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秋风送爽之时,远山近草将黄未黄,色彩层层叠叠似是一副美丽的画卷。.一条蜿蜒的大道铺在这如画的景中,静静安眠。
“咯吱咯吱……”车轱辘辗过碎石头的声音遥遥传来,打破了这片宁静。路的尽头,驶来一辆马车,紧接着又是第二辆、第三辆……整整五十辆马车连成的车队。
随着车队渐渐走近,马嘶声、呼喝声、甩鞭声也越加清晰。道边觅食的雀儿被惊起,展翅扑飞,三三两两地停落在树杆上,歪着头好奇地窥探着底下的动静。
五十辆马车,每一辆上都载着一箱箱的货物,也不知里头装了什么,似乎是非常沉重,马车过处,干硬的土道上留下一道道深痕。
“快些走,争取在日头落下前穿过暮光岭。”前头的人回首冲后面的人招呼了一声。这是个领头人,四十开外,肤色有些黑,眼角眉梢处一道道的深壑隐着无尽的风霜之色。他穿着一身藏蓝色袍子,质地上佳,腰间悬着个玉环,好像是个常年跑远途的生意人。
他虽是喊“快些走”,掌鞭的车夫也在抽马,但货太沉,车自然是赶不快,车夫也不太敢放手抽马,是以车队的速度并未加快多少。
车队渐行渐远,刚刚消失在前方的弯道,后面便又驶来一辆马车。车前两匹俊马,马蹄轻快,哒哒的蹄声好似一首轻快的歌谣。哦不,确有歌谣从车厢内传出,轻松愉悦的曲调。
只是那坐在外头赶马的老柳听着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腹中暗道:萧少爷瞧着一表人才,怎会唱出如此轻浮的歌?
似乎是唱到了**段,车厢内的歌声越加高亢:
“那一夜,你没有拒绝我。
那一夜,我伤害了你。
那一夜,你满眼泪水。
那一夜,你为我喝醉。
那一夜,我与你分手。
……”
唱着唱着歌声却又嘎然而止,车厢内悠悠地传来一声叹息——萧程的叹息。
萧程是谁?
萧程是一个年轻的将军,在二十多岁的年纪便做上了从八品、左卫录事参军、知沧州军务的位子。
官不大,可人不简单。除了年轻,他还有一个大靠山,这个靠山就是当朝一品、骠骑大将军、领羽林军指挥使、敕封上柱国的沛君羽沛大将军。他萧程便是沛将军的内侄。
当然,深究起来,他算不得什么内侄,只不过是沛君羽身边一位名叫解忧的小妾的侄子。妾,地位很低,除了亲生父母可以算作是夫家的亲戚之外,其他人,夫家可以一律不认。
只是萧程有了这样的招牌,对外说成是沛君羽的内侄,也不算什么错。因为没有人会真的傻到去纠缠这个问题,尤其是这个人还深得沛君羽的喜爱,就更没有人敢说他不是沛君羽的内侄了。
萧程此行,原本是要去沧州赴任的。只是临行前,沛君羽交代让他来鲁阳参加元尚的秋殇万菊会长长见识,这才折道前往鲁阳。除此之外,他此行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去鲁阳帮自己的堂弟萧吟戈弄一个官商的身份。
此时,若是清溪县的一些熟人见到萧程的话,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萧程居然就是八珍府的东家萧吟戈。所谓萧程,只是他杜撰出来的一个人物。那将军的身份和一连串显赫的背景,不过是用来糊弄外人的一张假证而已。
之所以要如此,还是因为赵虎的建议。这个时代,商人的地位很低,尤其是一些文人士大夫和贵族子弟,更加看不起商人。曾经作为镖师游走四方的赵虎,对这一点有着切身的体会,这才建议萧吟戈用了这么个假身份。身份、背景,都是赵虎一手打造的,就连萧吟戈怀揣的那张官凭,都是赵虎帮他弄来的,除了年纪大了几岁之外,其他的条件和萧吟戈倒还挺相配。
都说说谎的人都会心虚。萧吟戈以前并不觉得,可这一次撒下这样一个弥天大谎之后,心里是真的有点发虚,总是担心会被人识破,惹出毁家灭身的大祸。所以他早已决定,除非万一不得以,否则他不会随意亮出自己的身份。想到此,这才长叹出声。
车厢内只有两个人,显得很空阔。萧吟戈背靠着车壁,两条腿大伸大展,很不雅的坐姿与他那身锦衣华冠很不相衬。
尽管坐凳垫着柔软的垫子,但萧吟戈还是觉得**有些麻。大清早出发到现在,大半天的时间没怎么挪过**,不麻才怪。可是**上的苦也不算什么,最让他受不了的是“无聊”二字。无论是从前的林鹏还现在的萧吟戈,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寂寞。扯着嗓子唱了近两个小时的歌,让他越发无聊。在萧家时,还有香儿这么个可人疼的小丫头在眼前晃,至少视觉上是种享受。
可是眼下呢?他抬眼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赵虎,摇了摇头,又是一声颇为无奈的叹息。
这一趟到鲁阳是为了先摸摸路子,即为刘家明做“开路先锋”,亦是为自己心中的宏图做筹备,加上那个看似荣光实则祸水的萧程身份,自然也不能太过张扬。所以他只带了赵虎一路轻车简行,连那赶车的老柳都是从车行里雇来,随时可以打发走的。低调是低调,却也是无聊又无聊。
清溪到鲁阳的距离并不算太远,但在这个交通工具极度落后的时代,却有五天的车程。
与萧吟戈的随便不同,赵虎一直坐的很端正,腰直直地挺起,目光低垂,像是在思索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因为他的姿势只能让人想到木头。木头又怎么会有思想?
“赵虎,你的腰累吗?”萧吟戈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虽是木了点,但能拉着说说话也是好的。
“回少爷,奴才不累。”标准的回话,恭敬却沉闷。
萧吟戈翻了个白眼,道:“赵虎,这里又没外人,你不必那么拘紧。咱们聊聊吧,这才走了不到一天,老子都快闷出个鸟来了。”
“是,少爷。”应过后赵虎却又是沉默。
萧吟戈知道要这根木头主动讲话,估计比让母猪上树都难,所以他只能主动挑话,他脑子一转,道:“赵虎,你今个有耳福了。本少爷给你讲个笑话。”
想到那个略微有些恶心的笑话,萧吟戈还未开口就先忍俊不止,定了定心绪,这才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开来:“有人很喜欢麻辣粉丝煲这道菜。有一次,他上酒楼,又点了这道菜。但小二告诉他,这道菜已经卖完了。
‘真的卖完了吗?’他有些失望地问。
‘客馆,真的卖完了。你瞧,最后一份卖给那桌的客人了,’小二回答道。
那人顺着小二的指点,看见有个很体面的客人坐在邻座。那客人饭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但那份‘麻辣粉丝煲’居然还是满满的。那人觉得他浪费美味,所以走到他旁边,指着那份麻辣粉丝煲,问:‘您这还要吗?’
那客人很有风度地摇摇头。
于是那人立刻坐下,拿起调羹狼吞虎咽起来。风卷残云,一会儿一半下肚了,突然间他发现在砂锅底躺着一只很小很小但皮毛已长全的小老鼠。一阵恶心,那人把吃下去的所有粉丝通通吐回了砂锅里。
当他在那儿翻胃不已的时候,那客人用很同情的眼光看着他,说:‘很恶心是吗?刚才我也是这样……’”
萧吟戈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又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他记得这笑话还是他上大三的那年从网上看来的,觉得特搞笑就记了下来。正好那天他回到寝室时,看到一哥们在埋头吃米线,他就凑过去把这笑话一讲,楞是让那哥们吃了一半的米线再也难以下咽,连连发誓再也不吃米线、粉丝之类的玩意。
他自己笑的是涕泪横流,可是一抬头却见赵虎依然是一脸严肃的表情。
“你怎么不笑?难道我的笑话不好笑吗?”
“好笑,好笑。”赵虎敷衍似的道了一声,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很生硬的笑容来。
萧吟戈笑容顿失,“赵虎,你还是别笑的好。”
于是赵虎便真的不笑了,腰依然笔挺。
木头,果然是木头!老子竟然给根木头讲笑话,脑子真是锈逗了!萧吟戈心中烦燥,抬脚踹了踹车门,问道:“老柳,什么时候能到客店?”
“就快了,少爷”,老柳的声音隔着车门传来,“前头就是暮光岭,过了岭就到东岭镇,镇子上就有客栈。”
“那还得走多久能到镇子上?”
“快了,顶多一个半时辰。”
听到“快了”二字时,萧吟戈心中一松,可是紧接听到“一个半时辰”他的心又随即一沉。哎……还有近三个小时的路啊。他现在才真正的想念现代社会的飞机、火车,若是能换上飞机,三个小时早就能飞到鲁阳了。
他又踹了踹车门,喊道:“老柳,车赶快点,这速度都快赶上王八爬了。”
老柳道:“少爷,前头有车队挡着,赶不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