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谦虚了,如此也只能说公子是个有心人,素日里听梦洁唱曲儿的男子只管梦洁唱的悦不悦耳,而公子却能一眼看出梦洁的心事。”说着,梦洁便从腰际取出一张纸,念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公子的词写得真是太好了!”
盛亦笑笑,心底却有点心虚,这词原是《诗经》中的《子衿》,说起来,她真的只是猜测,梦洁昨日登台,却不见唐诺,她心底必是失落,而《子衿》正合了她那时的心意:“姑娘喜欢便是最好的,再好的词,若不合心意,也是枉然。”
“公子说的是,曲子合了心,才唱得出感情来。”
梦洁坐了不久就起身回了渚香楼,二人谈得虽欢,却始终是生疏了些,盛亦想想小岚,又想想梦洁,二人虽长得像,但毕竟不是同一人啊!就如她与慕圣亦,泽亚与慕翎凡一般。
在此之后,她与梦洁便时常碰面,原因是梦洁打算将《子衿》作为她下月的演唱曲目,盛亦这个“作词人”自然是必不可少的,怎么说也得尊重原创吧!讨论的无非是曲子的谱该如何写,搭配怎样的乐器云云,而这些皆被盛亦含糊过去,她虽写了这词,但也只是知道词为何意,唱古曲,自然是梦洁这个古人较为擅长。
“盛公子,两位乐师的意思是以笛声为主,瑶琴为辅,不知公子意下如何?”梦洁笑问道。
“笛与瑶琴?不错,这两样乐器搭配虽常闻,却不俗,不过盛亦觉得,姑娘为何不将笛改成埙呢?笛声虽悠扬,却是清亮,与这首词的词意……”盛亦顿了顿,复又道,“而埙声却显得更为幽暗,盛亦觉得,姑娘可以通曲以埙声为主,笛声和之,再以瑶琴辅之。”
梦洁闻言,双眼明亮,转过头问旁边的两位乐师:“两位师傅觉得盛公子的提议如何?”
年长的一位答道:“乐史上也有将这三样乐器组合在一起的曲子,老夫认为姑娘姑且可以一试,一来姑娘的曲是全新的,听众闻得也是新鲜,二来这是盛公子的提议,既然是作词人,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年轻那位也是点头称是。
“如此甚好。”梦洁喜道,“至于谱子,就有劳二位师傅了。”
起身送走两位乐师,盛亦也欲告辞,正过转身,才发现她所处的八角亭外有一绿衫女子正笑盈盈的看着她,盛亦认出此女便是那日一直看着她的粉衣女子,心想今日竟在此碰见。正疑惑着,那女子朝她点了点头,走到她身边,说道:“佳人是不是赶得不巧,不会佳人刚来,盛公子就要走了吧?”
身后的梦洁迎了出来:“是佳人姐姐来了,快过来坐。盛公子没什么要紧的事吧,我这位姐姐可是一直很仰慕你,老是提起要见见盛公子,今日终于得了机会!”
盛亦一愣,笑道:“盛亦自然无要紧事,只是怕打扰到姑娘休息啊!”
“盛公子言重了,梦洁何时不可休息,况且我这位佳人姐姐确实是仰慕你的才气,今日终于得见,盛公子难道要让佳人姐姐失望?”梦洁略微有些打趣儿道。
盛亦扬眉看了看那位叫佳人的姑娘,只见她也正笑盈盈看着自己,心中却有几分隐隐的怀疑,总觉得这佳人姑娘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罢了,或许是自己多心了,想了想,笑道:“既然如此,那盛亦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素闻盛公子才气逼人,今日得见,真是佳人三生有幸。”
“姑娘过夸了,才气逼人四字,盛亦实在不敢当。”盛亦心虚的道,如今她只要听见别人说她才情如何,她便心虚,毕竟这才情都是抄袭而来。
“姑娘二字实在生疏,我叫意佳人,盛公子叫我佳人便可。”
“一家人?呵呵,姑娘的名字真是温暖,四海一家,亦可说思忆佳人啊!”
“这番解释倒也有趣,只是我的那个意是‘如意’的‘意’,并非公子所想的那个‘忆’。”意佳人解释道。
“呵呵,佳人姑娘的名字取得好,清新可人,如意佳人,倒与姑娘很相配。”
意佳人听闻,脸一红,道:“盛公子真是会说话,专挑好听的讲,叫人不乐也不成。”
一旁的梦洁也帮腔道:“盛公子对佳人姐姐的名字有如此多的感思,何不也为姐姐作首词,让姐姐更乐一下。”
“这……”盛亦心中暗骂了一句梦洁,这小妮子真会给她出难题,不过好在她脑中真有一首词,是一听到佳人的名字时就想到了的,抬头看了一眼满眼期待的意佳人,想了想,道:“早知有今天这样的事,盛亦当初就应该以卖词为生,如今也好赚两位姑娘一笔!”
两位姑娘掩着口笑笑,意佳人道:“如此说,今日佳人是有这个荣幸了。”
盛亦看了看方才乐师们留下的纸,拿起在石桌上铺平,挥笔写下了李延年的《佳人曲》,脑中想,作为现代人,可真是占尽便宜。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意佳人看着盛亦写,便也随着念了出来,“公子怎知佳人是北方人?”
盛亦一顿,糟糕,竟然忘了这茬,想了想也只是吐出两个字来:“猜的。”
“呵呵,公子可猜准了。公子的词写得好是好,可佳人觉得这词不属佳人啊,公子笔下的佳人可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美人,佳人可谈不上!”
“梦洁姑娘,你老说盛亦谦虚,我看今日这佳人可是比盛亦还要谦虚啊!若佳人所说,她不算美人,那何样的女子才算美人啊?”盛亦笑道。
“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以翰墨为香!就如……就如梦洁这般的。”意佳人却是一本正经的道。
“哎呀,姐姐,你怎么取笑起我来了。”梦洁红着脸朝意佳人嗔怪道。
“那可真是冤,我这是夸你,如何成了取笑你?盛公子,你说是不是啊?”
三人在这八角亭一坐便是一个下午,与意佳人的交谈中,盛亦发现她并无任何异样,也便对她放下了戒心,或许真的是自己敏感了。
回到顺风楼,已是接近日落,站在窗边远望那条护城河,那个曾经与她共同泛舟的男子如今如何了?算算日子,他也应该已经与萧云落成婚,想着便是满心的痛。从柜子中拿出玲珑仙玉枕,却不知自己为何要将它拿出,于是又急急地放回,片刻之后又是取出,看到玉枕,就如看到了慕翎凡一般,然后……
“臭慕翎凡,你害我好苦……”盛亦竟空手打气玉枕来,打到手发痛了,她才停下,苦笑,自己在做些什么,自始至终,慕翎凡也没做错什么,倒是她一直退缩着,畏惧着,如今她又有何理由怪起慕翎凡来,要怪也只能怪他们无缘。若再来一次……盛亦猛地摇摇头,若再来一次,结果一定也是一样,当初的情形她与慕翎凡根本就是不可能,没有保险的爱情,她何必还要投资?罢了罢了,不是有句话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吗?事到如今,她还能做什么?思君令人老,与其天涯思君,恋恋不舍,莫若相忘于江湖来的爽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