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黑暗潮湿的监牢,想起阴暗的掖庭,伯母在这里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吧。
昏暗的灯光下,她蜷缩在墙角,凌乱的发上满是草梗,污秽的脸上一双眼睛木木的、呆呆的,毫无半点生气。看见漪房她惊恐地跪在地上嗵嗵地磕着头,嘴里不知嘟咙着什么。
漪房悲哀地看着她,莫名的哀伤蔓延着。这个恶毒的女人卖了安国,看到她如此光景,为何自己竟没有半分高兴。
阿婆的话还在耳边回旋:“你自小父母双亡,其中的苦楚你比谁都清楚,寻儿和吟儿也是你的弟弟和妹妹,你难道希望让他们承受一次你曾经经历的苦难?”
杀了她又如何,安国也回不来。
“放了她!”长长的一声叹息之后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可是……”观津毕竟不属代国,说抓就抓,说放就放,观津令很是为难。
“这是赵王的手谕。”从袖中取出手谕递给观津令。
没想到妻子被送回来了,更没想到送她回来的人是漪房,一时怔在当场。
不愿看他们一家团圆的抱头痛哭,这种感觉今生再无法拥有,留下些银两,转身上车,“漪房!”是伯父的声音,“谢谢!谢谢!谢谢你大人大量放过你伯母,我们对不起你,我……我……我给你磕头了!”
正**跪下,却被漪房拉住:“不用谢我,放了她不代表我原谅她,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我这么做完全是看在寻儿和吟儿的份上,他们也是我的弟弟、妹妹,我不希望他们遭受安国一样的命运。”
迅速登车,不想再停留片刻,这里有她太多的记忆,是和爹、娘、哥哥、弟弟的记忆,和蔼的父亲,温柔的母亲,忠厚的哥哥,天真的小弟,欢快的笑声犹在耳边萦绕,一切恍若昨天。一家五口,父亲身亡,母亲失踪,哥哥被抓,弟弟被卖,就剩她孤零零一人。踏足故土,触景生情,心痛犹胜,她不想再多待一分钟。
枕着刘恒的腿小憩,漪房觉得好累,规律车轮声让她睁不开眼。刘恒捋捋她散乱的发丝抿在耳后,“大哥的事我已经托六哥帮忙查察,只要那伙强人还在赵国境内,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一个被掳一个被卖,漪房只关心安国,却未担心过大哥的安危。也许是打击太大,她无暇顾及,在漪房渐渐平静后,刘恒第一次提起了窦建。
车内陷入沉寂,只有马车行驶的声音在回响。良久,漪房长长地叹息一声,“不用了。”
诧异看着漪房,漪房直起身子,两眼看着前方,空洞而无神:“我知道他在哪里。”
“你知道?”刘恒更奇怪了。
“是!”漪房苦笑,“我还知道是什么人掳走了他!”漪房知道刘恒惊异地看着自己,她没有回看一眼,继续说着:“大哥就在审食其审大人的府上,是吕太后的人‘送’去的。王后的怀疑没错,臣妾和金兰的身份是一样的,掳走大哥只是为了牵制臣妾,让臣妾死心塌地为她卖命。”变“我”为“臣妾”,因为这件事已经说开了,刘恒能容下一个细作与他亲密的“你”“我”相称吗?
刘恒沉默着没有说话,俊朗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大王很恼恨臣妾吧!”漪房忍不住先开口。
刘恒摇头,终于开口:“为什么在长安要救我?”话中依然是一如既往的“你”“我”。
“信任?为了得到大王的信任,为了得到代国君臣的信任!从臣妾到代国王后就怀疑臣妾,代国的臣僚也都怀疑臣妾,大王虽然没表现出来,可臣妾知道您也是怀疑臣妾的。所以……”
“仅此而已吗?”淡淡地问话,牵扯着期盼,沉甸甸地让漪房背负不起,硬起心肠道:“当然!”
“有必要吗?软禁长安,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吕后再没有拘禁你哥哥的必要。”一瞬不眨地看着她,深遂的眸子深不见底。
不敢看他的眼,慌乱地避开。
“从你到来代国,我就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不用谁来告诉我,也不需要宫里的消息,你的身份实在太特殊---吕太后的贴身宫女,即便你的目的真的是单纯的,也没人会相信。”
漪房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理,而这的确也是事实,从她到代国,就在所有人疑虑中如履薄冰的度过。
“也因为你身份的特殊,注定了你的局限性,以吕太后的精明,怎么可能想不到你在代国会受到所有人的质疑?你只是她手中的一枚小棋子,一枚扰乱我们视线,牵制我们注意力的小棋子……”
瞪大眼睛看着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胡说!”突来的惊惧,“你”脱口而出。
“你不用急着否认,你我都知道还有一个眼线埋得很深,你还曾经利用他跟长安传递的消息将我从吕太后手中救出来,不是吗?他才是真正来监视我的,或许还不只是监视那么简单……你对吕后来说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小棋子,小得随时都可以丢弃。还记得那次追杀吗?他们对你可没有手下留情!”
紧咬着下唇,绞着锦帕,一圈一圈,绞成一根绳。
手按在她肩上,赫然回身戒备地看着他,突然笑了:“我跟审琦不一样,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从我准备告诉你我身份的那刻起,我就没打算活命。这个世上我已经没有多少亲人了,我已经不眷恋了。”
“你就这么轻易放弃了你哥哥?”
“放弃?!”漪房眼神凄迷,“就算我完成了吕太后的任务,你认为吕太后会放过我和我哥哥吗?既然注定要死,不如早点到地下团聚。”
“嫖儿呢?嫖儿怎么办?还有腹中的孩子……”刘恒叠着眉,声音苦涩。
漪房怔住,涩涩地说不出话来,作为母亲,她竟然未曾想过孩子,抚着小腹,泪夺目而出。
“漪房,我知道你不是吕太后的人。”
“哧”地一声:“大王说笑吧!”
凝视着她,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不,我是认真的!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可是与张侯爷秘密往来的人,又怎会是吕太后的人?”
原来长安的一切楚易都告诉他了,漪房笑笑:“大王太高看臣妾了,就如同张侯爷和郦将军高看臣妾一般,臣妾于吕太后、张侯爷、郦将军、代王不都是一枚棋子吗?只不过吕太后恰好捏住臣妾的软肋!当然大王也臣妾的软肋,大王不会用嫖儿来胁迫臣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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