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沉闷。．

外面，雷公逐渐势衰，有一声没一声的，仿佛正在远去，但雨仍然下着。分尸谷喧闹声弱了下来，只剩下余音。

葛大胆倒不辱英名，率先打破沉寂，豪气冲天地说：“看你们嘛德性，一点鬼话就把你们吓住了。我今晚就去拜访城隍庙，不过，我要先到分尸谷热热身，去见识一下这些冤魂，那个秀秀要真长得漂亮，就背她回来做……做保姆，哈哈……”

葛五胆急忙劝阻：“堂哥，吹牛又不交税，都是说着好玩，为嘛要来真的？”

“这鬼天气，当心遭雷击。”葛二胆也说。

“有些人天生不招雷，我以前好几次都在打雷时赶路，从来没被打过，何况雷也跑远了。”葛大胆充耳不闻。

这就是葛大胆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葛大胆和众人是对立的矛盾体，众人不信鬼，却怕鬼；葛大胆经常撞鬼却不怕鬼。至于信不信鬼，那几个“胆结石”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葛大胆天生喜欢抬杠，别人说有鬼他就说没有，别人要说没有他就偏说有，反正，啥事都跟人别着来。

“雷既然停了，那些冤魂肯定也走了。”葛五胆也只能就事论事了。

“那就更要抓紧时间了。”葛大胆完全铁了心，把雨衣套在身上，“老子阳气重，就是要看看，到底是鬼怕我还是我怕鬼。”

“堂哥……”

“嘛也别说了。”葛大胆指指不速之客，“我就不信别人比我强，现在我要是往后缩，以后我头上就有个葛巨胆了。”

这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对，我们支持你。”众生芸芸，总是有好事者的，不知谁添了把火，“应该去分尸谷看看，顺便劝劝那些冤鬼，都死了一百多年了，还还什么阳啊？做鬼多好，可以永生。”

“嘛人在那儿说鬼话？”葛五胆大声咋唬了一句，又伸手揪住这位多事堂兄的衣角，“鬼要是把你捉走嘛办？”

他倒是忘了，自己也是一嘴鬼话。

“你当真以为老子信鬼呀？”葛大胆拨开葛五胆的手，正经其事地说，“老子就是想看看下面到底有什么古怪。最主要的，那个绳子不可能自己会摇摆，也不可能是鬼往上爬，肯定是有人在下面摇——既然他们在这种天气敢下去，老子为嘛不敢？老子就是要看看嘛人在那儿作怪，找不到人找到脚印也能证实老子的怀疑。”

大家一听，都为葛大胆的大胆想法所折服，如果能有所发现，倒是帮自己解开了心中的一个谜团，连葛五胆也不再坚持：“要不，咱们哥五个一块儿去？”

“有人作伴的话，老子还叫葛大胆吗？”葛大胆义无反顾地迈向大门。

葛大胆一走，众人又叽叽喳喳起来。陆一明总算开口了，不过，不是对大家说，是对刘志斌说的。

趁着嘈杂，陆一明走到刘志斌身边坐下了。馆里热哄哄的气味和噪音让陆一明更觉难受，他语音含混地说：“刘、刘志斌，我、我总觉得你的声音我听、听过，可就是想、想不起来。主要是我、我喝糊涂了，还有，你、你感冒了，鼻音重，要不，咱们多……聊、聊聊，你、你也帮我想想。”说完，手在脑袋上忙活起来，又是挠又是捶，似乎在努力回忆。

刘志斌一听，神色大变。葛大胆一走，他仿佛失却了靠山，没准眼前这个瘟神真会把自己的皮给剥了，还是趁他没清醒之前逃吧。经过短促而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刘志斌下了决心，先披上长雨衣，又环视一眼众人，自告奋勇地说：“今晚，我先去城隍庙打前哨，恭候葛大哥，谁愿意一块儿去？”

大家嗫嚅半晌，竟没一个响应的，葛二三四五胆也不例外，鼓励的词倒是不缺：

“祝你马到成功！”

“我们等着你胜利的消息。”

刘志斌有些骑虎难下，如果没有伴，这趟旅程可实在是没趣，至于是不是非要凑足九人，他倒没当回事，这不过是鬼山的宣传伎俩。正两难间，林肯忽然说：“我跟你去。”

“有、有完没完？”陆一明呵斥了一句，又对刘志斌说，“何、何必一人去冒险呢，你就留……这儿吧，咱们随便……说说话，没准……我能想起来。”

刘志斌更是胆战心惊，连话都不敢说了，拔脚就想走。陆一明下意识地直起了身，不料，葛二三四五胆齐刷刷地站起来，围住了他：“想干嘛？”

陆一明刚才蹭过来时，几个葛胆们就提防着了，心说葛大胆有面子，我们就没面子、压不住你了吗？

林肯马上也站了起来。

这一来，又成剑拔驽张之势。

“你们都给我坐下。”杨导厉声说，“是不是想让我把警察喊来？”

话音刚落，服务员小秦走了进来，说：“杨……杨哥，派出所来了两名同志，想找你问些情况。”

“说来就来了，让他们到这儿来。”杨导借神打鬼，“你们动手呀？”

“你赶紧去一趟吧，他们不是为这儿打架的事，好像在说什么车匪。”小秦催促，“这会儿警察正看登记簿呢。”

“我就去。”杨导走到门口，又回头说，“怎么，还不坐下？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看你们就是斗气。”

葛五胆说：“我们只是伸伸懒腰。”

大家都坐了下来，只有刘志斌仍呆立当场，愣了一会儿后，他突然朝葛二三四五胆拱了拱手，夺门而去。

“何必呢？”陆一明竟有了些愧疚之感。

4、

既然提到车匪，话题很自然地就转移了，有耳闻的游客便说到了火车上的抢劫案。

这件事可是跟自己有关，陆一明十分留意，看大家对这件事持什么态度。他认为，警察可能在部署抓那个漏网的匪首。

难道那个匪首也来鬼山了？警察又是怎么知道的？

想了一会儿，想不团圆，就不想了，呆会儿一定要找那个小秦旁敲侧击问一下。

用不着问了，十多分钟后，杨导又回来了，主动把这件事说了出来：“大家不要紧张，刚才警察同志来检查登记簿，只是想找两个持北京身份证、并且带着两个大旅行包的人，不过，还阳店没有北京籍游客，也没发现谁带有大旅行包，因此，警察就没来打扰大家。”

“你能不能详细说说，我们也好帮警察留点心。”有热心者建议。

杨导点了点头，郑重地说了起来，“有些人可能已听说了，昨天──应该是今天凌晨，途经鬼山站的一趟列车上发生血案，有两伙车匪在车上大肆洗劫旅客，后来发生火并，造成重大死伤。其中一人自称南北大侠，手段极其残忍，先是黑吃黑、大开杀戒，又向无辜的游客开刀，最后又殴打乘警。铁路警方根据旅客提供的线索分析，疑凶可能潜至鬼山。鬼山派出所根据上级要求，正在摸底调查，大家如果发现线索，可以举报。今晚警察只是通报一下情况，希望不会给大家带来不便。时间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吧。”

大家听完，反应不一。一些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对这种“警察打土匪”的故事不感兴趣；一些人正忧心冤鬼肆虐，现在又多了个杀人狂，心头不免增一分恐惧；有听说南北大侠是见义勇为的，现在见警察这么定性，不由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先前那位提建议者继续炫耀他的热心：“什么意思？既然广而告之，为什么只打擦边球？光说事不说人，疑凶是几个人，高矮胖瘦如何？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杨导已经离去了。

陆一明瞠目结舌，几乎当场发作。

杨导的话语不重，陆一明听来却字字如雷贯耳。什么叫两伙车匪？什么叫火并？什么叫黑吃黑？什么叫疑凶？什么叫……完全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如果不是有个南北大侠的身份，陆一明真想马上就去找警察理论。

要是别的事还能将就，可陆一明对这件事怎么都转不过弯，便暗自生气闷气来。

林肯看他脸色很难看，笑嘻嘻地问了一句：“不要紧吧？”

林肯反应可没陆一明那么激烈，这家伙一向没心没肺的，甚至还觉得挺可乐呢。不过，他也不无庆幸，幸亏“挪用”了那遇劫青年的身份证，而且，也幸亏把旅行包寄存了，阴差阳错躲过了一劫。

陆一明忍得了一时之气，却忍不了酒精作祟，蓦地，觉得胃中翻涌，直冲喉头，便用手捂住嘴，跌跌撞撞抢出门去，到隔壁的卫生间“哇哇”吐了起来。

林肯急忙跟了过去。

陆一明吐完后，铁青着脸往大堂那边走去了，林肯想扶他，他根本不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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