这局棋的幕后者,不可想象。”
“这就是所谓的劫数?”
“如果你这么理解的话。”
寂落闭了闭眼,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良久,他淡淡地说道:“先别说了好吗?让我安静一会,我很乱……”
“也好,说得太多,你现在一定难于接受。但你总会明白的,尤其是当你和我感同身受的时候。”女鬼叹息一声,又说:“我会再来找你,虽然不知道是多久以后……这个局你一定要帮我解开,它也关系到你自己的命运。”
“好吧,下次再说吧。我真的累了……”
“我可以给你更多的时间考虑,但我想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那个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寂落已经听不到她的任何动静。四周一片黑暗,他心力交瘁之下,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睁开眼时,其他四个人都在。但是尚贡的尸体已经不见了,仔细一看,原来这里已经不是在暗河边上。他还是一个人躺在洞墙边,其他四人都在开拓石阵。
见他醒来,四人便上前慰聊几句,又与他吃了些仙灵草的果实。总算是解了乏困。这时,寂落最为疑心的,便是叶颜。他暗中注意到,在照夜石的荧光下,叶颜的影子与常人无异。而且从她的表情上,并未发现出先前的那股鬼气。对方也并未主动向他表露过什么异样的眼神。
寂落不由得怀疑起来:“刚才那究竟是梦还是……如果是梦,又是真是假?太离奇了……这个地洞的怪事接踵而至,异象万千,真是人鬼难辨……”
当下,他也不多想,只是帮助伶羽先设下防护阵。从伶羽口中得知,自己已经昏迷了两日,是红叶和逐云将他背着了数十里到此。当他问起尚贡时,逐云便叹道:“还能怎么办,洞中不能用火,又不能再将城主下水,只好和翔天师兄一样,斫出一个石坑,将他草草掩埋了,唉……”
一提起翔天,逐云又默然无语,一阵迷离。之后,他不再多话,只是帮助伶羽设阵。
说起防护阵,其实在这其中有个不大不小的尴尬。既不好言明,又不能不考虑。如果说着要把阵设得精巧牢固,具有足够的防御力,可在里面安心调息的话,倒也不难。难的是人情,五人若是同门同宗这还好说,男女分开便是。但五人中有三个流派,有男女之分,有正邪之别,关系又错综复杂。彼此间可能想要说一说私语,比如自己夫妻二人的耳语,总不能当着外人讲;红叶和寂落看起来情分颇深,自然有话要说;而逐云和寂落是同门师兄弟,必定也有所交代……除此之外,分开的话又容易彼此怀疑,合在一处又相互有所防范。再加上打坐调息,是本门不外传之法,皆不容外人觑视,以往在万分阵内,一片黑暗,倒还罢了。但如今有了照夜石,所以不得不揣摩众人心思。是合是分,合是怎么合法,分是怎么分法,两头都得衡量。
正因为此,伶羽十分为难。红叶、逐云既然信赖于他,让他设阵,但设阵之后如何安排,可着实难办。
伶羽不时的和众人交换眼色,以便得出折中的结论。但是许多话不能明说,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也一时难以抉择。好在叶颜与他灵犀相通,领会得到夫君难处,倒出了一个不错的主意,伶羽便用眼色告知叶颜,让她主持。
叶颜领命,指挥四人立阵柱,阵成之后,夫妇二人将精元注入石拓,阵法随即启动。
叶颜将四人带入阵中,解释道:“我等如今在洞中赶路,本十分艰辛,因此设下此阵以便各位安心休养。这阵唤作‘厢房阵’,论起来阵理来,与客栈相似。中央为堂,可容我们五人在此相见商讨。前后左右,各有六道门口,其中五道门口进去,有四尺左右之阵室,可容一人卧坐。阵墙之外,虽不过半尺之距,但绝声绝形,不可隔墙闻探。我们五人每人一室,余下一道出入口,乃是此阵之要道,出入阵中,必经此处,要道之外,是各等迷宫,须我五人同进共退方能出入。”
“另外,在每间阵室内外,各有石拓阵脚,室内阵脚分为三层,上一层转动可开阵门,中一层壳关阵门,下一层是急铃,如遇危难险情,转动下层,其他四间阵室皆有响动,此时我们五人皆在堂中会合。外阵脚亦可转动,以作叩门之用。”
说罢,她又领着众人一一检视,确定无误之后,果如其言。其他四人皆是面露喜色,赞叹叶颜机巧。
就这般,五人从此便在‘厢房阵’中修养。单间独处,虽然没有旅店宾馆之舒适,倒也十分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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