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病症
作者:路边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451

初冬时分,满山染黄的草木在风中摇摆,诉说着天气的寒冷。燕家堡花园中除了半败的菊花和枫叶,也没有别的景致,平静如镜的湖少了人在周围闹腾,多了一分清冷。端明昨日落了水,虽然马上换了衣服喝了姜汤,仍受了些寒气,一早醒来免不了咳几声,人也憔悴了不少。木文知道他为内疚昨天的事,想道歉却拉不下脸来。

“公子,要不要去书房找主子再谈一次,要是公子好好说,米价的事,主子一定会帮忙。”木文拐着弯,给他找了一个去见惊鸿的借口。

“也是。”他淡淡点头,咳了几声往惊鸿院里去。

惊鸿起了大早,练完功去宝瑜房里,见他还睡着,就到源长那儿说了一会儿话,免得他为昨日的事担心。源长知道端明落水的事,帮着他说了几句好话。惊鸿诺诺点头,应付了过去。她知源长对别人都是尊敬的,他们有他没有的本事,在他眼中,好像个个都厉害地能通到天上,在惊鸿看来,他们都不如源长实在,若能像他这样平淡度日,也没了昨天的事。等宝瑜差不多能醒的时候,她到他看他吃了早饭喝了药才安心离开。回到自己院子时,端明已经等了好一会儿。见了他,惊鸿顿了一下脚步。

“文大人,这是吹得什么冻死人的风,把你请到我院中来了。”她忍不住讽刺了他一句,看他面色苍白心里又不忍,“木文,还不替你家大人拿些暖和的衣服来,再去煎些药给他。要是病倒了,还不得怪罪我们燕家堡照顾不周。”

端明脸色沉了沉,心里堵得慌,嘴上却争辩道:“我替公家办事,哪里做错了?”

“于公,我一介草民自然不敢挑大人一点毛病。于私,我就不说了,要是你觉得于私你也没错,我只能赞一句到底是读书人,胸里装的都是墨水,连心肝也染黑了。”

“我并不是为了自己……”

“我管你是为了什么!”她喝住他的话,压着心里的火气。这是他第一个差事,又牵涉到她,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公正和能力,他才拿那件事出来讲,惊鸿知道他不是急功近利的人,考取功名也是为了替百姓做实事,但他的话伤到了宝瑜也是事实,“季家是有个公子叫季宝瑜,你可以去查,那个季宝瑜已经死在流放途中了。而这里的季宝瑜,他只是我的夫君。你别没事牵扯他进来,如果你想谈米价的事,我可以和洛君说,这事现在归他管。”

又是洛君,这个名字钻进他脑中,闹得他头痛,他咳了几声,略带埋怨地看着她,为何那个人能得她的信任,他只是为民办事她却不理解,难道在她心中利益高于一切,还是她盼着百姓暴乱,她好助逆贼夺取江山。

听到他咳嗽,她面色缓和了下来,“快到屋里,外面风大。”

拉着他的手,惊鸿带他进屋,倒了一杯热茶给他。他有些失神,头痛随着手心的温暖渐渐好转。

“宝瑜好些了吗,我听说他昨夜出事了?”

“没事,他做了噩梦,半夜哭醒了。他的病一直不见好,复川尽力在救他,他的气色仍比去年差了许多。你别在他面前提些让他伤心的话,他的身体受不住。”

“我知道,我是无心的。”他内疚地说。沉默了半晌,他接过坐在旁边的她递来的糕点,微微勾起嘴角。他是想相信她的。“笑悠,米铺那里,你们已经赚足了银子,为何不以适合的价格卖给官府。现在的米价,别说一般人,连大户人家也买不起。”

“这件事,你去问洛君,我会让他照顾到你。我现在能说的只有米价的事是大势所趋,我少赚了会让别人捡了便宜,哪个做生意的甘心这样。你别说什么百姓,你们官府的人都不顾百姓的死活,以前我也曾以平价卖出粮食,结果官府的人竟然把米倒卖,赚了一笔。你说这算什么?”

“这回没有那些污吏。”端明正色说。

“这回我却没那么阔气。燕家堡在别处损失了一大笔银两,要靠米铺赚的填补回来。我是商人,讲究的是利益。洛君是商家子弟,在商言商,就同你的大公无私一般,是没有错的。”

“那于私呢?”他话锋一转,直直看着她,“于私你又怎么说?”

“于私?”她勾起嘴角,挑起他的下巴,“我们有什么‘私’?”

“我是小羽的老师,大家也算一场朋友。”他推开她的手,心里松了一口气。

“朋友?我几时说,你是朋友?”她捉住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

他急地甩开,指尖滑到她的脸像有电流通过。看她戏谑地看着,他有些懊恼,大声教训道:“别说些没正经的事,我又不是你的夫君。”

“刚刚不是还跟我说什么‘于私’,现在怎么不承认了。难道你想‘始乱终弃’?”她促狭地说。

“我们之间哪有‘乱’这回事。”他认真地说,忽地想到什么,目光落了下来。

“哎呀,你忘记了吗,那一天……”她抚上他的脸,趁他抬不起头的时候,亲吻他的唇。端明想要拒绝,却受不了她唇香的吸引,被她抓住的手象征性地推了几下便抓住了她的衣袖。

冬日安静的房间,只有唇齿呼吸相接的声音,也许太轻,也许是心跳声太响,两人都听不见。榻边的窗户框着两人亲吻着的身影,冬风止了脚步,怕惊扰两人的甜蜜。让端明反应过来的,是她微凉的手指探入他的衣内,灌入领口的冰冷空气,唤回了他的理智。

“你做什么!”他的声音拨高了一度,掩着自己的心慌。

“还能做什么?”她一手按着他想反抗的手,一手拉开他的领口,吻着他微颤的肩头。

她从不强迫他,这次好像不一样,他做了让她生气的事,受点罚也是应该的。如果这样能让她消气,他也无所谓。心里的抗拒被期待压过,其实他也想知道做到最后的感觉。肩膀上紧绷的肌肉在她唇舌的湿润下渐渐放松了下来。他忍着溢出口的声音,还未及享受,却因一阵巨痛喊起声来。

“啊……”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低头看却见肩头多了一个见血的牙印,“你做什么?”

“罚你,也是爱你。”她调侃道,拿出伤药洒在他伤口。

他痛得又要喊出声来,声音却被她的唇封在唇间。身体发烫,疼痛好像消失了一样,成了另一种刺激。她没有深入,拉好他的衣服,浅笑盈盈地握着他的手。他有些失落地看着她,又不能说什么。

“我不急,”她恶作剧地说,却紧握他的手,“等你想明白了,我再吃了你。反正你是我的夫君,总归逃不掉。”

“胡说。”他转头,怦然心动,心中满满都是甜蜜。

到了下午,他和洛君见过面,便下山忙其他的事。洛君没有给他确切的答复,这件事他想问过惊鸿再决定。

书房内,惊鸿好像心情很好,洛君听说宝瑜出事还以为她会很紧张。道明了原委,他等着惊鸿回复,她却盯着他一直看。他穿着一件紫色的冬衣,是新近做的衣服,并没有什么不妥。

“我记得源长那儿有匹银色的锻子,贵气得很,正好拿来给你和宝瑜各做一身衣服。”

又是衣服,他现在的衣服比他以前在洪家的总和还在多,洛君无奈地想,淡笑地点了点头,“好。”

“米铺的事我交由你做主,本来不该多问。趁有大主顾,抢在洪家面门出手,你觉得如何?”她似笑非笑,等着他的回答。

“好,我是燕家人,自当为燕家帮忙。”

“说得好,这话我爱听。”她在他脸上摸了一把,见他面色不改,讪讪收回手。“去忙吧,要顾着身体。”

“知道。”他出了房间,不知她的关心有几分是真的,要是不能肯定,他就当是演戏,看看就忘了。

洪家的米价小涨了几日后又忽然升高,其他商家皆以它为准,燕家也是。一日,燕家以昨日的旧价卖米,要是按从前应该只有百来斤米,那天竟然卖了一上午。等其他店家发现一车车往外拉的大米,急忙降价。那天,也正好是官府派米的日子,放在燕家仓库的米直接成了官家的,连搬运都不用。涨了数月的米价,在那里跌了下来。惊鸿收到消息后,赞洛君做得漂亮,暗中阴了众人一把。这个看似淡漠的男人,还是有很多心机的,她早猜想到,只是证实了,不免有些失落。

趁天气晴朗,吃过午饭几个人聚在廊下喝茶说话。原本大家常聚在源长院中,寻影来后,他们转到了宝瑜院中,等到宝瑜午睡的时候再各自离开。惊鸿陪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想到中午喂他多吃了几口菜,心情就好了几分。宝瑜靠在她肩上,安静地听他们说话。大家正说笑着,眼神最差的寻影忽地看向惊鸿把她当成了宝瑜。

“怎么今天宝宝不出声,以前总会说几句。”

宝瑜摇摇头,抓着惊鸿的衣服。惊鸿这才发现他脸色有些差,还没来得及问,他忽然“哇”地一声吐到她身上。还未消化的午餐伴着浓重的药味沾了她一身。她也顾不得,一手扶着宝瑜的腰一手轻抚他的背,等他全吐出来了,接过木安端来的水让他漱口。宝瑜泪眼汪汪,脸色更显苍白。

“对不起……”

“傻瓜,说这个做什么。胃还有没有不舒服的,要不要先躺一会儿?”

他摇头,虚弱地对旁边的木安说:“再去煎碗药来,都吐光了。”

“是。”木安点头,心中有些不忍。

“今天就别喝了,免得胃里难受。”惊鸿劝道,知道他怕了药味,拼命忍着才灌下去。

“药不能不喝的。”他的声音有些凄怆,眼中的泪摇摇欲坠。

他们皆黯了神色,不忍再说什么。惊鸿也不再劝他,他的病是拖不得的,但是每一次喝药对他来说就像受刑一样。他喝了十几年,闻了药味就想吐,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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