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宣室,惠帝面色铁青的坐在殿上,殿下跪的是反剪双手的楚易,徐夫人珠泪盈盈地跪在惠帝身边,哭诉着自己的委屈和楚易的放肆,惠帝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厉声道:“楚易,你区区一个藩王的侍卫,竟敢夜闯承明殿,在你们眼里还朕这个皇上吗?”
“臣不敢!”
“不敢?你做都做了,还说不敢!别说你一个藩王的侍卫,就是大内侍卫不奉诏也不可以在后宫行走,是谁给的你这个胆?”
“大内侍卫不奉诏也不可以在后宫行走…”楚易直觉得头嗡嗡直响,大王…大王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楚易看着惠帝,不知该如何回答。徐夫人向皇上告状,就是冲着代王来的,如果照实说,代王肯定是罪责难逃,加上太后对高皇帝的子嗣虎视眈眈,岂非刚好给了太后一个除掉代王的机会。不能说!决对不能说!楚易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头,说道:“臣触犯宫规,冒犯了徐娘娘,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
“好!好!你倒爽快得很,来呀!把楚易拖下去…”
“皇上!”徐夫人截口打断惠帝的话,“皇上息怒!”徐夫人今晚闹这一出,就是要把刘恒从曲台阁调出来。可现在刘恒尚未到来,楚易却要被惠帝斩了,徐夫人暗暗着急,开口截断了惠帝的话,“皇上息怒!皇上大婚大即,最忌血光,臣妾觉得此事容后处置为宜!”徐夫人楚楚可怜地看着惠帝,眼泪在眼窝里打转。
惠帝柔和了许多,轻叹一声,扶起徐夫人:“就依爱妃所言,只是这些奴才胆子越来越大,若不加以惩戒,还不知道谁是主谁是奴呢!”说着,惠帝扫了一眼一旁的张释卿,张释卿知道惠帝是说给自己听的,也不答话,恭敬地侍立一旁。
“传下旨去:代王侍卫楚易夜闯承明殿,触犯宫规,罪当不恕,脊杖二十,拘至少府,容后处置!”
“皇上!”随着这呼声,刘恒径直闯进宣室,急急行至楚易身旁跪下,向惠帝行三叩九拜之礼。总算是来了――徐夫人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礼毕,刘恒正色道:“皇上,夜闯承明殿是臣弟的主意,楚侍卫不过奉臣弟之命行事,请皇上不要为难楚侍卫,所有罪责臣弟一应承担!”
“什么?你指使的!”惠帝只觉得气血上涌,险些站立不稳,亏得徐夫人在旁扶住。徐夫人扶着惠帝走下玉阶,惠帝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弟弟又气又恼:“刘恒,你可真是朕的好弟弟!”
徐夫人道:“代王何苦替人受过,代王您是生在皇宫长在皇宫,宫里的规矩跟明镜似的,这侍卫不能在后宫行走――代王焉能不知?代王要带走那宫女,派个太监来便是,又怎会派个侍卫来?皇上,代王是心疼自己的下属,皇上就不要责难代王了!”徐夫人知惠帝与刘恒的感情颇深,想就此扳倒刘恒是不可能的,只是想让刘恒在宣室待一阵子罢了,乐得大方,转而替刘恒求情。
惠帝本就不想处置刘恒,见徐夫人温言求情,正好借坡下驴,打算对楚易小惩大戒,给刘恒一个教训。而楚易没想到刘恒一来就将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正不知如何将刘恒从这混水中扔出去,听徐夫人这一说,也忙道:“对…对…”
“对什么对!”刘恒截口打断了他的话,“皇上,臣弟尚未成亲,王府内也没有这许多规矩,楚侍卫进出王府一向是不禁的,这次他随臣弟进京,臣弟也未跟他说过宫里的规矩,不论怎样都是臣弟之错,请皇上责罚!”
“他不知道规矩,你也不知道吗?”
“皇上明鉴!明日一早,皇上就要与翁主试穿吉服,若有不适之处还要修改,那窦漪房是缝制皇上吉服之人,方才人还在织室,转眼就没影,若有不测,臣弟如何担当得起,后来得知是徐夫人唤去,就急急地派楚易将她带回。臣弟这一急,也忘了宫里的规矩…”
听刘恒之言,惠帝亦觉有理。见惠帝脸色渐渐缓和,徐夫人暗叫不妙,将心一横,激道:“皇上,代王说得有理。皇上大婚可是举国上下的头等大事,代王虽然唐突了些,到底也是为了皇上呀,太后让代王襄理皇上大婚事宜,皇上若是罚了代王,太后那里…”徐夫人瞟了一眼张释卿,也不再言语。
自从戚夫人母子被母亲吕雉残杀后,惠帝与母亲的关系急转直下,徐夫人不提太后倒罢了,一提太后,惠帝的火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朕的大婚事‘大’,爱妃寝宫被闯事‘小’,皇后是人,难道爱妃就不是人了吗?”
徐夫人泪往上涌,哽咽道:“皇上对臣妾的关爱,臣妾焉能不知!只是…”
惠帝伸手阻止,神色决然道:“朕今天定还爱妃一个公道!”
刘恒心里暗暗叹息:女人啊!
“老四,你真是愿意领受责罚!”惠帝逼视着刘恒。
楚易忙道:“皇上,夜闯承明殿是确系臣所为,与代王无关,请皇上责罚臣下!”
惠帝当然明白,楚易夜闯承明殿必是刘恒主使,刘恒也无意让他代领罪责,二人都不理他,刘恒坦然道:“臣弟愿领责罚!”
“好!”惠帝咬牙道:“替代王除衣,脊杖二十!”
一旁的太监三下两下就将刘恒的衣服剥去,利索得将刘恒按在板凳上,徐夫人含笑看着,暗暗高兴。行刑太监上前向惠帝行礼,举着巴掌宽的板子就要向刘恒打去,“慢着!”一声清叱传来,徐夫人一震:太后!殿门大开,吕后扶着宫女的手走了进来,众人忙大礼参拜。吕后坐定,“皇上的火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惠帝神色淡然,也不回话,吕后又道:“哀家在殿外也听了多时,事情的大概也听懂了。恒儿派了个侍卫深夜到承明殿要人确实是有违宫规,可他也不是有心的呀。恒儿才十二岁,襄理皇上的大婚事宜,千头万绪,够难为他了,出点差错也是难免的,皇上何必发这么大火。皇上像他这么大时,可还不如他呢!”吕后停了停,又道:“按说,这织室的宫女在皇上大婚之前都应待在织室,这窦漪房怎么就被徐妃召到承明殿去了…”说着看了一眼徐夫人,徐夫人胆怯得向惠帝身后缩了缩,吕后白了她一眼,“这事儿哀家也不想追究了,也请皇上消消肝火才是。”
“太后若执意如此,朕也无法,以后这宫规不守也罢!”惠帝冷冷道。
“皇上一向都认为哀家是铁石心肠,皇上自个儿可是最讲情义的,今儿倒变得铁面无私了,皇上今儿要罚之人可是皇上的弟弟呀,多年来兄弟相携之情,数年太子宫相伴陪读之义,皇上都忘了吗?”
惠帝缓缓低下头,数年前与刘恒一起太子宫相伴读书的情景在惠帝眼前浮现。那年,四弟六岁,五弟和六弟已经在师傅的教导下读书习字,倍受冷落的四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母后将四弟送来太子宫与自己一起读书习字,那时我已跟师傅学习多年,所学内容已颇为深奥了,才开始启蒙的四弟自然听不明白,说是与我一起读书习字,实际却是卧日间跟师傅学习,晚间教习四弟,算起来我应该是四弟的启蒙先生才对。那些日子,兄弟俩同吃同住,同睡同起,两人的情份比起其他兄弟更是要深几分。
惠帝本是不愿责罚刘恒的,只是刘恒这次回京,紧跟吕后,让惠帝颇为不快,今儿又被徐夫人连哭带激,差点对刘恒动了手。想起以前的种种,惠帝颇有悔意,走到刘恒跟前,拾起地上的衣衫为刘恒披上,刘恒鼻子一酸,泪险险落下。
“代…代王…”曲台阁的小太监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吕后眉头微皱,张释卿见状喝道:“放肆!太后、皇上在此,大呼小叫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小太监忙跪下叩首:“皇上!太…太后”
张释卿喝问道:“什么事?”
小太监连连磕头,慌乱道:“太…太后,出事了!江粉菱…江粉菱…”
“江粉菱怎么了?”刘恒觉得事情不对,忙问道。
“江粉菱…江粉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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