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庭院的审讯结束回到厢房，已褪下一身绵甲而换上锦裘的冷牙站在芸嫱的房门外，伫足踌躇，抬起的手臂久久停滞在半空没有放下。微低着头看着自己打算要去敲门而略弯的手指，专注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么犀利，沉溺、游移，纠结难静，英宇的眉头在一松一紧中细微张弛着……

为什么要救她？

这个问题，在来此之前，冷牙已在心里重复了不止千遍，就这样不厌其烦的质问、逼问自己。

他之所以会将她一个女子单独派至这种人烟稀少的遥乡僻壤来，其真正用意无非是好奇心作祟，想具体探究一番……看上去平凡如此的她，那具弱柳柔骨的纤细身体里到底蕴藏着何等令人匪思的怪力异能，居然会对从来没有受过任何一个人半点伤害的他给予有生以来最意外的一击。这是头脑？还是运气？他想知道。

想知道看似毫不起眼，弱不禁风的她到底有着多大本事。

他悄隐于暗处，一直就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当看见她连一把武器都不携带，就敢只身前往敌阵，还被敌人的大军追得狼狈不堪，险些包围受困，真不知该佩服她勇气可嘉，还是无奈她的轻率莽撞。

想着想着，冷牙在无所自觉的情况下竟忍俊不禁地咧开了紧闭的双唇，笑脸僵硬：好歹，她虽然身受重伤，但总算是幸运活了下来。

当想法在意识里诧然顿住的那一刹，他彻底对这样迟钝的自己傻了眼。他不否认在看见她差点被敌人一箭射中的时候，就仿佛躺在那里的是自己，平静的心陡然被紧紧揪了一下。几乎是不敢多有半刻浪费在考虑和迟疑上，他的身体就这么不受自主的冲过去挡在了她的面前……

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紧张？一颗心悬在了她的身上，为什么要赶去救她？

“王爷？”这时，一支怯涩的声音从他的颌下幽幽飘上。冷牙闻即思绪骤闪，一愣一愕间垂下视线，见是一个端着水盆的丫鬟，顺便又朝她身后的那处门缝望了一眼。

“娘娘的伤势怎样了？”慌促中悄然隐匿眼底一抹匆匆窜逃的不自然流光，佯势泰然道。

“回禀王爷，奴婢已按照舍官大人的吩咐为娘娘涂抹了药膏，舍官大人说，只要日后再连续三天换药，娘娘的伤势就必定痊愈。”在下属和仆人面前一向体面的冷牙此时略显惊慌的窘态并未被胆小的丫鬟察觉，她毕恭毕敬，身体僵直的站着，使劲耷扯下脑袋不敢抬起。

“是吗……”冷牙轻声淡道，一面对先前那个莫名其妙的自己矛盾不已，一面又在心里打紧的暗缓下一口气。“你先下去吧。”

待丫鬟屏身退下后，冷牙在门外又停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似的向里迈开了步子。

像只章鱼，四肢软趴趴的趴在床上的芸嫱听见门口有丝微动静，便抬起眼来往处一瞧……

见是自己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就又立马神色无趣地向床的里侧枕过头，不去看他，且张嘴哈欠连天，看样子甚是疲惫的叹道。“唉，好困啊。”

站在门边，眼看着趴在床上行动多有不便的她，冷牙不禁哑然失笑……她这道逐客令下得可真是直截了当啊，难道这就是她对待他这位救命恩人应有的态度吗？

“你先别急着赶我出去，我只来问完一句话就走。”

闻言，芸嫱又重新将视线转向他。

“在你嫁来兰荠之前，那个靶贺的卫指挥使，当真与你有婚约在身？”

“不知道。”芸嫱也茫然。“这件事我从头到尾就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不过他说是爷爷，那么我就相信，我相信爷爷，不管他的做法和用意如何。”

“哼，听你的话，真可谓是这世间第一大孝之人，叫本王不佩服都难。”冷牙扬唇讥讽，话中带刺的揶揄道，对她的说法自是轻轻挑眉，不屑一顾。“这么说来，你会去千恩万谢一个对你隐瞒实情，暗自将你许配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并非素未谋面，我认识他，从小就认识。”芸嫱情绪激动，毅然打断了冷牙的说话。她眼神坚定，又似渴求的望着他，就像是为那个现已被关进羊舍大牢的葛朗求情。

冷牙也同样看着她，眼神细腻多变，停步原地静而不语，顿时只觉胸腔猛然窜上一袭滚滚沸腾的火焰，必须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压制下来。</p>