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月青龙戟?
就是和亲路上,冷牙假扮刺客袭击她时,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那把?可是怎么会……
芸嫱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被风雪迷花眼产生了错觉,她睁大眼眶,突瞪着眼珠子,眼神痴凝的望着面前……朦胧的月色掩映,镶金裹银,霸气不失华美的青龙戟如一位威风凛凛的叱咤战将。那条盘绕在黑漆木柄上的髹金长龙,似是从绵延数千年的沉睡中猛然惊醒,伸展着颀长如流水的壮实身躯,仰天长啸,震天撼地。弯弧的戟头银辉攒动,如覆龙鳞,这是它向四周狂傲探开的利爪,一许青涟自上空倾泻灌下,在月牙形状的刃口上匆匆闪逝,潋滟盈溢,铮戾寒意。
怎么会?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在自己性命最攸关的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任何时候,比任何人都巴不得她从眼前消失的他,怎么可能会为自己挡下那两支箭,白白错过这么绝佳的机会?
望着他,芸嫱的单瞳里写满不解。
于马匹之上的他,就同第一次相遇时候的那样,背对的他让人见不着一丝情绪,只是冷漠笔直的背影永远予人一种气势压迫的紧张、局促感。一袭与夜色混淆得已辨不清颜色的戎甲合身服体,竟也衬得他并不算魁梧的身型,纤柔中尽显威武阳刚之气,依旧不需任何头冠发器束缚的细长青丝,随他抹额上那两条系在脑后,以羽毛作饰的古琴轸穗一起风漾旖旎,仿佛一根根细腻的琴弦在这青墨似玉般化作的幽莹夜空中荡生涟漪。
这一刻,至少这一刻,芸嫱的大脑是暂离思考的。
望着他……忍不住心弦异动。
第一次见时,他的眼神里掺杂进太多太多复杂不可解的情绪,扑朔迷离。
第二次的现在,似故如此。不管之前的半路行刺,还是眼下的急场救援,他都始终能从其混乱不堪的局面中保持那份与生俱来的傲然气质和宏弘气魄,绝不有半点动摇。她记得,就算现在只能看着他的背脊,但她仍忘不了第一次时他仇视自己的眼神,漠然俯瞰的视线,疏冷得拒隔千里,孤傲的身姿是他凌驾于这世间万物之上,向世人堂皇昭告的最强佐证。
那一刻,她读得懂他的眼睛……杀了她,杀了她……这理应就是他当时花在自己身上所有的心思。
比神明还要更加巍然的存在,张扬不可一世的他,佞妄霸道,桀骜不羁,不配入眼,不配入眼……连受人们尊崇膜拜的神明好像都不配入他的眼。
“哼。”接收到她投递而来的注视,冷牙侧头微划过脸,挑眉垂眸,细长的眼角满拂轻蔑;微扬薄唇,冷哼不屑。如此深邃的夜色,也依旧潜隐不了那线条俊美绝伦的轮廓。
奇怪的是,面对他对自己一如既往恶劣,让人生厌的傲慢态度,芸嫱竟没再像以前那样大动肝火的还以颜色,反倒是心情异常平静的望着他。或许是因为他救了自己一命的缘故,也不管动机是好是坏,是巧合还是有心……反正就是让她突然发不起脾气来。
想到刚才的千钧一发,心里就止不住一阵颤抖。哪怕他稍晚来一步,她现在都已是魂归如来佛主了,否则哪还能像现在这样感激涕零的望着丢给自己一个极其自负的侧面笑脸就提着长戟扬长离去的他。
额,等等……感激涕零?
芸嫱怔怔愣住,不禁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她的确很“感激”他的大义相救,可,这“涕零”……伸手摸上有些酥*痒,似是蚊虫之类的小东西在上面攀爬的眼角。用手指轻轻蘸一下,再在两指间拈拈,风一吹,凉的?
这水,难道是沾上了融化的雪水吗?在莫名其妙的好奇心驱使下,芸嫱又试探性的将手指触近下唇,伸出舌尖舔舐其味……是咸的,是咸的?
芸嫱看着那根沾有自己眼泪的指尖,惊愕不已。她哭了?这会不会太夸张?为了一个事事都不忘要除掉自己,许是顺道路过,就像受人之托,捎带包袱一样才救下她的人,她竟然为他的行动感动得哭了?
“娘娘,娘娘……”这时,许久未现身的那位小旗长终于一路气喘吁吁的喊着跑了过来。
“对不起,娘娘,是卑职失责,没有保护好娘娘。”他双膝跪在芸嫱面前,曲弓着腰背,垂头含胸,不等气喘匀,就神色十二分歉疚地对芸嫱自责道。
“这不怪你。”横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芸嫱看着他,以笑轻言道。
想必他也是努力应付了很久才撑着来到这里的吧?看他身上那件不同程度破损的绵甲和那些从撕裂的破布条内来不及凝固的血液,还有遍布整脸、手背上大大小小的淤青肿伤,她就一目了然,深谙于心。
“对了,你刚才看见王爷了吗?他怎么会来?”视线从小旗长身边擦过,芸嫱眺目看向他身后不远处那片就在刚不久都还主动权握在敌手,厮杀声起,硝烟弥漫。现在却反倒被冷牙的援军追击,大肆扭转过局势而戛然止声,匿静下来的战场。
“卑职看见了,刚才卑职在下面被一群靶贺兵层层包围,幸得王爷带兵及时出现,才替卑职杀出了重围。”小旗长说着,伤痕云云的脸上隐现出淡淡,略微吃痛的笑意,就像是在庆幸自己的劫后重生。
“他带来多少人?”尽管心底对冷牙,几乎可以用“从天而降”一词来形容的突兀出现疑云覆绕,纠结横亘。但她此前最在意的,还是他有否带来足够与靶贺兵对抗的人数。
“卑职也不清楚,反正刚才卑职一路上来时所见的,都是我们更占上风。何况之前娘娘还对付了不少,现在剩下的靶贺兵应该再无还击之力了。”小旗长转头看着身后那块底下压着众多敌人尸体的巨大木板,眼里满是对芸嫱的钦佩之意。
“是吗……”芸嫱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由渐渐放下心来。是啊,只要是冷牙,就一定能够反败为胜。
“娘娘,卑职这就送你回城休息。”两人说了半天,小旗长方才反应过来仍躺在冰冷刺骨的雪地里的芸嫱,便赶紧伸出双臂,打算扶她起身。
“别碰我。”芸嫱陡然一声尖叫,吓得小旗长立刻面色窘迫的收回了双手。“别碰我,你现在就回去多叫点人来,最好是带上担架,我已经动不了了。”
听完芸嫱的话,小旗长先是滞目一愣,随后察觉到她苍白且微溢细汗的脸颊后,惊慌道。“哦,哦,卑职这就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