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临水筑,皓月坠寒池。”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呃——没词了。凭她雁落羽能憋出这两句也该知足了,假洋鬼子一个,当初在华埠遇到席乔政的时候,连一句最简单的中国话都说不好。
往事掠过心头,墙外忽然响起熟悉的男声,“沉鱼妒玉貌,乱花别空枝。”
雁落羽紧按胸口,黑灯瞎火,被突如其来的对喝吓了一跳:果然是一墙之隔,放个屁都能听得到。来时跟在宗爱身后一路绕来绕去,听说是一墙之隔,还以为只是说说。
皇帝老子终于还是从榻上跳了起来,披着长袍径自在黑漆漆的墙根底下瞎溜达。宗爱见状,当即摆手撤去了侍者,任由万岁爷一个人在园子里闷头转悠。这天一黑啊,猫啊狗啊都坐不住了,钻洞的钻洞,跳墙的跳墙,单数人这玩意儿最沉得住气,心里痛痒难当,偏要摆出一副谦谦君子的高尚模样。
唉,我那可怜的皇上,这下没人看着您了。想走门就绕几步远路,懒得走就登梯子上墙。既然把人安排在了墙对面,奴才老早就命人把梯子给您架上了!
拓跋焘打量着无端架在宫墙上的梯子,心里犹犹豫豫。宗爱这奴才若生为女子,定是个颠倒乾坤的角色,心思细密,深谙圣意。可惜他还是没勇气跳墙过去,忽然怀念起太乐署墙外的歪脖树。下意识地抚过颊上的面具,凄然苦笑:今非昔比。。。。。。
短暂跳槽。见鬼,那歪脖树跟他有什么关系?
雁落羽在墙对面等了大半天,搭话的家伙居然没了下文。按耐不住胡思乱想,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万万想不到她会问话,四下顾盼,笑声勉强,“呵,没,没事。你——还没睡吗?”
被对方吞吞吐吐的暧昧语调问得浑身不在,几乎是落荒而逃,“没事就好。我,这就睡了。”天啊,她是怎么了?怀疑自己的脑袋真的退化到了十六岁,心跳得像初恋一样。见鬼!初恋对她来说只是个神话,她活了两辈子还从没尝试过恋爱的滋味呢。
跟倪凯文“恋”的时候,也会拉拉小手,抱抱,遗憾的是从来就没有脸红心跳。跟席乔政在一起常常会脸红心跳,多半是因为对方的戏谑作弄。而墙外那家伙虽然生性凶残,风流成癖,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她不是木头,能感觉到对方眼中闪烁的不安与疼惜;她是个世俗的女子,还是渴望有个男人和她作伴、珍爱疼惜。
遗憾的是,那家伙不是她要找的人,甚至可能烧死了她要找的人。而她想恨又恨不起来,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都是他第一时间冲出来救她。
矛盾——
明知是不能爱的人,陷得太深只会伤了自己;隐隐体会到来自心底的迫切,仿佛是蛊惑的卡莉。
匆匆跨进房门,睡意全无,大睁着呆滞的眼睛,指尖随意挑拨着琴案上满是尘土的古琴。良久,闪断的思绪终于接上了信号,漫不经心地按弦调了调音。
记得在教坊时,老嬷嬷拿着鸡毛掸子成天逼着她摆弄这鬼东西。只要明白乐理,乐器这东西一通百通,技巧和指法可以慢慢改进。在噼里啪啦敲桌子砸板凳的恐吓下,终于还是逼出了一点成绩,至于曲子弹得是否动人得靠个人悟性。
恨透了宫商角徵羽,到头来一篇曲谱都记不起来,索性改编了她常常在心里哼唱的那曲《鸿雁》。琴音听起来略显艰涩,不过她个人觉得蛮好听。有时在想,像席乔政那样的暴徒仿佛该匹配“重金属”,怎么会喜欢这么抒情的歌曲?
一曲弹罢,恍然听到房门外低沉的叹息,猛一抬眼看见被月光拓印在窗上的高大人影,咬唇轻问,“跳墙过来的?”
“走门。。。。。。为这琴音。。。。。。”拔腿就走。他是来听曲的,奏完了,该走了。他还能奢望什么?不愿她看见,更不想她问起这张面具。
屏息细听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雁落羽按耐着心底的渴望,终于还是忍不住起身走出房门。
月夜,恢复了寂静,对岸传来青蛙缠绵的叫声。怀疑刚刚只是一时的幻觉,或许从未有人来过。。。。。。一个人与另一个人擦肩而过,回眸之间,多少会留下点什么。一颗心与另一颗心擦过多少次,才能擦出一缕微弱的花火?
暗夜同样煎熬着另一个女人的心:他答应来看她。之前,他从未失约过。。。。。。
高欢儿独倚榻上,喝了半坛为他而开封的菊花酿,满心是苦,满眼是泪:“烛影窈姹漪人家,清辉淫浸闺床纱.今夜方知慊怨苦,绿窗锦帘伴啼鸦。”“娘娘,三更了,早些安歇吧?”贞贤心疼主子,又一次上前劝慰。
“贞贤,陛下从未失信于我,你知道我心里的滋味吗?”咣当一声丢下酒杯,忽然间破泣为笑,颤巍巍地竖起食指,“我以为她不会活着回来了,谁知,她居然没有死。。。。。。她不是人,是‘狐狸精’,你知道吗?她是狐狸精变的!”云鬟散乱,珠花乱坠,幽深的瞳孔看上去空洞而怪异。
“娘娘,你喝醉了。万岁今儿不来,明儿或许就来了,娘娘早些安歇,别哭坏了眼睛。”赶忙上前抚慰,搀扶对方躺下。
怅然所失,缓缓趴伏在榻上,咬着被角隐忍抽噎,“不会来了。。。。。。不会再来了。。。。。。”忽然坐起身,双眼圆睁,发疯似地扯着贞贤的衣领,“宗爱会不会认出那些和尚?速派人去庙里,不能,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烛影窈姹漪人家
《春怨诗》,乐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