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明苦笑一下,踅身走了。时间有得是,也不急这一会儿。
到了211房前,陆一明敲起门来。刁德三似乎知道是谁,也不询问,直接把门打开了,非常热情地说:“陆……欢迎欢迎。”
“怎么,这么快就把我名字忘了?”
“怎么会呢,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的。”刁德三顺手把门关上,“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直接喊名字呗。”
“我们好像还没这么熟。”
“这跟熟不熟有啥关系?”
“说有也有。”
“那你愿咋称呼就咋称呼吧。”
“那就叫陆老板?”
“得,叫啥也别叫这个,我这一辈子都够不上这个档。”陆一明赶紧摆手。
“那就叫陆总,现在时行这么叫。”刁德三继续打哈哈。
陆一明受惊似的:“别,这不跟老板一样嘛,比老板还吓人呢。”
刁德四也在房间里,原本坐在床头,陆一明进门后他就礼节性地站了起来,没想到这两人贫个没完,他忍不住说:“刁,老在门口站着干啥?请陆一明过来坐嘛。”说着,把椅子朝前搬了搬,大方地招呼,“陆一明你好,坐着聊吧。”
陆一明回了句“你好”,走到椅子上坐下了。
“那就叫你陆先生吧。”刁德三拉了另一张椅子坐过来,继续在称呼上较劲,权当是一种正式谈话前的序曲。
“这……这也别扭。”长这么大,好像还很少有人叫过陆一明先生呢。
“那就陆老弟。”
“咱俩还没那么亲热吧?”
“那就小陆吧。”
“你也大不了我几岁,别摆谱。”
“你倒是把我难住了。”刁德三是真犯难了,“你刚还说愿咋称呼就咋称呼,这会儿怎么一个都不成?”
“这不都你自找的呗?要不就喊老陆吧。”
“你想得美。”
“那就叫……同志?”陆一明又建议。
“同志?”刁德三愣了愣,“我倒是不介意这个称呼,就是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唉,其实同志是个很亲切的称谓,是一种美好人际关系的反映,可惜……”说到这里,刁德三叹了口气,“你瞧,一些历史革命题材的电视剧,以前都叫同志,可现在叫弟兄或兄弟的越来越多,弄得我都糊涂了,以前到底是怎么称呼的?”
一个不叫建议的建议,竟引发了刁德三的多愁善感,陆一明笑了笑,说:“那就叫陆师傅吧,比较大众化。”
“陆师傅?”刁德三想了想,“那就陆师傅吧。”
“那你就是刁师傅。”
“陆师傅!”
“刁师傅!”
两人很肉麻地握了握手,同时傻笑起来。刁德四白了刁德三一眼:“刁,你可真能磨牙呀,往后你闲得难受时我找两根骨头给你啃啃。”
磨了半天牙也不是白磨的,这些废话说完,两人一下拉近了距离,感觉认识了好几年似的。
“陆师傅,咱们现在可以聊别的啦。”刁德三是个好动的人,顺势坐到床上去了。
陆一明随口说:“这间房子比我昨天住过的大,不会是这一边都这样吧?”
这间客房是三人间的,刚才跟刁德三攀扯时,陆一明就注意到了,这间房子结构跟206一样,但宽敞多了。
“当然是这一边都这样,你以为就这一间大一些呀?”刁德三解释,“我了解过了,单号房间比双号房间要大不少,但没具体标准,不仅有三人的,还有四人间的。”
“能挤下四张床吗?”
“能呀。”
陆一明目测了一下,还真能。他恍然回过味来,刚才赵钱孙李并不是聚在一间房里凑热闹,压根就是住在一起。
房间大小的话题仍是闲话,属过渡性质,接下来该介入正题了,刁德三装作很随意的样子问:“陆师傅是哪儿的人?”
“河北。”陆一明说了自己的祖籍。
“哦,难怪话里有些京味呢。”
“河北方言多啦,怎么跟北京扯一块去了?就是沾上点也正常,连那些古装电视剧里的人都是一口京味,也不管他们演的是哪的人。”陆一明泛泛解释一下,礼尚往来,“刁师傅是哪的人?”
说块不说块儿,说点不说点儿,说哪不说哪儿,是陆一明有意避免儿话音。他现在已经开始暗暗提防了,只是过于谨慎了,连刁德三都说“哪儿”呢。
“就是贵州的。”刁德三说。
“哦。”陆一明不想在户籍地上纠缠,又快速转移话题,“那位刁德五——不不,你们还有一位同伴呢?下午好像在奈何桥就没见着他。”
“噢,他去伏魔寨有点事,刚回来,这会儿正洗澡呢,咦,怎么没动静了?在擦身子吧。”
正说着,刁德五捋着头从洗手间里出来了。可能是陆一明先入为主,以为刁德五不在,没注意洗手间有水声。
“你好,陆一明。”刁德五性格开朗,见了陆一明也不生分,边穿衣服边寒暄,“我刚才听到你问刁德五——不会是说我吧?”
“这……这都是我那个伴瞎喊的。”陆一明有些尴尬,指了指刁德四,“还、还喊他刁德四呢。”
“嘿,他嘴比刁还损,我叫……”
没等刁德五报出姓名,刁德三大笑着把他打断了:“哈哈……活该,以后你就叫刁德五,他叫刁德四,谁叫你们宰我的?就得吃点亏。陆师傅,我上面没哥,可现在下面有兄弟了。”
“行行,让你占点便宜吧。”刁德五倒也不计较。
刁德四提了个条件:“离开鬼山就不准瞎叫了,不然我天天上你家吃去。”
刁德三又开心地笑了一阵,然后问:“对啦,陆师傅,你那个伴儿呢,就是你那个小兄弟,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他不敢来,怕你。”陆一明说。
“怕我?”刁德三手在头上挠挠,“我看是恨我吧。替我向他道个歉,那会儿真是误会。”
“你好像道过歉了。不过,你那会……那会儿要是当着他说声对不起就好了。”
“是吗?当时是对你说的?怪我,有机会我一定当面向他赔个错。他叫……”
“林肯。”
“这名字挺怪。对啦,他为啥喊你大哥?”
“我比他大嘛。”
“我还比刁德四、刁德五大呢,他们老是‘刁、刁、刁’的,从来没喊过一声刁哥。”
“算啦,也不瞒你,我们结拜过。”
“哦,难怪,江湖习气。”
“什么江湖习气,我像个跑江湖的吗?”
“没准就是。”刁德三是一种奚落的口吻,却非常的耐人寻味。
话题开始深入了。
该触及的必须要触及,陆一明斟酌一番,说:“有个问题我不明白,想请教一下刁师傅,奈何桥死去的刘志斌……”
“他叫刘志斌?”
“是的。”陆一明样子很庄重地说,“我跟他早就认识,对他比较熟悉,可我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个南北大侠的外号,也不知道他哪点像南北大侠?”
刁德三及时揪住话柄,目光也在定了陆一明脸上:“那你说,什么样的才像南北大侠?”
陆一明暗怪自己画蛇添足,他不敢迎视刁德三的目光,心虚地往旁边望望:“我是说,我从来就不知道他会功夫。”
“是吗?”刁德三眼神又放肆地在陆一明脸上扫描一阵,才猛地笑出声来,“哈哈……其实,我那是信口开河。”
“为什么?”陆一明觉得刁德三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脸颊有些发烫,幸好烛光也是红色的,给遮掩了。
“你想啊,游客玩得好好的,突然碰到这种事,谁不闹心呀?越闹心就越要猜,是怎么死的、死的是谁?所以,我就谎称死的是南北大侠。你别小看这种小花招,这可是心理疗法,大家一知道死的是谁,再加上死的又是个坏蛋,他们就不想这事了。”
陆一明未置可否。他原本想用刘志斌的事拿捏一把刁德三,甚至还想借刁德三与悬赏告示上的南北大侠相像,逞一下口舌之利呢,可现在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这次交锋完全让刁德三控制了。
“你知道我现在是怎么想的?”刁德三冷不丁地又问。
“不……不知道。”陆一明更心虚了,不知道对方会说出什么话来。他觉得今天拜访刁德三是个错误。他甚至怀疑,刁德三是有意从椅子挪到床头上坐,以形成居高临下之势。
“我现在对什么都没兴趣,哈……”刁德三总是莫明其妙地发笑,跟白天在路上那种深沉得不可自拔的面相判若两人,“我最大的兴趣就是去城隍庙,我一定看看城隍庙到底有什么古怪。”
陆一明长嘘一口气:“那咱们今晚就去。”
“今晚?不行。”刁德三非常认真地说,“我们要先爬完大南环和小东环再说。”
这真是热脸贴上冷**。
刁德五早已穿好衣服,他抬腕看看手表,大叫:“快点,只有五分钟了,火龙降鬼要开始了。”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抄起手电,吹熄蜡烛,大呼小叫着往门外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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