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了一夜，天大亮了。．

有宫女进来，轻声说：“舞夫人，请吃早膳。”

我头也不回，说：“放下吧。”

不想吃。但那是她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一直一直的守下去，我等着风云啸来。我想，他下了早朝一定会来吧。

可是宫女才走没多久，他就来了。我看着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风云涌让我劝皇上及早将林媚娘，也就是我娘下葬。他为了红颜，废了早朝。

我跪下，磕了头。

他的神色不复昨日的怒意，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说：“怎么不吃？如果不合胃口，朕叫人换了来。你喜欢吃什么？”

我心里冷笑了一声。他是不是又温情泛滥，爱屋及乌了？我都不知道我是应该感激还是应该嫉妒。

他见我不说话，走近两步，对我说：“兰儿，你还在生朕的气么？昨天是朕的不是，一时怒火攻心，有点苛求你了。”

他居然肯向我低头认错？我虽然知道他是对着我娘所以才肯如此屈就，可是却仍然止不住的心酸。早知道是对我的苛求，为什么昨日苦苦相逼？

我清清了嗓子，说：“皇上，兰儿知错，你不必自责。”

他便笑了，这一笑，神情便更加柔软。他伸出手道：“起来，吃饭。你身体本来就弱，又伤势才愈，禁不起这么折腾。”

我跪在那，没动，看着他，诚心诚意的哀求道：“皇上，如兰请你，让我娘尽早在大地母亲的怀抱里安息。”

他的笑容凝固，像是春日的花遭受了风雨的袭击。我有些不忍，低下头，不敢看他。

他悠悠的说：“兰儿，朕以为你懂的。”

呵，你太高估我了。我怎么懂？如果她是别的女子，我或许会懂。可是现在，你让我说什么？

他又开口，语气极其坚定，不容否认：“朕不会离开她，永远。”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问：“皇上，我是她的女儿。请皇上告诉我，我们母女分离了多少年？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我死，是不是永远的分离？”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此时此刻，我不畏惧他。如果你爱她，那么，请你自问，她对你的爱有没有深过对我的爱？

他的视线转移，继而苦笑，道：“兰儿，你在威胁朕？”

威胁？太严重了，我会吗，我敢吗？

他长吁一口气，耐着性子说：“这怎么一样？你娘离开你时，你尚在襁褓，人事不知，就算分离，亦不会有太多苦痛。正因为分离的太久，所以即使现在永别，亦不会心伤似碎。”

我的泪落下来。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无论大小，都是大事。可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无论多大，都是小事。他把一对母女的分离说得如此云淡风清。

我禁不住哽咽，说：“皇上，你是不是高估了我的承受能力？也高估了我娘的承受能力？”

他不解的看我，问：“你是什么意思？”

我任泪在脸上张扬，沿着脸颊流下脖颈，凉凉的，我问他：“我娘临走前，可是心结解开，含笑而去？”

他点头说：“自然。她并没有认出那不是你。”

我心大痛。究竟，我这个人，在我娘的心里，有没有印象？究竟，我在她的心里，有多少分量？

我大不敬的问道：“皇上，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怎么想？”

他盯着我半晌，叹息一声，道：“兰儿，你和你娘，一点都不一样。也只有你，敢这样的质问朕，也只有你，隐忍而坚韧。朕对你放心了，你娘也应该对你放心了，你绝不对重蹈她的覆辙。”

我面无表情，只重重的磕了个头，说：“谢皇上不罪。”

他拉我起来，这次我没有反抗。他揉了揉我的头，又捏捏我的脸，笑笑说：“这下你该吃饭了？小丫头，是不是朕若不答应，你就一直绝食下去以示抗议？”

我忙道：“不敢。”

他才比我大多少？叫我小丫头，真当自己是我长辈呢。

他看着我吃饭，我也不介意。我是真饿了。

长途跋涉，风餐露宿，我食不知味，况且皇宫里的厨子手艺真不是一般的好，虽然只是白粥青菜，里面却大有玄机。

快吃饱了，我便用白玉筷子拨拉着碗里的米粒，在心里揣磨着说什么，怎么和他说。我要离开，也只能借助他的金口才能阻止风云涌。

我终究需要庇护。

可是我不能直截了当的说，那样只会让他和风云涌站在一处一起反驳我的幼稚和任性。

他就在一边坐着看我，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抬起头，说：“皇上，我想——”

“嗯？”他很诚恳的瞅着我，似乎无论我说什么他都愿意听。

我刚要说话，却见他的脸上忽然就露出了诚挚的笑容，那笑容像是暗夜里的灿烂星光，让我的心怦的一动。不由自主的紧紧盯着他看，又紧张又激动，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做什么。却见他已经站了起来，朝着我身后说：“你来了，可吃过早饭了？”

接着是风云涌的声音：“谢皇兄，臣弟吃过了。如兰没让皇兄为难吧？我来接她回去。”

我极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推开碗筷站起身。

风云涌朝我看了一眼，我别过头。风云啸呵呵一笑，对我说：“兰儿，别任性了，和云涌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后天还有得你忙呢。”

我知道，他是准备将娘正式下葬了。

他似解脱般，看着风云涌道：“云涌，朕到今天才觉得，真的一切都过去了，可同时，也发觉自己老了。”

风云涌淡淡的道：“皇兄只是一时的心情不好罢了，你正当年富力强，何以言老？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继续。”

我总觉得，风云涌从不正面和风云啸接招。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可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他们兄弟之间并没有表面上的亲近。

果然，风云啸叹息一声，摆摆手，说：“朕累了。”

风云涌看我一眼，示意我跟他走。我只好和他一起向风云啸施了礼出门。这个时候再和他提我要离开，有点不识时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